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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頭,吃了一驚。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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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你來的,不是麽。”但如此的話,她為什麽反而支持那個無名騎士呢?國王想到了其中矛盾之處,一時不解。

正好這時典禮官也出現在視線中,他朝跟薩克森公爵在一起的黑馬騎士說了幾句什麽,黑馬騎士先往這邊看了一眼,然後答了一句。典禮官又說,黑馬騎士擺擺手,竟夾夾馬腹,調了個頭,走了。

國王愕然:“他這是——?”

王後嘴角的笑也消失了。

典禮官一腦門汗的回來:“陛下,那黑馬騎士不願脫下盔帽,還說他並不在意名次。因薩克森公爵在,我不好直說,只好——”

“哼,他竟敢不把獎賞放在眼裏!”國王怒道:“架子未免太大!”

“既如此,便罷了。”蘭斯大主教道。

“王後,我們要不要給他個教訓?”國王道。

王後只是咬著唇。

那種怪異的感覺又襲來。國王皺眉,布列塔尼公爵在一旁打圓場,對典禮官:“行啦,你就去把薩克森公爵領到臺前來吧。”

典禮官領會,一溜煙下去,不多時便領著人來到中央看臺下。

號角揚起。

嗚啦啦——

場上逐漸安靜下來。

“此次比武,雖然有死有傷,”國王站起身,面對著遍地滑溜溜的鮮血、一堆堆破碎的盔甲、一匹匹戰馬傷殘或倒或臥的比武場,揚聲:“但,能活下來的,就是幸運的,就是勇敢的,戰鬥的痕跡,也是你們英雄的印記!”

場上歡聲雷動。

“你,薩克森公爵,韋爾夫的獅子亨利,”國王繼續道:“在此次楓丹白露比武大會中,獲得優勝。我將比武的優勝者的榮譽授予你,並宣布,現在,你的責任,同時也是你的特權,可指定一位漂亮的夫人或小姐擔任愛與美的女王,主持今晚將在楓丹白露宮的歡慶盛宴!”

場中的人們紛紛向騎士表示祝賀。

薩克森公爵深深鞠了一躬。

“由於你在我們這片國土上是外地人,如果你需要別人幫助你作出選擇,那麽我們能說的是:我們的勃艮第千金,美麗活潑;我們的薩裏女伯爵,端莊優雅;我們的西班牙及葡萄牙公主,美名遠揚;當然還有我的妹妹,康斯坦絲,是我們法蘭西的明珠。啊,真是各有其芳!”國王道:“我真羨慕你,騎士,你喜歡把這頂王冠給予誰,便可給予誰。舉起你的槍罷。”

公爵舉起了槍。國王把那頂孔雀冠冕掛在了他槍尖上。

騎士再度鞠躬致意。然後,他稍稍揚高槍尖,踢了踢馬,馬便開始緩緩繞場。

此刻最緊張的莫過於看臺上的女士們。

那槍尖仿佛在檢閱她們的美貌,每來到一個臺前,那個臺上的女士們便要忍不住屏住呼吸。有的漲紅了臉;有的裝出一副矜持的神態;有的嚇得縮在後面,不過這也可能是假裝害羞;還有的強作鎮靜,露出標準微笑。

一圈繞完,騎士回到起點。

“怎麽,”國王假裝驚訝道:“公爵是挑花了眼,還是覺得我們法蘭西美女不夠入你的眼?如果是後者,那我可真不知道你還能到世上何處找到知情識趣的女子了!”

公爵微笑,槍尖下沈,輕輕地,慢慢地,孔雀冠冕放到了王後腳下。

全場觀眾的心終於興奮到了極點,“王後!王後!”

“超群絕倫!”

“艷壓群芳!”

