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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家有女初長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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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錦端一直以為,有朝一日她會像自己的爺爺和父親一般,威風凜凜地上陣殺敵,恣意馬上,對於成親一事,向來是嗤之以鼻的,所謂夫君,對於她而言,一直便認為是個累贅,能不沾染便不沾染。所以在某日無意之中聽見自己最親愛的爺爺竟是背著自己給張羅親事要忙著將自己嫁出去,程錦端還是頗為生氣的,於是她怒氣沖沖地找到了程老將軍,上來就是一頓劈頭蓋臉的質問:“我有手有腳,程家也不是窮得揭不開鍋的人家,為何非要如此急不可耐地將我嫁出去!”

程錦端這姑娘,生的是唇紅齒白,講話的聲音卻是挺大,瞧著穿了一身錦衣玉服,卻端的沒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扭捏作態。

而站在程錦端跟前的老者,也就是她的爺爺,頭發已經花白精神卻是極好,說話的時候中氣十足:“京中哪個小姐姑娘到了你這個年紀還沒嫁出去?爺爺為你考慮你還如此不分青紅皂白地胡鬧!”

“哪裏是我胡鬧,我看爺爺就是聽了那些不入流的閑言碎語,嫌我丟了程家的臉,才會找這麽多的冰人媒婆上門,不正是想著法地要把我這顆燙手山芋丟出去!”

“是誰將此事告訴你的?”

瞧著老將軍皺眉,程錦端更是篤定自己心中的猜測,哼了一聲道:“管是誰告訴我的,難道不是真相嗎,爺爺不就是急著把我嫁出去,不管瘸子也好麻子也罷,通通照收不誤。”

“你放肆,哪裏有一點跟長輩說話的規矩!”

“爺爺……”

“今年你的生辰之後,不論你喜歡也罷不喜歡也罷,我都會給你尋一門親事,由不得你再胡作非為!”

下人們早已習慣了這三天兩頭便會在將軍府上演的風波,幾次三番下來也摸到了明哲保身的法子,不管主子怎麽吵,做下人的只管波瀾不驚地低頭做自己的事,便不會無辜受到牽累,只是瞧著今日的架勢卻比尋常幾次都要激烈了好幾分,心裏面盤算著是否要等些時間再過去伺候比較好些。

程錦端十六歲,早已過了及笄之年,卻還沒有嫁出去,可愁死了老將軍。

程錦端的爺爺,作為開國元勳曾也是一個響當當的人物,門前賓客雲集的日子也曾持續了好幾十年,奈何卻在垂暮之年,經歷了白發人送黑發人的人生三大痛之一。

當年少將軍戰死的消息傳來,少夫人一時想不開,夜裏竟然在靈堂上吊身亡,追隨丈夫而去。

自幼便失去雙親庇護,老將軍對於這唯一愛子留下的獨苗苗,寵溺程度自然不必多言,簡直就是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摔了,從小溺愛著長大,也不知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過了十三年,當年還是一個軟軟糯糯清甜可愛的小姑娘,硬是給養殘了。

要說起這程錦端,其嫁不出去的原因,倒也不是說這個姑娘長得有多醜、多不堪入目,見過她的人也會稱讚一句這姑娘長得清秀麗人,只是性格不好,作為大家閨秀,程錦端卻既不會吟詩也不會作畫,從來沒有拿過繡花針,一身花拳繡腿倒是打得挺有模有樣的。依仗著自己會一些拳腳功夫,每日裏最大的愛好就是將自己家裏鬧得雞飛狗跳,隔三差五便上房揭瓦。

曾經也有一些有心攀附的人家請了媒婆上門提親,通通都還沒有見著人影呢,就被程錦端轟了出來。後來老爺子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便親自壓著程錦端去見了一些適婚的公子哥兒,這下倒好,幾乎一個不落地被揍得鼻青臉腫,久而久之,再沒有人敢去程府提親,一說起程錦端這三個字,沒有人不搖頭的。

然而再嬌寵的小姐,年紀到了,嫁不出去說出來總是讓人笑話,更何況程家還是有門有臉的大戶人家,程錦端的姑母還是當今的皇後娘娘,有個嫁不出去的侄女,雖說也談不上利害關系,到底還是個丟臉的事情。

於是老將軍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委托自己的女兒,程錦端的姑母,皇後娘娘替侄女物色一個良婿。

