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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番外十八(程&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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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紀原有一段時間沒有楊思的消息了。以免她爸擔心,楊思極少把自己的行蹤真實地告訴楊桓,楊思身邊那幾個朋友他也不熟,不聯系楊思,他根本無從知道楊思的情況。

換了平常也就算了,只是最近恰逢雨水泛濫的天氣,多地洪澇災害嚴重,房屋都被沖塌,有的地方甚至出了人命,按楊思他們的行事風格,不到現場了解情況做出實況報導是不可能的,只是澇災比較嚴重的地方有好幾個地區,他不知道楊思會在哪裏。他有點擔心她。

看著手機裏時不時推送的澇災相關新聞,程紀原的眉頭擰成一個結。他讓楊思想通了就回來找他,她至今沒給他任何消息,算起來,差不多有一個月了。昨晚睡前看到有推送的新聞報導某地連日暴雨不斷引發了泥石流,已造成多人失蹤。心裏不安,他沒忍住,還是給楊思打了電話。無法接通。

之前他周末常去找楊思時也發生過這種情況,去的地方太偏僻,手機沒信號,他聯系不上她,每次都得等她從那些地方回來看到他的留言了他才能重新恢覆跟她的聯系。為此他沒少窩火,再之後他聯系她便更頻繁了,以保證能提前掌握她的行蹤。可這次不同,他沒有提前知道她的行蹤,現在也聯系不上她。

隨意點開推送的新聞,他往下劃拉著,有些心不在焉。大概瀏覽了下,他便退出了那個界面,眼前報導的末尾一閃而過。他一楞,想起了什麽,又迅速打開搜索引擎。

剛剛那篇報導末尾沒有署名作者。楊思混跡郁於民間記者這一行這麽久,她就從來不署名。

心跳加速起來,按捺住情緒,程紀原輸入剛剛看的那則報導的地點——晉嶺村。如果真是楊思發出來的報導,她必定是一直在關註著,而不是橫插一腳寫了一篇報導便又甩手不管。

——除了喜歡他這件事,他沒見過她在哪件事情上半途而廢。

一搜索,果然連著出來好幾篇晉嶺村澇災的相關報導,有兩篇言語表達非常官方,清楚署名哪家報社的記者,而另外日期連續用詞尖銳的幾篇,則都是以匿名的方式,沒有署名作者。他幫過楊思整理稿件,也留意過她在網絡上發表言論時的通稿,了解她的語言表達習慣,而她又是實實在在會關註這類事情的人,也不懼於譴責當地政府無作為讓百姓受苦,如果他沒猜錯,發出這些報導的人,就是楊思。

而看日期,這些報導從晉嶺村爆發澇災被廣大群眾關註後的第三天便開始在網上每天更新最新概況,看樣子,楊思最近一直在晉嶺村。他想不通為什麽給楊思打電話無法接通,但是他基本可以肯定發出這些報導的人就是楊思,楊思就在晉嶺村。還能每天外界報導報導晉嶺村的洪水情況,人應該是安好的,這讓程紀原稍稍松了一口氣,心總算不用再那麽七上八下。

給楊思又打了一通電話,還是無法接通,他掛了,直接編輯一條短信給她發了過去。楊思能有辦法把這些報導發出來,自然也可以看到他的短信。

事實證明他的猜測沒有錯,發出短信的第二天晚上,楊思給他回了信息。

【程醫生,我很好,不用擔心。】

【好好照顧自己,回來後我們見一面。】程紀原編輯了回信,不作猶豫給她發了過去。

這次卻沒有收到回信了,他給她撥過去,又進入了無法接通。

程紀原的眉頭皺了起來。

而晉嶺村外的鄉鎮上,楊思在一家小商店前氣急得跳腳。她是特地到鎮上來聯網把寫好的通稿上傳到網上的,沒想到收到程紀原的信息,還是前一晚就發過來的。不想同樣要坐救生船回村裏的人等她太久,她拿著手機邊回信息邊往外走。信息發送過去很快又有短信提示音,她光顧著看手機,沒註意路面,腳下一滑,她的手下意識去抓身旁可依附的建築物,手機就那麽被她無意識地甩了出去!鄉鎮雖說降雨沒到爆發洪澇災害的地步,但也到處是深深淺淺的水灘,她的手機就那麽好巧不巧地被甩進了其中一個水灘!

顧不上被淋雨,她趕緊沖進雨裏把手機從水裏撈出來,胡亂摁了一通,手機都沒有一點反應。新的信息她還沒看,手機就壞了!所以程紀原在新的信息裏跟她說了什麽?!

