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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解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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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地道裏鉆出來, 周致誠深吸了一口氣。

眼前是近郊的一處私宅,產權在他某個小情的名下,前年小情過度整容去世, 這裏就成了他的秘密基地。

他走進去, 從冰箱裏拿出一瓶礦泉水,一口喝盡。

碰一聲將瓶子砸在桌上, 他坐到椅子上,雙掌交叉, 下頜擱在手背上, 手肘落在桌子上。

眼前是玻璃窗, 在他眼裏像是一面墨色鏡子,上面有人影,

是他小半生的畫面。

他不禁冷笑了一聲, 卻無論如何也想不通警方怎麽會查到林曉月是死於心理逼迫,而非甘願自殺。

他必須要弄清這一點。

父親原本在大哥死後已經答應將傑爾頓的大權給他。

現在功虧一簣。

玻璃窗裏現在是他握緊的拳頭,他站起來,給合作的私家偵探打去電話:“我想知道警方怎麽會知道林曉月的死因的?”

這位私家偵探與周致誠合作了十年, 九曲玲瓏心,很多事心知肚明。這是最後一樁生意,他也清清楚楚。

於是如實告訴周致誠:“警方裏面我沒有人, 不過,相信一定是有人執意要深挖追查所以才發現了端倪。”電話裏聲音在話落後靜了一瞬,最後語氣果斷:“那麽周總,十年合約到此為止, 我們以後不要聯系了。”旋即,耳邊一陣忙音。

周致誠也沒有啰嗦,忙音響到第三秒,拿出IC卡,折斷。

兩半卡,掉在地上。

周致誠唇邊輕緩念著私家偵探話音裏的關鍵詞:有人執意深究。

那一瞬,當初對薛渺渺這位相親對象做的私家調查訊息如在眼前:薛渺渺,鑒證專家,擁有極高的專註力。

是她。

父親交出大權的嗓音與薛渺渺將搜查令拍在桌上的動作重合。

周致誠面色駭然一凜,眼一挑。

他一向對薛渺渺禮貌有加,為的是等傑爾頓大權到手後,與杏芳齋結親。薛渺渺沒有男朋友,他也沒有明面上的女朋友,門當戶對,幾率很大。

索性當初只是利益熏心的傾心,所以現在爭鋒相對起來他也能順暢地不留情面。

“林曉月。”他是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人,鬧不清楚林曉月死因被發現的原因,就是不能知己知彼。

所以他開始自己回想一切始末,

於是時間一下子倒流回三個月以前。

記得那天——

傑爾頓要跟CBD最大的一家購物中心談續約,他推著父親去往辦公室。

“豐林啊,你那邊的業績表我最近看了,比上個季度高出了七個百分點…我看你上次的那個合並方案也不錯,歐洲與亞洲地區的分析也很獨到,等你回來我讓致誠跟你多學學。”

行進過程裏,父親與哥哥周豐林聊了半個多小時。

這在他周致誠的身上是從來沒有過的。

“爸,到了。”輪椅推至辦公室門前,周致誠低頭,這樣說到。

那時周老先生方把手機收起來,示意周致誠敲門。

篤篤篤三下,門內出來一個與父親年紀相仿的男人——這也就是父親親自來這個商場談續約的原因:對方的老總和父親是多年好友,父親偶在國外,回國則來敘舊。

但這在周致誠的眼裏,卻有一點變味:似乎父親並沒有像信任大哥一樣信任他,所以才陪著來。

也許這種觀點站不住腳,但人心自古就是容易多想的。

續約很快就敲定,兩個老人家開始敘舊攀談,讓他和老總的女兒出來轉轉。

於是兩人在偌大的商場裏東拉西扯——全是國外留學的陳芝麻爛谷子,卻要講得冠冕堂皇,得是學識涵養。

“Sharlie。”當時他衣裝考究,溫煦地喊這位富家女的名字,實則心底煩透了,目光從那張精致的妝容上走過,便含笑望向了別處。

“叫我簡小姐就好。”女人半顯疏離的聲音像是顯示了態度,轉而巧笑盼兮,話音一轉,“聽說你有一個哥哥,是和我一個大學畢業的。”

周致誠尷尬了一下:“是,聽說是和簡小姐一個大學畢業的,比你長三屆。”

“聽說還沒有女朋友?”

“這就要簡小姐自己去問他了。”再好的脾氣也有逆鱗,周致誠語氣不由變化。

那位簡小姐到底是做過功課的,“我知道你們傑爾頓有心和我們家結親,但雖說你們哥倆的長相都差不多,可依我看,到底是哥哥強一些。以後,掌管公司的,也會是那個有能力的。就算只是見見面,我也想去見那個強一點的,總歸沒有人的時間是不寶貴的。”

周致誠聞言唇角扯了一下,倏然就這麽站定了,轉眸看進他眼裏,語氣不無諷刺:“既然簡小姐早有打算,怎麽還跟我出來?”