皇後娘娘前段時日病了一場,今日雖然有所好轉,但是面色仍舊殘留稍許病態,接過宮女端上來的茶水,輕輕吹去浮在水面上的茶葉,抿了一口,滿口的茶香唇齒留味。皇後愛茶,以往每次上供的茶葉除了皇帝之外都是將最好的送往毓秀宮,今日所喝的雨前龍井,卻不是最上乘的茶葉,第一茬新茶被皇帝新晉的寵妃王婕妤攔了下來,王婕妤位份不高,但卻仗著受寵加上懷有身孕,在宮裏無法無天已經不是一兩日的事情,只是還沒有傷大雅,故而皇帝也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當做不知。

“你這臉色十分不好,可叫禦醫來看過?”

“看過了,不過是老毛病需要慢慢調養著,不知今日爹爹進宮是為何事?”

聽罷皇後的話,程老將軍暗暗嘆了一口氣,不知何時,父女兩人之間,說話變得這般生分並小心翼翼,以禮相待。

“錦端也不小了,她父母早亡,我這做爺爺的總要替她多操一點心思,只是我年紀大了,很多事情畢竟力不從心,你是她姑姑,若有好的男兒,你也幫她多看看。”

“錦端有……十六了吧?”

“等再過一個月,過完生辰,整好十六歲。”

關於程錦端的一些“豐功偉績”,皇後雖然身處後宮,也是免不得地略有耳聞。這樣一個侄女,也難怪程老將軍要如此為她費心,可顯然,皇後對於給程錦端找對象這事,並沒有多大的興趣。反倒更希望能夠給程錦端更多的自由,讓她去選擇自己喜歡的人共度一生。

將手中的茶杯放下,皇後只是敷衍著:“時間過得真快,一眨眼就是十三年。”

“你還在怪我嗎?”

“父親當真愛說笑,父女之間,何來怪罪之說。”

話音落,程老將軍嘆了一口氣,卻是不知說什麽好。

“父親所托之事,我會放在心上,也會替錦端多多留意那些適婚的男子,但是你也知道,姻緣這個事情,更多靠的是緣分,硬將兩個不合適的人攪合在一起,結果誰也無法過得舒心。”

皇後這話說得在情在理,聽起來也極為地深明大義,卻唯有老將軍自個兒心裏清楚,這是在揶揄他呢,怪他當年不通人情硬將皇後送進了宮裏當娘娘。

所謂不怪,卻還是心有埋怨。

“今日有些乏了,不方便親自送父親離去,彩頻,送程將軍到宮門口,前陣子剛下過雪,路上容易打滑,叫領路的小太監帶容易走的路。”

“是,娘娘。”

叫做彩頻的宮女從架子上拿下程老將軍的披風,遞到跟隨程老將軍一同入宮的仆從手裏,程老將軍知道,父女之間二十年的心結,不是一朝一夕能夠解得開的,但是心下總歸難免戚戚然,嘆了一口氣:“你在宮裏一個人要好好保重,我年紀大了難免力不從心,許多事情還是要靠你自己。”

“父親的話,女兒必定會謹記心裏,錦端畢竟是我唯一的侄女兒,我也盼著她能夠覓得良人,得一段好姻緣。”

“如此——”

所有人都知道皇後娘娘與程老將軍父女之間並不大和睦,特別是在程少將軍故去之後,兩人之間鮮少見面,除了宮裏面逢年過節,按照慣例要送出來的禮品,幾乎沒有什麽來往。如今為了錦端的終身大事難得進宮一次,可是於皇後而言,很多怨憤、很多不甘心,即使經過了再長的時間,也是很難被磨滅幹凈的。

程老將軍匆匆進宮又匆匆離去,很快就被傳遍了皇宮,良妃娘娘抱著進貢的波斯貓輕輕撫著貓身上柔軟的細毛,沈思了半響才說道:“現如今,京中貴胄人家的男子,或是尚且年幼還不到婚配的年紀,或是已經成了家,按照程老將軍對孫女的疼愛,定是死也不肯讓程錦端去給人家做小,要在這當中選一個良婿,這倒真是難倒了皇後娘娘。”

“母妃,兒臣有一個想法。”

“哦?皇兒有何良策?”

