穎欒即便是在後院看馬，平日裏也常接到憐影托翠翠送來的前朝線報。後院本就安靜，經瀛王打過一聲招呼之後，就更沒有人敢接近後院了。當然，憐影作為醉香雅軒裏權利最大的人，想要進出穎欒處自然是自由自在的。

憐影接到宮裏傳出來的線報，便知皇上整飭牧原多半是沖著瀛王而來，一時間憂心忡忡，竟也不知道該如何獻計獻策。晚膳後，憐影遣散了身邊的人，悄悄地來了穎欒房間裏。

“這是最新的線報，起居郎劉大人今日一早送過來的，你看看。”憐影愁眉不展地將手裏的信封交給了穎欒。

從憐影進門時的模樣來看，穎欒大概能猜到大事不妙。當穎欒認認真真地打開信封，一句“收城為縣”映入眼簾，她瞳孔不覺地收縮了起來。看完信中內容，穎欒忍不住想到了阮磊：阮磊才在牧原站穩腳更，能得百姓信服定是花了不少心思的，若是皇上突然將牧原收為縣，只怕其餘部落沒有一個是肯的，一來二去，權貴起事，遭殃的必是老百姓。再說阮磊夾在中間，自然是最為難的，要是忍下了這一口氣，辛苦建立起來的城泰民安崩塌的同時，還會遭百姓的猜忌；要是隨其他部族權貴一起反了的話，皇上正好將牧原有權之人一網打盡，順理成章地將牧原城接管了下來…….

憐影看著出神的穎欒，又一次對穎欒與瀛王間的事起了興趣。“贏兒？”憐影拍了拍穎欒。

穎欒回過神來問道：“這事後來怎麽樣了？小姐見過王爺了嗎？”

“還沒呢。聽其他官人說，這事交給了牧原的欽差大人處理，試行縣制一年。贏兒對此事有什麽想法？”

“想來是王爺舉薦的欽差大臣，小姐安心，那欽差大人與王爺是舊相識了，縣制一年有大人的照拂，還掀不起什麽大波浪來。這是王爺的緩兵之計，咱們醉香雅軒的職責便是盡快打點好官脈，抑制皇上施壓牧原。自然了，在外人面前，王爺與牧原共榮辱，他會想盡辦法保住牧原的。”穎欒細細地說著。

憐影卻十分地詫異：原來贏兒對這一切都如此熟識。她小心翼翼地問道：“贏兒如何知道這些底細？”

穎欒嘆了一口氣說道：“原來與王爺同游牧原時，有幸識得這欽差大人。”

“贏兒與王爺.......”憐影試探著，已經準備好看穎欒的臉色行事。

憐影讓自己了解前朝的線報，想來也算信任自己，穎欒也沒回避與瀛王的關系，而是敞開了懷說道：“我本是王爺身邊的奴婢，名喚‘羸兒’。本也不是什麽尊貴的身份，小姐以後隨王爺稱呼一聲‘羸兒’吧，‘贏’字犯了王爺的名諱，傳出去恐招來禍事。”交代完，穎欒便沈默了。

憐影見狀，也識趣，不再追問下去。“適才贏........羸兒所說，打點好官脈是？來往醉香雅軒的官員大多不被皇上重用，官制不過四品。如何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幫到王爺呢？”

“小姐以為皇上是個什麽樣的人？”穎欒不緊不慢地問道。

“皇上.......”當被問起自己恨得牙癢癢的人，憐影的心裏止不住得眼冒火花。“皇上天性多疑，戕害忠良，任意妄為全然不顧及百姓安泰。”

“不盡然。不管小姐是為了王爺還是其他什麽原因心底裏嫉恨皇上，此刻，我希望小姐能看清楚些皇上，一味地貶，或是一味地褒，都難以從中找出幫到王爺的契機。這麽說吧，皇上如果只如小姐所言，那我朝早就覆滅了，不見得能輪到咱們下手。可見皇上對自己的天下不全是不管不顧的，既然皇上在管著顧著，那定是有什麽擱在了心口，拿不起放不下。”穎欒分析了一會兒，又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說道：“人都是有軟肋的，越是在意的東西就越容易成為他人攥在手心裏的把柄。”

憐影雖然不能體會到穎欒的那一聲長長的嘆息有多麽深刻，但穎欒所言還是走進了憐影的心裏。“是我思慮不周。”

