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傑騎馬從北京城東門朝陽門出發，沿著官道筆直向北行進三日，才到達老龍頭，此地乃是萬裏長城最東端，澄海樓巍峨高踞城頭，樓上“雄襟萬裏”的橫匾居高臨下，直俯大海，自澄海樓築有一石城逐級而下伸入大海，站在石城終端樓平臺上四眺，海天一色，無邊無際，氣象萬千。

而過了老龍頭向東北行進半日，便是萬裏長城最東面的重要關口——山海關。這裏地勢險要，自古就是關外通往中原的必經之地，站在關樓上北望，角山，古堡，烽火臺歷歷在目，南沿長城遠眺，直深入海的老龍頭依稀可見，城樓二樓上懸掛著一塊巨幅橫匾——“天下第一關”！

雖然現實中方傑已經游歷過此地，但在游戲裏故地重游卻也別有一番風味，如果是現實中的山海關更多的是一種歷史的蒼涼和厚重感的話，那游戲裏的山海關則是再現天朝上國的偉岸和雄渾，頗顯磅礴大氣，就連對旅游不怎麽感冒的方傑都不禁感嘆不已，由衷地生出一股自豪感。

從山海關向北，便是通往關外的官道，幾米寬的大道，全部由黃土鋪成，可並行四五輛馬車而不顯擁擠，是進出關口的必經之路，路上車水馬龍，跑商隊伍隨處可見，帶隊的都是往來販運皮貨、藥材、木材等生活材料的跑商玩家，偶爾也有維護治安NPC官兵騎馬飛馳而過，惹得路上那些跑商玩家紛紛側目，暗忖不知道又有哪個商隊被人打劫了。

這一路上的所見所聞，讓長期閉關幾乎沒怎麽在江湖上走動的方傑大為感嘆，如果說關內還是一片氣息濃郁的武俠之地的話，那麽關外則顯現出截然不同的一面。

最引人註目的便是官道上那些成群結隊的玩家跑商隊伍，有的隊伍只有十幾輛貨車，有的隊伍的規模卻多達數百倆貨車，一眼望去根本望不到頭，除此之外，隨商隊而行的護衛隊也引起了方傑的興趣。

經過打聽才得知，這些護衛隊的作用主要是為了保護商隊不被NPC強盜和玩家劫匪打劫，其成員五花八門來自江湖各派，甚至還有直接從系統雇傭的NPC護衛，所有人手底下的功夫都不弱，當然，雇傭費用也是不低的，不過這對於跑一次商就能賺到十倍二十倍利潤的商隊來說其實也不算什麽了。

方傑的江湖地圖除了各個城市之外，基本上就沒怎麽探開，全部是黑漆漆的一片，所以出了山海關之後，他便加入了一支前往赫圖阿拉城的中等規模商隊，當了一名普普通通的護衛隊員，這麽做一來是他這半個路盲擔心走錯了路，二來也是想順道打聽一下有關伐木等這些生活系統的一些細節，免得到時候到了赫圖阿拉城又是兩眼一抹黑還得求助依靈，畢竟這一次兩次可以，多了，人家不煩，他都覺得自己太沒面子。

方傑加入這支商隊的程序很簡單，因為除了一些膽子大的商隊之外，幾乎每個商隊在山海關都會停留一段時間招集必要的護衛人手，方傑的身手就不用說了，只隨便在一名叫老孫頭的領隊面前露了兩手便十分順利地給人家當了苦力，不過或許是商隊裏的高手本來也有不少，也或許是方傑露的那兩手太祖長拳太普通，所以雖然沒被人當作是濫竽充數的，但也沒惹得一幫人對其刮目相看。

低調，這正是方傑想要的結果，要是這幫人知道隊伍裏有個華山論劍大滿貫冠軍坐鎮的話，哪還不鬧翻了天……

或許是覺察到方傑為人比較低調，長相也很低調……這不低調不行，畢竟方傑即使用了易容術，也是找了一副長得沒有油鹽的人皮面具戴著，總之商隊的領隊老孫頭對方傑倒是頗有好感，一路上其他護衛玩家都被指派了任務，而方傑的任務則是陪在老孫頭旁邊嘮嗑。

