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飛矛從左方朝道格拉斯射來，“咚”地一聲插在木盾上。他轉身追擊擲矛者，但對方舉盾過頭，於是道格拉斯策馬繞著他轉，長槍如雨般落在盾上。橡木碎屑四濺，最後蠻人終於腳底一滑，仰面摔倒在地，盾牌卻剛好擋在身體上。道格拉斯的長槍夠不到他，下馬又太麻煩，所以他拋下此人，策馬攻擊另一目標。這次他從對方後背偷襲成功，長槍向下一刺，正中敵人，卻也震得自己手臂酸麻。這時，他獲得了短暫的喘息機會，便勒住韁繩，尋找河岸，猛然發現河流竟在右手，看來亂軍中他不知不覺調轉了方向。

一位己方士兵騎馬從他身邊跑過，軟綿綿地趴在馬脖子上，一枝長矛插進肚腹，從背後穿出。雖然人是沒救了，但當道格拉斯看見一名蠻人士兵跑過去要拉住那匹馬的韁繩時，他也沖鋒過去。

對方持劍迎戰，他生得高大精瘦，穿著一件長衫鎖子甲以及狼牙鐵手套，不過掉了頭盔，鮮血從額頭的傷口直流進眼裏。道格拉斯瞄準他的臉，奮力砍去，卻被那高個子揮劍格開。他尖叫，“去死！”道格拉斯騎馬繞著他轉，他也跟著旋身，不斷揮劍朝他的頭顱和肩膀砍劈。刀斧相交，道格拉斯立時明白高個子不僅動作比他快，力氣也比他大上許多。“去死！”那人咕噥著發動猛烈攻擊。道格拉斯勉強及時舉盾，挨下這一記猛擊，盾牌仿佛要向內爆開，碎裂的木片從手邊落下。“去死！”劍士咆哮著再度進逼，一劍當頭劈下，打得道格拉斯頭昏眼花。那人抽回長劍，在他頭盔上拉出可怕的金屬摩擦，高個子不由得嘿嘿一笑……誰料道格拉斯的戰馬突然張口，如蛇一般迅捷地咬掉他一邊臉頰，傷口深可見骨。那人厲聲尖叫，道格拉斯一槍桶進他的腦袋。“去死的是你！”他告訴他，對方果然死了。

他抽回長槍，聽見遠處柯萬大喊。“為艾德勒大人而戰！”他聲音宏亮，“為艾琳家族的艾德勒大人而戰！”他胯下馬蹄奔騰，朝敵方一個穿著顯眼的頭目沖去，不知道從哪裏搶來的帶刺流星錘在他頭頂揮舞。道格拉斯還來不及叫他，兩匹戰馬便轟地撞在一起，流星錘的尖刺穿透了對方右手肘關節處薄弱的金屬防護，對方只感覺一陣劇痛頓時炸裂開來，斧頭也立刻脫手。

對方伸手想拔劍，但流星錘呼啦啦轉了個圈，又朝他迎面撲來。一聲令人作嘔的碰撞，他從馬上摔了下去。他不記得自己撞到地面，然而待他擡頭，上方只有天空。他連忙翻身，想要站起，卻痛得渾身發抖，仿佛整個世界都在顫動。將他擊落的騎士靠過來，高高在上。“你輸了，”他聲如洪鐘地向下喊，“你是我的俘虜了。投不投降？”

對方發出沙啞的聲音，掙紮著跪起來，胡亂地摸索武器：劍、匕首、什麽都好……

“投不投降？”騎士高高地坐在披甲的戰馬上，人和馬都活像龐然大物。帶刺流星錘慵懶地轉著圈。“不投降就得死。”騎士高聲宣布，鏈錘越轉越快。

流星錘狠狠地撞上馬肚子，馬兒發出淒厲的嘶喊，前腳躍起，想要掙開劇痛。鮮血和肉塊如雨般噴灑在對方臉上，接著，馬兒以山崩之勢轟然倒地。等他回過神來，面罩裏已塞滿了泥巴，有東西正在撞擊他的腳。他掙脫開來，喉嚨緊繃得幾乎無法言語。“……投降……”他好不容易擠出聲來。

