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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耳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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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渺渺帶著律師上門的時候, 傑爾頓的門前有著一大群的記者。

攝影機與話筒此起彼伏:“周總,周總,請你談一下最近出現在貴酒莊的事情。有人說是因為酒莊風水不好, 所以才會頻出事故, 您怎麽覺呢?”

周致誠站在傑爾頓門前,越過人頭看到了薛渺渺, 禮貌性地點頭微笑,而後就對著剛才的記者回應起來。

“我們傑爾頓一向不信風水之說, 事在人為, 關於你們記者從小道上得來的所謂藍色詛咒, 經調查,是人為。傑爾頓以酒起家,還是更希望大家關註我們的企業。”

薛渺渺這時拿胳膊肘輕碰了一下駱承川:“傑爾頓似乎這幾天風聲挺大。”

一道沈潤的嗓音落過來, 駱承川唇角勾起一抹意味較深的笑,“不是似乎,而是從前人中龍鳳,如今更是家喻戶曉。”末了, 視線落周致誠臉上:“小狼狗你深居簡出,大概是不知道,林曉月的死倒是讓傑爾頓的股票翻了兩番。”

兩番?驚疑之色在薛渺渺的瞳眼裏。

一旁的鄭家和律師拎著公文包, 聳了一下肩膀。這位在員工維權方面聲名大噪的鄭大狀唇角露出一抹嚴肅,人跟著薛渺渺他們從側門入內,邊走邊說,“聽說剛才那位周二公子在林曉月死的當天出資豐厚, 使其風光大葬。消息不脛而走,傑爾頓對離職的員工的人道主義關懷,將其形象頓時拔高。股票自然水漲船高。”

“只是……”這位律師拿住公文包的手稍顯用力地內扣,嗓音渾厚,帶著落拓,“到底是道貌岸然。”

道貌岸然。

薛渺渺目光清冷與駱承川對視。

她道:“好在,皮囊終究有破的一日。”

三人很快進入客廳,周致誠不知用如何的技巧打發完畢外頭那些人,推著周老先生來了。

老先生儀態高雅,雙臂耷在輪椅臂上。

此間只是工廠客廳,算不上雕梁畫棟但也是尋常人家為之奮鬥的存在。“周老先生。”薛渺渺公事公辦,看了一眼鄭律師。

律師從包裏抽出一份文件,單手舉著,懸在周家父子的跟前。

“一潤致和公司,想必周老先生和周總對這個名字應該很清楚。”文件一抖,律師將其收入包中。

周致誠臉上出現了一霎惶恐,而周老先生依舊面不改色。“知道。”老先生目光盯向律師,“一潤是傑爾頓的合作公司,我們非常清楚。”

“但據我所知,兩家不是合作,除了法人不一樣,其餘都是傑爾頓在操作。”薛渺渺嗓音清冽,斷掉對方的謊言。

在辦案這方面,她可以毫不留情。

她看著眼前的兩張臉,清楚地把許廣平昨晚的話倒出來:“那位為傑爾頓樹立人文關懷形象的林曉月是去世了,如今在職的員工也可以因為剛剛那個合同而緘默不語。但這不代表不會有人說真話。許廣平昨夜告訴我們,早在二十多年前,您在傑爾頓正常運營之外,為了招攬廉價工種,依托一潤致和這家公司跟他們簽署了勞工合同。”

“合同以四年為一個單位,每四年會根據國家相關法定法規修改成符合標準的樣子,並支付合乎勞工條款的薪資。這沒什麽問題。”薛渺渺的臉在言語間冷了下去,她話音一轉。

“但我想,傑爾頓人為制造簽署用工合同的員工經濟危機,從而誘導他們向傑爾頓借款,導致利滾利,欠下一輩子打工也無法償還的債務。這——就很有問題了。”

周老先生是人精,看到律師的那一刻,就沒什麽不明白的了。他一條條濾清:“是,二十多年前我確實創辦了致和公司,也像薛小姐說的那樣跟員工簽署了用工合同。但薛小姐自己也說了,我們的員工福利標準完全符合國家要求,所以何罪之有。”

這話讓薛渺渺想起當初問及周致誠傑爾頓薪資標準時的那一幕,當初周致誠說藍色詛咒是員工反抗,她當時還不理解員工在反抗什麽,現在倒是一清二楚,就像此時周老先生繼續講的那樣——

“當年這群員工不過是十六歲的小孩子,我們只是提前跟他們簽署了用工合同。他們之中的大多數本來是生活在天橋底下的,傑爾頓為他們提供了工作。只是後來,他們因為朋友生病或者是意外車禍等原因需要高額治療費,那就不是我們傑爾頓能操作的了。我們甚至十分地具有人道主義關懷,借給了他們極高的費用,利息我們用的也只是民間可用的最高利息,還不是高利貸。只是他們薪資在當時條件下償還不了,利滾利到今天,白做工,也不是我們的責任。”

