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出淺薄的笑，說：“當警察沒什麽收入，還要立志嫉惡如仇、懲奸除惡、弘揚正義。”

“你什麽意思？”

“我覺得你過得很不好。”阿坤說：“你現在是網絡紅人，有幾百萬的粉絲，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樣，給人一種高不可攀的模樣。但是你有朋友嗎？你依舊會感到孤獨，不是嗎？如果我是你，我就老老實實地待在警局，這裏有老大、狗、梅子、堅子、張寒，我們是一家人，互相照顧、互相攙扶。上班這幾年，是我最喜歡的幾年，我很快樂，是金錢買不到的。雖然我很窮，每個月要拿出很大比例的錢來還房貸、交物業、日常開銷，等以後結婚了，這個比例還會更大，但是我覺得這種生活我能接受。孤獨，我是無法接受的。”

辛十三低沈著頭，仿佛腦袋太重一般。一輛汽車經過，揚起塵土。

“所以，辛晴，如果可能的話，你回來吧。”

辛十三長出一口氣，沈默了許久才說：“我很煩。”

“你在回避。”

“我回不去了。”辛十三說：“時間流逝，我們都要往前走。”

“嗯。”阿坤點點頭。

這時，阿坤的手機響了，低頭，屏幕上是一個陌生號碼。他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接通了：“餵，你好。”

“請問你是不是徐坤？”

“對，我就是。”

“徐哥哥，我是圓圓，崔敏惠失蹤了！”

“什麽？誰失蹤了？”阿坤大聲地說。他已經來不及去思考圓圓是誰了。

“崔敏惠。”

“你先別著急。”阿坤的餘光註意到辛十三正在盯著他，“她是在哪裏失蹤的？”

“葉明皓的家裏。”圓圓說。

“家裏？”

“對。我已經報警了，這邊派出所的人說可能只是離開了而已，叫我不要擔心，耐心等待，說不定明天她就會再次出現。可是家裏面有血跡，房門還沒有鎖，樓道裏的攝像頭還被破壞了，我覺得崔敏惠失蹤的可能性很大……我實在沒辦法就給葉明皓打電話，但他的電話怎麽也沒人接，所以就找到了你……你能不能來一下？”

“你現在在哪裏？”

“我在葉明皓家裏……”

“好，我去找你。記得鎖好門。”

掛掉電話，阿坤看著辛十三，說：“要不要通知葉明皓？”

辛十三深吸一口氣，說：“不要添亂。”

“好。”阿坤說：“那你的意思是？”

“我去看看，你回警局匯報工作吧。”

156，沮喪（2）

葉明皓穿上一件厚重的外套，盯著木屋。濃煙已經散去，房屋內的物體露出它們的輪廓。他朝前走了幾步，立刻就敏感地察覺到身體的變化。心臟開始狂跳，直到站在木門前，他感到仿佛爆炸般的劇痛從心區傳向左前臂。之前一名醫學生解釋心臟的疼痛會放射到前臂，這是很常見的現象。而不常見的是，為什麽他會感到如此的疼痛？這很簡單，源自於恐懼和沮喪。身邊是十幾名警察，裏面就算有什麽妖魔鬼怪，他也不必恐慌，更不必全身冒汗，就像瀕死狀態。媽的！媽的！這是他媽的什麽感覺！什麽感覺！

裏面依舊彌漫著濃煙、脂肪和風幹血液的強烈氣味，月光照在這些氣體上，折射出一只黑色影子，那影子就是他的恐懼。風已經奄奄一息正在走向完全消失，周圍也沒有人開口說話，這裏安靜地像死掉，真正的徹底的死掉的感覺。他想起來溫榕月，想起汽車沖出護欄跌落山區，大火焚燒祭祀天國。這一切是那麽的近，又是那麽的遠，仿佛鹹都湖畔的行人，小寨橋下的車水，流逝只是個過程。喉頭疼痛、張弛不得，鼻粘膜充血，並流出液體。終於，疼痛把他重新帶回到這間木屋，理智逐漸占據上風，影子緩慢消失，直至露出它本來的面目。他看到清澈的月光裏有一樣東西忽然閃爍，那是眼睛、人類的眼睛。葉明皓盯著他，靜止、沈默，就像死亡，仿佛他們之間並沒有什麽區別。唯一的區別在於，突然死亡和逐漸哀亡。生命就是朝向死亡的過程，從最初我們所見到的美好直到腐敗。所以，到底還有沒有區別？溫榕月死掉了，喬哥日夜顛倒迷失在信息時代，盒子已經徹底淪為頹廢爛人，就連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這些陪伴他長大的人都在白晝和黑夜的交織中遠離最初的設想。現在，他是如此的孤獨！孤獨，和面前黑色屍體無異。

