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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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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王被隨義八暴打一頓後又被甲乙丙丁派人丟下山去。隨義八蹲在山門前目送韓王遠去,心裏還在想著那守牢人說過的話,什麽風姿翩翩,什麽勝他良多,再有風姿如今也被揍的鼻青臉腫認不出原貌了。

那時候隨義八沒想到,便是這麽一個韓王居然讓他被掛榜懸賞,被朝廷通緝。若說之前好漢寨滅寨一事,朝廷只是暗地裏派人追殺他,不敢明目張膽,如今韓王事件發酵,隨義八立時成了眾矢之的。好在那女昭派愛護葉掌門的名聲,沒有將葉素清受辱之事公諸於眾,否則江湖少不了對他再出一道追殺令。

還有席鐵樹之死,那小沙彌離山後回到開元寺,將美艷山中所見所聞一字不落的講述給清水祖師聽,清水祖師本意要渡化席鐵樹,席鐵樹雖是十惡不赦,但也是個苦命的可憐人,曾受清水祖師感化,已是與佛祖有緣,可後來席鐵樹又殺百人,手沾鮮血,成了一樁佛門的罪業,更是清水祖師的罪業,這罪業不結,恐難善了。

隨義八感到自己瀟灑自如的人生大概除了美艷山哪裏也不能過了。

於是他決定暫時先留在山中虛與委蛇一番,待他查明所有真相,將梅山主的真面目公諸於世,既能自證清白,也能懲奸除惡了,可謂一石二鳥的好計謀。

蹲在山門前的隨義八,隨手折了路旁的一根蘆葦桿,叼在嘴裏興高采烈的打算回山,卻突然發現他找不到山門了。

怎麽回事?隨義八心中疑惑不解,他方才明明就蹲在山門前,目送那韓王遠去,直到那韓王的馬車消失在山路盡頭,也不過短短幾瞬,這偌大的山門怎麽說不見就不見了。

聽聞江湖中有一個擅布機關陣法的人,名喚天殘,天殘此人雙腿殘缺,性情古怪,近年來做的最不低調的事便是將他仇人的雙腿斬下,又給仇人做了一雙木腿。他的仇人也不是江湖無名之輩,而是鼎鼎大名領焰山莊的大小姐仇一鈴。

仇一鈴此人,隨義八曾在往屆的武林大會上見過一面,她相貌平平自視甚高,若不是手中的招魂鈴,恐怕無人會將她放在眼裏。

至於仇一鈴什麽時候與那天殘結了仇怨,便是另一樁閑話了,在隨義八看來,這兩人也不過是相愛相殺的一對癡男怨女,實在不值得一提。但觀如今突然消失的山門,隨義八肯定,這絕對是天殘的手筆。沒想到那弱得不行的梅山主竟連這樣的人也能招攬,倒讓隨義八好奇了幾分,他究竟是有什麽通天的本領。一個連邪功都練的亂七八糟只會躲在後面算計他人的人,其實隨義八心中很是看他不起。

當初那梅山主下山追殺他,隨義八與他打了三天三夜,其實一直抱著戲弄的心態,從未認認真真的與他較量。在這諾大的江湖之中,能與他匹敵的人少之又少。往日便是他無意得罪了他人,也能很快與那人盡釋前嫌,成為知交好友。如今遇到這梅山主,性情古怪的勝過所有人,與他相遇幾次,總覺得他弱不禁風,便是上次好漢寨中,他被梅山主用璇璣扇抵著脖子在某處繡了梅花,應算是一時之失,但隨義八根本未曾將這事放在心上,反正那位置誰也看不到,繡便繡了,也不過是一時之痛罷了,對於隨義八這樣的練武之人而言,那痛便如清風輕輕拂過,無關痛癢。何況隨義八的為人處事,本就隨隨便便,不喜與他人計較。

話說隨義八在山下找了許久也找不到山門,便垂頭喪氣的回到山腳的茶棚,打算先喝一杯茶,歇一歇再說。

但隨義八才一進茶棚,便被茶博士拉著袖子拖到了外面,那茶博士以袖捂著鼻子,將隨義八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皺著眉頭問:“隨大俠,您是許久未洗澡了吧?”

一股尷尬之風從腳竄到頭頂又從頭竄到腳下。莫說是洗澡,在這美艷山中隨義八被關了兩日,連個臉都沒洗過。

隨義八:“不然,你再給我賒套衣服?”