楊思急躁得想把手機扔出去。看不到信息還是其次,晉嶺村的事情沒結束,她還要寫報導發網上,難道她之後都要借用青子的手機來完成?

真是,難道程紀原克她?!

沒有再收到楊思的回信,但之後的兩天,她仍然有在網上更新晉嶺村的情況。程紀原再累睡前也會搜來看一眼,看到她還能把晉嶺村的消息傳達給大家就知道她是安好的,他睡覺也會安穩一點。

或許是因為晉嶺村經濟落後,當地的衛生得不到保障,洪水泛濫環境潮濕,更是加劇了病菌的繁衍速度,晉嶺村在所有的受災地區中,出現流感癥狀的情況時最為嚴重的。而嘉仁醫院自成立以來在醫療方面一直有參與一些公益的傳統,面對晉嶺村醫療得不到保障,洪水又一直肆虐泛濫的情況,嘉仁醫院很快便組織起了到當地行醫的志願者醫療隊伍,但是不包括婦產科。況且程紀原又是主任,如今產科正值繁忙之際,即便產科真派醫生過去,那個人也不會是他。

程紀原是了解個中情理的,疾病以流感癥狀為主,確實沒有派產科醫生去的必要,他在婦產科起著帶頭的作用,更是要以身作則不能假公徇私,所以即便知道他們要去楊思那邊,他也無能為力。

——

醫療隊的人到晉嶺村那邊後有給過消息回來,說那邊信號塔早在洪水爆發的第一天就故障了,因為暴雨天維修危險系數太大的關系,便一直沒修理,他們想要跟外界聯系都得坐救生船到外面的鄉鎮上。他們還說他們在晉嶺村看到楊思了,跑前跑後地幫忙,看樣子對那個村子已經很熟悉。

能把那個村子的真實澇災情況那麽詳細地傳達給廣大群眾知曉,她自然都是深入到其中的,能不熟悉麽。程紀原指腹來回摸索著到晉嶺村志願服務的同事發到群裏的楊思穿著雨衣的背影照片,嘆了口氣。

楊思對民間記者這一行抱有很大的熱情和慷慨激昂的鬥志,一個多月都沒主動聯系他,甚至吝於騰出一分鐘時間來給他回個信息。似乎有事情可忙,她便不會想起他。再給她時間,是不是有一天,她真的會把他從心裏完全抹去,不留一點痕跡?

網絡阻斷,跟京城聯系不方便,嘉仁派出去的醫生不會每天給給京城這邊傳達消息,只是他們去後的第三天晚上,楊思反常地也沒有在網上發布任何報導。原本每天基本固定在晚上七八點的時候楊思寫的報導便會由他們的團隊操縱推廣,網上輕易便能看到相關訊息,只是這一晚,程紀原等到晚上近十一點也沒找到任何相關消息。

楊思自過去後晉嶺村澇災相關情況便一直都有跟進報導,不會突然中斷,這不正常。而在這之前,醫院的同事也跟他透露晉嶺村發現了一起新型病毒性傳染病,楊思和衛湘和都被要求采血送到外面的醫院檢查了,程紀原交代那位醫生有結果了知會他一聲,只是等到晚上,那位同事也沒有消息。不管是哪件事情都足夠讓程紀原心煩意亂,程紀原心裏不安,不好的預感在心頭壓也壓不住。

坐在值班室裏愁眉緊鎖死死盯著楊思之前貼在報導裏上傳在網上的洪水照片,村頭上游的堤壩被沖垮了一塊,水流湍急,水勢兇猛,抗洪的人員正扛著沙袋扔下去填堵那個決堤口。

攥著手機的手在收緊,不再多想,程紀原翻開通訊錄。

——

叫了同事來頂替他值夜班,只是沒等來值班的同事,反倒先等來了宋遲。詫異了兩秒後,他便恢覆了平靜。宋遲來找他向來只有一個原因——衛湘和,看他慌亂急躁的樣子,他似乎並不知道衛湘和也去了晉嶺村。

本就因為楊思的事情心裏煩躁的很,見著宋遲,程紀原更是沒好臉色。他和楊思還沒在一起,楊思也有意避著他,他守不住她就算了,宋遲和衛湘和是合法夫妻,連自己的妻子都守不好,還好意思來找他這個外人打聽?呵!

