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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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臧府來了一位貴客,正是當今聖上的八弟,知賢王樓學齊,他是聖上十分信任及重用的皇弟,亦是臧語農的知己,兩人性子差不多,都愛游歷,也喜歡結交江湖人士。

八年前,當時還只是八皇子的樓學齊隱瞞身分游歷北方,卻碰上了馬賊,適巧領商隊到北方辦貨的臧語農經過,及時搭救,兩人一路同行,十分投緣。

之後朝廷發生政爭,樓學齊支持三皇子,並尋得臧語農在民間的助力,一舉將樓學潤扶上大位。

三皇子登基後封樓學齊為知賢王,任命喜好自由的他游歷民間,體察民情,負責將黎民百姓的需求及對朝廷的不滿匯報上奏,以做為政策制定及修改之標準;而臧語農也因為有功,獲得許多專買專賣的許可及契約,成了足以呼風喚雨的皇商。

此時樓學齊神清氣爽的坐在花廳候著臧語農,還不時跟一旁只十六歲的侍從胡靜閑聊著。這個侍從其實是武官胡成軍的兒子,因為生性柔弱,胡成軍為了鍛煉兒子的心志,便將他托給樓學齊,讓樓學齊帶著他多方見識。

臧語農來到花廳,笑著道:“什麽風把王爺吹來了?”他說著,在樓學齊身邊的位子坐下。

在旁人看來,必然覺得臧語農對樓學齊未免太過失禮,但就因為他們夠熟,才不需客套迂回。

“好久沒見,怎麽你看見我也沒高興一點?”樓學齊故作哀怨。

臧語農瞥他一眼,“無事不登三寶殿,王爺不是來玩的吧?”其實,他大抵知道樓學齊今次前來是為了什麽。

“你知道了吧?”樓學齊睇著他。

“嗯。”他不否認。

上次見過丁常山之後,他便派人前往北方查探。正如丁常山所說,邊境情勢緊張,兩國私下的商業往來也已中斷,戰事可能隨時再起。

打仗需要許多後勤補給,屆時戶部跟兵部必然會尋求各路皇商的協助,為了因應朝廷的需求,他早已開始收購米麥、布匹、生鐵、藤麻等各項軍需。

“既如此,本王想你應該已經著手準備了吧?”

“確實。”他坦白地回答,“皇上要王爺負責多少軍糧?”

“一萬五千石白米。”樓學齊說。

聞言,臧語農濃眉一蹙,“數量不少啊。”

“對你不是難題。”樓學齊非常清楚他的能耐。

“對我來說,一萬五千石的軍糧確實不是問題,但是我最多只能給王爺一萬石。”

樓學齊微愕,“何因?”

“去年稻米欠收,價錢波動極大,對一般百姓已造成負擔,我雖有足夠的白米交付王爺,但如此一來糧倉空乏、供需失衡,物價便會持續上揚,為了抑制物價,我必須自留五千。”

樓學齊有點苦惱,“皇上要我籌措一萬五千石,你現在只能給我一萬,教我怎麽回京赴命?”

“王爺何不向皇上諫言,以談判代替兵馬對峙?”

“你以為我沒提過?”樓學齊一嘆,“但皇上此番是為了宣妃娘娘的侄女而出兵,你也知道皇上對宣妃娘娘——”

臧語農打斷了他,“聽聞宣妃娘娘的侄女被北戎國的王子擄走,是真?”

臧語農的買賣觸角遠及北戎,自然也認識不少北戎國的商賈。他早已調查過此次邊境再起波瀾的原因,便是因為北戎王子克丹帶走了永寧總督張之濤的嫡女張仙羽。

張之濤是宣妃張之露的胞兄,亦是國舅爺,而張仙羽已有婚配,對象是定遠侯的公子華鋒。克丹王子明知張仙羽如此卻還擄走她,張之濤私下找人要回女兒,克丹卻不肯。

於是,張之濤快馬加鞭向皇上稟報此事,皇上便派華鋒親自前往斡旋,卻碰了釘子,皇上勃然大怒,才會下令出兵。

樓學齊面露驚訝,“你連這事都知道了?”