☆、宮廷夜宴

上百盞枝形燭臺把整個大廳照得通亮,王公貴族以及各路英雄齊聚,連著大廳的數間屋子都擠滿了,以至於桌子和桌子間幾乎不留下什麽空隙——每張桌子上不是有一位國王,就是有一位公爵或幾位伯爵,人們歡宴狂飲,主菜是巨大的野公豬,剛被擡上來的時候,四肢拉伸著,人們還為它們的龐大肥實發出驚嘆,而現在卻什麽都沒有了,只剩下空的骨架子,要知道野豬不止一只,整整十頭!

一加侖一加侖的葡萄酒和蜂蜜酒如流水般供上,又如流水般消耗掉,每一個人都喝得暢快極了,心情愉悅,個個臉上都洋溢著閃閃發亮的歡樂——男的女的都一樣,不久之後,他們開始喧鬧起來,要求跳舞。

國王征詢王後意見,王後簽著宮廷管家送來的龐大帳單,葡萄酒、牛肉,豬肉,各類蔬菜水果……她在上面簽字,一面道:“好啊,當然可以。”

國王道:“您真是通情達理。”

他執起她的手來吻了一吻,不多時卻摟著別的女士滿屋旋轉去了。王後毫不在意,她尋找著那個人的身影。

男人沒找到,倒是看見了瑪麗安。小姑娘穿著淺綠色綢緞做成的禮服,外面罩著帶有白色絲綢的罩衣,上繡石榴和花卉,腰部修得很窄而袖子很寬大——益發顯得纖腰不盈一握,王後不得不承認,讓人眼前一亮。

以她的品味尚認為清新可人,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一大堆認識的不認識的湊上去。男人留了貝克特和馬歇爾照看,一左一右,更引得人私下紛紛打聽:“那位小姐是誰?旁邊是她的騎士嗎?”

王後有些煩躁起來。她以為男人對黃毛丫頭的興趣不會持續多久,可他不但帶她去用餐介紹於大庭廣眾,如今這種正式場合竟也攜來!瞧她那日漸紅潤的臉蛋、美麗精致的衣裙……王後站起身。

“陛下?”

布盧瓦伯爵和香檳伯爵正在底下暗暗較勁誰先請王後跳舞呢,見狀如同花園裏牢牢守住燕麥的狗一樣,一下立起來了,期待的看著她。

“哦伯爵們,陪我走走,聊聊天。”

“遵命,陛下。”

王後一間房一間房找過去,在棋牌室裏找到了目標。

不過男人並沒有玩雙陸或象棋,他和薩克森公爵、納瓦拉國王幾個一起,站在一旁聊天。

看似人人狂歡,其實還是分圈子的:誰和誰交好,誰和誰地位相當,就像他們幾個能混在一起,而正和勃艮第公爵對弈的,是布列塔尼公爵。

不用王後出聲,在一堆貴夫人中,她永遠是最為光彩奪目的。何況她今晚額上戴了一圈寶石,密密麻麻猶如繁星,恰如抖動的光環。薩克森公爵一見,立刻上來躬身,深深一吻:“陛下。”

王後報以微笑:“今晚的菜式可還滿意?”

王後給他們這桌分了好幾道新鮮菜式,引得眾人眼紅,現又親自來問,薩克森公爵受寵若驚:“美味極了,陛下!”

其他人也一一上前行禮,最後,王後的視線碰上了年輕公爵的視線。

他是聲音溫和而悅耳,鞠了一躬:“見到您非常高興,王後陛下。”

王後面上鎮定:“見到您很高興,諾曼底公爵大人。”

只有她自己知道,垂在細絲綢手套裏的手抑不住顫動。

接下來就沒什麽交流了,男人們大談打野豬、獵鹿射鳥等種種趣事,交流經驗,王後平日是根本沒什麽興趣的,但裝出完全被吸引住的樣子。男士們聊得更帶勁了,實際上王後只關註年輕公爵,他說的每一個字都一字不漏聽了進去——盡管跟她沒半點關系。

“啊,陛下,您在這兒!”比阿特麗斯纏在腓特烈身後進來了,見著她大喜,眼睛軲轆轆一轉:“我們來玩蒙眼游戲吧!”

