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頭，吃了一驚。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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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馬上行了一禮。
王後深深呼吸一口氣，“公爵大人。”
她說了幾句給他增加麻煩之類的客套話，男人應得很簡短。她益發拘謹，覺得說的都不是自己想表達的，不知不覺這個人對她的影響已經非比尋常，以致她內心不斷地譴責自己，自己是不是使他不高興了？然後她意識到他剛落了水，此刻身上大約並不好受。
話脫口而出：“公爵可有舒適的襯衫？”
王子下巴差點掉地。
王後心知逾越了，但奇異地，反而豁出去般，她沒理王子，單等男人的反應。
男人似乎也沒料到，他看了她一眼，答：“多謝陛下關心。瑪麗安縫制的襯衫很舒適，倒比之前專用裁縫供應的還好些。”
王後把簾子放下。
王子看看金簾，又看看馬背上的人，這兩個人……是不是有點什麽？
居然問襯衫！
太私密了好不好！
烏拉卡都沒問過他這種問題呢！
他忽然想起之前的蒙眼游戲……
隊伍繼續前進。
一會兒之後，王後重新掀起一角簾子，“我要騎馬。”
斐迪南腦中翻騰：“陛下？”
蘿絲不很讚同，但王後是自組過十字軍東征的，騎馬對別的女士倒罷了，對她而言實在不算什麽，王子拿她半點辦法沒有，最後殷勤的把□□的馬讓給了她，自己去騎侍衛的馬。
王後先是隨著隊伍，後頭慢慢加快，超過了斐迪南，超過了自家衛隊長，看似不經意的到了男人身旁。
“我的騎術怎麽樣？”她笑問。
“很好。”
“群挑上的無名騎士是您，對嗎？我看出來了。”
“陛下好眼力。”
“為什麽不領賞？第一本該是您的。”
“陛下過獎。”
“難道不是嗎。”
“哪裏輪得到我，就算不是薩克森公爵，也還有腓特烈、佛蘭德爾伯爵諸位。”
“您並不比他們差。”
男人笑笑。
並行了一陣，王後瞥一眼後面瑪麗安的騾轎，試探地：“公爵剛才為了瑪麗安小姐實在太冒險了……”
“騎士精神，理所應當。”
王後一喜：“也就是說，無論是誰落水，公爵都會去救？”
這關註點真是……
男人道：“我更關心的，是本消下去的風聞怎麽突然又盛行起來——陛下，您知道嗎？”
王後察覺他的聲音裏帶著一點冷意。
他知道了？
不。
此刻她無比慶幸黑暗隔在他們周圍，她勉強維持笑容：“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男人投過來一眼。
他們的目光在黑暗中相碰。
他知道！
下意識勒緊韁繩，馬兒嘶鳴而起，身後一眾大驚：“王後！”
“陛下！”
她慌了，心慌，人也慌，身體後仰，她試圖夾緊馬腹，然而這更刺激了馬，它前蹄著地後又往後躍，想把背上的人甩出去！
珂珂蒂尖叫。
斐迪南奮不顧身想過來，然而馬連踢帶蹦，眼看就要狂奔，驀地，後腰被一只手牢牢鉗住。
是他。
混亂中仰頭，只看見一個堅毅的下巴，和濕漉漉的垂下來的頭發。
“抓住。”
他低聲說，另一手劍光一閃，砍斷了那連著馬鐙的腹帶！
馬如箭般沖了出去。
一切不過一瞬，發生在電光石火間。
然而此時她已安全落到了一個人懷裏，降落在一匹高大的黑馬上。
她抓住他的手臂驚魂未定，腳上還卡著幾乎致命的馬鐙。
斐迪南下馬，飛奔而至：“陛下，您還好嗎？”
豐內塔爾、蘿絲、珂珂蒂也全圍了上來。
男人手動動，似乎想抽開，她下意識抓緊。他們倆貼得那麽近，她的臉頰簡直可以感覺到他帶著微微熱氣的呼吸。
要是時光停駐在這一刻就好了。
“公爵大人，十分感謝您，我們無法言述我們的感激。”蘿絲說著，這時因為外面動靜，瑪麗安也掀起簾子看過來。
蘿絲咳嗽一聲，王後終於理智回籠。這一次，她正面迎向騾轎上那雙尤帶惴惴不安的湛藍色的眸子，戰意點燃。
我一定會把他變成我的。
瑪麗安。
不過，我會換種方式。
☆、忽爾離別
自這天後，人們發現，王後對醜聞女主角格外寬待起來，她成為她的座上賓，尤其發現瑪麗安竟然讀書識字——來自於幼時母親教導——後對她尤為喜愛，她甚至發掘了她寫詩的才能，並讚不絕口。
王後就是風向標。
為此人們風評一變，瑪麗安的詩雖然稚嫩，然而清新優美，確然別具一格。大家仿佛一夜間就把之前的事全忘了，交口讚美瑪麗安的詩，並跟著王後紛紛稱她一聲“小姐”，不久連說她溫良賢淑、舉止文雅的都有了。
當然康斯坦絲公主是不屑的，不過她不屑也沒用。特別在布洛涅伯爵堵上瑪麗安、要求她說出她哥哥在哪裏之後。
那時正值下午，有的人陸續告辭，有的人還留在此地，一個在宮外湖畔的小宴會。綠草茵茵，女孩子們圍著樹木追逐耍鬧，青春少艾，猶如春之女神，看得男士們個個心頭蕩漾。瑪麗安這幾日來已經放得比之前開了，玩了一會兒後有點兒累，喘著氣倒在一棵大樹下，倒顯出幾分肆意。
一個陰影籠罩在她上方。
她睜開眼。
看到仿如噩夢裏的那張臉。
“——伯——！！！”
行將拖走，可被王後發現，接下來上演了一場“美人救美”的好戲，布洛涅伯爵不惜與王後對上，可王後豈會怕他？一呼百應之下伯爵臉如打翻的調色盤灰溜溜地走了。
“阿默蘭是誰？”她問。
瑪麗安對她講了兩兄妹遭遇，不過最大收獲是，王後得知諾曼底公爵竟然是她哥哥！
哥哥！！！
上帝！所以她吃了那麽久的醋全白吃了是麽！
所以當時男人才點名要這姑娘是麽！
所以——
一切全是誤會好麽！！！
雲開霧散，王後的心情，簡直可以用陽光普照來形容。
她坐在窗前心情愉快的縫著繡花襯衫，一針一線，細細密密，蘿絲過來，發現她頭上只別著一朵玫瑰，問：“陛下，您不打扮了？”
“嗯？”
侍女道：“往常您的頭發得弄一個鐘響，還有那些貴重的頭飾——”