臧語農笑不及眸底,“我朝與北戎對峙多年,好不容易才得到幾年安寧,兩國邊境通商互惠,共生共榮,如今的北戎王也樂見兩國和平,我不明白北戎王為何會默許克丹王子擄走張大人的千金,再掀戰事。”

聽出他的言外之意,樓學齊警覺問道:“你是說……事情不單純?”

“單不單純我還不確定,但我總覺得皇上出兵之決定太過急躁草率。”他直言。

樓學齊嘆氣,“語農,你也知道我向來擋不住皇上……”

“難道不能再緩緩?”臧語農提議,“若皇上允準,我可以派人,甚至親赴北戎了解此事。”

“皇上氣壞了,恐怕此事已是箭在弦上。”樓學齊面有憂色,續道:“再跟你說件事吧,此次籌備軍需關系到明年跟朝廷的買賣契約,你聽說過杜仲山這號人物吧?”

這個名字臧語農一點都不陌生,因為李紫娘事件,他找人查訪了“餓鬼老大”這號人物,也順便查出了杜仲山的底細。

杜仲山,江東人士,是這三年才竄出的牙商。他的牙行雖然做得有聲有色,但據說他為了搶生意,幹了許多見不得光的事情,是個頗具爭議的人物。

至於餓鬼老大這個人,本名柯大鵬,是崎縣邊郊鬼門山上的一個山匪頭子。此人占山為王,壞事做盡,因崎縣位處西疆,朝廷之力鞭長莫及,因此縣官也奈何不了他,只能與他講和,盡可能相安無事。

而他,跟杜仲山的親信朱禮往來十分密切。

“這個人一直想成為皇商,動作頻繁積極,若是他能替戶部弄到足夠的軍需,恐怕——”基於兄弟情誼,樓學齊必須將這事告知他。

“王爺,我也順便跟你說件事。”他打斷樓學齊,唇角掛著一抹神秘的微笑。

樓學齊好奇地問:“何事?”

於是,臧語農便詳實的將他所查到的事情告訴了好友。

聽畢,樓學齊震驚不已。“你是說杜仲山的牙行非法買賣人口?”

“看來是如此。柯大鵬在崎縣境內強擄了不少少女,事情鬧大了,便派人到遠一點的地方擄人,然後再交給杜仲山底下的牙人買賣,為了不讓這些少女說出真相,還將她們毒啞,手段殘忍。”

“可惡,竟然做出這等下作之事!”樓學齊神情惱恨。

“可不是?”臧語農隨聲附和,“這樣的人成了皇商,朝廷可就鬧笑話了。”

“不成!”樓學齊拍案而起,“我得立刻向皇上稟報,讓刑部好好查明此事,毋枉毋縱。”

“王爺英明。”臧語農打躬作揖,面上是一抹深沈的笑。

下一瞬,樓學齊似乎意識到什麽,挑挑眉,“語農,這一切都在你的意料中吧?”

臧語農故作茫然,“我不明白王爺的意思。”

“你早已摸清那杜仲山的底,知道他無法與你競爭,這才安安心心的說你只能給一萬石的軍糧,對吧?”樓學齊眼神盈滿對他的佩服。

“我只是希望皇上能緩下此事,收回聖命。”

“張大人丟不起這個臉,定遠侯府也不能。”樓學齊搖頭,“這克丹王子真是擄錯人了。”

“誰說張大人的千金是被擄走的?”臧語農笑睇著他。

他一怔,臉上滿是疑惑,“你這是什麽意思?這事是張大人說的,難道有假?”

