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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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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罰衛綰跪戒堂之事,想必在衛綰回門那日,皇帝單獨召見太子殿下之後以揭過了,但衛綰仍是惶惶不能安。

皇帝將手中一卷書簡取來,一字一頓地說道:“自己看。”

衛綰盯著殿下的手,他順從地取了來,慢慢翻開。

成婚那日,皇帝都不曾露面。但衛綰卻還記得,當初楚王殿下大婚之時,陛下無比興奮,甚至貪酒多飲了幾杯,致使罷朝三日。楚王妃生產那日,陛下更是親自出宮,探望王府之中的楚王與即將誕生的龍孫,因王妃誕下女兒,陛下甚至不顧場合地露出失望。

王妃楊氏自生下女兒之後,身子久養不愈,陛下曾私下裏詔令大臣,有意為楚王殿下擇側妃。

但薛夫人不允,道怕教旁人誤會陛下縱容楚王結黨營私,皇帝感念薛氏聰慧,知曉大義,才就此作罷。

皇帝說話的語調十分冷淡,“殊衍於北關問你求糧多日,你為何不應?”

衛綰怔了怔。

夏殊則淡淡道:“臣未收到信報。”

“胡扯。”

皇帝陛下叱喝:“你乃一國太子,朕平日命人送入你書房的公文之中,難道沒有提及楚王在居延力克敵軍,但因為秋來,大旱之後顆粒無收,張掖已無法供粟,他連發幾道急信。朕因顧念你昔日與西北大勝羌人,於匈奴人也大有威懾,才將西北軍機,無一缺漏命人對你稟報。你卻道你不知?”

“縱使你不知,難道你養著的府兵家臣,幕僚眼線,都是廢物不成?朕實在難以相信。”

最後這話,倒像是在直戳殿下的心了,殿下的耳目遍布大魏,皇帝素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次卻直言說穿了。

衛綰臉色發白,指尖抵著掌心,咬唇凝視著陛下桌前那幾張密密麻麻寫滿了小字的宣紙,卻不敢擡頭,觸怒眼前這尊貴的男人半分。

不知不覺,衛綰雙目已泛紅。不是為自己,而是為殿下。

他心中不知會感到怎樣的委屈。

她這幾日,為他研墨,紅袖添香,她無比信任身旁的這個男人,他是真不知。

至少,皇帝並沒有如他所言,將西北的軍報全數送到他手裏。

夏殊則道:“臣無可辯駁。”

皇帝冷笑,走回了螭紋龍椅,冷靜地坐下,凝神盯著夏殊則,又道:“你是故意?覺朕偏愛楚王,苛待了你是麽?朕容你去西北,何曾沒給你機會,可那羌人族首領如今逝世,伊冒再生蠢蠢欲動之心,你辦的好差事啊!”

衛綰怔忡。

原來那石首族的首領已經過世了?

她想起那一趟河西之行,當日她替老首領診脈,確實得知他已油盡燈枯,但殿下卻要費盡心思為其續命,以全漢羌之好。殿下是有大仁之心的人,能和則和,若非尋釁如伊冒,他不會主動以戰止戈。

然而這些皇帝只視而不見。

楚王殿下,為了一場於衛綰看來意義不重的小捷,甘心犧牲上千將士的性命,在陛下這裏,值得嘉獎,乃是大功一件,至於太子殿下這裏,陛下卻不一視同仁了,他無比看重這過程。現在這過程裏,石首族的老首領病故,太子便是不可饒恕的。

夏殊則薄唇微斂——約莫是第一次,陛下能直接將原本心照不宣的私密,當著第三人的面戳破。

當著衛綰,他不知是否該將自己的陰私挖出,給她看清楚自己的冷心冷肺。

衛綰的唇瓣被咬得發白,直至近乎沁出血珠來,她去上前了半步,跪在皇帝的龍案前。

“陛下方才道羌人首領,臣媳存有疑義。”

她溫順地俯首。

皇帝凝坐許久,臉色放緩,神色之間略帶莫名,“有何疑義,講來。”

“諾。”衛綰溫婉地垂目,唯恐觸了皇帝逆鱗般,用極溫柔極清澈的嗓音說道,“羌人是沒有首領的,只有石首人才有,原本二者並非一脈。”

皇帝隱皺起眉,將眼中隱隱深藏的驚訝拂去,忽又說道:“繼續說。”

“諾。羌人有圖畫文字,能簡約記事,而石首人,至今結繩記事,二者之間有世代血仇,本不是同族,但是同源。同居西陲,二者風俗大類相似。羌人喜戰,並且善戰,石首族人卻喜和,有親漢之意。”

皇帝又繼續問道:“誰告訴你的?”話畢他看了一眼立於衛綰身旁,面孔冷淡,猶如木樁子似的太子,心中自明。

衛綰卻道:“是河西之行,臣媳自己所見。殿下也曾命幕僚,撰寫過《白馬藝文志》,其間提及諸多石首禮俗,教化之事,文采斐然,臣媳雖於閨閣之中,亦曾拜讀過。”

“殿下在白馬日久,為陛下籠絡了不少人心,首領更是對我大魏陛下感恩戴德,設巫人祭壇,為陛下祈福。臣媳一介女流,不便介入朝政,但總想憂殿下之所憂,他為了聯合兩族之好,瀝膽披肝,費盡心血,臣媳實在無法看在眼中,不對陛下稟明,以免陛下心生誤會。”

皇帝的神色更緩和了,“依你之見,太子功過相抵?”