勃艮第公爵輸了棋,把棋一甩:“丫頭,我在這裏你沒看見?”

比阿特麗斯吐舌,扭股糖兒過去:“哥~~~~~”

“什麽蒙眼游戲,”薩克森公爵問:“跟我們那裏玩的是一樣的嗎?”

比阿特麗斯問他:“您那邊是怎樣玩的?”

“就是一個人蒙著眼,其他人打他一下,讓他猜誰打的。”

“對,就是這個!”比阿特麗斯拍掌:“猜中了那個打人的變成了被打,猜不中則要接受懲罰。”

腓特烈環抱雙手:“這有什麽好玩的。”

“哼,我看你是怕猜不中吧。”

腓特烈道:“我可以在偷襲者接觸我的瞬間把他抓住。”

“不行,這不合規矩,你得在他打完之後猜。”

薩克森公爵朝好友擠擠眼:“用鼻子,我的朋友。如果是一位女士,她身上的香水味總是會洩露那麽一絲兒秘密的。”

腓特烈懂了。比阿特麗斯跺腳:“公爵,您把秘訣都透啦!”

“小訣竅而已,很多還是猜不中,不是嗎?”

比阿特麗斯便看向王後:“陛下,我們來吧?”

布盧瓦伯爵躍躍欲試,但他知道王後通常是不參與的,孰料王後道:“好啊。”

蒙眼者由抽簽決定。第一個中的就是腓特烈,比阿特麗斯理所當然的去拍了他,然後理所當然的被他指了出來,於是比阿特麗斯只好接受懲罰:咽下一大杯加了奇怪香料的淡酒。

比阿特麗斯第一口差點沒吐,但願賭服輸,大家起哄,她只好塌著眉捏著鼻子灌了進去,然後侍女趕緊給她白水漱口。

第二個抽到的是香檳伯爵,拍他的是納瓦拉國王,可他猜了布盧瓦伯爵,受罰。

第三個是勃艮第公爵,還是納瓦拉國王,公爵根據眾人神情猜了布列塔尼,受罰。

大家笑得樂不可支。這是康斯坦絲和斐迪南王子進來了,後面跟著瑪麗安。

“我們也參加!”康斯坦絲踴躍道,“小侍女,你也來。”

她口中的小侍女自然是瑪麗安,瑪麗安低低應了一聲。

王後看向男人,男人並無動作。也許他沒有那麽在乎她,她想,心情上揚了些。

不知幸還是不幸,接下來這一支,抽中了瑪麗安。

蒙上眼,她站到房間正中。

她的身份其實是尷尬的,加上流言,一時無人上前。

康斯坦絲掩嘴笑。

瑪麗安不安的動了動,背影單薄瘦削。

按貴夫人們的說法,她就該自動消失,這種身份,這種遭遇,要不是諾曼底公爵無人小覷,她也配出現在他們面前?簡直臟了眼睛!

可她不但不消失,反而頻頻出現,流言兩極分化,一派倒對她漸漸改觀起來,一派斥她涎臉無恥。

“嗤!”康斯坦絲發出冷笑,剛要說些什麽,男人動了。

眾目睽睽,他不疾不徐來到姑娘背後,輕輕一拍。

王後心情指數下降。

小姑娘解下綢帶,環望眾人一圈。爾後,她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指向男人:“您,大人。”

男人迎著她一笑,面不改色將大杯怪酒喝下。

薩克森公爵鼓掌:“好!”

王後心情指數下下降。

然後抽到了她。

男士們明顯高漲,布盧瓦伯爵率先道:“王後,我!”

香檳伯爵:“他搶不過我,陛下,相信我!”