“張府守備森嚴,雖不至於連只鳥都飛不進去,但克丹王子要入府擄人豈是易事?再說若是有了騷動,邊關便會封閉,克丹王子又如何帶著受到脅迫的張家小姐出關?”臧語農眼底迸射出一抹黠光。

樓學齊聽出他的言外之音,驚訝地說:“你的意思是,張大人的千金是自願的?”

臧語農淡淡一笑,“據我所知,張大人的千金自從婚配予定遠侯之子,便悶悶不樂,郁郁寡歡。”

樓學齊瞪大眼睛,“我的天,難道……”

“王爺最好趕緊將此事稟報皇上,以免一場誤會導致生靈塗炭。”臧語農說完,徑自啜了一口茶。

“那麽軍需之事?”

“不管打不打仗,邊防的衣食住行缺一不可。”臧語農說道:“一萬石的軍糧我已備妥,王爺隨時都能會同戶部跟兵部來取。”

看他一副事事都在掌握之中的自信神情,樓學齊不由得讚嘆,“語農,你好樣的,連那邊關的事都了若指掌。”

“凡事只要有心,就不難。”臧語農淡淡地說。

“是嗎?”樓學齊挑眉,意有所指地道:“我倒覺得也不是每件事、每個人都能如你所料。”

聞言,臧語農斜瞥他一眼。

“那名叫方朝露的姑娘可在你掌握之中?”

臧語農一怔,狐疑的看著他,“王爺,你怎麽知道她?”

“今天來這之前,我先去了一趙雲來客棧,嘗嘗本王爺朝思暮想的燒雞,卻巧遇一位姑娘打跑上門白吃勒索的市井混混。汪掌櫃說她是臧府的人,可她卻說她不是。”樓學齊說話的同時,仔細註意著臧語農的表情,“我盤算著她反正已不是臧府的人,又見她身手如此之俊,於是想禮聘她進王府做慶兒的護衛。”

慶兒指的是樓學齊的兒子——樓宇慶,今年八歲,是個聰明懂事的孩子。

“她答應了?”臧語農神情一凝。但話一出口,他就發現自己著了樓學齊的道,不禁懊惱。

樓學齊促狹地看著他,“你很在意她?”

臧語農沒回答,一臉因被識破心緒而不悅。

“她拒絕了。”樓學齊笑道:“她說,她跟你的帳還沒算清。”

臧語農先是一楞,旋即勾唇一笑。

“看來你跟她有很深的糾葛呀。”樓學齊好奇極了,“能說來聽聽嗎?”

“不能。”

十多日過去,周氏已能下床,雖然還是略顯虛弱,但已無大礙。

“二娘,身體好些了嗎?”臧語農返家後,來到玉馨苑探望。

“好多了。”周氏笑視在一旁隨侍的趙流香,“多虧流香悉心照顧。”

趙流香嫣然一笑,“姨娘說這話就見外了,照顧姨娘可是我的責任。”

周氏滿意的看著她,“也是,你不只是我的外甥女,還是我的準媳婦呢。”

這些話她是故意說給臧語農聽的,一方面是要強化臧語農對趙流香的好感,另一方面也是提醒臧語農不要忘了他跟趙流香的婚約。

臧語農哪裏不明白她的用意,卻也不搭腔,只是淡淡一笑。

“話說回來,方朝露那丫頭也實在太歹毒了,”提起她,周氏仍是一肚子的怨氣,“我真心向她道歉,她居然這樣害我。”

“姨娘,您別生氣。”趙流香見她情緒激動,連忙安撫。

“語農,你這會兒真是看走眼,引煞星入室了。”周氏現在想起來還是憤憤不平,“真是個忘恩負義的丫頭,也不想想你是看在方大娘的面子上才收留她,她居然做出這種事。”

“二娘,是我失察,我向您賠罪。”臧語農面露歉疚。

“二娘不是怪你,只是……”周氏一嘆,“知人知面不知心,看她一副單純善良的樣子,沒想到竟這麽歹毒。”

“姨娘,您就別說了。語農哥哥也不樂見此事發生,想必他心裏也難受呢。”

趙流香深情款款地瞥了臧語農一眼。

“這倒是。”見外甥女如此善解人意,周氏很滿意,“語農,你瞧,流香這孩子多懂事、多體貼。”

臧語農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只是唇角微微一揚。

“對了,”周氏忽而想起一事,不解地問:“我聽語晨說你逐那丫頭出府,但至今未報官,是因為方大娘求情嗎?”