今日是初一,二皇子李安承依例進宮給良妃娘娘請安,便順勢在宮裏吃過了午飯,才恰巧一起聽聞了程老將軍進宮請皇後為程錦端覓良婿這件事。

“母妃可還記得遠嫁雲南的嬗易姑姑?”

“嬗易長公主?”

良妃不知道二皇子突然提及嬗易長公主做什麽,只聽他接下來說道:“嬗易姑姑有一個兒子,前陣子剛剛被父皇封為小王爺,且據我所知還沒有冊封正妃。”

“嬗易長公主的兒子,倒還是門當戶對,可是這對我們能有什麽好處。”

聽聞良妃有此疑惑,二皇子環顧了一下四周,良妃見狀便出言將所有侍奉的下人打發了出去。

“皇兒有什麽話便說吧。”

“兒臣,曾與穆小王爺有過幾面之緣,小王爺表示願意協助兒臣。”

“他願意協助於你?”

良妃疑惑地說道:“條件是什麽?”

“擴大如今一倍的封地。”

“好大的口氣。”

二皇子卻是一笑:“有野心才有弱點,他野心越大,就說明他與我合作的誠意之深。現如今皇宮之中皇後太子一家獨大,我們雖有外公在朝堂之上的幫襯,但是總是勢力微薄,一時難以成為氣候,倒不如讓這穆小王爺娶了程錦端,一石二鳥。”

“可這樣不是加重了太子那邊的籌碼嗎?”

“母妃會這樣想,父皇必定也會這樣想,母妃細想一下,父皇平生最厭惡的是什麽?”

聽罷李安承的話,良妃細細思慮了一番:“拉幫結派、籠絡群臣?”

“正是,程錦端嫁給穆小王爺,表面上是加重了太子那邊的籌碼,但是必定會失了父皇的倚重,程錦端嫁給穆景行之後,皇後、程老將軍便必定會將他視作自己人,必定想不到他早與我們結成同盟。”

“不行,若到時候穆景行臨陣倒戈,等到太子登基,倚仗裙帶關系上書擴大封地,豈不更加順理成章,何必如此曲折,先要助你推翻皇後拉下太子?”

良妃一口回絕,二皇子早已想到良妃會有此反應,有條不紊地說道:“母妃不必擔憂,我手上,有穆景行不得不與我合作的把柄。”

“把柄?”

瞧著二皇子胸有成竹的模樣,良妃卻還是難以放心:“但是這穆景行娶了程錦端,日久生情,誰也無法保證……”

“若是程錦端死了呢?”

“你瘋了!”

懷裏的貓被這一聲大喝驚得跳了出去,躲進了床底下不肯出來,良妃驚覺地看了一眼李安承:“這樣的話以後不許渾說,知道了嗎?”

“是孩兒思慮不周。”

“罷了,如今時日也不早了,你在我宮裏呆得這許久,必定又會招人置喙,趕緊回去吧,沒什麽事情這段時日就不必進宮請安了。”良妃按了按額頭,顯得有些精神不濟。

待李安承離去,侍女服侍良妃午睡,更衣的時候見著良妃手上一道被抓得血淋淋的傷口,忍不住叫出了聲音,良妃皺了皺眉顯然有些不悅:“見著了什麽東西,這般不成體統。”

“娘……娘……您的手受傷了!”

“手?”

擡起手發現手臂上的傷口,良妃才覺得有些疼痛,見著跪在地上木訥不懂變通的侍女,心情越加煩躁:“還楞著幹什麽,去叫人給本宮處理傷口!”

“是——是!”

小宮女早已嚇破了膽,連滾帶爬地跑出了寢宮,良妃按了按受傷的地方:“那只貓在哪裏。”

“回娘娘,小順子已經關在籠子裏了,是否要處死那個不長眼的畜生?”

“罷了,一個畜生而已。”

程老將軍回到府上時,剛剛是午膳的時候,可是來到膳堂等了許久也不見程錦端,遂向下人詢問道:

“去叫過小姐了嗎?”

“回老爺,老早就打發人去過了,只是——”

“怎麽了?”

“也不知小姐聽誰說,老爺您進宮是為了急著把小姐嫁出去,現如今正在屋子裏鬧脾氣,瓷器已經摔爛一波了,現如今還不知道在糟蹋什麽東西呢。”

“越來越不像話了!”

