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還熱鬧非凡的送親隊，這會兒全都像霜打的茄子，耷拉著腦袋。

媒婆一路走一路罵，估計是把她知道的所有詞兒全罵了個遍。嘴裏還不停的叨咕著，這件事實在是晦氣，要是傳出去，誰還會找她保媒拉線。

“趙家小姐，胡家老爺真不是個東西，你可別氣壞了身子。”媒婆突然轉了話鋒，她將手輕輕搭在轎窗上，沖著轎中人說道，“你看，這也是誰也沒想到的事。一會貴府上的謝媒錢，還有這送親隊的錢，府上不會……不會不給吧。”

“媒婆，你別問我家大小姐了，我家大小姐正在傷心難過。再者說，給不給錢是府上大夫人說了算，我們大小姐說了也不管用的。”小英子氣呼呼的說。

媒婆一聽小英子的話，連著嘆了好幾聲氣。她知道小英子說的是實話，現在凡是個消息靈通些的，都知道趙家老爺意外去世以後，全由大夫人持家。可大夫人的為人，哎！看來只能硬著頭皮要個試試了。

其實，小英子的話只對了後半句，趙家給不給錢，小蘺確實作不了主。可前半句，卻錯的離譜。小蘺此刻一點傷心的意思也沒有，反而在轎子裏翹著二郎腿身，玩著紅蓋頭，默默的哼著小曲。現在正是眾人憂憂，小蘺獨樂樂。

都說同樣的路，走第二遍時總覺得比第一次要短些。感覺沒多大工夫，送親隊便回到趙府暗紅色的大門前。

“奇怪。”小英子看了看大門口，覺得有點不太對勁。

“怎麽了？”小蘺問。

“怎麽大門是關著的？平日裏，除非到了晚上，白天是不會關門的。何況，咱們喜轎剛走，怎麽也得有點往來客才對。”小英子幾步走上高階，來到大門前，拍了幾下門上的咬環銅獅扣。

等了片刻，見無人來開門。小英子再拍，“開門，大小姐回來了。開門，大小姐回來了。”

眾人見還是無人來開門，心裏都覺得蹊蹺，開始議論起來。

“怎麽回事？你們趙府人呢？這不是明擺著要耍賴，不想給錢吧？”媒婆有點急了，本想著見了大夫人多少還能要點銀子，這可到好，連門都不讓進了，她一把將小英子拉到跟前。

“我怎麽知道，早上出府時不是還有人嗎？”小英子甩開媒婆的手，再去拍門，越拍越用力，越拍聲越大，可就是遲遲不見有人來開門。

小蘺頂著蓋頭從轎子裏走了出來，緩緩擡腿，邁過扶桿。

“小英子。”

“大小姐。”小英子聽到小蘺叫她，剛要跑回來，大門卻開了個小縫，露出來一張男仆的臉。

“福順，怎麽這麽半天才開門，去跟大夫人說大小姐回府了。”小英子口帶責怪的說著話，手剛放在門板上，卻被福順給擋了下來。

“小英子，大小姐被退婚的事，大夫人已經知道了。大夫人發了話，大小姐既然已經坐上花轎嫁了出去，那便不是趙家的人。所以，大小姐想去哪裏就去哪裏，但趙家已無她容身之處。”福順說完就要關門，卻被小英子一伸腿死命攔住。

“大夫人說的這是什麽話，大小姐被退了婚，身上又沒有錢，不讓回府，難不成讓她露宿街頭嗎？還有三夫人呢？三夫人怎麽說？”

“三夫人能怎麽說，現在還跪在大堂裏求大夫人呢。可大夫人那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對不住了，大夫人說誰放你們進來，就打斷誰的腿。大小姐，小英子，對不住了，你們千萬別怪我。”福順想關門，卻關不上，又不想出手傷了小英子，只能苦苦央求著。可小英子就是不放手，拼命用手腳抵著門。

“小英子。”小蘺揭開自己的蓋頭。

趙月兒的美貌在宏德州城內雖然無人不知，但也都是坊間傳聞。此刻當她第一次未加半點遮掩出現在眾人面前時，驚訝和讚嘆聲響成一片。婀娜的身姿，柔軟的腰身，玉腮泛著紅暈，俏鼻挺立，紅唇嬌艷欲滴，一雙美目更如秋日明月般皎潔晶瑩。就是這樣一個驚為天人的美女子，卻成了‘克夫’‘退婚’戲本裏的主角，大家讚嘆之餘，又都為紅顏苦命感到惋惜。