“不完全是這樣。”

“那是為何?她如此歹毒,難道不該給她一點教訓跟懲罰?”

“二娘先別急,”他語氣平靜地道:“其實我至今仍未報官是有原因的。”

周氏微楞,“什麽原因?”

“事發後,我派人四處打探查問那毒藥的購得方法,結果得到的消息讓我非常驚訝。”他娓娓道來。“城中只有一家店賣這種毒藥,而店東也承認這藥確實是從他店裏賣出,去買藥的是一名年約十七、八歲的姑娘。”

“那不就是方朝露了嗎?”

“不,”臧語農搖頭,“依他所形容的模樣並不是方朝露。”

聞言,周氏瞪大眼,“那是誰?”

“正因為不知道是誰,因此我認為方朝露還有共犯。”

“還有共犯?”周氏不禁有些惶然,“你是說……那共犯可能也在府裏?”

“二娘莫驚。”臧語農安慰她,“不管那共犯是否在府裏,我都不會讓她傷到二娘您,再說……”他轉頭看著一旁陷入沈思,秀眉深鎖的趙流香,“有趙小姐悉心照顧您的飲食,絕不會讓人再有可乘之機。”

趙流香回過神,“是啊,姨娘,流香一定會盯緊您的飲食,寸步不離的待在您身邊,您不必擔心。”她臉上帶笑,卻顯得有點心神不寧。

等回到房中,她立刻喚來瓶兒,用手絹包了三樣首飾交給她。

“小姐,你這是做什麽?”

“瓶兒,你趕快把這些東西拿去給那個賣毒藥給你的店東。”趙流香神情不安,“就快東窗事發了。”

瓶兒一震,“怎麽會?”

“剛才語農哥哥來探望姨娘時,說他已經派人打探到毒藥的出處,還說那店東形容了買藥女子的長相。”

聞言,瓶兒大驚,“真有此事?”

“我看語農哥哥說得斬釘截鐵,應該不會錯,只不過他還不知道買藥的是你,只以為方朝露有其他共犯。”

她的驚慌無措全寫在臉上,“要是語農哥哥知道是我們做的,他一定會……”

“小姐,你先別慌,大少爺他還不知道呢。”瓶兒安慰著她。

為了替主子除掉方朝露這眼中釘,瓶兒想到利用毒害周氏之法,藉此誣陷方朝露,而她們也真的順利將方朝露趕出臧府,原以為一切天衣無縫,沒想到表面說著不想追究的臧語農卻私下調查,還有了進展。

為免夜長夢多,橫生枝節,如今唯一的方法就是封住店東的嘴。

“總之你盡快去找店東,千萬別讓他把你供出來。”趙流香抓著她的手,“瓶兒,你可千萬別搞砸,要不我們都完了。”

見主子如此驚急,瓶兒將首飾小心的拽進懷中,“小姐放心,我這就去。”

於是,她以幫趙流香買絲線為由出府,一路來到城南的藥店,小心翼翼的在附近張望觀察,待店內沒人時才快速進到店中。

“小姑娘,買什麽?”店東一見她便招呼著。

見到店東的反應,瓶兒有些狐疑,她明明是向他買了毒魚的藥,可店東卻未認出她,若是如此,又如何描述她的長相?

雖然有了懷疑,可事情緊急,她也沒時間多想,“老板,你還記得我嗎?”

店東看著她,想了一下,“是有那麽一點印象……有什麽事嗎?”

“這個請收下。”瓶兒二話不說拿出首飾交給店東。

店東卻將手撤回,“小姑娘,你這是做什麽?”