薩克森公爵什麽也沒說,只是摩拳擦掌。

王後看男人一眼,他根本沒朝這邊看,瑪麗安跟他說著什麽,他比她高很多,拍了拍她的頭。

真是刺眼。

王後將綢帶蒙上,站至中央。

誰拍到她並不重要。當再次解開時,她無視了所有人或激動或興奮的臉色,徑直走到男人跟前。

大夥兒全楞了,措手不及。

布盧瓦伯爵沖過來:“陛下,我——”

“您,公爵大人。”

男人似乎驚訝了一下,但很快就風平浪靜了,他道:“抱歉,陛下。”

王後道:“把酒給我。”

布盧瓦伯爵急得搔頭抓耳:“陛下,我替您!”

王後搖頭:“願賭服輸。”

她目不轉睛的盯著男人,在他面前,一氣將酒咕咚飲下。

男人們讚:“真不愧是埃莉諾王後!”

“巾幗不讓須眉!”

蘿絲奉上水,珂珂蒂奉上蜜餞。

又過了幾個人之後,男人抽中了。

瑪麗安剛要邁步,一個金色身影快她一步。

這是……

眾人想:王後陛下要報覆麽?

既是她想,無有不願。

於是男人轉過身來的時候,看到的是大家竭盡所能的各種表演,試圖迷惑他。可那股香氣,她既未掩飾,他前世又那麽熟悉,怎麽會不知道?

他朝她走去。

眾人喧囂,可她只直直看著他。

埃莉諾,埃莉諾。

男人心內嘆息,越過她,指向她身後的布盧瓦伯爵:“您,伯爵。”

布盧瓦伯爵大笑:“哈哈,你猜錯了!”

男人道:“我受罰。”

他知道是她?不願她受罰,所以故意指錯?王後心情忽上。

也許他的確不知道。忽下。

不,他剛才的眼神……他知道。忽上。

不,他根本什麽都不知道!!!下下。

不遠,小姑娘給男人端水。

王後:下下下!!!

☆、火把舞會

接下來幾天是在打獵、雜耍、各種各樣的表演和舞會中度過的,再度大規模聚在一起,則是一個主日後河畔舉行的火把舞會。

大家心知肚明,這個舞會行完,就意味著狂歡接近尾聲,告別的時候來臨了。

場地在林間的一處空地,自傍晚開始有人陸續到達。

“哦,施瓦本公爵,您怎麽不明白,我們學習各種知識和藝術,練就一身武藝,如果不能為一位美麗高貴的女士服務,不在她們面前展示我們的才華,那學了有什麽用呢?”

布盧瓦伯爵一行碰到了剛打獵完畢的德國人,邊走邊聊。

“妙啊,”薩克森公爵笑:“這就是法國人的看法?”

“騎士們理應為他們的女士服務,不是嗎?”

“王後已經到達會場了?”

“當然,她可不是什麽都不做的王後。”布盧瓦伯爵道:“我匆匆趕到寢殿的時候,守衛說她中午用完餐就去布置一切了。”

“哦,我真舍不得離開。”

布盧瓦伯爵瞥他一眼:“當然,王後這樣的人物,百年也難出一個的。”

“她對人也很熱情,照顧客人周到——”

布盧瓦伯爵想起最近用餐次次德國人位列上席,王後分給他們食物明顯另眼相看……這小子真入了陛下青眼?

不,他試探過,若說王後對他有半絲眼風,他把名字倒過來寫。不過蒙眼游戲,他倒覺得王後會不會對諾曼底公爵有意?說起來諾曼底公爵常和這夥德國人混在一起,大概因為他那聲名狼藉的女伴,也只有外國人不介意了。

也因他那聲名狼藉的女郎,所以王後肯定瞧不上諾曼底,何況那諾曼底從未在王後面前獻殷勤,別人都擠上來的時候,他半個人影沒見——也就吃飯時和德國人混一塊兒才見著罷了。

如此一想他又安了心,覺得更該防範薩克森,他道:“王後總是不怠慢客人的,您不是特例。”

薩克森公爵沒有被打擊到,“哎,她和國王真真兩個性情兒,可惜我們生晚了。”

“早十幾年也輪不到您,公爵。”

薩克森公爵不服氣:“您確認她看得上您?伯爵。”

“為了她,我一直未婚。”

“我也可以做到。”

“哈!您是剛看到她,而我呢,已經堅持五年了!”

