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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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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天未亮,臧語農和方朝露一起身著北戎服飾,坐著馬車前往城關。

臧語農要她假扮大腹便便的孕婦,臥在馬車裏休息,自己則親自駕著馬車。

車至城門,守城士兵攔下臧語農,見他一身北戎裝束,嚴厲地問:“是北戎人?”

“回軍爺的話,小人不是,但小人的妻子是北戎人。”臧語農態度卑微,“內人臨盆在即,依北戎習俗,女兒得要回娘家生產,所以小人必須帶內人出關。”

“你不知道已經封關了嗎?”守城士兵態度強硬地回絕,“快走,不準過。”

“別這樣,還請軍爺行個方便。”他語帶央求。

這時,馬車裏的方朝露配合演出,發出微弱的、有點痛苦的呻吟聲。

守城士兵聞聲趨前掀開簾子,只見方朝露臥在簡陋的榻上,臉埋在雙臂之間,正發出哀鳴。

“軍爺行行好,內人過幾日便要臨盆,實在不能再等了。”

“什麽事?”這時,有名高壯大漢走了過來,是千總田三達。

“千總大人,這個男人說要帶即將臨盆的妻子回北戎的娘家。”守城士兵說。

田三達走近,一看見臧語農的面容,倏地瞪大眼睛。他微張開嘴,幾乎要叫出“大少爺”,幸好及時將話給吞了回去。

“馬車上只有你的妻子?”田三達上前,一把掀開簾子檢視著。

“是的,千總大人。”臧語農彎腰欠身,“求大人放行,讓內人可以回娘家安心生產。”

田三達眉心一擰,臉上的表情像是思索,又像是為難。須臾,他做了決定。

“開門。”

守城士兵一怔,“千總大人,這不好吧?”

“他是出關,又不是入關,能對咱們造成什麽危難?回娘家生產是北戎傳統習俗,未能回娘家生產的女人,從此一生都無法再回娘家,我也是有女兒的人,若我的女兒一輩子回不了娘家,我會有多難過?”

守城士兵點點頭,打開了城門,放臧語農跟方朝露通行,出關前,田三達對臧與農說了句“一路平安”。

“感激不盡。”臧語農對他作了個揖,上了馬車,駕地一聲往關外駛去。

城門關上不久,方朝露自車裏爬了出來,抽掉塞在衣服裏充當孕肚的布,驚喜地說:“想不到真的行得通!”

“田三達肯定會放行的。”

她一臉疑惑,“他為什麽這麽好心?”

臧語農轉頭瞥了她一眼,笑得意味深長,“我認識田三達的時候,他還只是個小兵,娘親在無名客棧對面賣茶水,是位和善的大娘,我在無名住了個把月,便跟他們母子倆熟了。”

“原來如此。”方朝露還是很困惑,“可難道只因為相熟,他就甘願冒瀆職之險放你出關?”

“不,他放我出關是因為他欠我一條命。”他解釋道:“幾年前,我再度來到永寧,當時田三達因得罪一名得勢的校尉,被安了個莫須有的罪,那校尉要求田大娘拿出一百兩銀子贖罪……”

“那筆錢是你給的?”方朝露立刻猜到答案。

“是。”臧語農點頭,“他是個正直的好人,值得一百兩。”

“後來那名校尉呢?”

“當然是失勢了。”他輕描淡寫地帶過。

方朝露敏銳地察覺那無良長官失勢或許跟臧語農有關,依他的人脈及關系,想把一個校尉弄掉並非難事。

待在他身邊越久,她越發覺得他是個不簡單的人物。

“語農,”她挨到他身邊,一把勾住他的臂彎,將臉靠在他肩上,用甜甜的聲音說:“我越來越崇拜你了。”

臧語農垂下眼,眼神寵溺的看著她。

馬車往北戎而去,一路上沒有看見半個人。

荒原一片,黃沙漫天,方朝露不禁感到惴惴不安。雖說她向來是個大膽的人,而且現在還是大白天,但老實講,若不是有他,她絕不會單獨來到這樣的地方。

“前面不遠就是北戎的第一個營寨了。”臧語農說。

“語農,”她眼底有著疑慮,“北戎人……講理嗎?”