茶博士:“你上次欠的那套都還沒還。”

隨義八當即扒下身上夜巡衛的外袍,遞到茶博士手中。

隨義八:“上好面料,淮河蘇繡,再抵一套。”

茶博士接過那衣袍,摸了又摸看了又看,確實是上好的蘇繡面料啊,可值不少錢呢。於是茶博士爽快的又回去拿了一套幹凈的粗布衣給了隨義八,還給他指了附近一條河,讓他去那裏洗澡。

看著隨義八遠去,茶博士又搖頭晃腦道:“窮,實在是窮,沒見過這麽窮的大俠。”

隨義八施展輕功,不過多時便到了茶博士所指的那條河岸上,遠遠的便看見河畔樹下系著一匹馬。

那馬通體玄黑,額間卻有一綹白毛,再看那馬鞍材質,也非一般人能用得起。隨義八還有一個不為人道的愛好,他喜歡馬,一見到馬便邁不開步子,只想上去摸摸它的毛發。

隨義八四下張望搜尋了一番,卻沒有看到馬的主人,心中納悶是誰家把一匹好馬丟在這裏。隨義八與那馬親近了好一會,那馬似乎也挺喜歡他,擡擡馬蹄朝他示好。隨義八高興了一會,突然想起自己還有正事要辦。當下便脫了身上的衣物,跳進那河中。那馬見隨義八下了水也往前踱了幾步,露出了它身後的一個包袱,上面竟披著一套女子的衣物。

於是洗澡正洗得歡的隨義八,突然被一陣高亢的女聲給驚出了一身雞皮疙瘩,身後突然砸來水花,隨義八未能及時閃避,水花擊在身上,打得他後背骨生痛,想來那擊打出水花之人也是個練武之人。

隨義八正要轉頭去看到底是誰,一柄長劍便擱在了頸邊,一個女子在後怒喊:“你敢轉頭我便殺了你。”

“好好,我不轉頭,刀劍無眼,女俠先把劍放下可好?”隨義八雙手舉高。

那女子的回答便是把那劍又遞了一遞,在隨義八的頸上狠狠壓出劍痕。

女子在後命令道:“你,上岸。”

“我……”隨義八道,“女俠,不如我轉過身去閉上眼,你先上岸,我們便當此事是一場誤會可好?”

“廢話少說,你上岸。”

隨義八的脖子都被劍刃壓出血來了,他知拗不過這女子,便小心翼翼的起身,一手捂著鳥兒,一手捂著眼,慢慢往岸邊走去。隨義八心中暗道,從剛才到現在他都未曾看見是何人,更不要說看了那女子哪裏,反倒自己如今出水,那女子在身後緊迫盯著,根本就將他給看光光了。隨意八正要爬上岸,突然間想起自己身後繡著的花樣,連忙放下捂眼的手去捂住屁股。

於是那河中的女子便看著隨義八這般滑稽可笑的上了岸,把衣服迅速穿戴整齊。

“你去把我的衣物拿來,不許回頭。”那女子在身後命令道,她的劍尖仍指著隨義八的後頸。若此刻有第三人在場,看到這般景象,不知該作何感想。聽到女子的命令,隨義八這才發現馬匹後面的女子衣物,他上前去把衣物拿到手中,往後拋給女子。然後耳聽後面悉悉簌簌的聲響,知道那女子正在穿戴衣物,想他隨義八也是名震江湖的英雄豪傑,怎麽說也是一個君子,如今被人這般拿劍指著當做一個登徒子,隨義八覺得自己的氣節受挫,明明他什麽也沒有看到,反而讓那女子一飽眼福。

“好了,你可以睜開眼了。”

聽到這句話,隨義八睜開眼便看到那女子已轉到自己的面前。

“是你?”隨義八吃驚道。

原來眼前的女子不是別人,正是那與天殘相愛相殺的領焰山莊大小姐仇一鈴。隨義八的目光落到了那女子的腰上,只見那腰袢系著一個鈴鐺,那鈴鐺未啟動之時是不會響的,一旦響起必能招魂,故而得名招魂鈴。

確認了女子的身份後,隨義八雙手抱拳朝那女子道:“仇女俠,方才多有得罪,我不知河中有人,若知你在這裏,我一定不會下河。”

女子哼了一聲,說道:“你既知我的身份,還不趕緊滾?”

隨義八不計較女子的無禮,只是問道:“不知仇女俠怎會出現在這美艷山下?”