“老板,這是一點心意。”瓶兒試著說服他,“請你幫個忙。”

“幫忙?幫什麽忙?”

“從今天起,不管有誰來打聽,請你都不要提起我。”瓶兒提出要求。

“嗄?”店東更是困惑了,“可我本來也不太記得你……”

“不管不管,總之我曾來過這兒的事,不論對誰都不要提起。”

瓶兒硬是要將首飾塞給他,店東察覺不妥,自然不肯接下,就在兩人推來推去之際,一記低沈的嗓音自身後傳來。

“瓶兒。”

聽見那聲音,瓶兒陡地一驚,首飾瞬間落在地上,她渾身顫抖,驚恐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一臉冷峻的臧語農繞到她面前,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三樣首飾,其中一樣他一眼就認出來了,是他四年前出門辦貨時給周氏帶回來的黃金簪子。

他直起身,雙眼直勾勾的看著臉色蒼白的瓶兒,唇角勾起一抹冷漠的笑意。

迎上他那冷酷的、淩厲的目光,瓶兒再也忍不住,腿軟地跌坐在地……

玉馨苑中,空氣仿佛凝結了。

周氏坐在主位,一旁坐著的是臧語農,趙流香跟瓶兒正哭哭啼啼的跪在他倆面前。

周氏看著她,再看看手邊那三樣首飾,心寒到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萬萬沒想到下毒害她的會是自己寵愛萬分的外甥女,而這三樣趙流香準備用來當封口費的首飾,則是從她珠寶盒裏偷來的。

前段時間發現東西不見,本以為是底下人手腳不幹凈,她還為此換過一批人,想不到真正的賊竟是……周氏與其說是憤怒,更多的是傷心跟失望。

“流香,你……你真是太糊塗了。”沈默許久,她終於艱難的擠出一句話。“姨娘,我知錯了。”趙流香自知羞愧,“求您原諒我,我也是一時糊塗……”

“再糊塗,你都不該加害於我。”周氏表情沈痛,“都怪我,是我慣壞了你。”

“姨娘,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趙流香抽抽噎噎地道:“語農哥哥偏愛方朝露,我心裏難受,瓶兒才幫我想了這個辦法除掉她,我一心想得到語農哥哥的青睞,所以就……”

“就為了這個原因?”周氏倒抽一口氣,“難道你不怕毒死姨娘嗎?”

“瓶兒說絕對不會,我才……”趙流香跪爬上前,趴在周氏腳邊,仰頭淚眼婆娑的說:“姨娘,以後我會安分,再也不惹事了!”

周氏看了看她,再看向一旁始終不發一語的臧語農,他臉上沒有太多情緒,只是冷冷的看著這一切,心裏頓時明白,從前就不喜歡趙流香的他,現在更不可能容得下她了。

從前因為兩家已訂親,臧語農縱使再不願意,也不好退了這門親事,可如今趙流香犯下大錯,他已經有足夠且正當的理由退婚,說起來,是趙流香自己毀了自己的終身幸福。

她無奈的一嘆,然後氣惱的瞪著瓶兒,“都是你這丫頭壞事,居然給小姐出這等餿主意!”

瓶兒擔心被送官法辦,嚇得磕頭認錯,“夫人,瓶兒知錯,瓶兒只是不忍看小姐委屈,才會出此下策,瓶兒知錯,瓶兒知錯……”

“住口!”周氏沈聲道:“流香讓你害慘了。”

瓶兒心知自己身分卑微,這罪可能會全落在自己頭上,心裏十分害怕,轉身揪住趙流香的裙角,“小姐,幫幫我……”

趙流香看看她,一臉愛莫能助。

“二娘,”這時,臧語農說話了,“還送官嗎?”

周氏驚疑地說:“送官?”

“是。”臧語農認真回道:“之前您一直催我將方朝露送官,現在真相大白,真兇也已現形,還送官嗎?”