“不講理。”

“什麽?”她驚得下巴差點掉下來。那他還帶著她直搗黃龍?

見她一臉驚嚇,他有點得意的一笑,“原來你也會害怕?”

“你是嚇我的?”她生氣的槌了他一下。

他朗聲大笑,“北戎人不講理,但講情。”

“情?”她狐疑地說:“你跟他們哪來的情可講?”

“一時之間我也說不清楚……”話還未說完,臧語農便聽見後面不遠處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他心頭一震,暗叫不妙,用力鞭了一下馬屁股,那馬兒便撒蹄疾奔。

她緊張地問:“怎麽了?”

“有人追來,應該是我們的行蹤被發現了。”

兩人想趕緊離開,無奈馬車經過長途跋涉,禁不起折騰,車軸脫位,卡死不動。臧語農只好拉著她下車,再將馬兒自馬車上卸下,欲騎馬甩脫追兵。

可這時,近二十名著北戎士兵裝束的人已追至,方朝露見狀,想也不想便立刻迎戰,她必須保護心愛的男人。

追兵手上持著兵器,方朝露則手無寸鐵,可是憑著她前輩子以及自張大飛那兒學來的功夫,很快便奪下兵器回擊,只是她依然擔心,對方人多勢眾,她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夠保護得了臧語農。

她一腳踢飛了一名北戎士兵,跟臧語農背靠背,“語農,你騎著馬先逃,這些北戎士兵讓我……”

“他們不是北戎士兵。”臧語農沈聲道:“那些座騎都是我朝的軍馬,他們是永寧的士兵,只是穿上北戎的衣服。”

他之所以知道,是因為永寧的軍馬是由他臧家經手,左耳上都打了個小環以做標記。

“他們是我朝的人?那為什麽……”方朝露想了下,突然明白了,“他們該不是想殺我們好嫁禍給北戎?”

“正是如此。”

“那你快跑,我來對付他們!”方朝露心想臧語農是個只會動腦筋的商人,絕對應付不了這些士兵,於是要他先離開。

“我怎能丟下你一個人?”臧語農說著,在她臉上吻了一下。

她還沒回過神,便見他快如閃電的沖向那些追兵,以敏捷俐落的身手輕易撂倒幾人,踢飛他們手上的武器,教她看得目瞪口呆。

老天,他什麽時候學的功夫?真人不露相,他根本是高手!

就在這時遠處突然來了十幾匹馬,馬上跨騎著北戎人,為首的一人臉上戴著面具。

方朝露一看,頭都暈了。這邊是十幾個假扮北戎人的士兵,那頭又來了十幾個北戎人,慘了,她跟臧語農腹背受敵,這會兒真是兇多吉少了。

見十幾名北戎人逼近,追殺他們的十幾名士兵不覺慌了手腳。他們奉命滅了臧語農,任務未達成,北戎人卻出現,現下他們是先完成任務,還是先對付北戎人?

北戎人馬靠近,為首的面具人將手中彎刀一揮,“殺了他們!”

對方說的是北戎語,方朝露聽不懂,只聽出她話語中的兇焊……對,她,那面具人是個女子。

還沒回過神來,只見北戎人已沖向士兵,雙方立刻打了起來。

“加蘭郡主,刀下留人!”臧語農以北戎語對著那戴面具的女子喊道。

聽見他說著她聽不懂的話,方朝露瞪大了眼睛。敢情他不只是武林高手,還是個語言專家啊!

他到底還有多少她不知道的秘密?