對宋遲不待見,冷言挑釁,可程紀原還是跟他透露了衛湘和的位置。替衛湘和給他點教訓是應該的,但不應該是現在。宋遲的感受,他現在正感同身受著。

宋遲走後沒多久,叫來幫忙替班的同事便到了,程紀原簡單做了工作上的交接便驅車回家。明天是周六,他不用上班,原本不出意外,他是打算明天天亮了下班了再趕往晉嶺村,只是沒想到會突然失去楊思的消息。

京城距離那個村子不算近,他等不及想早點見到她,確定她是安全的了。所以回家睡了不到一個小時,他就馬不停蹄地趕往了晉嶺村。宋遲想最早找到衛湘和,他也一樣。他想最早地見到楊思。

趕著最早的時間坐上救生船到了晉嶺村,一到陸地,兩個男人便各自去找人了。程紀原雙目在人群中逡巡,確定沒看到楊思的身影,他皺了皺眉,收了視線朝臨時搭建的衛生所走過去。

嘉仁的醫生認識程紀原,知道醫院沒安排婦產科的醫生來支援,此刻見他出現在這個地方,不禁都有些驚訝。

最先出聲的是劉醫生,“程主任,你怎麽過來了?”

“來找個人。”程紀原環視四周一圈,“聽說楊思也來這裏了,劉醫生你知道她去哪兒了嗎?”

“思思啊……這邊忙,我倒沒怎麽註意。”劉醫生問別的醫生,“你們看到思思了嗎?”

“是那個到處跑的姑娘嗎?”一眾醫生回答不出,旁邊一個村民倒是搶先開口了,“我在壩頭見到過她。”

“什麽時候的事?”程紀原問。

村民回想了一下,不太確定道,“昨天吧,我今天沒往那邊走……”

最後一個見過她的人對她的印象停留在昨天……程紀原心裏一沈,不好的預感更為強烈。

“有沒有可能坐救生船出去了?她之前每天晚上都會坐船出去的。”劉醫生努力往好的方面想。

“昨晚就沒見那個姑娘來找我讓我送她出去。”開船人接過話,“村裏救生船的使用我都知道,我敢保證她沒坐救生船出去。”

程紀原臉色黑沈起來,“壩頭在哪裏?我去找她。”

開船的人是個憨大叔,大家叫他李叔,主動帶著程紀原去了壩頭。

程紀原對這個壩頭不陌生,楊思上傳到網上的報導常出現這個壩頭的圖片。晉嶺村被淹,這個壩頭是源頭。它位於晉嶺村上游,最初洪水爆發時,就是因為堤壩被洪水沖垮,所以晉嶺村才開始被淹。之後雖說一直有人在這防守,也搬運了很多沙袋來填堤攔洪,可是水勢實在太猛,決堤便是極易發生的事。昨天這邊被沖開了一個很大的決堤口,想必楊思就是聽說了這個事情才過來的。

壩頭一直有人在守著,程紀原到了那兒便徑直朝那幾個人走過去問楊思的蹤跡。

“那個小姑娘啊,昨天決堤口的沙袋被沖開時她過來了,還冒雨過來檢查堤壩和決堤口的情況來著,當時我們在忙著填堵壩口,沒怎麽註意她,怎麽,她沒有回村裏嗎?”

程紀原臉色刷地白了。望著那泛濫渾濁深不見底的洪水,他整個身體克制不住地微顫。

李叔看他臉色差到極致,有些擔心,“小夥子,你沒事吧?”

程紀原重重閉了下眼,他握住李叔的手,嗓音沙啞至極,“李叔,開船帶我去找她吧。”

程紀原緊緊握住他的手都在顫抖,李叔看了眼幾乎被汪洋洪水淹沒的村莊,再看看極力壓抑著恐懼的程紀原,有些不忍心,神情晦澀地嘆了口氣。

除了他們村民聚集的那片地勢高的房屋,整個村子,哪還有能落腳的地方?已經過了一個晚上,如果沒有到村外去,那個姑娘,只怕是兇多吉少了。

只是這話說出來實在是太殘忍,李叔沒拒絕他的請求,披上雨衣領著他開船在村裏尋人去了。

所有對洪澇的敬畏都來源於新聞報導,程紀原從沒深入到鬧澇災的地方去。知道每年都會有人在爆發的洪澇災害中喪失生命,但對此,他們都只能惋惜和哀悼,心痛那樣一條鮮活生命的流逝,可到底沒經歷過,很難感同身受那樣的絕望。此刻望著眼前渾濁不堪看不到頭的水域,程紀原整顆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攥住,揪得生疼。視線似乎也被水汽蒙住了,模糊一片。

喉頭梗塞得發疼,他沒有方向地啞著嗓子一遍遍喊楊思的名字,可始終沒有回音。

有些地方的水深已有幾米,只能從露出的瓦房屋脊看出那洪水底下淹著一座房子。天也還下著雨,能見度並不高,水下自然是沒有辦法看到的,李叔只能帶著他一一查看露出水面的建築。如果楊思幸運地沒被水沖走,那能供她駐留的,也就只有這些地方。

只是船開出很遠的地方,也沒有找到任何人際,雨勢也不見變小,李叔不忍心,還是勸他,“已經過了一個晚上,小夥子,只怕……”

“楊思——”

“楊思,你在哪兒?”