“我們走著瞧,伯爵。”

“走著瞧,公爵。”

兩個人如鬥牛的勇士互擲狠話,就差扔手套表示決鬥,佛蘭德爾伯爵過來:“先生們,教皇的使節來了。”

所有人一楞:“教皇使節?”

蘭斯大主教、波爾多主教等一眾紅衣主教聞訊匆匆趕至,國王也趕到了,王後正與使節相談正歡。

原來是她當年參加聖戰時的老熟人,樞機主教亞德裏安——國王長籲一口氣。

他上前見禮:“樞機大人一路勞累,何不先延至宮殿休息?”

年逾五旬的主教笑:“王後在哪裏,我等自然在哪裏。”

大家均笑。

此刻河畔豎起超過二十個帳篷,侍從們都穿著藍色的錦繡衣服,上面點綴著銀色的百合花。眾人分賓主坐定,王後親自為主教奉上杏仁布丁,裏頭加了大量牛奶,頂上綴以車厘子和玫瑰花瓣,撒上一點細白糖,煞是好看。

主教稱讚不已,國王道:“比武大會將趨結束,樞機大人若早點到,實在可窺一場盛事。”

“我此次來,是為了黎凡特沿路的十字軍國家籌集善款,”樞機主教道明來意,環顧四周:“我想,諸位不會不支持吧?”

在座微愕之後紛紛反應過來,表示一定支持,當然支持。

“王後在這裏,我倒是願借一借王後的光,舞會開始之前,大家都把數字寫上,由我的助手登記並唱出,也可一觀大家的慷慨,如何?”

眾人心內大罵老狐貍,直是宰我們呢,面上卻個個奉承:“再好不過,再好不過。”

不多時人眾陸續到了,攜著女伴成雙成對高高興興,結果這事兒一堵,各個暗地罵娘,還不得不聚到特意搭出的高臺前,寫數目字。

“布列塔尼公爵,一千馬克!”

“勃艮第公爵,兩千馬克!”

“佛蘭德爾伯爵,兩千馬克!”

“納瓦拉國王,一千馬克!”

“——香檳伯爵,”小神甫一直很拔高的聲音突兀更高:“三千馬克!”

什麽?布盧瓦伯爵咬牙,定是為了在王後面前爭表現,一望,果然他正朝王後笑呢!

哼。

“——布盧瓦伯爵,五千馬克!!!”

全場轟然,五千馬克!最富裕的領地一年最高收入也不過如此!

伯爵獲得了樞機大人讚賞鼓勵的一笑。

此後價格一直居高不下,稍微少一點大家都不好意思拿出手了,直到驀然出現一個:“諾曼底公爵,一千馬克。”

好吧,這數兒放前面,倒也勉強過得去,可現在……

遑論你諾曼底是世家好麽!

不止諾曼底一處,你還轄著曼恩等地好麽!少說也得三千起步啊!

人們不敢沖著公爵本人去,可他身邊是誰?最近風尖浪頭的不潔女啊!

“瞧瞧,瞧瞧,這點兒錢也拿得出手。”人們說。

“他可真不顧忌,她也厚臉皮,就這樣帶著她到處轉,就像什麽事也沒發生似的。”

“但確實起了效果不是嗎,有些人看他的面子,就給她面子,現在看,諾曼底公爵也不怎麽樣嘛!”

“然後呢,她獲得地位?他會娶她?笑話!”

“就是,我不信他會帶她回諾曼底。”

“這種黃毛丫頭,相信我,持續不了多久的。”

“人人都這麽說,可結果呢?”

“不過可以肯定的一點是,跟這種低賤的人在一起,確實有失身份,瞧瞧今晚的事兒!”

“是呀,難道諾曼底人把錢都花到妞兒身上了,對我們的聖戰卻沒錢?”