就在她驚訝臧語農深藏不露的同時,突然發現有一名士兵不知何時竟趁亂摸到臧語農身後,她本能的疾奔過去,一把將他推開,轉瞬間,士兵手中的刀子就刺入她的身體——

“朝露!”看見她受傷,臧語農眼底閃過一抹殺意,一個箭步上前,狠狠的踹飛那士兵,再一把接住倒下的方朝露,眼睛往她腹部一看,鮮血已染紅她的衣服。

“語農,你……你沒事……”她真沒想到被刀刺傷會這麽痛,身體及手腳不自覺的發起抖來。

“別說話,別動,我會救你的,不怕!”臧語農勉強擠出笑容,眼神卻洩露了他的恐懼。

他好後悔,他不該帶她來的,縱使他有十足十的把握能完成皇上及樓學齊所交托之事,他都不該帶她來。

此刻,他聽不見周遭的任何聲音,他的腦袋只想著一件事——“朝露,不準離開我。”

“語農,我冷……”方朝露覺得自己快失去意識了,眼前的臧語農變得非常模糊。

臧語農將她緊緊抱住,“不冷,我會救你,我不會讓你離開我。”

這時,加蘭郡主所帶領的北戎鐵騎已將十幾名關內士兵擒下。

“你沒事吧?”她走過來,用有點腔調的漢語問著臧語農。

臧語農將方朝露抱起,神情凝重,“我沒事,快救她。”

“她是誰?”加蘭郡主疑惑地問。

“我的妻子。”

臧語農從來不曾這麽害怕過,眼前像是有黑幕將他整個籠罩,而其中不知道藏著什麽致命的怪物。

北戎皇室的禦醫阿日烈前來稟報,“臧大少爺,你妻子傷得很重,這一刀刺得很深啊。”

聞言,他的心像是瞬間被凍結一般,腦子一片空白。

“雖沒刺中要害,但她失血過多,相當虛弱……”阿日烈續道:“我已經用了最好的藥,現在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是嗎……”臧語農不由得雙手合十,他活到至今還沒求過誰,可此刻他願向天祈求,請祂高擡貴手,千萬不要帶走方朝露。

“在下先告退了。”阿日烈彎腰一欠,輕手輕腳的退出房外。

阿日烈走後,臧語農小心翼翼的坐在床邊,握著方朝露冰涼的手輕輕搓著,想讓她溫暖起來,並感覺到他的存在。

“朝露,”他柔聲的對她說:“我知道你很痛、很累,但你不能一直睡,知道嗎?”

躺在床上的方朝露沒有反應,像是深陷在遠方,聽不見也看不見。

他好怕,怕她就這麽一睡不醒。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竟會有如此不安的時候,那種仿佛要失去什麽的感覺讓他快要不能呼吸。

原來,愛一個人就是這樣,甜的時候甜到膩,痛的時候痛到死。

想到可能會失去她,向來冷靜堅毅的臧語農瀕臨崩潰,深深吸了一口氣才勉強堅持住。

“朝露,你已經進到我的生命中,不能說走就走,聽見了嗎?”

他想起了她的種種,再想到從此可能無法再聽到她的笑聲,不能觸摸她的臉龐,不能感覺到她的溫度,不能擁抱她……光是想象,他已感到絕望。

臧語農的眼眶一熱,語氣近乎哀求地呢喃,“朝露,不要拋下我。”

他盼著她有一點點的反應,但她始終沈睡。

這時,外面傳來加蘭郡主的聲音。

“我進來了。”推開門走到床邊,她冷冷地道:“她會死。”

臧語農看都沒看她一眼,“不,她會留在我身邊。”

加蘭郡主是北戎王的侄女,其父是北戎親王查兀,也是克丹王子的堂姊。她驍勇善戰,巾幗不讓須眉,曾成過親,後又自己休了夫婿。

多年前,臧語農為了開拓並鞏固臧家在邊關的生意,曾於永寧待了兩年,並經常出關深入北戎,他的北戎語就是在那時學會的。

某次,加蘭郡主隱瞞身分入關,一時不查在客棧中被采花賊下藥迷昏,幸好臧語農察覺有異,出手相救,她才不至於被占了便宜,至此對他一見鐘情,熱情追求,甚至為了他願意除去北戎皇籍,歸化漢籍,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臧語農拒絕了她。