“瑪麗安說他更喜歡簡單別致一些。去，把我那些綴著珊瑚、珍珠、黃金、寶石等等的物什統統收起來，且先用不著了。”
“那位的話您可真是只言片語也牢記心頭呢。”
“我喜歡。”
侍女失笑：“您不是說想看金雀花樹嗎，花匠已經找來了，請示您栽到哪裏。”
“哦？”王後放下針線：“你看到了嗎，什麽樣子的？”
侍女搖頭：“我們可以等栽好了去看。”
“就栽在窗戶旁，”王後毫不猶豫往外一指：“這樣我一眼就能看到。”
“陛下，您真這麽喜歡他？”
“哦，他像一頭公獅子，強壯，俊美，溫和然而沈默，又不像北部地區某些男人那麽粗魯野蠻。我很抱歉，蘿絲，我被他吸引，無法自拔。”
“可我看他——”
話未說完，外頭報：“西班牙公主求見，阿黛拉小姐求見！”
“阿黛拉來了？”王後笑：“這小妮子，終於是沒憋住。”
“……西班牙公主，”蘿絲皺眉：“她來幹什麽？”
西班牙公主是斐迪南王子的長姐，虔誠的天主教徒，大家暗地裏說，她與路易七世倒是絕配。
“不管她。”王後將針線收好，起身，理理裙子：“讓她們進來吧。”
阿黛拉乃香檳伯爵的妹妹，和王後熟識，王後一見她，訝：“我的小阿黛拉！你長高了！”
“陛下，我早就想來看您，”十四歲的少女活潑道：“不過因為在家裏監督仆人釀楊梅酒，只剩最關鍵的發酵，所以沒與哥哥一同來。現在好啦，我為您帶了一桶，您一定得嘗嘗。”
“啊，我的小阿黛拉的手藝是沒得說的。”王後笑，一壁望向個兒高挑的黑發木頭人：“您好，公主。”
“陛下日安。”西班牙公主行了一禮。
“我們在門口碰見，”阿黛拉道：“我來晚了，是不是？”
“可不是呢，比武全部結束了，行獵也將結束。”提到這個，王後心底不免懊喪，但很好的掩飾住了。
“啊，無論如何，就算大家都走了，我也要多陪您一陣子，我想我哥哥絕不會反對的。”
她眨巴著大眼睛，王後微笑：“當然。”
她請兩人坐，仆人們端上點心，阿黛拉正對著阿多尼斯與維納斯的畫，擡頭就見著了，因此道：“我終於知道阿多尼斯是幹什麽的了，他是維納斯的情人，對嗎？”
王後點頭：“他是希臘神話中的美少年，狩獵時受傷而死，愛神異常悲痛，諸神深受感動，特準每年覆活六個月，與愛神團聚。此時大地回春，草木欣欣向榮。”
“但他也寓意著美與罪惡總是相伴而生。”西班牙公主道。
“誒？”阿黛拉訝然。
王後咀嚼著：“罪惡。”
“他是美女密拉與父親亂倫所生之子，”公主一板一眼：“一出生就俊美動人。愛神對其一見鐘情，把他交給冥後帕耳塞福涅撫養，阿多尼斯長大後，冥後也愛上了他，舍不得讓他離開。兩人為了爭奪他鬧到宙斯跟前，也意味著愛情與死亡之爭。”
少女喃喃：“愛情……與死亡？”
王後罕見的一言不發。
少女想了一陣，急急道：“後來愛神贏了，對嗎？”
“阿多尼斯誰也不喜歡，愛神許盡一切甜言蜜語，且願意給予很多條件，他還是不為所動。這時愛神的情人戰神阿瑞斯出現了，他知道阿多尼斯喜歡打獵，便在翌日行獵時化成箭豬咬死了他。滴滴鮮血化成紅玫瑰，愛神趕到時悲慟欲絕，傷心之餘詛咒世間男女的愛情，永遠滲有猜疑、恐懼及悲痛。”
阿黛拉發出長長的嘆息，“怪不得我時常聽人們說叨某某如阿多尼斯，原來是指這樣的男子……女人是想碰見他呢，還是不想碰見？”
王後清清喉嚨：“公主此來是——”
公主啞口。
“公主？”王後瞧她臉上浮現紅暈，生出幾分興趣。
“咳，陛下知道的，納瓦拉處於我國與貴國邊緣，納瓦拉國王是第一任國王，他……挺不容易。”
王後聽出了一點苗頭，心底詫異，試探：“納瓦拉國王聰明英武，他能稱王，確有過人之處。”
“可是——”公主欲言又止。
“——公主喜歡他？”
“不不不，”公主急忙否認：“我只是、我只是得過他一張狐貍皮，覺得應該還個人情罷了！”
“狐貍皮？”
公主解釋，原來比武大會開始沒多久，她去觀賞斐迪南打獵，男人們分頭找獵物去了，她和女伴們等著，突然一只狐貍躥到她面前，大家嚇得亂叫，隨即一支箭矢如流星追至，那頭狐貍倒在她腳邊，隔日她就收到了那只狐貍的毛皮。
“那麽，”王後全明白了，慢條斯理道：“公主想還他什麽人情呢？”
公主看一眼四周。
王後擺擺手。蘿絲會意，領著侍奉的女仆們全部退下，關上門。
公主又看一眼阿黛拉。
少女指指自己：“難道我也——”
公主不出聲，王後道：“花園裏花開得正好，阿黛拉，去幫我做個花環吧，我看這宮廷裏上上下下，沒一個做得你漂亮。”
少女本來不願，但聽到後半句話高興了，她站起來，“好吧，看在王後的面子上。”
她也走了，王後對公主道：“現在可以說了？”
公主在胸口劃了個十字，又低低默念了一段禱文，最終下定決心般，道：“卡斯提亞和阿拉貢合謀，準備吞並納瓦拉。”
王後凝眉：“納瓦拉國王不知道？”
公主搖頭。
“您是怎麽知道的？哦，您父王是西班牙皇帝，這麽說來——他是同意的。”
“男人們從不嫌自己領土大，只恨它太小，不是麽。”
“公主這話妙。”王後拊掌：“不過，公主為何不自己去與納瓦拉國王說？這可是個天大人情。”
“我……”公主忸怩地挪動了一下：“王後跟他比較熟。”
“啊公主，我建議您親自跟他講，真的。”
“不不，不了，”公主慌慌站起來，重新籠上面紗：“拜托您了，陛下。”
王後含笑：“或許我邀請他來，您在這裏等？”
“陛下，事情緊急，求求您別開玩笑了！”
“我怎麽是開玩笑呢，我是為了您啊。”
就在這時，珂珂蒂提著裙子匆匆跑進來，她的話讓王後臉色驟變，“陛下！”她說：“安茹伯爵死了！”
據說安茹伯爵游獵到盧瓦爾城堡的時候突然發燒，不到三天就去世了。
噩耗忽如其來，諾曼底公爵當即收拾行李，出發前往盧瓦爾。
王後趕到時他所居住的前院裏已經停好了馬隊及車輛，侍從們忙碌一片，乍見王後到來，都顯得有幾分驚愕，想她難道是來跟瑪麗安道別的？但怎麽也該是瑪麗安辭行，她不至於如此紆尊降貴呀！