對方的一只腳被馬困住，用來緩沖撞擊的手則扭曲成怪異的角度。“我投降。”他繼續說，同時用另一只沒被折斷的手在腰際摸索，抽出佩劍丟在柯萬腳下。“大人，我投降。”

戰事似乎已經轉移到別的地方，道格拉斯所在的位置除了大批屍體，沒有活人留下來。烏鴉在上空盤旋、落地啄食。他看到凱迪將軍派出中軍支援前鋒，大批長槍兵將蠻人逼回丘陵，兩軍正在緩坡上作殊死搏鬥，長槍方陣碰上了又一堵由橢圓鐵釘盾構成的墻壘。他一邊看，只見空中又灑下一陣箭雨，盾墻後的士兵在無情的炮火下紛紛倒地。

喇叭又再度響起，埃銳文元帥的預備隊傾巢而出，沿著河岸朝敵軍沖去。道格拉斯看著元帥急馳而過，身邊圍繞著五百名騎士，陽光在槍尖閃耀，雷茵家族的金色旗幟在頭頂飛揚。黑狼軍的殘餘部隊在沖擊下徹底潰散，有如被鐵錘敲打的玻璃。

道格拉斯盔甲下的手肘又腫又痛，他也就沒參加最後的屠殺，轉而和趕來護衛他的柯萬前去尋找同伴。許多人都是在死人堆裏找到的。誓言騎士康德·西西弗倒在一灘漸漸凝固的血泊裏，右手肘以下全部不見，身旁還倒臥了十幾個同族的屍體。他弟弟誓言騎士普特郎·西西弗頹然靠坐在一棵樹下，全身插滿了箭。道格拉斯本以為他倆都死了，但當他下馬時，普特郎卻睜開了眼睛：“他們殺了我哥哥。”自由騎士約翰遜身上沒有任何傷痕，只有長槍貫穿胸膛的一個紅點。柯萬扶普特郎站起來，大個子仿佛這才註意到身上的箭，弓箭把他的盔甲和皮革插出一堆窟窿，他一邊流淚，一邊把箭一枝枝拔出來，有幾枝箭射進體內，拔得他像個嬰兒似喊痛。當他們為普特郎拔箭時，烏曼達則帶頭掠奪被他們殺掉的死人。跟隨艾德勒·艾琳上戰場的三百名士兵，大約只有半數幸存。

艾德勒讓生者打理死者，派道格拉斯去處置被俘虜的騎士，然後獨自去找元帥。埃銳文坐在河邊，正拿著杯子喝酒，並讓他的侍從為他解開戰甲的環扣。“一場漂亮的勝仗。”凱迪看到艾德勒，便對她說，“你的人打得很好。”

埃銳文元帥一飲而盡，臉上毫無表情。“雖然我不是很滿意，但勝利就是勝利。你似乎受傷了。”

艾德勒的右臂染滿鮮血。“埃銳文大人，謝謝您的關心，”她咬牙道。

“派個醫師來幫你看看？莫非你覺得我有個獨臂的學生也不錯……”

艾德勒還不及回答，只聽一聲急切的喊叫：“埃銳文大人！”，他便轉過頭去。基拉將軍翻身下馬，埃銳文元帥起立迎接。那匹馬則口吐白沫，嘴流鮮血。基拉生得高瘦，一頭藍色及肩長發，穿著發亮的鍍銅鋼鎧，胸甲中央有一頭象征家徽的雙頭犬。他在埃銳文面前單膝跪下，“元帥閣下，我們俘虜了部分敵方頭目，包括叛變的霍華德家族的七彩鳥旗幟、卡利班家族的三星芒旗、賽薩斯的飛天白虎旗和四個黑狼軍的將領。”

“那狼之子呢？”埃銳文元帥問。

基拉遲疑片刻。“大人，敵方統帥狼之子亞德裏安沒和他們一道，他們說他已帶著騎兵主力，趕赴赤狐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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