曾經,她以為語農是個終生都不會觸及情愛的男人,可現在看他對方朝露用情至深,不禁有點吃味。

不過,她也佩服方朝露,為了保護心愛男人而不惜犧牲性命這種事,她覺得自己應該做不出來。

“阿日烈說她傷得很重。”加蘭郡主直言,“你最好做好心理準備。”

“你不了解她。”他定定的註視著方朝露,不想錯過她醒來的那一瞬間,“朝露是個堅強勇敢的女子,她不會放棄,她會拚了命的留在我身邊。”

加蘭郡主沈默了一下,“我以為你將情愛視如糞土,真沒想到你也會有這一天。”

“我從沒將情愛視如糞土,而是人間難得的至寶,”他握著她的手,低下頭在她手背上吻了一記,“而她……就是我最重要的至寶。”

加蘭郡主聞言,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感覺,她妒嫉方朝露,卻也打從心底希望方朝露能活過來。

她想,若是方朝露真的熬不過來,臧語農也會垮掉。

“對了,我已經把克丹請過來,他跟仙羽在大廳等你。”

他頭也不回地說:“我不想離開朝露,麻煩郡主將王子及張姑娘請過來。”

“好吧,你等等。”說罷,她轉身離開。

不久,她便帶著克丹王子及張仙羽過來,而任誰都看得出來張仙羽不是遭到挾持,她亦步亦趨的跟在克丹王子身側,臉上沒有一絲不願及恐懼。

“我聽加蘭姊姊說了,也知道你此行的目的……”克丹王子說著,突然緊緊握住張仙羽的手,“我絕不會把仙羽交給你,你回去告訴你們皇上,要打就來吧!”

“克丹,你先聽語農說……”張仙羽勸道。

“沒什麽好說的。”克丹王子態度很強硬,“我審問過那些假扮北戎人的士兵,他們已承認是聽命於張之濤。”

聽到親爹的名字,臧語農註意到張仙羽露出悲哀的表情。

“你知道張之濤是什麽樣的人嗎?他明知仙羽與我相愛,卻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逼迫仙羽嫁給定遠侯之子!”他越說越激動。

“克丹王子,你可知道你的魯莽之舉會引發兩國戰火,禍及無辜百姓?”臧語農話說得頗重。

“你說什麽?”克丹王子不悅地瞇起眼。

“我剛剛的話王子應該聽得很清楚,若有人因為你們的愛情而喪命,你以為你們能心安理得的白頭到老嗎?”臧語農不疾不徐地道。

克丹王子哼了聲,“在北戎,就算是父母也不能逼迫兒女跟自己不喜歡的人成婚,我父王很支持我。”

“你或許可以不在意,但……”說著,臧語農目光轉向另一邊,“張姑娘呢?你能心安理得嗎?”

張仙羽渾身一震,不自覺的看著床上重傷昏迷的方朝露。

“張姑娘,你逃到北戎來,可想過當時助你逃走的婢女會是什麽下場?”

聞言,張仙羽眼眶一熱,兩行淚水滑落。她當然明白,以爹的脾性,銀兒恐怕兇多吉少……

見狀,克丹王子斥道:“你住口!信不信本王子殺了你?”

“我既敢來此就沒怕過。”臧語農展現出強大的氣勢,“張姑娘,你可知道令尊對外聲稱你遭到強擄?你可知道皇上為了替張家及華家討回面子,就要下令發兵?”

“我……我知道……”張仙羽表情既難過又歉疚,“可是我真的不想嫁給華鋒。”

“張姑娘,你得回永寧,親自將這件事交代清楚。”他好聲好氣地勸說。

“不行!仙羽絕不能回去!”克丹王子氣怒的沖上前,一把揪住臧語農的衣領,“帶著你的妻子給我滾!”