瑪麗安聞訊出來行禮，王後的確跟她說了幾句，然後借故跟男人單獨走到角落裏。
“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了，”她對他說，“讓我們認真地談談吧，公爵大人。”
“認真地，夫人？”男人說。
或者是滿懷情意地，王後想。但他新近喪父，此時此地，不太適合調情。
“我想您應該明白……明白我對你的感覺，”她凝視著他，兩人目光接觸，漸漸地較長時間對視，最後她竟衍生出幾分纏綿來，也許是她的錯覺，讓她覺得既甜蜜又痛苦：“公爵大人，一樁婚姻如果不是最最幸福的，那幾乎總是最最痛苦的。”
“陛下，您有‘優雅之愛’。”
“哦我親愛的，別提優雅之愛！在您面前，我根本無法掩飾我自己。”
“陛下——”
“請不要再稱呼我夫人或者陛下了，對您來說，我僅僅是埃莉諾。”
“埃——莉諾。”男人念得很慢。
“是的，是的！”她伸出手，亮出捏得緊緊的東西：“我無法阻攔您離去，可是請您接受我的這份小禮物，表達我對您的思念之情。”
男人垂眸，入目一枚十分精致的有銘文的玉扣，上面系了一小束——金紅色的頭發？
王後收過無數禮物，也送出過無數禮物。可無論收的還是送的，幾乎都由仆人經手，這麽親手呈上……她忐忑著，不敢直視男人的眼：“這是我的頭發，我想——我希望您收下。”
“夫人，如果我做了什麽讓您誤會的事——”
“不，是我愛上了您！”王後沖口而出，她是那樣熱烈，那樣毫不掩飾，像她發間的玫瑰，像一團熊熊烈火，“您就是我的主人。大人，請不要拒絕我。”
男人無言，伸出已經套上鐵甲的手，取走她手心的玉扣。
王後的心在胸腔嘭嘭跳動，她甚至覺得那手都是如此冰冷優雅，骨節分明，令人想親吻上去：“您……答應了？”
“如果我們有緣再見的話。”
☆、離婚風波（上）
轟轟烈烈的比武大會結束，各路諸侯風流雲散，由此產生多少佳話、衍生多少值得後世大書特書的傳奇他們本身是不知道的了，然而法蘭西王後的美貌、腓特烈的勇武、盛會的排場英雄的雲集卻是之後一年內常為人津津樂道的，無數游吟詩人為此寫下了多如繁星的讚頌詩句。
對法蘭西王後而言，自從那人走了之後，一切變得戛然無味。
每天早上醒來睜眼，她不知道什麽值得自己去做。珠寶首飾再引不起她興趣，詩人和藝術家的滔滔不絕聽若罔聞，游樂戲耍的視野內沒有了那個人，她歡笑給誰看？
她不斷的派人打聽他的消息，他走到哪兒啦，他的父親去世他傷心嗎，他家裏有幾個兄弟姐妹，和睦嗎？瑪蒂爾達夫人天下聞名，她是個怎樣的人？……諸如此類。
全是他。
她愛上了一個人坐在窗前寫詩，整個下午動也不動，寫上十幾首，然後發現語調謙卑得根本無法想象出自法蘭西王後之手，瘋狂的撕掉。可第二天，她又開始寫，又開始想關於他的種種，他的一言一行，他對自己的每個動作每種表情，想得那麽細微，那麽具體，有時她甚至懷疑那些笑容他是否笑過，是否出於自己的癥魔，自己的臆想？
她寫了很多封信，然後字斟句酌的、自我控制的挑了其中幾封寄出去給他。
然而一封也沒有回。
一個月之後，她再也忍耐不住了。這天晚上她把所有侍女趕出去，只留下蘿絲陪伴她。
“我想我陷入愛河了！”法蘭西王後抓住自己的頭發，滿臉絕望：“我愛他！蘿絲，你聽見了嗎，我愛他！”
“陛下，”侍女冷靜地：“您只是在最情熱的時候與他分開，所以顯得無法忍耐罷了。”
“哦，隨便你怎麽說，我只知道我想親吻他的手，我想跪在他腳下，我要把我所擁有的一切都奉獻給他！”
“包括財產、權力、生活？”
“是的！為了他富有，我寧可自己貧窮；為了他飛黃騰達，我寧可自己降低地位；為了他一個眼神，我願做任何事！”
“陛下，您是法蘭西王後，而他甚至不是王子，他只是您領地上的一位公爵而已。”
“哦，我知道，我知道！”
“世人會笑話您的。”
“我不在乎。”
這的確像是只有埃莉諾能說出來的。她本身有領地，有爵位，有龐大財富，她都帶領十字軍出征了，甚至與國王的叔叔鬧緋聞，而國王無可奈何。
“但教皇不會同意。”蘿絲上前，拉下她的手，拿起梳子，一下一下為她梳理濃密的頭發：“您看您的頭發都被您弄得打結了。”
王後喃喃：“我真想現在馬上騎上一匹馬，趕到他身邊。哦蘿絲，他為什麽不回我信？”
她的雙手捂住臉，蘿絲撫撫她的肩：“好啦，好啦，我為您換衣，好好睡一覺。”
“我睡不著。”
“您看您的臉色，您想想，要是下次見面，您難道不想以最好的姿態出現在他面前？”
王後登時緊張了，沖到威尼斯銀鏡前，摸著臉：“我很憔悴？”
“當然不，但得註意。”
王後左看看右看看，許久才重新回到床前：“那好吧。”
蘿絲為她套上睡衣，給她蓋上被子，收拾了各種篷裙和襯裙，留下兩只蠟燭，輕輕掩上門。
剛回頭，嚇了一跳。
“陛下！”她道，行禮。
國王道，“我來跟王後商量女兒的家庭女教師的人選，哈，王後老說我未盡職責，我看她也不怎麽樣。”
蘿絲攔在門前：“王後睡著了。”
國王疑惑：“這麽早？”
“是的，今天吹了點兒風。陛下明天再來吧。”
“明天我可不見得還記得。”國王推開她，進門。
“陛下——”
“退下！”
蘿絲只好呆在門口。
王後聽到動靜坐了起來，拉了拉滑落半個肩膀的睡袍。
“您幹什麽？”她說。
國王眼睛一瞇，“瑪麗五歲了，得為她找幾個教師。你不是認識很多人嗎，有什麽建議。”
“人選確實很多，”王後道：“不過，我們可以明天談。或者我列個名單給你。”
路易七世默默地註視著他妻子，她發鬢淩亂，白綢遮身，只覺更增嫵媚。用一個他通常所討厭的字眼來說吧，他覺得妻子“夠刺激”。
“她的確是一個十分漂亮的女人！”他這樣想。於是他慢慢朝她走過去。
王後警惕地註視著他。
兩個人都一言不發。然後他到了她面前，一動不動。
“請您出去。”王後說。
“您今晚很迷人，我豁出去了！”路易七世一下撲上。
“您不是只為了讓我懷孕才跟我上床嗎？您自己說您厭惡這種事！”王後奮力推。