身旁的女人聞言,裝扮好看的手指一指大門的方向,笑:“誰說我是要跟你一起出來的,我是要去門口,做我自己的事情……走了。”聳肩,女人揚長而去。

富豪貴胄家裏是有禮貌要求,但精打細算利益最大化也是常態。

誰也不怕露出自己的真實目的,

只不過他還不是最強的,要溫良恭儉禮義廉恥。

大小姐也不怕得罪他,因為她知道自己值的只是最強者。她這種家境,追隨者趨之若鶩,哪怕失手,也有高枝。

何況,商圈裏也知道——老爺子重長。

有千百個理由解釋小輩之間的不和睦,只要利益長存,長輩就能年年相見。

“還真的是誰都能騎到我的頭上來。”站在原地,周致誠勾出一抹笑。笑裏精明又冰冷。

魔鬼的假面在最寒的心裏。

他倏然轉身,看見一個熟悉的面孔——許廣平。

許廣平從一家相片店裏出來,動作很快,唇角愉悅。

你知道的,有的人在最喪的時候,是見不得旁人的幸福,尤其是本該卑賤於自己的人的幸福。

可能還有百無聊賴的成分,所以,許廣平走後,周致誠進了那家相片店。

有時候人為是七分,天意占三分。

老板恰好在整理相冊的裝幀事宜,周致誠瞥一眼:“這是剛才那個人的相冊?”

“先生你有什麽需要?我馬上為您處理。”老板放下手頭工作,有眼力見的員工也跑上了前來。

周致誠隨意那麽一劃拉:“我想拍一個跟這個一套的。也要……”也要笑的那麽高興。

員工陪著笑臉:“那您的女伴在哪裏?這位客人的是情侶照……哦,不對,是我弄錯了,這位客人是自己拍的,然後拿到我們這裏洗的。如果您喜歡這個風格,單人照也可以。”

情侶照三個字讓周致誠的眸色深了一寸,他擺出擅長的無害表情:“能給我看一眼嗎?”

老板猶疑了一下,周致誠表情放松,目光往下落了一寸,已經盡收眼底。“如果麻煩的話,就不必了。”依舊是那個儒雅萬分的周致誠。

算著長輩的會談還有一陣子,他就順水推舟,指著老板手裏的照片,“那就來一樣的。單人照。”眼睛是笑,也不知是那種意味。

總之,賺錢的生意沒有不快的道理,周致誠坐了會兒,排到他號,他就進去擺拍。

攝影師擰眉:“這位先生,你動作不要那麽僵硬。”

“好。”周致誠蹙眉,身體貼住外景的樹木,

“表情再自然一點。”

“就這個表情。”他落字成音,攝影師本想勸,卻看到這人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宛如一個木楞的娃娃,每一寸肌肉都調動不起溫度。

哢擦。

拍攝終了,

長青樹下,站著一個衣裝革履,眼睛看著前方,唇角像是勉力笑了又像是沒笑。

相片裏這個人,總算是周致誠了:溫良恭儉、禮義廉恥都一並剔除,連父親的愛都懶得再爭了。

他自己感到有一點悲哀,但已經很久了,很久很久都忘記了如何是真正的笑。

生活在比較聲裏,生活在不被偏愛的那方情緒裏,努力往上蹦卻好像沒什麽用的感覺,很久了。

所以拿到快照的時候也盯了很久,最後攢出一抹笑,好似見到了彤日出雲。沒有了假象。

也是在那一刻,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麽:父子、兄弟在被人尊重的前面不值一提,連簡小姐都能論斤挑兩的他,不想再做一回魚肉。而機會跟真相一樣都在相片裏。

“許廣平。”將相片放進西裝內側口袋裏,他又成了那個儒雅的周二公子,臉上表情動了動,轉身去接父親。

·

隔日一早工作日,他借口出差,實則親自來到了私家偵探所說的那間市中心出租屋。甚至他早有準備,花了高價在黑市上請人配了這裏的鑰匙。

林曉月坐在輪椅上給花澆水的時候,聽到了門口的開門聲,起初以為是許廣平回來了,花灑都沒放,高興地轉頭喊:“廣平。”

“林小姐,好久不見。”門口站著周致誠,他擡手將門從背後關上,

花灑落在地上,水漬飛濺,發出碰得一聲。

林曉月故作鎮定:“什麽林小姐,這位先生,我不認識你,再不出去,我要報警了!”她指節冰涼,戰戰兢兢去掏出手機。

其實她沒道理害怕周致誠,畢竟她才是受害者。只不過,如今重病纏身,還對美好生活貪戀無比,沒那麽多日子跟他們耗了,也不想跟他們耗。所以才怕。

怕日子無形裏又少一天。

“我聽說你身患重癥。”周致誠一改人前儒雅,在椅子上坐下,抽出一根煙遞到了嘴畔。

香煙很快燃起,煙霧噴一下散開,猩紅的蒂。

她咳嗽。聽見他說:“你這屋子裏都是許廣平的照片,想必很恩愛。反正你都要死了,我們做一筆生意怎麽樣?”