“克丹!”加蘭郡主趨前抓住他的肩頭,“別沖動。”

“我絕不會讓他把仙羽帶回去,她一旦回去就再也回不來了!”克丹王子激動不已。“克丹王子,我初七那天自萬隆縣出發,與知賢王約定二十五日於北寧相會。”臧語農平靜的揮開克丹王子的手,心平氣和地說:“明日就是二十五,知賢王會親自在城門處等候,張姑娘只需將事情的始末一五一十的告知知賢王,知賢王必會為她做主。”

“我憑什麽相信你?”克丹王子眼中寫滿了不信任。

“若你相信張姑娘對你的感情,就不需要害怕。”臧語農不卑不亢地直視著他,“她若愛你,無論如何都會回到你身邊。”

此話一出,克丹王子下意識的轉頭看向張仙羽。

張仙羽低垂臻首,須臾,她擡起臉來,神情堅定地道:“克丹,讓我回永寧吧。”

“仙羽,你……”

“臧公子說得對,我們不能為了一己之私而傷害其他無辜的人。”張仙羽深深的嘆了一口氣,“自從出關後,我的心一直不踏實,也始終掛念著銀兒的安危,若兩國因我而交戰,我將一輩子活在悔恨及愧疚之中。”

克丹王子臉上難掩憂心,“可若是你去了再也回不來,我……”

“克丹,”加蘭郡主拍拍他的肩膀,“你放心,語農是個可信任的人,你若真擔心,就由我陪同仙羽入關見知賢王吧。”

克丹王子聽了堂姊的保證,又見張仙羽心意堅定,掙紮了一會兒,終究無奈答應。

張仙羽溫柔笑視著克丹王子,許下承諾,“克丹,我一定會回到你身邊的。”

克丹王子點點頭,“嗯。”

她走向床邊,看著昏迷的方朝露,眼底滿是歉意,“臧公子,對不住。”

“姑娘何出此言?”

“嚴格說來,尊夫人是因我而受傷,我著實過意不去。我真心祝福你們能白頭到老,永不分離。”

臧語農頷首致意,“承姑娘吉言,不勝感激。”

昏昏沈沈中,方朝露夢見了以前的事情——

她人在比賽現場,全身痛斃了的趴在地板上,完全不想爬起來,這是她第一次遇到這麽強勁的對手。

“劉玉書,起來!”她的爸爸兼教練站在前方,神情嚴厲的看著她。

她疼得眼角泛淚,用委屈的眼神看著爸爸。

從她五歲起,爸爸就開始訓練她,她其實不想練跆拳道的,每天的訓練時間都很長,當別人看電視或是玩耍的時候,她只能待在道館裏一次又一次的練習。

她曾經向爸爸抗議,可他總是說:“不要放棄,你就會看見成果。”

七歲那年,她拿到人生第一座冠軍獎杯,並帶到醫院送給纏綿病榻的媽媽。

媽媽那以她為傲的溫柔笑臉,成為她前進的力量,她慢慢喜歡上跆拳道,也一路過關斬將,直到遇見眼前這名強勁的對手。

“給我起來!”劉漢威激勵著女兒,“不要讓媽媽失望!她在天上看著你!”

她身子一震,腦海中出現媽媽接下獎杯時,臉上那喜悅又滿足的笑容,不知哪來的力氣,她站了起來,無畏的迎向對手……

“看著我……看著我……”

“朝露?”聽見昏迷多日的方朝露發出聲音,臧語農欣喜若狂,“朝露,朝露,醒醒,快醒醒……”

方朝露慢慢的睜開眼睛,一時之間有點恍惚,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看見床邊那張有點憔悴卻盈滿開心的臉,她微微楞了一下,旋即明白剛剛的一切只是夢,一場遙遠的夢。

她夢見了十五歲時幾乎放棄跆拳道的自己,還有不斷鼓勵她、推著她往前行的爸爸。

“我睡了很久嗎?”她虛弱地問。

“是。”臧語農輕撫著她的臉頰,溫柔揩去她臉上的淚,“睡太久了,你再不醒來,我都想打你屁股了。”

她覺得全身僵硬,試著動了一下,可一動,她就感覺到腹部產生劇烈的痛楚,不由得皺起眉頭,“痛……”

“別亂動。”臧語農輕輕按著她的肩膀,“你受了很重的傷。”

想到昏過去前發生的事,她焦急地問:“你沒事吧?”

