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所有其他人離開，吉莉莉替他脫去沾染風塵的絲綢外衣，兩人攜手緩緩走出去，來到門廊陰影裏的大理石浴池。池水清涼宜人，池中的小金魚好奇地輕咬吉莉莉的肌膚，令她不禁咯咯笑出聲來。她閉上眼，隨波漂浮，知道自己想休息多久就可以休息多久，這樣的感覺真好。不知雪熊城內是否也有這樣的池子，這般長滿熏衣草和薄荷的芬芳花園。

一想到家，她就不安起來。疑慮令她顫抖。她突然感到水太冰涼，小魚的咬啄讓人生厭。這時，道格拉斯起身爬出池子。

女仆們過來用毛巾替他擦幹，並裹上一條沙絲長袍，道格拉斯的思緒則轉向其他地方，傑斯塔引領我來到黑狼城，必有目的。只要我有足夠的力量去自保，並有足夠的智慧避開圈套與陷阱，就將無所畏懼了。

快傍晚時，道格拉斯正在學習蠻語，仆人穿過絲簾走進來，通報吉莉莉已歸來……還帶了一個人。

“請他們進來，不管她帶了誰，都一起進來。”他很好奇。

他們進來時，他坐在地面的一堆軟墊上，傑斯塔的女仆們圍繞四周。來人穿一件黃綠相間的羽毛披風，小麥色的皮膚。

“主人，”吉莉莉道，“我為您帶來多澤西·夜狼，他是夜狼氏族的精英勇士。”

小麥色皮膚的人單跪下來。“我感到無上榮幸，道格拉斯先生，”他不是用道格拉斯聽不懂的蠻族語言，而是雷茵王國的通用語，並且非常流暢。

“這是我的榮幸，多澤西，”道格拉斯用同樣的語言回答。“你是？”

“是的，道格拉斯先生。不到半年之前，我們曾在巴德利要塞停留，我從那兒為您帶來一件特別的禮物。”

“禮物？”

“一個好消息。柯萬大人之父啊，讓我告訴您，夜狼氏族已經歸順柯萬大人了。”

圍墻之外，暮色籠罩了黑狼城，但一輪紅日卻從道格拉斯心中升起。“歸順？”他重覆道。

“沒錯。現在赤狐城和黑狼王還是同盟關系，夜狼氏族歸順柯萬大人，也是蠻族天生崇拜強者、跟隨強者的天性所致。”

“男孩成為了英雄。”吉莉莉說。

“我明白了，”道格拉斯有些興奮。“你給我帶來了一份珍貴的禮物。”

“而我得到了豐厚的回報，道格拉斯先生。”

他有些疑惑。“怎麽會？”

他的眼睛閃爍著光芒。“因為，我見到了您。”

道格拉斯笑了。“希望有朝一日，你能見到更多。”

“主人，”等他們獨處時，吉莉莉開口，“如果我是您，可是會更加的小心謹慎。”

“經歷了那麽多，我還怕什麽呢？”他說。

“並非每個人的故事都是真的，”吉莉莉警告，“說實在的，什麽也沒改變。”

“這些我都知道。”他拉起她的手，深深望進她疑慮的黑眼睛。在她眼中，他有時是個需要她保護的男人。

“我指的是，”她解釋，“您別忘了，即便是征服者保羅也難免一死。征服者也有克星。”

“征服者會死。”他輕吻她的臉頰。“但柯萬不會。”

簾幔擋住了街道的灰塵與暑氣，卻擋不住道格拉斯的緊張。

“讓路！”仆人在馬背上一邊對人們大吼，一邊抽打鞭子，“讓路！讓路！”

傑斯塔斜倚在涼爽的綢緞墊子上，將紅寶石般的葡萄酒倒進一對相配的翡翠黃金高腳杯裏，盡管輿車搖搖晃晃，她的手卻很穩健。

“不需緊張，”她遞給他一只杯子，“我會在您身旁。”

“延遲的緊張不安，僅此而已。”緊緊套在脖子上的圍脖磨得他生疼，他把它解開，放到一邊。

當道格拉斯伸手去接葡萄酒時，他看了傑斯塔一眼：一襲飄蕩的綠綢緞，露出半邊酥胸，腳套銀色涼鞋，腰圍黑白珍珠的腰帶。

車外，巨大的城市鼓噪沸騰騷動，無數聲響匯合成一個低沈的聲音，仿佛洶湧的海濤。“讓路！你們這些平民！給紅將軍讓路！”仆人大喊，人們移向兩邊，其實只是要避開拉車的馬，而非因為他的喊叫。透過搖曳的簾幔，吉莉莉瞥見仆人跨著灰色戰馬，不時揚起銀柄長鞭抽打馬。侍衛守在馬車一邊，或者在後面騎行，負責查看人群，預防危險。

“傑斯塔，你今天真是好看。我想著你的美，夜夜無眠。”道格拉斯說。

吉莉莉微笑。道格拉斯動人的話語令她感到有趣。道格拉斯扶她上車時，視線幾乎無法從她裸露的一側胸脯移開，但他即便在如此狹窄的空間裏，也根本不在意傑斯塔的身體。她還發現無數的漂亮小女孩聚集在傑斯塔身邊，穿著薄薄的絲綢在她的宮殿裏來來去去。

馬車猛地停下。“傑斯塔大人，”仆人隔著簾子喊。傑斯塔和吉莉莉單肘支撐，斜倚著探出頭。他們已在集市邊沿，前方的道路被一堵厚實的人墻擋住。“他們在看什麽？”‘

仆人騎回到她面前。“一個雜耍的，傑斯塔大人。”

“我想看。”吉莉莉說。

“沒問題。”道格拉斯說。他出來騎上馬，向下伸手讓她握住，隨即將她拉上自己的馬，並讓她坐在前面，如此她的視線就能越過人群。

她註意到大多數觀眾都不是本城人：下船的水手，旅行商隊的商人，滿身塵土的人們，四處流浪的士兵、手藝人和奴隸販子。道格拉斯將一只手滑到她腰間，把身子貼近。“吉莉莉，看到那個戴氈帽的女孩嗎？就在那兒，她是個——”

“——扒手，”吉莉莉替他說完。她可不是嬌生慣養、沒見過世面的貴族小姐。她曾在雪熊城的街道上見過許多扒手。

雜耍者不斷比劃，雙臂大幅度擺動，噴出的火焰越升越高。觀眾們都伸長了脖子擡起頭，扒手們則在人群中擠來擠去，掌中暗藏小刀。他們一手麻利地竊走大量錢財，而另一手向上指指點點。

等噴出來的火焰達到四十尺高，雜耍者完成表演，四處討要賞錢。

“不錯的把戲，”吉莉莉忍不住讚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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