“生意?”

“是。”周致誠將煙夾在手指間,輕擡眼皮,“你肯定也考慮過你死後,許廣平的生活。你一了百了,他卻光是讓你金屋藏嬌就欠了銀行不少錢。何況還有傑爾頓的的債務……”

臉上細微的表情沒有逃過周致誠的法眼,他唇尾上挑,笑。卻不再說話,等林曉月先開口。

林曉月那時就想:到頭了。再好的日子都到頭了。

她在網上托人去買特殊的興奮劑,意識就變得更清醒。無數次睡醒後看到廣平徹夜難眠的樣子。

生活不止快樂還有金錢。

思緒裏輾轉良久,理智卻在告訴她,或許周致誠的到來真的可以是讓廣平逃出升天的機會。“你能給我什麽?”先問了報酬。

周致誠說:“這棟房子以及你跟許廣平的債務一筆勾銷。”

不是沒有猶豫過,但周家鉆法.律空子,而要讓廣平自由,也只有周家辦得到。“那你要我做什麽?”唇部發顫,眼神發直,林曉月說這話時,緊緊看著周致誠的眼睛。

周致誠唇勾了一下,煙蒂燃到手指,不覺得痛:“我想要——”他字正腔圓,最後幾個字宛如消音,

林曉月反應了良久,才震驚重覆:“你要我……殺……”

“殺了周豐林。”一勁站起,周致誠居高臨下,看著她。

林曉月仰頭:“我做不到。”

周致誠洞悉一切:“不,你做得到,我會給你專門的訓練,也會給你的興奮劑加入更有效的藥劑。”

“為什麽找我?”

一道無聲氣音,周致誠像是想了很久,又像是沒有想很久。總之他就這樣回答了,“因為——可以一箭雙雕。”

那時,林曉月不懂一箭雙雕的含義,甚至在近三個月的偷偷訓練裏也沒有悟破這句一箭雙雕。

只不過等她死的那天,一切正如周致誠想要的那樣。

“他一箭雙雕,一雕是哥哥周豐林的命,一雕是傑爾頓具有人文關懷的企業形象。他算計好了一切,請了一個最不可能的兇手去作案,而自己全身而退。”雙臂撐在病床前的欄桿上,駱承川的聲音傳入薛渺渺的耳廓裏。

此時距離周致誠炸燃煙霧彈逃生已經過了五個小時,被醫生診斷為腹部受創的薛渺渺剛睜開眼一個小時。

駱承川知道她這種性子極為關註案情,於是第一時間就把情報告訴給她。

他看著眼前這個穿著病號服的短發女人,報告案情的聲音詳盡無比:“吶,以上這些消息呢就是楊警官審問傑爾頓那位周老先生後分析出來的。據說,周老先生自己都沒料到周致誠是這樣一個人,若不是周致誠自己敗露,大概再過不久,他就會把大權交出去了。”

“誒……你們怎麽都圍著我?!”專註力一級棒的薛渺渺聽人講話的時候,眼裏只有駱承川。

聽完話,擡眼才發現,這哪是只有駱承川一個人,簡直有滿屋子的人都在病房裏看著她。

於靜、孟剛、薛大寶貝、甚至忙得陀螺轉的周女士都在看著她。

“你怎麽只看見駱專家了啊。”於靜高聲打趣。

周女士緊張地問:“你肚子有沒有好一點,女人的肚子可是很重要的。”

周大寶貝胳膊肘撞一下周女士:“肚子,肚子,註意場合。”

駱承川無聲,征詢地看進薛渺渺的眼裏,好似也是在問:剛剛真的只看見我一個人了嗎?

薛渺渺目光觸過去,

盯一下,

視線相碰,

飛速挪開。

她目光落向點滴液,高聲轉移話題:“你們不要糾結這種問題,還是周致誠比較重要。你們說周致誠那麽精明的一個人,為什麽要在那種關頭突然暴露自己啊?”

“因為顏面。”駱承川早已想到答案,他看著她說:“周老先生說他從小自尊心很強,我想,一般有兩個孩子的家庭裏會有比較,而周致誠是次子,若這時他自尊心很強就容易對外界的看法有過多的想法。既然林曉月的死跟他有關系,那麽周豐林的死也就和他脫不了幹系。”

“他沒想過許廣平和林曉月能夠透過相片傳遞訊息,所以沒有想到許廣平會發現林曉月不是心甘情願的自殺。所以——”

“所以——”於靜孟剛他們齊聲說:“時間越往後,他周致誠走的越高,到時候我們發現真相把他拽下來,他就摔的更無尊嚴。不如自己表明,在最不起眼的時候,起碼不會摔到最痛。”

“所以——”駱承川的眼神卻看向薛渺渺,依舊在無聲問:“所以,你剛剛是只在看我一個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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