女子見隨義八糾纏自己不肯離去,心中動怒,遂又拔出長劍。

現在可不是方才那被動又尷尬的局面,隨義八怎麽可能任她動手,還用不到十招,便將她的長劍打落在地。

“你究竟是何人?”仇一鈴心生警惕。她的武功便是再不濟,也是江湖豪傑榜上的人物,竟被人輕易打掉了長劍,可見此人武功極高。

就在仇一玲的手快要觸到自己腰上的招魂鈴時,隨義八適時亮明身份。

隨義八:“在下乃逍遙客隨義八。”

仇一鈴狐疑的看了隨義八幾眼,似有些不信,名震江湖的逍遙散客隨大俠是一個用刀高手,而此人身上並未有刀,又穿著粗布粗衣,一副窮酸樣,實在不像一代大俠。

隨義八知道仇一鈴很難相信,便從袖中摸出一枚玉佩遞給仇一鈴看。那仇一鈴接過玉佩,仔細看了一眼,面露訝異,態度立時轉變,將那枚玉佩恭恭敬敬的交回隨義八手中。

“小女子多有失禮之處,還望隨大俠見諒。”

“無妨。”隨義八一笑。

仇一鈴看到隨義八的笑容,微微有些出神,便是這一笑讓她覺得,此人確實是名震江湖的隨大俠。

隨義八還在等著仇一鈴給他說為什麽會出現在美艷山下,他一手在前一手負後的大俠做派擺了許久實在是有些累了。

那裘一琳也是個腦袋靈光的,見隨義八微笑著盯著自己,便主動說道。

仇一鈴:“不知隨大俠可知天殘此人?”

隨義八點頭。心中暗道,當然知道,他倆之間的事可是眾武林俠士茶餘飯後都要說上一說的風花雪月。

只見仇一鈴撩起裙擺露出雙腿,那雙腿極為細長,被白布緊緊裹著。

隨義八本來還想著非禮勿視,看到這情景便挪不開眼了,那裙擺之下的雙腿確實不是血肉之軀。看來那江湖傳聞是真的,天殘斬斷了仇一鈴的雙腿,又給她做了一雙木腿。

只聽仇一鈴道:“我與那天殘之間的仇怨,大俠應該也有耳聞。我這雙腿拜他所賜,此生都不會放過他。但他隱匿蹤跡許久,這幾年來我遍尋不到他的藏身之處,直到今日晨時,我發現他啟動了一道陣法,以方位定向,便知他藏在這美艷山中。”

隨義八驚奇:“為何他啟動陣法你都知道?”

仇一鈴道:“多虧了我這招魂鈴。當年我用他之發與血做了一個追魂咒附在這鈴上,他做的陣法驅使之前須先血祭,是以,只要他動了陣法,我便能知道他在何處。”

厲害,厲害,隨義八心下讚許。

“如此說來,仇女俠是要上那美艷山尋那天殘報仇?”

仇一鈴一怔,點頭道:“算是吧。我還沒想好如何對付他,見了面再說。”

隨義八拍手叫好:“如此的話真是太巧了,我也正是要去那美艷山,不如仇女俠與我一路同行,也好有個照應。”

“好……吧。”仇一鈴被隨義八突如其來的歡喜弄懵了,總感覺自己掉入了什麽坑中。

隨義八似生怕仇一鈴反悔,熱情地將她的馬給牽了過來,招呼她上路。

就這樣,隨義八與仇一鈴來到了美艷山山腳,山門仍是失蹤之相。

“看來,天殘是為了隱匿這山門才動了陣法,也不知是何人的臉那麽大,竟要梅山主用陣法來阻隔他進山。”仇一鈴看著那隱在濃霧中的山頭說道。

臉大的隨義八在旁默默地摸鼻子,不敢接話。

“哼,可這難不倒我。”仇一鈴信手解下腰袢上的鈴鐺,只見她咬破自己的指尖,滴血啟動那招魂鈴,霎時之間,天地間一片鬼哭狼嚎之響動,以那鈴鐺為中心方圓數裏之內一陣狂風而起,席卷之地寸草不留。隨義八若不是功力深厚能穩站原地,早已被那狂風席卷上空。

那細微鈴聲一時如同鬼厲一般往美艷山深處而去,如一匹錦緞裂空纏繞,風響之處如靈蛇吐信。

山莊深處,處機閣中,一人倏然睜開雙眸。

“來人。”

“山主,屬下在。”

“天殘如何?”