“不錯，但我也是男人！”他一把揪住她的長發，另一只臂膀摟著她的腰肢，借著高度一下將她牢牢壓在了底下。
“蘿絲！蘿絲！您走開！”王後大聲喊著，使勁扭動。
睡袍反而在這樣的廝打中扯了大半下來，國王越發激動，他發現自己欲望更加強烈了。俯頭，她來不及躲避，被他在□□出來的半邊圓潤滑膩的胸脯上吻了一下。
王後憤怒，不管不顧，朝他胯間一腳踹去！
“啊！”
國王捂住襠部，松開鉗制。
幸而這時蘿絲已經沖了進來，後面還跟著珂珂蒂等一眾女仆，見這陣勢，女仆們趕緊低頭。
“你是我妻子！”國王再大□□也因為某個部位的疼痛而消散得無影無蹤，他冷哼一下起身，盡力站直：“你拒絕也好，接受也罷，你必須履行你的義務！”
女仆們在蘿絲示意下離開了，珂珂蒂輕輕掩上門。
王後眼眶紅了，她恨恨道：“你看到了嗎？我要離婚，離婚！！！”
蘿絲沈吟，半晌道：“想想您的名譽，您的孩子，您的王位。”
“不，我管不了了。我的意願已經越來越強烈，我要離開路易，離開這個無趣的宮廷，我早該這麽做了！”
“您——”
王後望著跳動的燭光，眼底激烈變動，她道：“我要成為他的妻子，假如他願意擁有我的話。”
“他？您說那位？”
“是的。你還不明白嗎，我已經被他吸引了，我必須占有他。啊，我說的是什麽啊？”她把臉埋進枕頭：“如果他想擁有我，我一定會把自己交給他。”
“您這是從一個坑跳到另一個坑。現在那位在你眼裏百般好，他日說不定您就後悔。”
“不許說這種話！我能確定自己的感情，這種感情在我之前二十多年的生命裏從未出現過，哦蘿絲，你不會明白——正如我之前也不明白一樣。”
蘿絲覺得自己該提點她，冷酷的吐出四個字：“他不愛您。”
“誰說的？”王後氣憤地：“蘿絲，對我仁慈一點！”
“難道不是嗎？”
“我會讓他愛上我的。”王後倔強地道。
屋中陷入沈默。
燭芯啪地爆出一朵燭花。
蘿絲這才發現王後滿臉痛苦。
她看起來自信。其實，她也是掙紮的。
蘿絲知道自己是勸不動了。罷，罷。
她不再反對了。
毋需開口，王後讀懂了她的眼神。她伸出手，緊緊握住心腹女婢的手，放到自己臉邊：“蘿絲，謝謝你。”
侍女嘆氣：“您瘋了。”
“不，這根本不是我想不想當王後的問題，甚至根本不是這場戀愛是否光彩的問題。我為他癡狂，我愛著他，不錯，把我逼瘋了！哪怕要赤著腳走路，我也會去找他！”
“人往高處走，可您這樣自降身份……不知多少人暗地裏嫉妒您，多少雙眼睛註視著您，等著看您的笑話。您這不是主動將把柄送到他們手中嗎？”
“法蘭西王後又怎麽樣，我不在乎！我已經不在乎什麽名分和自尊了，只要能讓我擁有他就行。我只想確定一件事：我還會見到他，他愛我。”
她的眼神是那麽憧憬，那麽美妙，煥發著一個月來從未見過的光彩。蘿絲不忍拂逆。
這樣一個天之驕女，美貌、財富、地位，幾乎在這個世界的巔峰，從來順風順水。可是也許，這是上帝的旨意。
終有她得不到的，她去爭取，去經歷磨難，方真正明白自己想要什麽。
從這一刻起，她的女主人的人生，是好是壞，才算正式開啟。
但為什麽要這樣痛苦呢？
“他當然愛您，”她安慰：“哪個男人會不愛您呢？要是他不愛您，他才是傻瓜。”
“這跟你剛才說的可不一樣。”
“您擁有最高貴的血統，您生來就要做王後——他不是有一半英格蘭血統嗎，說不定您將來會是英王後。”
“蘿絲，”王後頭一次笑了：“我真喜愛你，你太會安慰我了。”
“也不是不可能，對嗎？”
“我不是為了王位嫁給他，”王後卻道：“這一次，我為我自己。”
☆、離婚風波（下）
這一年的七月，一條消息長翅膀也似飛遍歐洲各個角落：法蘭西王後第二次向教皇申請離婚！
第一次大家都知道發生在兩年前，十字軍營裏傳得最熱鬧的，除了打仗之外就是王後和王叔的香艷事件；後來王叔戰死，王後明顯懷疑乃法王故意造成，憤而向教皇尤金三世申請離婚。法王呢，對於結婚多年王後只生下一個女兒頗有怨詞，暗諷她是“生不出蛋的母雞”，而且“行事張揚有礙風化”。教皇親自出馬調解夫妻矛盾，甚至不惜拉下臉皮設計兩人同房，王後真的懷孕，可一年後誕下的還是位公主！法王之大失所望就不用說了。
全歐羅巴都知道，兩人關系名存實亡，一個是修道士，一個出生在游吟詩人之鄉阿奎坦，性格本就南轅北轍，強扭的瓜不甜，這次教皇也沒話說了，征詢了法王意見，拍板離婚。
好了，王後——不，現在不該稱王後了，應該是阿奎坦女公爵，幹脆利落，立馬收拾包袱準備款款回娘家。
所有歐洲未婚男青年沸騰了。
你法王不稀罕你老婆是你沒福氣，大把的人可愛死了她！
要知道按風俗，父親的遺產全由長子繼承，別說私生子，就是嫡親的次子、疼愛的幼子，都分不到半個手指頭兒。除非你家產夠多，但也只能適當，否則就要引起家庭矛盾。
總之一句話，投胎晚了，整個人生就沒了，只能靠父兄的贈予過活；次一點，找關系去當他人的扈傭；再次，就只能淪為流浪騎士了。
但天無絕人之路。
有一條終南捷徑，是所有青年們夢寐以求的：娶個富有的女繼承人。
此乃發家致富、一勞永逸、世間再無的妙事兒也。
問題是，哪裏有那麽多富有的女繼承人呢！
所以，對於埃莉諾這種頂尖人物，法王你丫到底哪根筋燒壞了！！！
也不掂量掂量，你自己手裏兩塊地加起來抵不上人家三分之一好麽！！！
簡直唾棄。
暗暗欣喜。
所有人聞風而動。據說從巴黎到阿奎坦的路上，已經埋伏了無數或想強搶或想懷柔、或有容貌或有肌肉的各路單身們。
大家自信滿滿，單等女神出發，就要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而布盧瓦伯爵早在聞訊第一刻，飛奔女神跟前。
“哦，夫人，夫人！您終於聆聽到了我的心嗎？”
女仆們進進出出搬著大小箱子，埃莉諾坐在窗前似乎在寫信，紙簍裏堆滿了紙團。
望見他，她將羽毛筆擱下，信紙反過來輕輕覆住，笑：“伯爵，您來了。”
“您心情不錯。”伯爵小心翼翼觀察。