“大小姐。”

“小英子，放手，不要為難他。”

“可是……可是……”

“福順，大夫人只是不讓我進府，沒說不讓小英子進府吧？”小蘺心想自己巴不得離開那個讓人憋悶的趙家大宅，只是別連累了小英子才好。

“沒……沒有。”福順心中反覆想了幾遍大夫人交待的話，確實沒有說過不讓小英子回府的話。

“沒有就好，那你讓小英子回去，我小……趙月兒今天起從趙家凈身出戶，除非趙家請我回去，否則決不踏入趙家半步。”

“大小姐，你說什麽呢？你去哪裏，我就去哪裏，我怎麽能讓你自己在外面受苦。”小英子氣得把手放開，狠狠的踹了大門一腳。

“可是你跟著我……”

“我不管，我跟定大小姐了，除非大小姐嫌棄我，不想要我。”

“你說的是哪裏的話，好吧。福順你若還念我是這趙家的大小姐，你幫我給娘親傳句話，就說，讓她別再為我這個不孝女操心，這樣的趙家，我不回也罷。讓她在趙家先忍些日子，等我安頓下來將她一起接走。”不管在夢中趙月兒將王秀琴托付給自己的事是真是假，既然現在自己頂了趙月兒的名頭，照顧她娘那是應該的了。只是，眼下自己剛被退婚，又被趙家拒之門外，就算現在接王秀琴一起離開，還不是要和自己過苦日子。讓她先留在趙府，至少三餐無缺，有瓦遮頭。

“大小姐，小的記下了，一定會告訴三夫人的。大小姐，對不住了，千萬別怪罪小人，大小姐保重。”福順千恩萬謝之後，咣當一聲關上了大門。

“大小姐，我們以後可怎麽辦呀?”小英子是鐵了心要陪著小蘺的，但一想到身無分文，今晚連住的地方都沒有，一著急便又哭了來。

“你們幾個，把這幾個箱子打開，看看有沒有值錢的東西。”媒婆一看要錢無望，好在送親隊還擡著幾個大木箱，全是小蘺的陪嫁，希望裏面有幾樣硬通貨。

萬萬沒想到八個做工甚是精細的雕花箱子打開後，裏裝的竟然全是衣物和被褥，料子還都是些中等貨色，連媒婆這個要經常出入大宅院的老婦人都看不上眼。

“不可能，這些東西能有多沈？給我好好找，肯定有別的東西。”媒婆雙手叉腰，叫道。送親隊的雜役們便在所有箱子裏翻來找去，結果還真找出了沈東西——石頭。

媒婆高高舉起石頭，哐啷一聲，砸在地上，氣得她牙癢癢，連罵人都快沒有力氣了。

“胡家絕，你們趙家更絕。真晦氣，得得得，當我們倒黴，白忙了一場。”媒婆沒想到都城裏有名的趙家竟然會直接把大小姐給關在門外，連門都沒讓進。大小姐都如此對待，她的謝媒錢和送親隊的錢那是不可能要回來了。“趙大小姐，別怪我們，我們也得吃飯，你也看到了這些東西本身也值不了幾個錢。看你可憐，給你留一箱衣服，再留一箱被褥，其它六箱就充當這謝媒錢和送親隊的工錢。你可有話說？”

小蘺點了點頭，默許了。媒婆說的話雖不好聽，確實句句在理上。能給她留下兩箱，她已經很知足了。

經過一隊人不停的擡擡拆拆後，剛才趙府門前還是喜紅一片，轉眼功夫就只剩下主仆二人和兩個大木箱。

圍觀的人，一看不會再有什麽下文，就你一言我一語的，爭辨著事非對錯，最後也漸漸散去。

“大小姐，我們……”。

“小英子，從今天起，你我姐妹相稱，不再是主仆，我們要好好的活出彩來給趙家人看，知道嗎？”

“大小姐……你……你沒事吧？”小英子把手放在小蘺的額頭上，她覺得大小姐肯定是短時間內受了太多的刺激，腦子有些不清楚了，嚇的又要掉淚。

“哎，我沒病，也沒瘋。小英子，記住了你我的大好人生從這一刻剛剛開始。”小蘺將腳一跺，仰頭沖著天空大喊到，“廣靈，你個白毛老頭兒，別想小看我！！！”

小蘺的一聲大叫，在趙府門前不停的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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