“葉明皓！”

葉明皓瞳孔開始聚焦，緩慢地判斷出聲音的來源，扭頭看向身邊的人。

“我們進去吧。”洛商警察魏峰打開了手電筒。

“好。”

地板是幹燥的，發出噔噔的聲音。汽油的味道依舊在，躲藏在殘留的煙氣之中，在這之中還有油脂和皮肉的氣味，這種味道他在出差河西走廊時聞到過一次。燒焦的人靠在木桌的一只桌腿上，仿佛地獄中的惡魔一般被一圈又一圈的鐵鏈子拴住軀幹，接受烈焰焚身。桌子上除了已經燒毀的殘留物之外，還有一把豎直插進木材裏的匕首。朝裏走去，廚房保持完好，幾乎沒受到太大的影響。這裏有一整套做飯用的工具。葉明皓看向窗外，是寧靜的湖面，恬靜美好，他想不出來這樣的世外桃源為什麽會發生兇殺案。走到冰箱跟前，上面留有發黃的字條，寫著“少喝酒”。打開冰箱，面包、餅幹和易拉罐裝的啤酒。啤酒上的生產日期是2015年，也就是說，它被放在這裏已經很久了。但面包摸起來很軟，並且還沒有過保鮮期。隔壁的房間是臥室。獵豹註意到窗外已經沒了動靜，證明風已經完全停息。耒湖上，波光粼粼，月光閃閃。這裏只有一張床鋪和大立櫃，所以只有布料被燒毀。葉明皓看了眼大立櫃，然後轉身離開。

客廳內的屍體已經被兩名警察用擔架擡走，葉明皓感到稍微舒服了些。

“你的臉色不太好。”洛商市警察魏峰說。

“我沒事。”葉明皓跟著魏峰走出木屋，說：“你聞到了嗎？”

“什麽？”

“覆仇的味道。”

“覆仇？”

“對。”葉明皓面露疲憊，說道：“死者生前被狠狠地折磨過。”

“嗯。”魏峰沈重地說：“死者是牛叔。”

“你怎麽知道的？”

“那把匕首是他的。”

葉明皓張開嘴，但又合上。因為他知道這個時候說什麽都是多餘的。他拍了拍魏峰的肩膀，快步走過去到空地的屍體旁邊，問一邊的警員：“有沒有發現手機？”

“沒有。”一名年輕警員擡起頭看著葉明皓。

“好。”葉明皓想起馬東辰告訴他，手機在死人手裏；死人就在他面前。

這時，從木屋內走出一個身影，站在臺階上沖葉明皓喊道：“葉警官，你來看一下！”

“好。”

葉明皓跟著那名警察來到臥室，看到原先放大立櫃的地方有一個朝下的通道。

“我的同事已經進去了。”

“嗯。”

葉明皓打開手電筒，扶著退了皮的墻壁，順著陰暗潮濕的通道走下去，看到一間十平米大小的地下室，中間是一張桌子，旁邊放著三個一米高的水缸，最後面有一個架子，裏面是勞動工具。四周的墻壁出現斑駁，頭頂只有一個燈泡，但沒有電。

他直徑走到木桌前，盯著上面的一部裝修女性化的手機，心跳加速，呼吸變快。拿起手機，他明顯感到手部肌肉略微痙攣，仿佛被註入某種毒劑。手機殼是浮雕的，上面以大紅色為主，帶有其他色彩，位於浮雕中央的是一只狗。按下Home鍵，屏幕發出刺眼的光，他不得不被迫縮小瞳孔。他的心臟開始疼痛，甚至就要從胸腔奪出。屏幕上是一個女人——莊心淩。這是莊心淩的手機，驗證的方式很簡單——馬東辰。撥打張寒的電話，傳來熟悉的音樂，但許久都沒人接聽。他產生了一種不祥的預感，沒錯，他不相信馬東辰，從始至終都不相信馬東辰。但是一個馬東辰面對一名職業刑警張寒和訓練有素的特種兵會有勝算嗎？或許是別的原因才沒有接電話吧。

“你看這個。”一名站在水缸旁邊的警察說。

葉明皓走過去，立刻就聞到了極為刺激的氣味。水缸裏面有淡黃色的液體，目前不能判斷出這是水的本身顏色還是手電筒的光所致。但他瞬間就明白了這個味道是什麽。

“福爾馬林，”葉明皓說：“醫學上用來處理屍體用的。”

“處理屍體？”魏峰看著渾濁的水，說：“牛叔為什麽要這些東西？”

“還不清楚，”葉明皓看著四周說：“目前需要判斷出上面的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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