埃莉諾伸出一只手，伯爵當即攙著，扶她到另一頭長長的安樂椅上坐下。他看著她，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以後您可到阿奎坦來看我。”
“啊，夫人，”他一下跪倒：“我知道也許很冒昧，但我是由衷的，我、我、我——”
美人揚眉。
肌膚賽雪，烈焰紅唇，牙如編貝。
伯爵“啊”了一聲，奪過她的纖纖細手，胡亂親吻：“我愛您！”
“可憐的人，”女公爵俯視他，“我希望這不是因為我的錯。”
“是您！”伯爵道：“我對您的愛已經變成一種瘋狂的行為，一想到您恢覆單身，我就日日夜夜睡不著覺；一想到您要離開，我就恨不得隨您而去！”
“啊，伯爵，這可不行，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法王剛剛差遣了您一樁差使。”
“哦是的！”伯爵後悔道：“早知道我不該答應！您可知道現在全歐洲的男人們都像聞到了甜蜜香氣的蜜蜂一樣，簇簇躁動！一旦您離開……一想到我可能會失去您，事實上也許我真的會失去您，這種想法快要把我折磨瘋了！”
“不會的，”女公爵柔聲說，將他的手撫慰性的握了一握。
伯爵順勢雙手抱住她膝蓋：“夫人，我再也不能過沒有您的日子了。在我的靈魂深處，我堅信我的生命與您不可分離，如果您離開我，我會崩潰的！”
“真的不需要，您可是布盧瓦伯爵呀！您知道有多少貴族仕女垂青於您嗎？”
“我是無條件屬於您的。”伯爵說。
“這不明智，蒂博特。”女公爵親昵地叫他的名字：“您不了解我嗎？如果您了解我，您愛我，那您應當完全尊重我的意願。”
“可是——”
“您聽我說——”
“不，您聽我說，我是來向您求婚的！”
一瞬寂靜。
伯爵搶著道：“這件事不該再拖下去。一直以來，您明白我的心意，如今沒什麽能再束縛我了。您了解我的，我傲慢自大，□□蠻橫，夫人，如果我想做一件事，我一定會把它做成。”
這是他從未在她面前表現過的強勢。埃莉諾定定凝視他，然而，沒有被他嚇倒，她冷靜地道：“如果您堅持，事情會朝壞的結局發展的，我的朋友。”
“不，”伯爵一下站起來，幾乎控制不住自己：“我做夢都想擁有您！除非死亡才能把我們分開！”
“您冷靜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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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後深深呼吸一口氣，“公爵大人。”
她說了幾句給他增加麻煩之類的客套話，男人應得很簡短。她益發拘謹，覺得說的都不是自己想表達的，不知不覺這個人對她的影響已經非比尋常，以致她內心不斷地譴責自己，自己是不是使他不高興了？然後她意識到他剛落了水，此刻身上大約並不好受。
話脫口而出：“公爵可有舒適的襯衫？”
王子下巴差點掉地。
王後心知逾越了，但奇異地，反而豁出去般，她沒理王子，單等男人的反應。
男人似乎也沒料到，他看了她一眼，答：“多謝陛下關心。瑪麗安縫制的襯衫很舒適，倒比之前專用裁縫供應的還好些。”
王後把簾子放下。
王子看看金簾，又看看馬背上的人，這兩個人……是不是有點什麽？
居然問襯衫！
太私密了好不好！
烏拉卡都沒問過他這種問題呢！
他忽然想起之前的蒙眼游戲……
隊伍繼續前進。
一會兒之後，王後重新掀起一角簾子，“我要騎馬。”
斐迪南腦中翻騰：“陛下？”
蘿絲不很讚同，但王後是自組過十字軍東征的，騎馬對別的女士倒罷了，對她而言實在不算什麽，王子拿她半點辦法沒有，最後殷勤的把□□的馬讓給了她，自己去騎侍衛的馬。
王後先是隨著隊伍，後頭慢慢加快，超過了斐迪南，超過了自家衛隊長，看似不經意的到了男人身旁。
“我的騎術怎麽樣？”她笑問。
“很好。”
“群挑上的無名騎士是您，對嗎？我看出來了。”
“陛下好眼力。”
“為什麽不領賞？第一本該是您的。”
“陛下過獎。”
“難道不是嗎。”
“哪裏輪得到我，就算不是薩克森公爵，也還有腓特烈、佛蘭德爾伯爵諸位。”
“您並不比他們差。”
男人笑笑。
並行了一陣，王後瞥一眼後面瑪麗安的騾轎，試探地：“公爵剛才為了瑪麗安小姐實在太冒險了……”
“騎士精神，理所應當。”
王後一喜：“也就是說，無論是誰落水，公爵都會去救？”
這關註點真是……
男人道：“我更關心的，是本消下去的風聞怎麽突然又盛行起來——陛下，您知道嗎？”
王後察覺他的聲音裏帶著一點冷意。
他知道了？
不。
此刻她無比慶幸黑暗隔在他們周圍，她勉強維持笑容：“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男人投過來一眼。
他們的目光在黑暗中相碰。
他知道！
下意識勒緊韁繩，馬兒嘶鳴而起，身後一眾大驚：“王後！”
“陛下！”
她慌了，心慌，人也慌，身體後仰，她試圖夾緊馬腹，然而這更刺激了馬，它前蹄著地後又往後躍，想把背上的人甩出去！
珂珂蒂尖叫。
斐迪南奮不顧身想過來，然而馬連踢帶蹦，眼看就要狂奔，驀地，後腰被一只手牢牢鉗住。
是他。
混亂中仰頭，只看見一個堅毅的下巴，和濕漉漉的垂下來的頭發。
“抓住。”
他低聲說，另一手劍光一閃，砍斷了那連著馬鐙的腹帶！
馬如箭般沖了出去。
一切不過一瞬，發生在電光石火間。
然而此時她已安全落到了一個人懷裏，降落在一匹高大的黑馬上。
她抓住他的手臂驚魂未定，腳上還卡著幾乎致命的馬鐙。
斐迪南下馬，飛奔而至：“陛下，您還好嗎？”
豐內塔爾、蘿絲、珂珂蒂也全圍了上來。
男人手動動，似乎想抽開，她下意識抓緊。他們倆貼得那麽近，她的臉頰簡直可以感覺到他帶著微微熱氣的呼吸。
要是時光停駐在這一刻就好了。