老孫頭，人如其名，姓孫，且是個老頭，此人在游戲裏取個十分俗氣的名字，名叫做孫大聖，但隊伍裏的所有人甚至其他經常跑商的玩家見到他，都只親切地稱呼他老孫頭，雖然他的年紀都可以做這幫小屁孩的爺爺了，卻也沒覺得這個稱呼有什麽不合適，閑暇無事的時候總是一副樂呵呵的樣子，顯得十分和藹可親，但做起正經事來，他那老胳膊老腿再加上那十分獨特的沙啞嗓音頗有一股滄桑而又厚重的氣勢，一群晚輩們對其無所不從！

隊伍在有條不紊地前進著，老孫頭也打開了話匣子：“小吳啊，看你樣子應該是第一次跑這條線吧？”

方傑用易容術隨機制作出了一張普通的人皮面具，並且化名為“吳風”，諧音就是“無風不起浪”的意思，從某種意義上也代表了自己想要低調行事的心態，所以老孫頭才會稱呼方傑為“小吳”，畢竟戴了人皮面具的方傑別說是跑商生活玩家，就連那些頂尖的武學玩家都是難以辨認真偽的。

“嗯嗯。”方傑連連點頭，在面目光如炬的老孫頭面前卻也不敢多話，免得露了馬腳惹出不必要的麻煩，心中卻有些哭笑不得地暗道：“第一次跑這條線？這話……還蠻專業的啊……”

“嘿，自打我看到你第一眼就知道你是個菜鳥！”自己的判斷得到證實後，老孫頭不禁嘿了一聲，顯得頗為得意，當然，老孫頭所謂的“菜鳥”應該是指跑商菜鳥，這一點方傑倒是有自知之明，所以也沒覺得對方倚老賣老。

雖然方傑的話很少，但談性大發的老孫頭卻絲毫不介意，仍是自顧地笑道：“從北京城到赫圖阿拉城這條線上，跑商的玩家最多，因為利潤最高，當然，危險也最大，除了系統派來的NPC馬賊之外，還有一些小家夥弄的馬賊軍團來趁火打劫。待會若是遇到了劫匪，你只用留在我身邊就行，不需要你出手，這次你就先見見世面好了。”

“見見世面？”方傑真的有些無語了，心想游戲裏的世面難道他見的還少麽？但轉念一想，除了游戲之初被孤獨行雲救的那一次遇到了劫匪，自己還真沒親身經歷過那種場面，看來還真是應了那句話，隔行如隔山啊！

“小朋友，你這樣悶葫蘆一個可不行，本來就長得不怎麽帥氣，又不愛說話，以後怎麽討得到媳婦呢！”似乎是因為方傑老是不說話，老孫頭語重心長地訓誡了一句後，沒等方傑搭話忽然又恍然道：“哦，我明白了，你可能是覺得我這老頭不像跟其他年輕人那樣有共同語言是吧？難怪了，你剛加入這行所以不了解我的情況，這還真不能怪你。”

其實老人玩網游這種事雖然比較稀奇，但方傑也不是沒見過，掌上明珠和裘新不就是父女兩人齊上陣麽？所以，方傑對此雖有些疑惑卻也沒怎麽往心裏去，不過既然老孫頭主動幫他找了個理由，他也就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算是默認了對方的說法。

老孫頭哈哈一笑，道：“看來我又得老生常談一次了，每次遇到你們這些新手，我就得重新解釋一遍……其實呢，客觀點說，這游戲又不是你們年輕人的專利，你說是不是？主觀上說，我這老頭也有武俠夢啊，有這麽好玩的游戲，當然想在老死之前好好快活一下，圓個夢了。從現實意義上說，在外頭我估計最多就只能活十年，這裏面卻可以多活幾百年……這個雖然有點自欺欺人了，但跟年輕人一起玩到死去，總好過在外面孤獨終老強吧？”