李叔看他走火入魔般只是一遍遍喊楊思的名字,對他的話置之不理,嘆了口氣,沒再說話,搖著船槳帶他到下一處露出水面的房頂去。

程紀原雙眸銳利地掃視著四周能讓人停留的凸出物,生怕漏過任何找到楊思的可能。

“今天水位比昨天高了不少,昨天還有不少屋頂是露出水面……”

“李叔。”程紀原突然喊住他,雙眸通紅,死死盯著一個地方,他指著,“去那邊,去那邊。”

李叔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那處房子露在水面的位置不多,就屋頂的一隅。隔著雨簾遠遠望過去,仔細地看,突起的那一塊,似乎,有人在動,只是再定睛看,又仿佛剛才所見只是一番錯覺。

但不管怎樣,那都是一絲希望,李叔沒敢耽擱,調轉方向快速劃著船槳朝那邊駛過去。

楊思意識有點模糊,眼皮很重,連掀起來都有點費勁,只知道死死地抱著露出水面的那根房梁。瓦片被沖走得差不多了,露出水面的房梁也有逐漸被洪水覆蓋的趨勢。她已經沒什麽力氣,也沒什麽知覺了,只知道抱著那根房梁不撒手。這邊水勢急,救生船進出不會往這邊過來,但她時不時還是會招下手。已經喊不出聲了,只希望有人能察覺她的動靜,發現這邊有人。雖然到最後她的招手也只是胳膊小幅度地擡起,但也總比不作出一點努力幹等死的好。

壩頭水深,她昨天下午過去拍照檢查的時候不小心腳打滑,剛好就落盡了決堤口被沖了下來。水很渾濁,水聲雨聲混雜,完全把她的喊聲蓋住,壩頭上急於搬運沙袋攔洪的人並沒發現她出事。

在水裏的感覺實在太無助,找不到任何可以依附的東西,順著水流被沖下來,時不時還會撞到一些被淹在水下的東西,她整個人陷入極大的恐懼中,腦子已經失去了思考能力,只無意識地在水裏掙紮。她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被沖到這處房子的屋頂上的。當時這房子的屋頂露出的部分比現在還多一點。水的力大,被沖過來的時候,腿不知怎麽回事就撞上了這處房梁,把她卡了一下。

腿應該是被撞傷了,她只感覺一陣遽痛,意識瞬間格外清晰,她趁勢抱住了那根卡著她腿的房梁。她沒被再往下沖,但也沒人來救她,她就那麽在那個房頂待了一個晚上。那個房頂在洪水中也脆弱,沒有東西支撐她坐起來查看一下腿的傷勢,只感覺在這些渾濁的洪水中浸泡著,小腿上一片刺痛,到最後已經麻木了,沒有了感覺。

艱難地掀著眼皮,楊思又動了動身子。她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進食,力氣早就耗盡,再沒人發現她,即便洪水不把這個房頂淹沒,她也沒力氣再支撐了。

“程醫生……”她閉了閉眼,沒有血色的唇瓣微動,聲音很低無意識地喊著程紀原。

她本來打算從晉嶺村回去後就去見程紀原的,不過她還沒跟他說……還好沒跟他說,遇險那麽多次,這次,她恐怕真的回不去了……

“楊思!”

迷糊間,楊思仿佛聽到了程紀原在的聲音,沙啞中帶著急切。

程紀原……

她費力地掀了掀眼皮,雨簾中,似乎有船在朝她靠近。

“救我……”她低喊著,費力地最大幅度地擡起手。一只手松開房梁,另一只手便有些承受不住她整個人在水中受到的沖力,身體眼看便又要隨水流而去,她心裏一陣恐慌,下意識便要收回手死死抱住那根救命房梁。

擡起的手卻被一陣大力緊緊握住。緊接著身體一輕,有人拽著她把她抱了起來。

“楊思……”心頭狂跳,程紀原一把她拉上船便把她死死抱在懷裏,聲音黯啞叫她的名字。

真的是程紀原的聲音。

楊思無力地抓著他的衣袖,唇角彎起一個很淺的弧度。

真好,程紀原來了,她好累,終於可以不用硬撐了。

“程醫生……”她輕輕叫他的名字,只是眼皮好沈,整個身體都好疲憊,她不知道她叫出聲沒,想擡頭看看程紀原,腦袋卻一陣天旋地轉,視線也越來越模糊,直至最後眼前的一切都黑成了一片,她頭一歪,徹底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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