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縣城裏的高樓不像後世那麽多, 很多人還沒有養成“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習慣, 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比較近, 閑著的人也會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聊天，其中多以“家庭主婦”為主。

這時候縣城裏的家庭主婦基本是絕對的家庭主婦, 不像在大隊裏，為了賺點工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只要還有力氣的，都會下地幹活, 有空閑聊天的, 也就是那些年紀真大的老太太們。

甘藍在來縣城的前面幾天就騎著自行車大概摸透了周邊的環境，知道哪些地方聚的人比較多, 以及哪些地方的有錢人比較多。

這天下午兩點多, 甘藍就到了附近有名的曬太陽好去處, 一個周邊完全沒有遮擋的廣場。

一般來說, 能聚攏一撥人的地方基本都有地理優勢, 比如說炎熱的夏天, 肯定是橋墩底下人最多，因為那地方陰涼, 比如說寒冷的冬天, 不用說，肯定是光照比較充足的地方人多。

這個位於東南的小縣城，很好地詮釋了地理位置的“優勢”，冬冷夏熱, 屋裏的溫度比外頭更極端，冬天的時候屋裏比外頭更冷，夏天的時候屋裏比外頭更熱，令人絕望。

好在這會兒甘藍是跟葉長雲一個房間，完結跟樓下的小孩們隔開，到了晚上的時候，她直接就跑去空間裏休息了。

不過白天還是不行，該冷還是冷，寒風刺骨，嗖嗖地往衣服裏鉆。

能出門的日子基本都是太陽充足的白天。

下午兩點，正好是曬太陽的好時間，又正好是不需要在家裏忙活的時候，這時候出現在廣場上的人數很是壯觀。

甘藍到了廣場之後，沖著最熱鬧的地方就過去了。

“老王家的兒媳婦……”

“老李家的兒子……”

“老田家的侄子……”

家長裏短的八卦不管在哪個地方都是相似的，大隊裏也好縣城裏也好，大家討論的內容都差不多。

不過甘藍在意的卻不是這些內容，而是說話的人。

比如說剛剛開口的這位。

“我女兒要結婚了，說是一定要穿著的確良結婚，這玩意兒縣城裏都買不到，說是省城都斷貨了，我上哪兒去給她找的確良啊？”

“你這就是一件的確良，我兒媳婦全段時間生了個大胖小子，給她買麥乳精還不夠，也不知道從哪裏聽來的，說是奶粉更好，這玩意兒我都沒見過，我去哪兒給她找奶粉啊？”

“兒女都是債啊。”

“可不是麽。”

甘藍默默關註著兩人，哪怕後面有別的人說話了，她也一直用眼角的餘光註視著兩人，看兩人什麽時候落單。

這時候上頭對於生意上的監管越來越松懈，相關人員哪怕在路上看到有人偷偷交易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導致的結果就是私底下的交易越來越頻繁，悄悄做生意的不在少數。

可即便如此，在政策徹底明朗之前，做生意還得悄悄進行。

眼看著其中一人起身離開，甘藍悄悄跟上去，等到差不多只有兩人的時候，她低聲詢問：“大嫂子，我剛才聽說你想要的確良？”

這人就是之前說著女兒要結婚，想要的確良的人。

幾乎是剛一聽到甘藍的話，她的眼睛就亮了，轉頭看著甘藍：“多少錢？”

甘藍微怔，這人連她手裏為什麽會有的確良都沒問，竟然直接問起了價格。

不過很快她反應過來，這時候情況跟之前不一樣，很多人已經習慣了在私底下悄悄交易，正巧碰上推銷產品的，也不多說廢話，問了價格，合適就直接交易了。

甘藍轉過彎來，也不多說，直接道：“一米布六塊四張票，不給票七塊。”

價格還是跟之前一樣的價格，甘藍做生意也不打算從這上面賺太多錢，完全沒有高價傾銷的意思。

果然，對方聽到價格，眼睛更亮了，對待甘藍的態度更是親昵：“妹子，你可真是實誠人，我們交個朋友怎麽樣？”

甘藍微笑：“我有一個朋友在省城，不小心買多了的確良，其實我手裏也沒有多少。”

對方秒懂，連忙點頭：“知道知道，的確良那麽多，買多了確實不好處理，只能換出去，好多錢呢。”