穎欒安慰憐影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不在你。你好好想想，皇上.......有什麽忌諱？”

憐影思索了一會兒說道：“朝中上下,無人不知皇上極重視自己的權勢。且不說當初的皇位之爭皇上與先皇後如何不擇手段，便說當下，若不是時時提防大權旁落，皇上與瀛王的關系也不止於此。”

穎欒思索了一會兒說道：“若是皇上重權而疑心瀛王，當初為何又將霍淑嘉賜予王爺做側妃？就不怕瀛王與左相府的霍裁前前聯合、權傾朝野？”

憐影笑了：“你可別小瞧了這個霍淑嘉。當年先帝賜婚瀛王與牧原的一位正主兒。還沒等正主兒嫁過來，皇上便暗地裏下了手段攪和了，畢竟皇上除了與瀛王不快之外，還疑心瀛王親近的牧原城。後來賀蘭舉族傾覆，便沒有人聽過那位正主兒的消息。皇上一時間在面子上過不去，便急著為王爺尋位出身相當的官家女子入主瀛王府。恰好這位霍淑嘉傾心王爺甚久，急著在眾官家秀女中脫穎而出，利用與先皇後的表姑侄關系從中做了多少不為人知的事，王爺不得已娶了她。即使這位霍淑嘉與皇上母家是遠房親戚，皇上還是忌諱著王爺與左相的關系，故而翁婿二人常常是道路以目，不敢親近攀談幾分。”

穎欒聽著憐影的話有些出神，愈發嫉恨於皇室。“唉，皇權之爭，面目全非。只是苦了那位牧原的主兒。既然皇上因皇權之爭而疑心臣民，咱們不妨從這個‘權’字下手，直擊皇上的痛處。”

憐影吃驚地問道：“這一步冒險的很，羸兒還是思慮周全再下定論。”

穎欒淡定地說道：“無妨，咱們先大膽設想，不急於付諸行動。自古皇權旁落大多是外戚之故。漢有呂雉呂氏一族；唐有武媚娘武氏一族；明朝雖不是外戚，卻是宦官奪權。以此觀之，朝代分權不只是皇上身邊權高震主的皇室一脈，歷代帝王千防萬防，身邊親信之人最是難防。故而蓄勢逼宮那樣的大勾當咱們一時間是做不來的，咱們只需要掌控皇上的身邊人即可。”

憐影默許穎欒的說法，繼續問道：“掌控談何容易，如今皇上身邊不算那些沒名聲的鶯鶯燕燕，就數皇後與新寵的夕婕妤最是得寵，從前的阮妃娘娘也是久沒有了消息。皇後本就尊貴自然不好掌控，這位夕婕妤雖說出身不高但也是居深宮，享尊位的貴人。其餘鶯鶯燕燕即便是能為咱們所用，也作用不大。除非自己的人打入宮內.......羸兒你不會........”

穎欒神情凝重地向窗外望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憐影抓住穎欒的手臂認真得說道：“王爺不會同意你冒這個險的，他對你有情，自然會拼盡全力護你周全的。”

穎欒心底裏想做的事，哪裏是瀛王能左右的了的，她眼神篤定地甩開了憐影的手說道：“小姐多慮了，我不過是王爺府邸裏的一個丫鬟，小姐也不該為了我這麽一個丫鬟置大局於不顧，王爺也不該如此。這便是我來醉香雅軒的目的，還望小姐為我安排。”

憐影沈默不語。穎欒這一去興許能解瀛王的困境，為醉香雅軒助益不少，可奈何她愛才惜才，實在不忍心穎欒這一去。“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穎欒搖搖頭說道：“自古英雄難過沒人關，何況是皇上這種縱情聲色的君王。”

憐影拿穎欒沒辦法，只好默認了，當她失落落地走到穎欒的房門前時一個念頭閃過，突然她就意識到了不對勁：羸兒在王爺面前一向不願意低頭，怎麽會心甘情願為他付出自己的一生幸福呢？憐影隱隱覺得穎欒並非真心幫王爺，她轉身問道：“羸兒這般，果真沒有私心嗎？”

面對憐影的質疑，這一次，穎欒格外地冷靜。“這重要嗎？只要能解王爺之困，只要能為醉香雅軒效勞即可。小姐自身便沒有私心嗎？”

面對穎欒的反問，憐影啞口無言，只得默默地離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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