聞言程老將軍拍了一下桌子,一桌子的飯菜魚肉都禁不住抖了一抖,然後便吹胡子瞪眼地殺到了程錦端所住的東院。

來到院子的時候只見一群丫鬟仆人,聚在房間門口不知所措,而程錦端的貼身侍女程黎與程繡正敲著門:“小姐,您出來呀,把自個兒關在屋子裏生悶氣,到時候傷了自個兒的身子,都找不著人賠禮。”

“你去告訴爺爺,我現在就餓死,省得他急不可耐地嫌棄我浪費家裏的糧食,要把我丟出去!”

“說什麽混話呢!”

程老將軍一聲怒吼,丫鬟奴仆們這才看見自家的主子不知何時站在了院子門口,紛紛退到一邊讓出來一條路,程老將軍雖說年紀已大,但走路時腳下生風的氣勢可不是蓋的,蹭蹭蹭沒走幾步就到了房間的門前,拍地木頭門砰砰作響:

“錦端,是爺爺,你把門打開。”

“打開門,好讓你把我賣掉嗎?”

“盡瞎說!你是我的孫女,我怎麽可能把你賣了!倒底是誰,在你跟前說這些不著調的胡話,揪出來我好好打一頓板子,看看以後還敢不敢子虛烏有地編造這些事情。”

眾丫鬟奴仆都不自禁地默默退了一步,生怕下一刻挨板子的便是自己。

“那你平白無故去見姑母做什麽,往常即便逢年過節,你都是讓我一個人進宮去給姑母請安的。”

“你這個丫頭越來越不懂規矩了,你爺爺我去哪裏做什麽,難不成還要跟你這個小丫頭片子一一報道不成?”

“也不是這麽說——但是別人說你去找姑母,讓她隨便安排個人把我嫁出去,總不可能是空穴來風吧?”

程老爺子停止了敲門,將丫鬟奴仆們全部都遣了出去才說道:“錦端,你把門打開,爺爺跟你好好說說話。”

話音剛落,門吱呀一聲打了開來,程錦端著一席草綠色的襦裙,腰間系著月牙色的帶子,在左側垂下長短不一的流蘇,梳著垂掛髻,未佩戴一絲簪花,發上還有稍許淩亂,身後是一堆被砸爛了的瓶瓶罐罐,嘟著嘴瞧程老將軍:“你要跟我說什麽?”

程老將軍很是無奈地瞧著程錦端:“你瞧瞧你這是什麽樣子,沒有一丁點大家閨秀的模樣,若是讓外人瞧見定又要嚼舌頭根子說我這個老東西不會帶孩子,教出來的孫女五大三粗不懂禮儀。”

“管別人說什麽,我又不會少一塊肉。”踢著腳邊的小石子,程錦端說得滿不在乎的模樣。

“我確實是進宮找你姑母商談你的婚姻大事,你父母早亡,我這做爺爺的既然還沒有死總要為你多操一點心。”

“爺爺!”

不知什麽緣故,從小最最崇敬,如同巨人一般仰望的爺爺,最近卻總是愛傷感發牢騷,三句不離生死,程錦端裝作生氣的模樣:“您要是再胡說死不死的,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好了好了,爺爺不說總行了吧?但是你的終身大事可不能由著你的性子胡來,你如今都已經十六歲了,京中貴胄人家的女子,哪個到了你這般年紀還沒有出嫁的。”

“鐵了心嗎?”程錦端不死心地問道。

程老將軍想也不想便回道:“鐵了心。”

“那……要我嫁出去也不是說不可以,但是我要自己選擇夫婿。”

“胡來!”

“怎麽是胡來,這要一輩子一起吃飯、睡一張床的我孩子他爹,怎麽不能我自己選擇呀,如果最後嫁一個我不喜歡的人,甚至長得千奇百怪還有腳臭、口臭、狐臭各種體臭,家裏還有三妻四妾,各色小妾爭奇鬥艷,那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瞧你越說越離譜,爺爺怎麽可能把你嫁到這樣的人家去,你可是爺爺的心肝寶貝!”

“所以說啊爺爺——”程錦端乘勢拉著程老將軍的胳膊搖來搖去撒嬌道,“讓我自己挑選夫婿,那挑選的人肯定是我喜歡的,這樣我才能夠幸福不是嗎,爺爺,難道你不希望我幸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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