“嘖嘖嘖,惹怒了樞機大人,沒有好果子吃。”

“都是那丫頭的錯。”

“對,都是她影響了他……”

你一句我一句,這個時候的人是沒有慈悲心的,大家都看熱鬧,所有眼睛都轉向小姑娘。

啊,這樣的侮辱,不是針對她,卻勝似針對她。

她一連三次站起來,又倒在她的座位上,好像她要暈倒,卻不允許自己;好像她要逃走,可又明白自己絕對穿不過周圍這一大堆人

人群裏不知哪個地方有人又喊了起來:“哈哈,瑪麗安!她叫瑪麗安!”

於是,人聲鼎沸,有歡笑聲,也有怒喊聲。

只見這一片人海波濤洶湧,鬧聲喧天,大家都在重覆說那句話,大家都踮起腳想要看看這個可憐女人臉上的表情。

還有人在打聽:“哪一個?穿鵝黃色的那個嗎?”

到處都響起了狂笑聲。

男人從臺子上下來,他與納瓦拉國王交談耽擱了一點時間,及至嘈雜一浪蓋過一浪,聞訊趕回,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小姑娘驚慌失措的坐在豪華的靠背椅裏,無法動彈,好像被陳列在那裏供大家觀賞一樣。她不能逃走,不能動一動,也不能把臉掩藏起來。她是那樣茫然無措。

看見她這個樣子真叫人心都碎了。

他捏一捏拳,沈視眾人一圈,朝她走去,試圖把她抱進懷裏:“沒事了——”

可她推開了他。

她瘋了似的,先是倒退一步,擡起眼睛看他,眼皮急促的動著,渾身哆嗦得好像是牽動了她全身所有神經。然後她爆發了,一下往外沖去。

“瑪麗安!”

男人疾步追。

眾目睖睖。

小姑娘直接朝臺後的河流跑去,到了橋上,撲通跳下。

所有人呆住了。

這條河□□,又是晚上,魆黑不明……跳下去還有命嗎?

男人毫不猶豫跟著跳下,緊接著埃克托爾他們跳下去了,威廉馬歇爾跳下去了,崔西跳下去了……菲舍茲也想跳下去,可惜他不會游泳。

他哭喪著臉扒住欄桿:“公爵!公爵!您快上來啊!!!”

貝克特猶豫了一下,沒跳,但他回頭找人沿著河流開始點燃火把。王後早在男人跳下的時候篷地站起,眼睜睜他撲通下去,身形搖晃了下。

蘿絲從後不動神色扶住她。

“哦蘿絲……來人,快來人!你們還瞪著眼幹什麽,難道讓客人出什麽意外嗎?!”

王後下令,大夥兒如夢初醒,方七手八腳動作起來,點火把的點火把,吆喝的吆喝,王後在侍女的攙扶下深一腳淺一腳趕到河岸前,緊張的望著水中人影。

香檳伯爵道:“陛下,不用擔心,不是有衛兵下去了嗎?”

“哪個是諾曼底公爵?”

香檳伯爵搖頭:“那可瞧不清——”

布盧瓦伯爵忽指著遠處一簇浮起來的衣衫,鵝黃淺色倒是在夜中幫了不少忙:“你們看,那是不是瑪麗安?”

王後捂住嘴:“漂得那麽遠了!”

“有人托住了他!”勃艮第公爵夫人尖道:“哦,諾曼底公爵嗎?”