甘藍也喜歡跟聰明人打交道，只聽這意思，她就知道對方大概也是個中強手，這樣的人等改革開放之後肯定是第一批發家的人。

想到這裏，甘藍沒有像去年來縣城裏賣貨一樣賣完就跑，真心實意起了跟對方長久打交道的心思。

“大嫂子說的真是太對了，我叫甘藍，甘甜的甘，藍天的藍，就住在這附近。”甘藍主動說道。

“甘藍可是一味很不錯的草藥，”對方笑道，沖著甘藍眨眨眼，“我也住在這附近，我叫林畫，雙木林，畫畫的畫，以後你叫我林姐就是了。”

甘藍微微睜大眼睛，林畫這個名字乍一聽並沒有什麽大不了的，可這也是她聽到的許多名字裏最有“文化”的名字，再加上對方所說的話，她更確定這人一定出生書香門第。

甘藍認真打量著對方的模樣，看上去只有三十出頭的樣子，可聽她的話，她家裏有一個待出嫁的女兒，按照十八歲生子十八歲嫁人來算，林畫的年紀至少在三十六往上。

這年頭要保養可不容易，三十六七的人看上去只有三十出頭，可以想象她在家裏的情況。

事實上這也是之前看中林畫的原因，有一個適齡出嫁的女兒，還能保養這麽好，在家裏的話語權肯定極高，選擇這樣的人推銷，只要她確定了，這樁生意就算完成。

“那我就叫你林姐了。”甘藍笑道。

林畫也笑，同樣打量著甘藍的模樣：“我看你年紀不大。”

甘藍微笑，也知道看她的樣子很難看出她的年齡，主動報上了自己的年紀：“我今年十九歲。”

或許是因為從小操勞，又在農村裏呆了一段時間，原主的年紀看著就比生理年齡大一些，甘藍穿越之後也不好保養太過，所以她的外表看著其實要比實際年紀稍大一些。

“我就說你看著年紀不大，我都三十七了，讓你喊我姐是不是占了便宜？”林畫笑道。

甘藍立即搖頭：“沒有的事，林姐看著最多二十八，喊姐才是應該的。”

甘藍又把林畫的外表年紀降低了好幾歲，她相信以林畫的保養情況，她一定是很在意自己的外貌的，這樣的人，把她的年紀說的越小，她越高興。

不過也不能說太小，太虛假也不行，稍微往下降一些就差不多了，二十八剛剛好。

果然林畫聽到甘藍的話後，頓時笑容滿面：“你都這麽說了，這個姐姐我真是當定了，這樣吧，你手裏有多少的確良，我都要了。”

甘藍暗自高興，這位果然是闊綽的，看來這個姐認得確實很值。

不過她手裏的的確良可不能全露出來，那麽多的確良可不是林畫能吃得下的。

她想了想，大概估摸了一下林畫的需求，斟酌道：“我手裏大概有九米的確良，不過今天沒有拿出來，明天才能拿出來。”

林畫也在估摸著甘藍的情況，聽到“大概”兩個字，就知道她手裏絕對不止九米的確良。

這時候的確良布料全國都流行，就算是S市這樣的大都市也以穿的確良為榮，她之前在人群裏說的省城都買不到的確良可不是說假話，她確實叫人去省城看過，結果還是沒有買到的確良。

可甘藍手裏卻有，而且看樣子似乎還不止九米的確良。

林畫的腦子飛速轉了起來，思緒在眾多親戚中饒了一圈，因為縣城裏買不到的確良，她那些親戚也都正發著愁，也不知道要去哪裏才能買到的確良。

省城是比較近的，可是沒有貨，再去外邊，就是S市，S市應該有貨，可就是太遠了，過去不方便不說，也沒有布票，要買到的確良可不容易。

“妹子，”林畫拉著甘藍的手，“跟姐姐說句實話，你手裏到底有多少的確良？”

甘藍抿著唇，眨了眨眼：“真的不多。”

只是短短四個字，跟剛才的回答已經截然不同。

剛才甘藍說的，她手裏一共就只有九米的確良，可這會兒卻變成了“不多”，普通人可能聽不出兩者的區別，然而以林畫的聰明，又怎麽可能聽不出來。

“不多”，意味著甘藍手裏絕對不止九米的確良，至於這個“不多”到底是多少，林畫覺得甘藍背後一定有路子，那個路子可以幫她拿到不少的確良布料，至於到底多少，恐怕要看她這邊的需求。

“暫時三十，行嗎？”林畫低聲問道。

的確良做襯衣大概三米一件，三十剛好是三米的倍數，又是個整數，計算起來剛剛好。

甘藍轉頭，認真打量林畫的表情，確認她是認真的，迅速壓低聲音：“三十太多了，不過可以先拿一半。”

“可以，明天下午兩點我在這裏等你。”林畫立刻說道。

“好。”甘藍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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