是,

利滾利。

在一群小孩子人生觀價值觀還沒建成的當口,把他們招攬來。在他們真正看清世界模樣之前,就讓他們欠下一筆豐厚的債務。此後年年,工資補不上缺口,生活來源又變成了貸款或者其他。

傑爾頓就成了唯一的退路。

當這些話由周老先生冠冕堂皇地說出來時,一股氣就在薛渺渺的吼間。她笑:“所以周老先生才不讓我們插手藍色詛咒的事情,因為一旦我們介入,傑爾頓為了減少人員薪資成本,最大化擴大利益的游戲就會昭告天下了。不過其實你們也不怕。”最後一句,微加諷刺。

周老先生表情依舊,甚至直接反問:“所以,這位鄭律師,我不知道你拿著那個合同來這能告到我什麽?你們看起來像個笑話。”

打一切擦邊球的人穩如泰山,就這樣說他們是一個笑話。

難怪這些員工會用藍色詛咒這樣的方法去恫嚇周老先生——他們希望鬼神之說讓人心顫顫。

不是說,心中不作惡,不怕鬼敲門嗎?看來這位周老先生,覺得自己做的不是惡,也從來不怕鬼。

他甚至還是一個受害者:“倒是我,這些員工用了一個什麽藍色詛咒的傳說來向我示威,如今你們查出來我的長子就是被曾經的那個女員工殺害。我倒是想讓你們再查查,我當年的續弦是不是也是這麽死的。他們幹的可是人命關天的案子。”

真的是在心裏無話可說。

薛渺渺深吸一口氣,周老先生這個邏輯確實是可以的。

“你說林曉月?”好在駱承川從來雲淡風清,這時他講話就像一股清流了,仿若不經意,又力重千斤。“聽說她的那雙腿就是在傑爾頓工作時滾筒不慎將她撞倒,壓迫致殘的。當時傑爾頓為了掩人耳目,以許廣平來威脅她。聽說她膽子小,為了息事寧人與工友合謀弄了一場假死才得以出去。不說別的,前面那個腳上的事,鄭律師有無數同行,應當還能幫著提一提的吧。”

周老先生面色一黑。

但到底見過大風大浪:“賠償而已,反正我們最想隱瞞的員工合同事件你們也知道了,我們傑爾頓沒犯法,警方就有義務替我們保守秘密。所以林曉月要多少,我們都可以賠給她。”

人都死了,來談賠錢了。

薛渺渺冷笑:“我想——”她頓了一下,表情落到周老先生的臉上,信心十足,她說:“我想,現在應該不止是賠錢那麽簡單了。”

她拿出搜查令,“我們懷疑林曉月的死不是自殺,而是有人用心理逼迫的方式要求她自殺。換言之——是另一種形式的他殺。”許廣平昨夜說過,她跟林曉月曾經有一個約定,無論病情惡化到什麽樣,她都不去輕生。

原本得知林曉月自殺消息的時候,他以為她為了引起警方註意,不想讓他眼睜睜看著她鋃鐺入獄而選擇了自殺。

他恨、痛苦、絕望,想跟她一起走。但當警方告訴他,她死的時候,室內都是他們最近拍的照片時——

他就知道,不會的。她一定不是自己選擇自殺的。

她不可能可以眼睜睜看著他們過往的幸福片段,選擇自殺。就像當惡徒來襲的時候,受害者如若有機會,會用家鄉話給家人打電話時一樣——他們都在提醒:這裏,有第二個人在威脅我的生命。

所以他選擇開口。

薛渺渺走上前去,將搜查令拍在桌子上。

忽然,

一貫溫文爾雅的周致誠陡然手部一緊,握在輪椅上的拳頭倏然松開——用力。就那麽,把自己的父親猛地推向了這邊,

輪椅帶來的極大慣性狠狠撞擊上薛渺渺的腹部,她整個人往後踉蹌,駱承川扶住她。

鄭家和丟了公文包去追人。

此時為了以防萬一在工廠外的楊正天遲遲不見裏面的人出來。

擡手打電話的那一剎那——

耳邊驟然一聲巨響。

整座工廠白煙騰起,人下意識往後退,再轉眼,白煙徐徐飄向天際。

剛打的電話接通,綠燈微亮,傳來細碎的聲音——

小狼狗,小狼狗,你抓住我的手。

裏面。

煙霧熏得人什麽也看不見,

薛渺渺只能感到有一只手緊緊地握著自己,心臟的跳動也不在耳邊了,只有手邊的溫度,骨骼磨合。

除此,

是他的聲音。

穿過萬物,餘留耳際。

叫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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