說到這裏，老孫頭臉上浮現出了溺愛的笑容，緩緩地道：“我的孫兒也在這游戲裏玩呢，我這當爺爺的當然要為那小家夥出點力了，平常跑跑商貼補一下他的開銷，也算是我這老不死的一點心意……嘿，你還不知道吧，我那孫兒本事可大呢，現在是關外胡家十大高手之一，現在跟著他們的門派首徒做事，手底下有一支十萬人的胡家團隊哦！”

“呃……”方傑不禁呆了呆，再次無語了，這次真不是他不想說話，而是不知道該怎麽說，關外胡家的門派首徒……不就是胡說麽？胡說見到自己都還得放下架子，更別說老孫頭的那個孫子了，如果這也值得吹噓的話……

想到這裏，方傑忽然又有些釋然，畢竟自己久居武林“高位”，對“民情”還真不太了解，畢竟在一般人眼裏能進入門派十強的高手，整個江湖幾億人裏面也就那麽不到五百人才有這資格，而帶領一支十萬人團隊的團長玩家，更是了不得的存在，這要是放到古代好歹也是雄震一方的大將，所以在老人眼中，他這個孫子的本事可是大大的不得了。

這種事在方傑眼裏當然顯得有些小兒科了，不過，看到老孫頭那得意自豪的神情，方傑心中哭笑不得的同時，更多的是一種理解、羨慕和感動，心想自己的爺爺如果還在世的話，會不會像老孫頭為了自己的孫子也老驥伏櫪一回呢？

眼眶微微泛紅的方傑強行壓下心頭的感觸，忍不住問道：“您的孫子在游戲裏叫什麽？”

“喲，你還不信啊！”老孫頭會錯了意，以為方傑想旁敲側擊地求證一下，不由得傲然道：“他進游戲那會，本來叫孫不孝……你可別以為他叫不孝就是真的不孝了，這是他借用這個名字自勉呢！後來拜入關外胡家，名字就成了胡不孝……這名字雖然沒孫不孝順口，卻總好過叫胡孫……總之你不信哪，盡可去關外胡家打聽，看有沒有這個人。”

“信，您老人家的話我怎麽敢不信呢？”方傑打了個哈哈，心中卻暗忖是不是應該跟胡說打個招呼讓他照顧一下這位叫胡不孝的人，怎麽說老孫頭一大把年紀還領隊跑商也挺不容易的，這舉手之勞的事情能幫就幫一下好了，也費不了多大的事。

正思量間，只聽老孫頭又在那裏自顧地道：“這游戲哪，花錢快，賺的也快，但錢總是不夠花的，我一年四季在外頭跑商賺的錢，全都被那小家夥花光了，這才好不容易爬上了胡家十大高手排行……真不知道江湖上的那些十大高手都是怎麽練的，特別是這次拿到華山論劍大滿貫冠軍的方傑，嘖嘖……那小子，老頭我是佩服得緊哪！”

方傑再次無語，而老孫頭也似乎沒有讓方傑接話的意思，繼續感嘆道：“這人比人哪，真的是氣死人，所以老頭我現在也看開了，這輩子跑跑商賺點錢力挺我家那小子就行，自己這武功看來是一時半會上不去了，等傳世重生後再看能不能發揮一下餘熱，呵呵呵……”說到最後，老孫頭似乎看到了未來美好的前景，不由得開心地笑了起來。

方傑陪笑了兩聲後，不禁道：“呵呵，我最近手頭有點緊，這次來是打算先摸摸情況，以後自己跑一跑，所以……有些不懂的地方還想向您請教一下。”

“哎，這有什麽不好意思說的。”老孫頭對方傑這麽拐彎抹角的說話方式感到有些不滿意，大手一揮道：“這武俠游戲裏，哪個不想成為武林高手？之所以幹這一行，還不是想存點錢買點秘籍學點武功？老頭我別的不行，但跑商這一塊那可算得上是資深業內人士，你有什麽問題盡管問好了，你問問他們，不少跑商隊伍的領隊都是我一手帶起來的，錢是賺不完的，這生意場上多個朋友就多條路，只要有你這想法，並且有本事做大，老頭我還求之不得呢！”

