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他朝木架走去，盯著上面的手工工具，說：“牛長歲是個木匠嗎？”

“不是。但這個地下室是他提出來修建的，主要用於釀酒。”魏峰說。

“但這裏沒有酒。”葉明皓拿出面前的一個木錘，吹去上面的灰塵，頭燈打在上面，他看到磨損與破舊的痕跡。

157，沮喪（3）

“十點了。”母親關掉電視機，放下遙控器，踩著拖鞋朝廚房走去。她拿出一瓶熱好的牛奶遞給張寒，說：“喝了睡覺。”

“我不想喝。”張寒手放在後面，搖著頭。

“不喝的話就長不高，長不高的話就會被小朱欺負。”

張寒想起那個不愛學習又老愛抄她作業的鄰居，一把奪過來牛奶，說：“我要放點糖。”

……

“媽，我要聽故事。”

“你想聽什麽？”母親坐在床邊，手裏拿著《安徒生童話集》。

“《皇帝的新衣》。”張寒露出笑容。

“那個太長了。”

“不，我要聽嘛。”

“好。”

……

張寒睜開眼。

從夢境裏，醒了過來。

四周是絕對的寂靜和漆黑。她明白爆炸埋葬了這裏。試著移動，但動憚不得，她的身體被牢牢鎖在兩名男子之下，幾乎要窒息。這裏還有氧氣，但估計堅持不了多久就會被耗盡。她感受到手的位置，發現指邊就有電話。但前臂被男子死死壓住，她唯一能活動的只有食指。按下開關鍵、解鎖、找到手電筒的光，但依舊是黑暗。圍繞在手機旁邊是亮黃色的光，它們待在原地止步不前。她必須保持冷靜、對抗恐慌，讓大腦正常運轉。她能感受得到身邊人的體溫，卻感受不到他們是否還活著。張開嘴，卻無法出聲。她知道這是恐懼在作怪。腎上腺激素調動全身技能，包括血液流動和臟器運轉，這些不但會是恐懼的力量變得強大，也同樣的會加速氧氣的消耗。焦躁不安隨著二氧化碳越來越濃，直到她不能呼吸、徹底死亡才會消滅。當空氣裏真的沒了氧氣，機體只能維持四分鐘，四分鐘後就會窒息而亡。所以必須要在天使降臨之前挽救三人的生命。可每當她試圖想要挪動，換來的都是更緊的束縛，就像蟒蛇纏身般冰冷和絕望。她沒有親眼見過蟒蛇，但知道那種大蛇的兇狠不亞於鱷魚和獅子。更加不幸的是，她感到了困！葉明皓曾經說過，當你困的時候就努力思考問題。

外面發生了什麽，支援小隊來了嗎？不，一定還沒有來，不然怎麽一點兒動靜都沒有——連風聲都沒有！她笑了笑，還想什麽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世界已經不覆存在，因為她馬上就要死了。她不知道她昏死了多久，也不清楚這裏的氧氣還能維持多久，甚至不清楚哪邊是上哪邊是下。母親曾經告訴她，不要哭，眼淚會順著臉頰流進脖頸，那樣子會很難看。但現在沒有眼淚，卻有口水。她的口水流出嘴角，但很快便停了下來。她太天真了，這裏重力已經不覆存在，就像時間、空間、溫度和尼采，它們都不覆存在！恐慌再一次襲擊了她，這次不是大腦，而是肺臟。反射性地充盈了肺葉，從鼻孔噴出氣體，瞬間她感到整個身子都塌陷了下來。沒錯，她就要死了，這裏的氧氣越來越少，就連呼吸都變得艱難。

她的大腦已經收到缺氧的影響，變得遲鈍。那些受害者在死亡降臨之前所面對的也是這些嗎？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流逝的也是她的生命。不管怎樣，她必須要動起來，否則在缺氧之前會死去血液中過多的二氧化碳。可全世界都是石灰、木頭和混凝土。原來這些房子並不是純木質搭建而成，它們貼附在混凝土和磚塊構成的前面上，使從外觀上看起來像是間木屋。可這又能怎麽樣呢？她的生命將終結於此。

張寒感到了疼痛，手臂的腫脹與錐痛，就像被一只像貓那般大小的螞蟻叮咬一般令人終生難忘。但這也是件好事，因為她的神經纖維沒有斷掉，她的手臂也還在，還很正常。所以她抽動了幾下，抓住手機殼將其翻轉。光線一瞬間照亮了狹小的空間，就像回光返照般清晰和難忘。她看到衛青小隊隊員的前半身壓在自己腿上，後半身被廢墟埋葬，而他的身體與廢墟一起堵住了出去的路；正上方是木桌，也就是說，她的體位是正常坐姿。長出一口氣，如釋重負。不光是明亮帶給她的，還有一道裂縫，她看到小隊隊員身體上的兩塊大石頭之間被房梁隔著，那裏就有空氣。但隨即，焦慮又一次彌漫在大腦之中，那個縫隙完全不能滿足三個人的呼吸。她必須要采取措施！