薩裏女伯爵瞧著忽上忽下的人頭:“他真是奮不顧身。”

“啊要是有個人願意這樣為我,”勃艮第公爵夫人捂住臉:“哪怕僅有一次……”

“快讓人去幫他!”王後打斷。

人救上來了。

瑪麗安吐了不少水,但終是清醒過來,面色煞白。

男人將她送到帳篷裏,又請了侍女進去照顧她,再向幫忙的人道謝,這才去換濕淋淋的一身。

樞機主教籌到了自己滿意的數字,大方的宣布舞會可以開始。

於是落水便如一段無足輕重的插曲,被沒心沒肺的貴族們抹灰塵般拋在腦後。

音樂響起。

悠揚的豎琴,笛子,風琴,八弦琴……

男人過來請辭。

☆、舞會之後

彼時王後及其他眾位貴夫人正同樞機主教說話,王後裝得很愉快,盡量露出優美的笑容。

勃艮第公爵夫人道:“主教大人,您的轄區是威尼斯?聽說世上最嫵媚、最有錢的風月女子都在那裏聚首,比個高低,是也不是?”

“我等虔心侍主,豈關風月。”樞機答。

“唷得了吧,”公爵夫人掩住扇子大笑,朝一眾道:“誰不知那些風月女子哪裏錢多便往哪裏趕,據說最迷人的更在羅馬,皆因教會對任何事情皆精益求精,是不?”

貴婦人們都低低笑起來,樞機主教面不改色:“不知夫人從哪裏聽來的謠言。”

他越要說沒有,公爵夫人越要繪聲繪色:“我聽說有一位花魁娘子,每一位入幕之賓的見面禮得是一枚金環,金環上要鑲嵌一顆鉆石,鉆石必須有鴿蛋那麽大。然後她請最出名的畫家為她設計圖樣,最優秀的金匠和雕刻家為她加工,制成一條項鏈,如今她的項鏈已達一百節,可值一萬金幣!”

女伴們紛紛低呼,一名伯爵夫人問:“每一個金環都是一樣的嗎?”

“當然不,這位花錢如流水的女人為她的每個金環都取了其貢獻者的名字,譬如阿龍德爾環、阿方索環,閑時摩弄,聽鉆石彼此互相碰撞的清脆聲音,不知多快活!”

康斯坦絲忽地一笑:“那這串項鏈豈不成整個威尼斯貴族的紋章圖案集了?”

“說不定還是全歐洲的貴族集呢,”公爵夫人手帕一揮:“誰知道上面有沒有勃艮第環呢!”

此話一出,大家紛紛往各自的丈夫尋去,看到他們三三兩兩的聚集著聊天大笑,有的道:“我們家的大人絕不會那樣。”

“當然,要看他夠不夠得上。”勃艮第夫人哼道,“有的娘們可是要看貴族譜牒的,沒的話可別想上她們的床!”

說得那位夫人臉色又紅又白,不敢再嘴硬。

“哦女士們,你們在聊什麽,聽著很熱鬧。”國王帶著人過來,殷勤地問——其實他主要是怕冷落主教。

幸而主教只是微微一笑,王後道:“我們在談一些風土人情,同時教皇病了,我們也很關心。”

“啊是的,”國王馬上深表關切:“好像入春以來教皇陛下的身體一直沒有大的起色,我已經寫了多封信慰問,可得到的回覆不多。”

“主保佑他。”樞機在胸前劃十字。

於是所有人一起低頭為教皇祈禱。國王頓了頓,試探性地問:“教皇年紀大了,萬一這次——”

誰將當選下任教皇?

樞機道:“國王不必擔心,主教會議在,一切為了我們基督教世界的利益。”

“啊是的,”國王道,“不過——”

這個時候男人過來了,說是跳水的人可能會感風寒,思前想後之下還是回去請醫生看看為好。

國王寒暄:“公爵這就走了?舞會才剛剛開始。”

勃艮第公爵夫人搖著扇子:“公爵實在憐香惜玉,讓我們眼紅啊!”

男人笑笑。國王同意了,王後有心挽留,然而見他神情疲倦,纏著不放肯定會令他厭煩,也同意了。男人行禮,拉起濕淋淋的姑娘,離開。

王後看著他們登上馬車的身影,心似乎也跟著離開了,之後一段時間她看似參與了談話然而根本沒有聽大家說什麽,忍了又忍,跟國王說自己頭痛。

怎麽突然頭痛了?布盧瓦伯爵和香檳伯爵等人咋咋呼呼,國王保持著禮儀,問:“需要我送您回去嗎?”