“公爵大人，十分感謝您，我們無法言述我們的感激。”蘿絲說著，這時因為外面動靜，瑪麗安也掀起簾子看過來。
蘿絲咳嗽一聲，王後終於理智回籠。這一次，她正面迎向騾轎上那雙尤帶惴惴不安的湛藍色的眸子，戰意點燃。
我一定會把他變成我的。
瑪麗安。
不過，我會換種方式。
☆、忽爾離別
自這天後，人們發現，王後對醜聞女主角格外寬待起來，她成為她的座上賓，尤其發現瑪麗安竟然讀書識字——來自於幼時母親教導——後對她尤為喜愛，她甚至發掘了她寫詩的才能，並讚不絕口。
王後就是風向標。
為此人們風評一變，瑪麗安的詩雖然稚嫩，然而清新優美，確然別具一格。大家仿佛一夜間就把之前的事全忘了，交口讚美瑪麗安的詩，並跟著王後紛紛稱她一聲“小姐”，不久連說她溫良賢淑、舉止文雅的都有了。
當然康斯坦絲公主是不屑的，不過她不屑也沒用。特別在布洛涅伯爵堵上瑪麗安、要求她說出她哥哥在哪裏之後。
那時正值下午，有的人陸續告辭，有的人還留在此地，一個在宮外湖畔的小宴會。綠草茵茵，女孩子們圍著樹木追逐耍鬧，青春少艾，猶如春之女神，看得男士們個個心頭蕩漾。瑪麗安這幾日來已經放得比之前開了，玩了一會兒後有點兒累，喘著氣倒在一棵大樹下，倒顯出幾分肆意。
一個陰影籠罩在她上方。
她睜開眼。
看到仿如噩夢裏的那張臉。
“——伯——！！！”
行將拖走，可被王後發現，接下來上演了一場“美人救美”的好戲，布洛涅伯爵不惜與王後對上，可王後豈會怕他？一呼百應之下伯爵臉如打翻的調色盤灰溜溜地走了。
“阿默蘭是誰？”她問。
瑪麗安對她講了兩兄妹遭遇，不過最大收獲是，王後得知諾曼底公爵竟然是她哥哥！
哥哥！！！
上帝！所以她吃了那麽久的醋全白吃了是麽！
所以當時男人才點名要這姑娘是麽！
所以——
一切全是誤會好麽！！！
雲開霧散，王後的心情，簡直可以用陽光普照來形容。
她坐在窗前心情愉快的縫著繡花襯衫，一針一線，細細密密，蘿絲過來，發現她頭上只別著一朵玫瑰，問：“陛下，您不打扮了？”
“嗯？”
侍女道：“往常您的頭發得弄一個鐘響，還有那些貴重的頭飾——”
“瑪麗安說他更喜歡簡單別致一些。去，把我那些綴著珊瑚、珍珠、黃金、寶石等等的物什統統收起來，且先用不著了。”
“那位的話您可真是只言片語也牢記心頭呢。”
“我喜歡。”
侍女失笑：“您不是說想看金雀花樹嗎，花匠已經找來了，請示您栽到哪裏。”
“哦？”王後放下針線：“你看到了嗎，什麽樣子的？”
侍女搖頭：“我們可以等栽好了去看。”
“就栽在窗戶旁，”王後毫不猶豫往外一指：“這樣我一眼就能看到。”
“陛下，您真這麽喜歡他？”
“哦，他像一頭公獅子，強壯，俊美，溫和然而沈默，又不像北部地區某些男人那麽粗魯野蠻。我很抱歉，蘿絲，我被他吸引，無法自拔。”
“可我看他——”
話未說完，外頭報：“西班牙公主求見，阿黛拉小姐求見！”
“阿黛拉來了？”王後笑：“這小妮子，終於是沒憋住。”
“……西班牙公主，”蘿絲皺眉：“她來幹什麽？”
西班牙公主是斐迪南王子的長姐，虔誠的天主教徒，大家暗地裏說，她與路易七世倒是絕配。
“不管她。”王後將針線收好，起身，理理裙子：“讓她們進來吧。”
阿黛拉乃香檳伯爵的妹妹，和王後熟識，王後一見她，訝：“我的小阿黛拉！你長高了！”
“陛下，我早就想來看您，”十四歲的少女活潑道：“不過因為在家裏監督仆人釀楊梅酒，只剩最關鍵的發酵，所以沒與哥哥一同來。現在好啦，我為您帶了一桶，您一定得嘗嘗。”
“啊，我的小阿黛拉的手藝是沒得說的。”王後笑，一壁望向個兒高挑的黑發木頭人：“您好，公主。”
“陛下日安。”西班牙公主行了一禮。
“我們在門口碰見，”阿黛拉道：“我來晚了，是不是？”
“可不是呢，比武全部結束了，行獵也將結束。”提到這個，王後心底不免懊喪，但很好的掩飾住了。
“啊，無論如何，就算大家都走了，我也要多陪您一陣子，我想我哥哥絕不會反對的。”
她眨巴著大眼睛，王後微笑：“當然。”
她請兩人坐，仆人們端上點心，阿黛拉正對著阿多尼斯與維納斯的畫，擡頭就見著了，因此道：“我終於知道阿多尼斯是幹什麽的了，他是維納斯的情人，對嗎？”
王後點頭：“他是希臘神話中的美少年，狩獵時受傷而死，愛神異常悲痛，諸神深受感動，特準每年覆活六個月，與愛神團聚。此時大地回春，草木欣欣向榮。”
“但他也寓意著美與罪惡總是相伴而生。”西班牙公主道。
“誒？”阿黛拉訝然。
王後咀嚼著：“罪惡。”
“他是美女密拉與父親亂倫所生之子，”公主一板一眼：“一出生就俊美動人。愛神對其一見鐘情，把他交給冥後帕耳塞福涅撫養，阿多尼斯長大後，冥後也愛上了他，舍不得讓他離開。兩人為了爭奪他鬧到宙斯跟前，也意味著愛情與死亡之爭。”
少女喃喃：“愛情……與死亡？”
王後罕見的一言不發。
少女想了一陣，急急道：“後來愛神贏了，對嗎？”
“阿多尼斯誰也不喜歡，愛神許盡一切甜言蜜語，且願意給予很多條件，他還是不為所動。這時愛神的情人戰神阿瑞斯出現了，他知道阿多尼斯喜歡打獵，便在翌日行獵時化成箭豬咬死了他。滴滴鮮血化成紅玫瑰，愛神趕到時悲慟欲絕，傷心之餘詛咒世間男女的愛情，永遠滲有猜疑、恐懼及悲痛。”
阿黛拉發出長長的嘆息，“怪不得我時常聽人們說叨某某如阿多尼斯，原來是指這樣的男子……女人是想碰見他呢，還是不想碰見？”
王後清清喉嚨：“公主此來是——”
公主啞口。
“公主？”王後瞧她臉上浮現紅暈，生出幾分興趣。
“咳，陛下知道的，納瓦拉處於我國與貴國邊緣，納瓦拉國王是第一任國王，他……挺不容易。”
王後聽出了一點苗頭，心底詫異，試探：“納瓦拉國王聰明英武，他能稱王，確有過人之處。”
“可是——”公主欲言又止。
“——公主喜歡他？”
“不不不，”公主急忙否認：“我只是、我只是得過他一張狐貍皮，覺得應該還個人情罷了！”
“狐貍皮？”