見皇帝松了口,衛綰又退步了,“臣媳不敢置喙陛下決定,只是想將目中所見,心中所想,告知陛下,殿下廢了不少心力,才換得如今這副局面。羌人與匈奴終歸不同,侵略的能力與野心都大有不足,這點身為魏人都明白的,陛下耳聰目明,更是心知,這才讓太子代為綏撫。”

皇帝輕輕一笑,未曾想這衛氏庶女卻還聰慧。

見太子仍如一根木樁直楞楞杵在原處,雖心中有氣,卻也能忍住不發了。

“如此,朕再遣太子入河西一趟。”

皇帝擡手,讓衛綰起身,衛綰依言,傍著夏殊則而立。

皇帝說道:“你一道去吧,替朕看著太子,北境軍糧之事,從今之後,只過於朕的手。”

夏殊則仿佛不曾聽見陛下說了什麽,目光只凝在衛綰身上,若有觸動,露出隱隱的困惑。

交代完這一切之後,皇帝便要趕人出去了。

待太子由衛綰拽著,緩緩地邁出門之後,皇帝倚著龍紋椅背,眉心,卻慢慢地攢了起,面孔露出煩躁和焦慮來。

太子自幼聰慧已極,不會裝傻,他既然作不知,那興許是真不知。他素來不與楚王為伍,因糧草之事關乎戰局,不可讓匈奴人知道,楚王連發的密信,都是加了紅封的,罕少人知悉。皇帝讓這信過太子之手,也是想試探太子態度,沒想到他竟不知。

難不成中間有人搗鬼……皇帝擡手揉了揉額頭。

自己過於急躁地便要發落嫡子,想必,太子心中又蒙上了嚴霜,日後對他和楚王,只能一日覆一日地警惕與防備。

邁出廣明宮書房之中,衛綰重重地松了口氣,只是殿下仍然面容不展。

他素來是如水靜流深的,不洩露心思於人前,衛綰以往覺得畏懼,如今卻已不自覺多了一縷疼惜之意。

她低聲道:“殿下,阿綰對不起你。”

她說著說著,忽然感到無比的委屈,這種委屈卻不是為了自己,衛綰拿手捂住了眼睛,指縫之中卻早已隱隱濡濕。

夏殊則已停了下來,伸掌將衛綰攏入懷中,慢慢地說道:“你怎麽對不起孤?”語調微揚。

衛綰委屈不已,索性撲入殿下懷裏,將淚水都不遺餘力地擦在他的胸口,嗓音又低又啞,故意要忍著哽咽,卻沒忍住:“我不該強出頭,反讓陛下發落你去河西了,是我不好。”

等來的卻不是殿下的苛責,而是他的手掌輕柔地挑過她的鬢發,暖暖的,有令人醺然的酒意般,衛綰身子發軟了。

他道:“比起人心難測的洛陽城,你怎知,孤不是更喜河西?”

衛綰微微怔住,她擡起頭,啞口望著面前難得笑了的男子,頓了許久,不合時宜地咬唇道:“殿下你竟笑我。”

夏殊則又揉了揉她的柔鬢,將她濕漉漉的眼角,以拇指緩慢而輕柔地撫過,揩拭去淚痕,衛綰的視野頓時清明,這才猛然發覺自己與殿下在深宮之中,當著往來宮人摟抱,也不知教人瞧見了成何體統。

她也笑了,擦幹凈了自己眼淚,“是我愚昧了,殿下胸懷如海,一言九鼎,豈會真的與阿綰置氣,要發落阿綰。”

夏殊則道:“還怕孤麽?”

衛綰搖了搖頭,“比起殿下,阿綰更怕的是陛下呢。”

夏殊則頷首,牽著她的手往寢宮裏走去。

韞玉與懷珠得知殿下不久之後又要與太子妃出趟院門,得訊之後便已開始利落地打點,收拾行囊。

其間陛下又傳殿下去了一趟,不知說了什麽,衛綰獨自於屋中待著。

沐浴之後,她只著一身雪白的綢緞褻衣,蜷著雙腿,也未扯開棉褥,便在榻上待著,怔怔地出著神。

忽然之間,她皺眉望向了鏡臺角落兀自蹲著的那口大箱子,那是月娘收拾的,除了衛綰之外,沒有人動過,但上次衛綰險些被常百草撞破之後,便沒有再開啟過了。

此時,那黑箱靜靜地隱沒於黑暗之中,但並不因此,衛綰便瞧不出,它被人打開過。

衛綰胸口撞得急促不停,她飛快地趿拉著木屐走去,將箱子打開。果然。她屏住了口氣,只見裏頭的圖卷書本,都似被人打開過。

衛綰忽然想,除了常百草,恐怕無人註意到東宮偌大寢殿的一隅裏,這口不起眼的大黑箱。

她又想到,前夜裏常百草與衛不疑,當著自己的面兒親昵地贈送香囊一物,大驚之後,明白過來,原來小草已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有了意中之人了?可真是好大的膽兒啊,她想的人竟然是自己兄長。