“回稟山主,山門前突生變故,是領焰山莊的仇一鈴在破解風壇主的陣法,風壇主已然趕去護陣。”

“嗯。”

梅山主重新閉上雙眸,一時之間,處機閣又重陷幽暗之中。

來人亦默默退出,隱沒黑暗。

天殘自從失去雙腿,便一直靠他的四個啞仆擡著他出行。他本可以像給仇一鈴裝一雙假腿那樣,給自己也裝一雙。可他並沒有這樣做,至於緣由除了他自己誰也不知道。

當四名啞仆將天殘擡上問天臺時,山頂已被一個由血氣凝成的大鐘罩住。那是仇一鈴的招魂鈴。

“這個蠢貨。”天殘暗罵了一句,轉頭示意啞仆將他放下。天殘雙手結陣,口中念念有詞,只見無數肉眼難視的符咒自四面八方聞聲而來,在他周身形成一個陣法,他的雙手擺出一個念訣,將所有符咒凝成一把劍,直沖天際而去。

在山腳觀望的隨義八,只聽山中似乎傳來了敲鐘聲響,無數梵音自四面八方襲來,濃霧掩蓋的山頭,忽然被一束劍影破開了一道口子,山頂上沖出一把利劍,將仇一鈴的招魂鈴直直劈成兩半。

與此同時,身前的仇一鈴突然急退數步,被身後的隨義八以掌力接住身體。仇一鈴當下吐出一口血來,冷笑連連,猛地推開隨義八,拔劍刺傷自己,在鮮血湧流之際迅速以手結印畫出一道符文,口中大喝一聲。

“魂兮歸來,起!”

狂風呼嘯而去,如蛟龍一般直躍山頂,只見那蛟龍之風繞著那被劈開的大鐘,騰飛不止。不多時,那被劈開的大鐘竟慢慢又合了起來。

仇一鈴耗費許多心神,已是搖搖欲墜,在那大鐘重合之際,她跌坐在地上,望著山頂直直冷笑。

“天殘,今日你若不開這山門,我便在此與你同歸於盡。”

仇一鈴的喊叫在山中回蕩,久久不絕。

隨義八心中暗道,這女人當真是不要命了。那天殘若是對她有一絲情意,又怎會將她雙腿斬斷,後又躲她這麽久。

但隨義八沒有想到,就在仇一鈴放出的狠話消失後不久,山中便傳來了沈重的機括轉動的聲響。

轟的一聲。

一座山門突然展在二人面前。

這打臉來的猝不及防。

隨意八只是尷尬了一瞬便拍手大讚:“好好好,仇女俠不愧是一代女俠,便連那心高氣傲的天殘都要讓你三分。”

仇一鈴露出一笑,微苦,只朝隨義八揮手道:“走吧,隨大俠。”

於是仇一鈴牽著她的馬,隨義八負手跟在身後,二人一馬沿著山道慢慢地進山了。這是隨義八第三次進山,他都快被這莫名其妙的緣分給感動了。

仇一鈴似乎受了重傷,腳程不快。隨義八的輕功本就一般,要他扛著馬再抱一個女人上山,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何況男女授受不親,他也不想招來非議。

兩人走走停停,竟是天黑了也還沒走到山莊。

在山道旁稍事休息,仇一鈴倚樹而坐,隨義八正拿草餵馬。

仇一鈴突然問道:“隨大俠,你可見過梅山主?”

隨義八:“自然見過。”

仇一鈴:“他……相貌如何?”

隨義八:“不如我好。”

仇一鈴認真地看著隨義八。

隨義八被那懷疑的視線盯得受不了,連忙改口:“比我好看,行了吧。”

仇一鈴又問:“武功如何?”

隨義八這下可以理直氣壯了:“比我差。”

仇一鈴點點頭:“也許他便是喜歡好看的容貌吧。”

隨義八納悶:“誰?”

仇一鈴摸了摸腰袢的鈴鐺,淡淡道:“天殘。”

隨義八:“你這意思是天殘看上了那梅山主?”

仇一鈴:“否則他怎會甘願留在這山中?”

隨義八腦殼疼,這個結論到底怎麽得出來的?

“走吧,趕緊上山,我可是聽說這美艷山有山鬼出沒。”隨義八當然是胡編亂造,他只是不想再與仇一鈴在此傷春悲秋,談一些莫名其妙的風月。他的肚子餓得要命,這才是重點。

☆、我是你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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