公主解釋，原來比武大會開始沒多久，她去觀賞斐迪南打獵，男人們分頭找獵物去了，她和女伴們等著，突然一只狐貍躥到她面前，大家嚇得亂叫，隨即一支箭矢如流星追至，那頭狐貍倒在她腳邊，隔日她就收到了那只狐貍的毛皮。
“那麽，”王後全明白了，慢條斯理道：“公主想還他什麽人情呢？”
公主看一眼四周。
王後擺擺手。蘿絲會意，領著侍奉的女仆們全部退下，關上門。
公主又看一眼阿黛拉。
少女指指自己：“難道我也——”
公主不出聲，王後道：“花園裏花開得正好，阿黛拉，去幫我做個花環吧，我看這宮廷裏上上下下，沒一個做得你漂亮。”
少女本來不願，但聽到後半句話高興了，她站起來，“好吧，看在王後的面子上。”
她也走了，王後對公主道：“現在可以說了？”
公主在胸口劃了個十字，又低低默念了一段禱文，最終下定決心般，道：“卡斯提亞和阿拉貢合謀，準備吞並納瓦拉。”
王後凝眉：“納瓦拉國王不知道？”
公主搖頭。
“您是怎麽知道的？哦，您父王是西班牙皇帝，這麽說來——他是同意的。”
“男人們從不嫌自己領土大，只恨它太小，不是麽。”
“公主這話妙。”王後拊掌：“不過，公主為何不自己去與納瓦拉國王說？這可是個天大人情。”
“我……”公主忸怩地挪動了一下：“王後跟他比較熟。”
“啊公主，我建議您親自跟他講，真的。”
“不不，不了，”公主慌慌站起來，重新籠上面紗：“拜托您了，陛下。”
王後含笑：“或許我邀請他來，您在這裏等？”
“陛下，事情緊急，求求您別開玩笑了！”
“我怎麽是開玩笑呢，我是為了您啊。”
就在這時，珂珂蒂提著裙子匆匆跑進來，她的話讓王後臉色驟變，“陛下！”她說：“安茹伯爵死了！”
據說安茹伯爵游獵到盧瓦爾城堡的時候突然發燒，不到三天就去世了。
噩耗忽如其來，諾曼底公爵當即收拾行李，出發前往盧瓦爾。
王後趕到時他所居住的前院裏已經停好了馬隊及車輛，侍從們忙碌一片，乍見王後到來，都顯得有幾分驚愕，想她難道是來跟瑪麗安道別的？但怎麽也該是瑪麗安辭行，她不至於如此紆尊降貴呀！
瑪麗安聞訊出來行禮，王後的確跟她說了幾句，然後借故跟男人單獨走到角落裏。
“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了，”她對他說，“讓我們認真地談談吧，公爵大人。”
“認真地，夫人？”男人說。
或者是滿懷情意地，王後想。但他新近喪父，此時此地，不太適合調情。
“我想您應該明白……明白我對你的感覺，”她凝視著他，兩人目光接觸，漸漸地較長時間對視，最後她竟衍生出幾分纏綿來，也許是她的錯覺，讓她覺得既甜蜜又痛苦：“公爵大人，一樁婚姻如果不是最最幸福的，那幾乎總是最最痛苦的。”
“陛下，您有‘優雅之愛’。”
“哦我親愛的，別提優雅之愛！在您面前，我根本無法掩飾我自己。”
“陛下——”
“請不要再稱呼我夫人或者陛下了，對您來說，我僅僅是埃莉諾。”
“埃——莉諾。”男人念得很慢。
“是的，是的！”她伸出手，亮出捏得緊緊的東西：“我無法阻攔您離去，可是請您接受我的這份小禮物，表達我對您的思念之情。”
男人垂眸，入目一枚十分精致的有銘文的玉扣，上面系了一小束——金紅色的頭發？
王後收過無數禮物，也送出過無數禮物。可無論收的還是送的，幾乎都由仆人經手，這麽親手呈上……她忐忑著，不敢直視男人的眼：“這是我的頭發，我想——我希望您收下。”
“夫人，如果我做了什麽讓您誤會的事——”
“不，是我愛上了您！”王後沖口而出，她是那樣熱烈，那樣毫不掩飾，像她發間的玫瑰，像一團熊熊烈火，“您就是我的主人。大人，請不要拒絕我。”
男人無言，伸出已經套上鐵甲的手，取走她手心的玉扣。
王後的心在胸腔嘭嘭跳動，她甚至覺得那手都是如此冰冷優雅，骨節分明，令人想親吻上去：“您……答應了？”
“如果我們有緣再見的話。”
☆、離婚風波（上）
轟轟烈烈的比武大會結束，各路諸侯風流雲散，由此產生多少佳話、衍生多少值得後世大書特書的傳奇他們本身是不知道的了，然而法蘭西王後的美貌、腓特烈的勇武、盛會的排場英雄的雲集卻是之後一年內常為人津津樂道的，無數游吟詩人為此寫下了多如繁星的讚頌詩句。
對法蘭西王後而言，自從那人走了之後，一切變得戛然無味。
每天早上醒來睜眼，她不知道什麽值得自己去做。珠寶首飾再引不起她興趣，詩人和藝術家的滔滔不絕聽若罔聞，游樂戲耍的視野內沒有了那個人，她歡笑給誰看？
她不斷的派人打聽他的消息，他走到哪兒啦，他的父親去世他傷心嗎，他家裏有幾個兄弟姐妹，和睦嗎？瑪蒂爾達夫人天下聞名，她是個怎樣的人？……諸如此類。
全是他。
她愛上了一個人坐在窗前寫詩，整個下午動也不動，寫上十幾首，然後發現語調謙卑得根本無法想象出自法蘭西王後之手，瘋狂的撕掉。可第二天，她又開始寫，又開始想關於他的種種，他的一言一行，他對自己的每個動作每種表情，想得那麽細微，那麽具體，有時她甚至懷疑那些笑容他是否笑過，是否出於自己的癥魔，自己的臆想？
她寫了很多封信，然後字斟句酌的、自我控制的挑了其中幾封寄出去給他。
然而一封也沒有回。
一個月之後，她再也忍耐不住了。這天晚上她把所有侍女趕出去，只留下蘿絲陪伴她。
“我想我陷入愛河了！”法蘭西王後抓住自己的頭發，滿臉絕望：“我愛他！蘿絲，你聽見了嗎，我愛他！”
“陛下，”侍女冷靜地：“您只是在最情熱的時候與他分開，所以顯得無法忍耐罷了。”
“哦，隨便你怎麽說，我只知道我想親吻他的手，我想跪在他腳下，我要把我所擁有的一切都奉獻給他！”
“包括財產、權力、生活？”
“是的！為了他富有，我寧可自己貧窮；為了他飛黃騰達，我寧可自己降低地位；為了他一個眼神，我願做任何事！”
“陛下，您是法蘭西王後，而他甚至不是王子，他只是您領地上的一位公爵而已。”
“哦，我知道，我知道！”
“世人會笑話您的。”
“我不在乎。”