“因為你,我沒事。”他溫柔地輕撫著她的臉龐,“朝露,我欠你一條命呢。”

她蹙眉一笑,“命哪能欠?”

“總之我欠你,會用一輩子償還。”他握住她的手,用自己溫熱的大掌暖和她,“等回到萬隆縣,你就嫁給我,好嗎?”

這突如其來的求婚讓她有點驚喜,但理智還是讓她忍不住問出口,“你確定嗎?我很粗魯、兇巴巴,又不聽你的話,常跟你頂嘴,這樣你真想娶我?”

“想。”他深情地回答。

“我很小器,絕不能容許你有其他的女人,你得考慮清楚。”雖然知道他會給什麽答案,她還是想聽他親口說。

他深深一笑,“我就你一個,沒別人了。”

有了他的許諾,她甜甜笑開,點了點頭。“嗯,那我就勉強嫁給你吧。”

聞言,他嘆了口氣,眼底溢滿憐愛,“這個時候還耍嘴皮子?”

“當然。”盡管傷口還疼,她卻俏皮地吐了吐舌頭。

看著她甜美可人的笑顏,臧語農突然神情一凝,“別再這樣了。”

她不解的看著他。

“你知道我被你嚇到快不能活了嗎?”他毫不隱藏自己內心的脆弱,“一想到你可能會永遠離開我,我真的很害怕,我從來不曾如此。”

他眼裏爬著血絲,方朝露仿佛還能自他眼中感覺到一絲的恐懼不安。

她當然知道他是愛她的,但是她從來不知道他愛她那麽深,也從來不知道她在他心目中是如此的無可取代。

“朝露,不準再這樣了,從今以後無論發生什麽事,你都要先保護自己,明白嗎?”

“可是我想保護你。”她微微蹙眉,“再發生同樣的事,我還是會拚死保護你,因為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你……”臧語農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既惱她沒把他的話聽進去,又歡喜她說自己是她最重要的人。

突然,她定定的望著他,聲音軟軟地道:“對不起,語農。”

“對不起什麽?”

“我讓你這麽擔心,你……”她眼底閃過一抹黯光,“你是不是哭了?”

臧語農好氣又好笑地瞪了她一眼,“還能尋我開心?看來我真是白擔心你了。”

她調皮一笑,“人家說禍害遺千年,我如果是上天派來整你的,怎可能這麽輕易就饒過你?”

他笑意一斂,“好,永遠都不要饒過我,我願意讓你整一輩子。”

聽見他這番話,方朝露感動得幾乎要掉下眼淚。

他伸出手,溫柔的揩去她眼角的淚花,“朝露,趕快好起來,我等不及要娶你過門,讓你成為我臧語農的妻。”

她輕輕點頭,“我也迫不及待想成為你的妻子了。”

臧語農露出滿意的笑容,俯身在她臉上輕吻一記。

“對了,剛才你嘴裏一直念著‘看著我’,你夢見了誰嗎?”

她眼底湧上傷感,“我娘。”

“你娘?”他滿臉疑惑。

“嗯。”她淡淡一笑,“我夢見我娘了。”

“看來……是你娘把你帶回來的。”他十分感性地道。

她先是一怔,然後笑了。“嗯,確實是我娘把我帶回來。”

“朝露,”他輕握著她的手,溫柔地說:“既然回來了,可別再隨隨便便的走了。”

她望向他那深情的黑眸,眼眶一熱,“不會了,就算你趕我,我都不走。”

聽她這麽說,臧語農總算露出安心的微笑。“對了,這裏是……”她疑惑的看看四周。

“這兒是加蘭郡主的府邸。”

“加蘭郡主?”她楞了下,“是那位戴面具的女子嗎?”