“我送您回去!”布盧瓦伯爵搶道:“這麽晚的夜路,豈能讓王後陛下一人走?”

“不了,並沒有多遠。”王後委婉堅定地謝了眾人好意,說自己有衛隊,實在無須擔心。

她態度既決,任何人也拿她沒辦法,紅衣主教表示遺憾。薩裏女伯爵陪同她一起離開,向所有聚攏過來的人們點頭道別後,她上了騾轎。

一路心神恍惚,她想著男人毫不遲疑跳入河中的身影,男人和那小姑娘親昵的態度,那菟絲花一般的柔弱……勃艮第夫人尖銳的嗓音透過腦海:

“男人們哪,誰知道他們腦子裏想的是什麽呢!”

他真的喜歡那樣的人嗎?

自己所做的一切……會不會反而越把那姑娘推向他?

她第一次開始懷疑自己。

她想著他們之間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語言,每一個畫面,其實不多,只寥寥數次,甚至他都沒有親吻她的手……他親吻了別的女人的手嗎?可恨,她只能盡量接近他,卻不能時時刻刻跟著他!

這樣強大的吸引力實在莫名其妙——有時候她自己也想——但她完全無法控制自己。在她二十九年的生命裏,首次,她的感情洶湧澎湃如海浪滔天,她理應克制,可更深地,她竟然想任意放縱,而不覺後悔。

大概不會再有第二次了。

當年十字軍出征、遇到國王的叔叔,她以為那就是她人生的巔峰,可,國王深夜派士兵卷著她強行離開安條克的時候,也許激烈,但那時她心底是不是更多恣意?

沒有這樣的忐忑不安,萬般揣測;沒有這樣難熬的見不到某個人的時時刻刻。

她本完全看不上瑪麗安那樣的女孩,可現在,她心心念念的是,到底怎樣才能讓他把目光投過來?

黑夜魆魆,月亮在雲裏時隱時現,不知何時,騾轎停了下來。

“怎麽了?”她聽見蘿絲問。

衛隊長豐塔內爾答:“陛下,我們似乎迷路了。”

“迷路?”蘿絲指著遠遠夜霧下高高的塔樓:“那不是楓丹白露宮的尖頂嗎?”

衛隊長很有幾分不好意思:“是的,可我們好像越繞越遠。”

“難道不能照直走?”

“姑娘,您看看這樹高草深的,唉,作為行獵之地都沒開發完全呢!”

“聽,似乎有馬蹄聲——”蘿絲道。

衛隊長豎起耳朵,聆聽了一會兒大喜:“難道是別的人離場了?”

他馬上發出大聲吆喝,衛兵們也跟著一道喊起來,不多時一隊人馬果然出現,揚著火把:“誰?”

衛隊長說這是王後的隊伍,對方立刻出來一個年輕人:“陛下!”

他驅馬一徑就到了騾轎旁,豐內塔爾認出他:“斐迪南王子。”

王後稍微掀起簾子,訝道:“你不是與烏拉卡一道離開了?”

“我先送了她回去,看著時間還早,又趕回來,”王子道:“誰知迷路,幸好碰到了諾曼底公爵。”

“——諾曼底公爵?”王後擡目。

“是呀,倒費了他不少工夫,王後也與我一樣,舞會散了嗎?不會呀,國王他們怎麽沒跟您一道?”

“我有點頭疼,先離開了。”王後幾句打發他,望向不遠,那人只是個側影,可現在他的每一分每一寸都刻在她心裏——確實是他。

“我送您回去。”王子義不容辭。

王後點點頭,但執簾的手沒有放下。

“陛下?”

“我想我該親自向諾曼底公爵道一聲謝為是。”

“啊陛下!”費迪南王子迷戀崇敬她,二話不說驅馬前請大公。

男人過來了,背著光,看不太請他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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