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黑夜中稀稀不拉的幾戶人家的燈光看到，盡管村莊住戶不多占據的面積卻是不小，從西邊望去整體如同一條長龍，邊上的幾家倒是很像這長龍身上的幾只爪子，在寒風中似乎要伴隨著搖晃的幹枝和枯物舞蹈起來一般。冬天的寒風吹得幹枝和枯葉瑟瑟發抖，冷得發出了沙沙的聲音，這夜倒顯得異常的平靜。

面對寒夜，喬寶財卻因為白天翠玉“大清早欺負我男人不在家”引發的騷亂攪擾地無法入睡，徘徊在自己大門口，不停地抽煙。他想弄明白這翠玉所說的“大清早”到底是什麽時候，是太陽出來之前，還是太陽出來之後；他更想知道翠玉所說的“欺負”到底指的是誰；當然，他最想知道的是村民知道多少，是否牽扯到自己。滿腦子的問題在喬寶財的腦海中翻滾，卻無奈得到答案。

今夜無法入睡的不僅喬寶財一人，還有一人，那就是喬曉靜後大劉麻。這劉麻盡管從翠玉的掃帚下全身而退，卻因清早翠玉的剛烈讓他害怕回村。他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或者正發生著什麽事情，於是他在村西頭的山坳裏呆了一天。這一天，他一直處在恐懼之中，各種各樣可怕的場景連續不斷地在他腦海中浮現，什麽戴高帽子游街、掉在大樹上鞭笞、騸了、送交官府，或者被翠玉千刀萬剮，或者村裏青年人手持家夥什將自己活活打死等等。在寒風的吹拂下，他渾身不停地顫抖著。

劉麻看天色已晚，想到平時這個時候正是寬衣解帶的時候，便起身拍打了一下身上的灰土，摸了摸饑餓的肚子朝回走來。當他探頭探腦到了村口的時候，他發現村裏如同昨夜一樣的安寧，他便拽了拽衣服前襟，挺直了腰身朝前走來，當他走到了翠玉家邊上的時候，他有意識放緩了腳步，同白天一樣四下張望了一遍，確定沒有人的時候，他又躡手躡腳來到了翠玉亮著燈的窗戶底下。

春花和喬曉靜相對而坐，沒有言語，顯得很是安靜。喬曉靜看著目光呆滯的母親，好幾次打算開口說話，但還是沒有勇氣說出來。盡管，她們坐在炕上，但寒冷還是讓喬曉靜顫抖了幾下，喬曉靜往炕裏面挪了挪，靠在了被子上，她的母親卻依舊盯著地面，惆悵而又沮喪地坐在炕沿上，動也不動一下。喬曉靜咩了咩嘴，伸了伸懶腰，試探性地說了一句：“也不知道去哪了，應該快回來了吧！”

春花有氣無力地說：“嗯，快了。你去睡覺吧，別在這熬夜了。”

喬曉靜有點兒不放心地囑咐了母親幾句，便去了自己的住處——廚房。

這時的劉麻似乎忘記了饑餓，也忘記了清晨發生的一幕，他慢慢地挪動腳步，當他確定絕對沒有人能夠發現自己的時候，他慢慢站起了身，將一只用口水舔濕的手指頭伸向了眼前的窗戶。之後，他又彎下了腰身，如同獨眼龍一樣用一只眼睛對準了捅破的紙洞。屋子裏的翠玉剛剛洗完臉，撣了撣褥子上的灰，將被子鋪開，抖抖擻擻上了炕。然後，她快速地脫掉了褲子，只剩一條寬大的白布**，打著冷顫將腿伸進了被子，又開始解棉襖的扣子。劉麻看見翠玉棉襖的衣襟慢慢張開，頓時噴張的熱血直沖大腦，他如同喝了一口含冰的水，身體顫抖了好幾下。當他看到翠玉身上只留下了一件深紅色的肚兜的時候，他深吸了一口冷氣，不小心頭頂在了木窗戶上，發出“咣”的一聲。聽到外面有聲音，翠玉“噗”一口將煤油燈吹滅了，然後，有點兒膽怯地叫道，“誰啊？”

劉麻一聽到喊聲，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看身後，發現不遠處有一點光在移動著，忽而高忽而低正朝自己的方向來了，他躡手躡腳地離開了翠玉的窗戶，左顧右盼，情急之下，躲在了翠玉家房子西邊墻根雜草堆後面，屏聲斂氣。

這燈光確實慢慢地朝著翠玉家移動著，移動速度越來越慢，甚至有短暫的停頓，劉麻確信是有人來了，他盡量控制著自己顫抖的身體。大概距離翠玉家還有十來米的路程，這燈光突然熄滅了，眼前的世界又一次陷入黑暗之中。劉麻心中甚是不安，燈光沒有了，也不知道剛才的人去了哪裏，他擔心自己會被剛才的人逮個正著。

不一會兒，劉麻突然聽到了一聲有點兒摻假的貓叫，這聲音不遠，似乎就在他的身邊，他慢慢轉動著腦袋，但卻什麽也沒有發現，他的心都快要蹦出來了。隨後，又是一聲摻假的貓叫。就在這兩聲貓叫之後，劉麻聽到了翠玉三聲咳嗽聲，這聲音幹脆而又洪亮，明顯是有意而為之，只是劉麻不知道這樣的咳嗽聲要傳遞什麽信息。翠玉的咳嗽聲換來了第三聲貓叫，這一聲貓叫似乎比之前的兩聲顯得要隨意很多。