聽了這話，方傑不禁心生敬意，畢竟生意場上未必就都是朋友，很有可能也是競爭對手，多培養一個跑商高手，競爭也就越激烈，像孫老頭這樣誠懇待人的玩家真的不多見，方傑暗想，或許這是因為對方已經到了那個對什麽事情都看得比較淡的年齡，要是一般人，哪會這麽好心跟你來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真要有什麽賺錢的法子不都還自己偷偷藏著掖著悶聲發大財去了？

心中一邊這般想著，方傑一邊虛心地請教道：“我只聽說跑商很賺錢，但到底有多賺錢，怎麽個賺錢法卻一竅不通，您老見多識廣，給俺解解惑？”

老孫頭似乎對方傑的態度很是滿意，倚老賣老地一笑，道：“這跑商系統啊，說簡單也簡單，說覆雜也覆雜……”

說到這裏，老孫頭重新組織了一下語言，才指了指自己的這支隊伍繼續道：“你看到沒有，我這次運到赫圖阿拉城的貨物主要是一些普通的食材和布料，除此之外，還有一些絲綢和瓷器。赫圖阿拉城主要是資源采集業的集中地，工業材料不缺，但生活材料極度缺乏，因為那裏冰天雪地的氣候不適合耕種，食材和布料是生產不出來的，只能從中原地區運過去。而城裏的那些玩家衣食住行都是極大的消耗，就只有靠我們跑商玩家把材料運過去，然後由城裏的廚師和成衣師把成品制造出來銷售。”

見方傑顯得有些疑惑，老孫頭似乎猜到了對方所想，不禁笑道：“你可能還不知道吧，材料是無法掛拍賣行的，只能販運，這是其一。另外，赫圖阿拉城不提供原料加工服務，比如你采集到了‘原木’和‘鐵礦’，想制作成‘伐木斧’，就得先將原木運到江南的一些城市的木工坊和冶煉坊加工成‘木材’和‘精鐵’，然後將這些資源賣給系統，而由鐵匠一類的裝備制造師從系統購下這些木材和精鐵制造出伐木斧，最後掛到拍賣行銷售。所以，赫圖阿拉城裏生產出來的各類原料必須有跑商玩家運出去才行，同樣，他們日常所需的生產工具也必須由跑商玩家運過去或者去拍賣行購買，而跑商玩家賺的就是這中間的差價。”

“原來如此……”

方傑點了點頭，以為自己對生產系統和跑商系統有了個大致的了解，結果卻發現老孫頭的話卻只是開了個頭：“前面說的是一種跑商賺錢的方式，還是拿原木來說，一根原木賣到我們手裏也就10個銅板，但運到木工坊加工成木材後，可以賣1-2兩銀子，中間就是十倍的差價，這還是系統回收的價格，你說跑一次商賺1、20倍利潤回來劃算不劃算？”

方傑小雞啄米般地點頭應道：“1、20倍的利潤，太劃算了！”

“可這只是蠅頭小利。”老孫頭哈哈一笑，轉而又道：“除了玩家所需要的材料之外，各大城市之間還有流行貿易！每個月的第一天，系統會重新刷新每個城市的流行貨物，比如說赫圖阿拉城這個月流行的是瓷器和絲綢，而這兩樣只有在揚州城集市才能找系統流行貿易商買到，所以你想跑流行貿易，就得先去揚州城進貨，然後快馬加鞭在一個月內把貨物運到最北邊的赫圖阿拉城，這其中的利潤嘛……嘿嘿嘿，有50-100倍的利潤！”

“呃？不是吧？”方傑的表情不禁呆滯了，50-100倍的利潤是什麽概念？方傑就算不用計算也知道這絕對是暴利！方傑這才明白，為什麽自己拼了老命到處賺錢弄十成丹才總算達到了學習各種武功秘籍的要求，而其他玩家卻一聲不響地也沒落後多少，敢情是靠這個賺錢，不過轉念一想，一個月拼著命才跑一趟，搞不好還被人打劫了，就算錢是賺到了，練級卻耽誤了，看來也還是有得必有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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