“正是。”他點頭。

她想起他曾說過北戎人不講理,但講情。他放膽直驅北戎,應該就是因為他跟某人有情吧,難道那個人就是加蘭郡主?

思及他與別的女子有情,方朝露胸口一痛,竟比傷口所帶給她的痛楚還要重。

“你跟她……是什麽關系?”她怯怯的問。

“我曾在多年前救過她一次。”

“只是這樣?”她半信半疑。

“我幾時騙過你?”

“誰說沒有?”她微嘟著嘴,輕哼一聲,“你武功高強,還精通異國語言,這些事你都騙了我。”

臧語農苦笑,“我哪裏騙你了?只是沒特別提過。”

他這麽說也沒錯,可她就是不相信他跟加蘭郡主只是那麽單純的關系。她記得樓學齊曾說過他早年在外行商,曾有不少女子主動示好,加蘭郡主會不會也是其中之一?

“你跟加蘭郡主到底什麽關系?”她用“自首無罪,逮到雙倍”的眼神盯著他,“你老實說,我不會生氣的。”

他無奈地嘆氣,“真的只是這樣。”

“當然不僅是這樣。”加蘭郡主的聲音自門口傳來。

臧語農露出發愁的表情,開始煩惱加蘭郡主不知道會在方朝露面前說些什麽。

雖說他跟加蘭郡主並無不可告人之事,但他還是擔心方朝露會胡思亂想。

加蘭郡主走到床邊,深邃的大眼睛定定的看著初醒的方朝露。

“我曾經想嫁給語農,但他拒絕了。”她故作落寞的一嘆,“像我這樣的絕世美女他都沒動心,我以為他一輩子與情愛無緣,沒想到……”

方朝露在內心讚同,加蘭郡主真的是位絕世美女。她有著深邃的五官,凹凸有致的身材,渾身上下散發著異國風情,美得令人屏息。

是啊,臧語農肯定是眼睛脫窗了,居然拒絕這樣的美女,而且還是位身分嬌貴的郡主,但一想到拒絕加蘭郡主這等美女的他居然愛上自己,她又忍不住竊喜在心。

“我是加蘭,北戎郡主。”加蘭郡主用略帶腔調的漢語說。

“感謝郡主相救,我是方朝露。”盡管對方是如此危險的情敵,方朝露對她卻沒有絲毫的敵意。老實說,她第一眼就喜歡上加蘭,如果她是男人,她會為加蘭著迷。

“你沒事真的太好了。”加蘭郡主瞥了臧語農一眼,“如此一來,語農總算能安心了。”

“多謝郡主,郡主的漢語說得真好。”

“當初為了要嫁給語農,我可是下足了功夫,只可惜……”她又刻意地輕嘆一聲。

“郡主,”臧語農語氣都帶上央求了,“行行好,別再說了。”

加蘭郡主朗聲大笑,“想不到當初刀架在脖子上都不肯娶我的臧語農,如今竟有了讓你在意到近乎害怕的女人。”

聞言,方朝露很是驚訝。哇,人家刀都架在他脖子上了,他還抵死不從?

臧語農一臉尷尬,急忙轉移話題,“言歸正傳,郡主不是陪同張姑娘入關嗎?怎麽回來了?”

加蘭郡主稍斂笑意,“我已經將仙羽交給知賢王,希望他真的能讓仙羽回到克丹身邊。”

“郡主放心,王爺是個守諾之人,再說他是由皇上親自授命,張之濤絕不敢輕舉妄動。”

“既然是你相信的人,我便相信。”她笑視著還很虛弱的方朝露,“臧夫人,好好養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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