周氏知道他是故意的,頓時有點尷尬。

“語農,要是送官,你要流香還怎麽做人?”周氏低聲下氣地請求,“別吧?”

“二娘是受害者,若您願意原諒她,我自然無話可說。”

周氏稍稍安心,“嗯,再怎麽說她都是自己人。”

“不過,臧府留她不得。”臧語農聲音一沈。

趙流香一聽,緊張地哀求著,“不!姨娘,別趕我回去。”

到了這地步,周氏只能搖頭嘆息,“孩子,你這是自作孽啊。”

“不,我……”趙流香眼見周氏也幫不了她,痛哭失聲。

臧語農起身,冷冷地瞥了趙流香一眼,“做客這麽久,你該回家了。”說罷,他邁開步伐走了出去。

方朝露坐在客棧角落,百無聊賴的看著街上來來去去的人,想起之前說要禮聘她做女護衛的王爺,忍不住後悔自己沒一口答應。

雖然不知道他是哪裏來的王爺,但總覺得他似乎是個好人,不過要是她答應去王府做女護衛,就得離開萬隆縣,再也看不到方大娘,還有……臧語農的身影突然鉆進腦海裏,嚇了她一大跳。

他誤解她、不相信她,根本是個蠢蛋,她卻還想再見到他?肯定是腦袋不正常“咦?”看來不止腦袋,連眼睛也不正常了,竟出現幻覺,看見了臧語農。

窗外,臧語農笑視著一臉迷惑的她,“我來接你了。”

“欸?”方朝露一驚,整個人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不是幻覺,真的是他……就在她呆在原處思索著他剛才的話是什麽意思的同時,臧語農已走進客棧,朝著她所在的方向而來。

一看見他,方朝露便不自覺的板起臉,急著想走人,當她掠過臧語農身邊時,他攫住了她的手腕,她本能的掙紮,卻被他抓得死緊。

她慍怒的回頭看著他,“幹麽?”

“你可以回臧府了。”

她惱火的甩開他的手,氣沖沖地說:“你要我滾我就滾,要我回去我就得回去,你以為我是什麽?是你養的狗,可以任你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他饒富興味的睇著她,“我沒當你是狗,再說臧府的狗可沒你這麽兇。”

見他還在說風涼話,她瞪大眼睛,氣得快爆炸,“你、你還真拿我當狗看?”

“我剛才不是說了嗎?我沒當你是狗,但如果你再聽不懂人話,我就真懷疑你是了。”

“你才聽不懂人話呢!”她怒氣沖沖的指著他鼻子,“我說過我已經不是臧府的人。”

“那麽你是哪裏的人?王府?”他眼底帶著一抹促狹。

她一楞,“你、你怎麽知道?”

“因為那位王爺是我的損友。”他打趣地道。

聞言,方朝露先是一怔,然後才意識到那位王爺便是知賢王樓學齊。

“聽說你拒絕了王爺,原因是跟我餘情未了。”

“什麽?”她瞪大眼睛,羞憤又懊惱地吼道:“我幾時說過我跟你餘情未了?你不相信我,讓我背著毒害夫人的罪名離開臧府,還敢說我們有情?”

臧語農笑嘆,“你就不能安安分分的跟我回去嗎?”

“我為什麽要?”方朝露怒視著他,兩只眼睛像要噴火似的,“我明明是被栽贓嫁禍,可你卻連證明我清白的機會都不給,就將我逐出臧府,雖然我沒有實質證據,但我知道陷害我的就是趙流香跟瓶兒……”

“我知道。”他氣定神閑地道。

她呆住,“你知道?”

“是,我知道。回府那天紫娘來找我,說她看見瓶兒偷偷進了你的房間。”

“紫娘有看到?”

“當我知道二娘請你至玉馨苑一敘後中毒,便已猜到此事與趙流香及瓶兒脫不了幹系。”

她困惑地問,“既然你知道,為什麽還將我逐出府?”