三聲貓叫之後，翠玉的屋子裏面亮起了燈來，有一個男人一邊環視周圍，一邊快速來到了門口，門微微開了一尺寬的口子，這個男人迅速走進了我屋子，然而又將頭伸出了門縫，確定了一下外面沒有動靜，便“咯吱”一聲關上了門。

“怎麽，怎麽是他，怎麽會是他呢？”劉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感覺如同撞上了鬼一樣，他渾身失去了力氣，痰坐在了冰冷的地上。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劉麻才吃力地站起了身，他看到屋子裏面的燈熄了，他聽到翠玉跟喬寶財說話，翠玉用小女人撒嬌的語氣說到：“你來的時候有沒有發現這院子周圍有什麽不對勁啊？你來之前不大一會，好像有人來過我的院子。”

“你確信？誰這麽大膽子，敢半晚上跑你這來？”

劉麻沒有再聽下去，他覺得渾身困乏無力，雙腳就像長了根一樣沈重，便弓著腰拖拉著腳慢慢地出了翠玉家的院子。他頭也沒回，艱難地走了約莫半裏路，實在沒有力氣，便坐在路沿上歇起了腳來，嘴裏小聲嘀咕著——“什麽貨色，白日裏看著多麽幹凈似的，其實他媽的都是裝的，晚上還不是缺不了男人的騷貨。老子不就是看了你一眼大腿嗎，有啥大不了的，害得老子在山窩窩裏喝了一天的西北風，倒白白便宜了個半死不活的糠了的老漢，真是看著腸胃都反酸水……”

也不知道什麽時辰了，劉麻推開了家門，春花正坐在炕沿上打盹，突然被這動靜驚醒了，她看見劉麻的衣裳和臉都沾滿了黃土，頭發上橫七豎八插滿了枯草，嘴唇幹裂如同松樹皮，春花驚呆地站在地上，半天說不出話來。

夜很靜，時不時有幾聲狗叫傳來。

春花看到自己的男人如同被霜打了一般，以極度狼狽的樣子回到了家中，目光呆滯，嘴唇略有微動卻聽不到在說些什麽，頗為擔心。她扶著劉麻站定，用笤帚掃了掃他身上的灰塵，又給他遞上了還帶著熱氣的毛巾讓他擦拭了臉，清理了劉麻頭上的雜草枯葉。整個過程劉麻都是一動不動，如同中了魔咒的木頭樁子杵在地上。

喬曉靜的母親關切地問到：“你這是咋的了？咋弄成了這個樣子啊？半晚上你都不知道回來，你到底去哪兒了，難道讓貓鬼神把魂勾走了？”劉麻還是目光呆滯、表情恍惚地站著，依舊是嘴唇微動沒有任何聲響。春花焦急地盯著他的眼睛，拽著他的胳膊使勁搖了幾下，“哎”了一聲，攙扶他坐到了凳子上。

春花把熱好的飯端到了劉麻的眼前，筷子就插在冒著熱氣的飯裏面，可是這劉麻如同在夢游，根本就沒有理會她。春花又扯了兩下他的胳膊，在他耳邊上大聲說“吃飯”，這男的“哦”了一聲，手顫抖著拿起了筷子，神情恍惚地夾著飯菜，顫顫悠悠送到了嘴邊。春花看著這一幕，她用上牙齒緊緊地咬著下嘴唇，眼淚奪眶而出。

自從聽到翠玉“可能誰來過這個院子”的話，喬寶財心裏就老是嘀咕，動輒追問翠玉，問題聽到了什麽動靜，知不知是誰來院子了等等問題。

“不知道，我只是覺得在我脫衣服的時候，好像窗戶跟前有什麽動靜，但當我將燈弄滅後，卻什麽動靜也沒有了，睡吧，也許是我多心了。”翠玉將光滑的玉臂繞進了村長的脖子，蜷縮在村長的身上，村長卻越尋思越沒有了睡意，他睜著牛眼望著屋頂，總感覺有什麽地方不對勁，“不行，我得出去看看，別出什麽狀況。”

“哎呀，你咋越老越不像男人了，沒什麽事情，你折騰啥？眼看天要亮了，你還得早點兒回去陪你那死老婆子。”翠玉有點兒生氣推了村長一把，將頭蒙進了被子。

喬寶財還是點上了燈，穿好衣服輕輕拉開了門，走到院子裏轉了一圈，又到了窗戶跟前，仔細看了每一個小窗格，當燈光直刺到他的臉上的那刻，他終於發現了那個喬曉靜後大捅破的洞，他在紙洞前如同喬曉靜後大一樣，朝裏面窺視著，他發現憨子媳婦呼吸時候身體微動的樣子，他看見了自己剛剛枕過的那個屬於李憨子的枕頭，不由得顫抖了幾下。他又對著紙洞看了一下，轉身走進了房間，在房間裏哀嘆不已，來回踱步惆悵萬分，一副大禍臨頭卻又不知所措的樣子。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