衛綰自覺洞悉了三哥與侍女的好事,雖然私物被翻,卻也沒有生氣,只是若無其事地闔上了木箱,好讓那做賊心虛來不及將東西擺回原位的丫頭知曉,她早已發現了,她最好是主動來自己跟前陳情,或有得她一臂之助的機會。

她爬上床榻,又稍等了些時辰,殿下便回來了。

衛綰望著他,指了指被堆放在側的衣物行李,說道:“殿下,我都置備好了,咱們幾時能出發?”

夏殊則走到了她身邊,握住了她的手,衛綰掌心冰涼,讓他頃刻之間蹙了眉。

“孤已同陛下請命,河西迢迢,你不必去了。”

衛綰倏地圓了杏眸。

夏殊則垂了目光。

“你嫁與孤,於宮中戰戰兢兢,本已……使孤不安,孤實不願你再同孤一道前往河西受苦了。”

“何況此行,石首首領故去,孤以為他是被人謀害,恐怕伊冒趁機生事。如今河西生亂,不如先前平靜。先前孤應許保護你,卻仍是教你受驚了,此行危機重重,實有諸多不便。”

衛綰至今都還記著,殿下那臨危時下意識護在她身前的手臂。

從那一刻開始,在她心中殿下便已有些不同了。

衛綰抓住了他的胳膊,“殿下嫌我是累贅麽?”

“沒有。”

見她死死地抱著自己的胳膊,不肯松開,夏殊則心中一暖,只是擔憂她的安危,“聽話。”

衛綰不知為何,絲毫都不怵了,主動朝殿下抱了過去。暖暖的、柔軟的胸脯緊貼著男人的胸膛,仿若無力的雙臂摟著男人的腰背,這樣的觸感,讓夏殊則又微微心驚,幾乎難以置信。

衛綰又道:“殿下,你讓我留下來,才是真將我置於險境……宮中太後與薛夫人個個瞧我不順,也沒甚麽為我說話的人,殿下將我安置於虎狼窩中,真的便會心安麽?同理,殿下一人在外,無人照料起居,阿綰也會擔憂的啊。”

夏殊則的手輕輕地貼著衛綰的後腦勺,他蹙起了眉,片刻之後,感覺到掌中溫軟嬌顫的肌膚,猶如絲綢般滑膩,她微微垂著螓首,綠鬢似雲,香霧如蘭,烏發之間隱隱露出一截雪頸。他忽然想到,確實,如一意孤行,接下來恐怕數月之內,都無法再有這樣的溫香軟玉,如眼下這般緊緊地依傍著自己了。

被她所需要著,其實他已滿足。

夏殊則摟住了衛綰,英朗的面孔便貼著的耳後肌膚,隨著低沈的嗓音流出,衛綰只覺得脖子後那片肌膚如毛發瘙癢般,令人難以自持,他道:“阿綰,會真心擔憂孤?”

“會的。”衛綰咬唇道,“阿綰已將殿下視若夫君了。”

“好。”

男人聲音粗啞,有些微怔忡,也有滿足和快慰。

他擡手,在衛綰的臉頰上輕輕撫了撫,吻了下來。

衛綰為了換來男人點頭的機會,自是積極回應,拿出渾身解數,伺候她的殿下。

殿下看她的眼神漸漸變了,衛綰滿足地伸出了小舌,與他唇齒交纏。殿下的手掌便壓著她已不知不覺漸漸松開的綢褲,衛綰等著那一刻的到來。

只可惜到了關鍵處,殿下的身體在無邊的沈淪之中,如夢初醒一般地僵住了,臉上飛快地掠過一絲唐突佳人般的懊惱,跟著便穿上了木屐,匆匆走進了內室,甚至沒有等到衛綰給一個羞怒的眼神。

衛綰的衣衫盡解,渾身肌膚都露於外大半了,若有一面銅鏡在側,她便能看清自己有多嫵媚撩人,而殿下竟還要做柳下惠。太不解風情了。衛綰惱得咬住了錦被,尖銳的小牙幾乎要將東宮名貴華麗的蠶絲錦被咬破。

羞怒了半晌,聽著裏頭傳來的嘩嘩的水聲,她的目光卻落在了鏡臺邊的大黑箱子上,唇肉被咬得死死的。恐怕不知道的,還以為害怕敦倫的不是她,而是他了。她想。害怕歸害怕,自己引誘至此地步了,還是被接二連三的拒絕,仿佛被嫌棄如敝屣,衛綰豈能不惱。

她煩悶地拉上了大紅海棠錦被,頭背過了去睡了,發誓再也不肯理他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今晚木有更新,勿等哈~

大家放心,綰綰很快會把夏夏吃掉的,她早就不知不覺地動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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