“我總得找到證據,才能名正言順的將趙流香趕回家吧?”臧語農加以說明,“所以我計誘趙流香跟瓶兒自露馬腳,一舉戳破她們的謊言,教她們百口莫辯。”

方朝露聽得一楞一楞的,覺得他的腦袋真不是一般的腦袋,而且他實在太沈得住氣了。

“我一直等一個理由跟機會退了這婚約,終於,你的出現讓趙流香犯下了不可原諒的大錯。”

方朝露細細咀嚼著他這番話。他的意思是——他根本不想和趙流香成親?

“我爹過世後,我情商相士先生提出三年不辦喜的警告,就是想拖延婚事,若趙流香在這三年間犯下什麽大錯,我便能以此當作退婚的理由。”

她微微張大嘴巴,難以置信的看著他。原來三年不辦喜不是相士先生說的,而是他授意……天啊,這個人比她以為的還要賊!

“你的出現讓趙流香徹底失控,甚至為了將你趕走,不惜毒害寵愛她的姨娘。”他深沈的一笑,“你想,還有什麽錯比這更不可原諒?”

趙流香是因為妒嫉臧語農對她好才會心生歹念,而如果這一切早在他的計劃當中,那麽他對她好該不會也是作戲吧?

思及此,她目光一冷,“所以你是故意對我好,處處維護我以激怒她?”

臧語農簡直傻眼,“你這是侮辱我的人格,還是瞧不起自己?難道你不值得我對你好?”

他這番話頓時讓她面紅耳赤,心跳加速。

“我與趙流香的親事是因為想完成我爹的心願,雖然不喜,但為了讓當時病重的他安心養病,便也無可奈何。”他那幽深的黑眸定定的註視著她,“只要她在,我就永遠要不了我真心想要的女子,所以我只能等她出錯……”

他說話就說話,幹麽這樣火熱的看著她?莫非他真心想要的人……是她?

這麽說來,他明明對她動心,卻一直若即若離,也是因為他有所顧慮啰?她一直以為他在意的是她卑微的身分,原來並非如此。

“現在你都清楚了,可以跟我回去了吧?”臧語農語氣中帶著隱隱的央求。

是啊,一切都弄明白了,她迫不及待的想回去,只是剛才劈裏啪啦的罵了他一頓,她現在真有點尷尬。

“朝露啊。”

她轉頭一看,這些天對她十分照顧的汪掌櫃不知何時已來到她身後。

“你就快跟大少爺回去吧。”汪掌櫃花白的眉毛笑得彎彎的。

“汪掌櫃,這些日子有勞你了。”臧語農淡淡一笑。

“豈敢,老夫也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罷了。”

聽見汪掌櫃跟臧語農的對話,方朝露楞了一下,狐疑的看向汪掌櫃,只見他對她微微一笑。

“朝露,是大少爺要護院總管帶你到這兒來的,他怕你在這萬隆縣城無所依靠,便要我好生看顧著你。”

她訝異的看著一臉一切盡在我掌握中的臧語農,“真的?”

“真的。”他笑了笑,“奶娘還等著你呢,快走吧。”

她不自覺的退後一步,“那個……我真的可以回去嗎?”

“都說可以了,你又在鬧什麽別扭?”他微微擰起眉心。

“沒有,只是……”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他都親自來接她了,她怎麽還這麽不幹不脆?

啊,對了,她這是在撒嬌!天啊,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也會來這招。

“方姑娘,我得用八人大轎來擡你嗎?”臧語農眉眼盡是寵愛,“還是你想坐花轎回去?”

“咦?”花轎不是新娘子坐的嗎?那不就代表……低下頭,她羞紅了臉,姿態扭捏得連她自己都快吐了。

下一刻,臧語農一把握住她的手,熾熱又專註的黑眸鎖住了她,眼底閃爍著令人怦然心動的光芒,唇角向兩側輕輕揚起,彎成一道迷人的弧線。

“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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