她知道現在葉明皓正在追兇的途中，即便打通他的手機，他也幫不上太多的忙。最終她選擇黎鵬。將近十秒之後，那邊傳來了聲音。

“張寒，怎麽了？”

“救我，我在木屋。”

“你怎麽了？”黎鵬對身邊的人快速地說：“我們去木屋！”

“這裏發生了爆炸。”

“好，好，我們這就去。你堅持住！”黎鵬大聲地說。

掛掉電話，世界又回到了黑暗。這裏不需要光亮，她也不需要；這裏需要氧氣，包括她。她已經感覺到了乳酸正如火焰般灼燒她的大腿，這種感覺令她暈厥。她知道，或許已經開始倒數計時，世界只剩下四分鐘，四分鐘之後便會消亡。打開手機的燈，再次喚醒世界。伸出手臂，是叫醒衛青小隊還是馬東辰？答案是明顯的。她拍了幾次衛青小隊的身體，但腦子已經不聽使喚，她不知道拍擊的是空氣還是衣服。理智已經成為了奢侈品，因為瀕死的沮喪正在不斷地浮現腦中，還有二氧化碳中毒。視線逐漸模糊，她感到了困意襲來。

母親合上《格林童話》，朝房門走去。

“我怕黑。”耳邊傳來了聲音，是她自己的聲音。

“怕黑的話你就早點睡覺。”母親按下墻上的開光，然後關掉房門。

她閉上眼，世界徹底的黑掉。呼吸逐漸變得微弱，她快要熟睡。明早還要上學。

等等！

她猛地睜開眼睛，看到，這裏不是三個人——馬東辰呢！

158，沮喪（4）

魏峰披上厚重軍大衣，手裏拿著一個大號保溫杯，和一名女警察並肩站著，看著面前的木屋。身旁的女人叫秦國梅，比他年長幾歲，在洛縣警局任職七年，主要處理妨害風化的案件，但也曾執行刑警隊分派的任務。去年從縣城調到洛商市，成了這裏的一名警察。聽別人說，她雖然結過婚，但沒有小孩，原因多半跟她的那位有戀父情結、酗酒問題、智能有限、毫無責任的丈夫有關。當然他們已經離婚兩年。

“好點了嗎？”秦國梅說道。她的聲音有些中性。

“嗯。”魏峰將杯中剩下的溫水喝幹凈之後，看著秦國梅，腦中依舊想著房屋中被汽油燒黑的男子，當男子被擔架擡出來的時候，他脫下自己的外套蓋在男子的身上，即便這樣做無濟於事。後來在勘察時發現了那把高加索匕首，這才推測死者應該是牛叔。“謝謝你。”

“沒事。”秦國梅個頭很高，因為消瘦的原因，所以臉上看起來棱角分明。眼睛還算大，但由於上眼瞼耷拉著，導致一身板正的警服也不能使她看起來精神些。她輕輕拍了一下魏峰的肩膀，說：“死者不一定就是牛叔。”

“你不必這樣說，我們心裏都已經有了答案。”魏峰毫無表情，目光依舊盯著冒著灰色煙霧的房屋，說：“我問過老家了，牛叔不再村裏……而這個地方一般只有牛叔一個人來。”

“嗯。”秦國梅嘆了口氣，保持沈默。

“我問過消防員，燃燒的原因是汽油。根據現場來看，牛叔應該跟歹徒搏鬥之後被歹徒捆綁在桌腿上，然後用汽油燒了這裏。”魏峰像是在自言自語般地說。

秦國梅點點頭，說：“杜佳才知道這件事了嗎？”去年她剛從縣城調來的時候，便聽說杜佳才的事情，母性的基因讓她深深地記住了這孩子身上所發生的不幸遭遇。

“我還不知道應該怎麽告訴他。”魏峰說。

“那就明早再說吧。”秦國梅拿出手機說道：“這是剛才從牛叔的嘴裏發現的，你看一下。”

魏峰接過秦國梅的手機，註意到上面是一張照片。他的手開始顫抖，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出來。

秦國梅掏出紙巾遞給魏峰，說道：“節哀順變。”

“嗯。”魏峰點點頭，但視線依舊模糊。照片上的九奶奶和牛叔的合照，這是他兒時最美好的回憶。擡起頭盯著秦國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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