這的確像是只有埃莉諾能說出來的。她本身有領地，有爵位，有龐大財富，她都帶領十字軍出征了，甚至與國王的叔叔鬧緋聞，而國王無可奈何。
“但教皇不會同意。”蘿絲上前，拉下她的手，拿起梳子，一下一下為她梳理濃密的頭發：“您看您的頭發都被您弄得打結了。”
王後喃喃：“我真想現在馬上騎上一匹馬，趕到他身邊。哦蘿絲，他為什麽不回我信？”
她的雙手捂住臉，蘿絲撫撫她的肩：“好啦，好啦，我為您換衣，好好睡一覺。”
“我睡不著。”
“您看您的臉色，您想想，要是下次見面，您難道不想以最好的姿態出現在他面前？”
王後登時緊張了，沖到威尼斯銀鏡前，摸著臉：“我很憔悴？”
“當然不，但得註意。”
王後左看看右看看，許久才重新回到床前：“那好吧。”
蘿絲為她套上睡衣，給她蓋上被子，收拾了各種篷裙和襯裙，留下兩只蠟燭，輕輕掩上門。
剛回頭，嚇了一跳。
“陛下！”她道，行禮。
國王道，“我來跟王後商量女兒的家庭女教師的人選，哈，王後老說我未盡職責，我看她也不怎麽樣。”
蘿絲攔在門前：“王後睡著了。”
國王疑惑：“這麽早？”
“是的，今天吹了點兒風。陛下明天再來吧。”
“明天我可不見得還記得。”國王推開她，進門。
“陛下——”
“退下！”
蘿絲只好呆在門口。
王後聽到動靜坐了起來，拉了拉滑落半個肩膀的睡袍。
“您幹什麽？”她說。
國王眼睛一瞇，“瑪麗五歲了，得為她找幾個教師。你不是認識很多人嗎，有什麽建議。”
“人選確實很多，”王後道：“不過，我們可以明天談。或者我列個名單給你。”
路易七世默默地註視著他妻子，她發鬢淩亂，白綢遮身，只覺更增嫵媚。用一個他通常所討厭的字眼來說吧，他覺得妻子“夠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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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後憤怒，不管不顧，朝他胯間一腳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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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而這時蘿絲已經沖了進來，後面還跟著珂珂蒂等一眾女仆，見這陣勢，女仆們趕緊低頭。
“你是我妻子！”國王再大□□也因為某個部位的疼痛而消散得無影無蹤，他冷哼一下起身，盡力站直：“你拒絕也好，接受也罷，你必須履行你的義務！”
女仆們在蘿絲示意下離開了，珂珂蒂輕輕掩上門。
王後眼眶紅了，她恨恨道：“你看到了嗎？我要離婚，離婚！！！”
蘿絲沈吟，半晌道：“想想您的名譽，您的孩子，您的王位。”
“不，我管不了了。我的意願已經越來越強烈，我要離開路易，離開這個無趣的宮廷，我早該這麽做了！”
“您——”
王後望著跳動的燭光，眼底激烈變動，她道：“我要成為他的妻子，假如他願意擁有我的話。”
“他？您說那位？”
“是的。你還不明白嗎，我已經被他吸引了，我必須占有他。啊，我說的是什麽啊？”她把臉埋進枕頭：“如果他想擁有我，我一定會把自己交給他。”
“您這是從一個坑跳到另一個坑。現在那位在你眼裏百般好，他日說不定您就後悔。”
“不許說這種話！我能確定自己的感情，這種感情在我之前二十多年的生命裏從未出現過，哦蘿絲，你不會明白——正如我之前也不明白一樣。”
蘿絲覺得自己該提點她，冷酷的吐出四個字：“他不愛您。”
“誰說的？”王後氣憤地：“蘿絲，對我仁慈一點！”
“難道不是嗎？”
“我會讓他愛上我的。”王後倔強地道。
屋中陷入沈默。
燭芯啪地爆出一朵燭花。
蘿絲這才發現王後滿臉痛苦。
她看起來自信。其實，她也是掙紮的。
蘿絲知道自己是勸不動了。罷，罷。
她不再反對了。
毋需開口，王後讀懂了她的眼神。她伸出手，緊緊握住心腹女婢的手，放到自己臉邊：“蘿絲，謝謝你。”
侍女嘆氣：“您瘋了。”
“不，這根本不是我想不想當王後的問題，甚至根本不是這場戀愛是否光彩的問題。我為他癡狂，我愛著他，不錯，把我逼瘋了！哪怕要赤著腳走路，我也會去找他！”
“人往高處走，可您這樣自降身份……不知多少人暗地裏嫉妒您，多少雙眼睛註視著您，等著看您的笑話。您這不是主動將把柄送到他們手中嗎？”
“法蘭西王後又怎麽樣，我不在乎！我已經不在乎什麽名分和自尊了，只要能讓我擁有他就行。我只想確定一件事：我還會見到他，他愛我。”
她的眼神是那麽憧憬，那麽美妙，煥發著一個月來從未見過的光彩。蘿絲不忍拂逆。
這樣一個天之驕女，美貌、財富、地位，幾乎在這個世界的巔峰，從來順風順水。可是也許，這是上帝的旨意。
終有她得不到的，她去爭取，去經歷磨難，方真正明白自己想要什麽。
從這一刻起，她的女主人的人生，是好是壞，才算正式開啟。
但為什麽要這樣痛苦呢？
“他當然愛您，”她安慰：“哪個男人會不愛您呢？要是他不愛您，他才是傻瓜。”
“這跟你剛才說的可不一樣。”
“您擁有最高貴的血統，您生來就要做王後——他不是有一半英格蘭血統嗎，說不定您將來會是英王後。”
“蘿絲，”王後頭一次笑了：“我真喜愛你，你太會安慰我了。”
“也不是不可能，對嗎？”
“我不是為了王位嫁給他，”王後卻道：“這一次，我為我自己。”
☆、離婚風波（下）
這一年的七月，一條消息長翅膀也似飛遍歐洲各個角落：法蘭西王後第二次向教皇申請離婚！
第一次大家都知道發生在兩年前，十字軍營裏傳得最熱鬧的，除了打仗之外就是王後和王叔的香艷事件；後來王叔戰死，王後明顯懷疑乃法王故意造成，憤而向教皇尤金三世申請離婚。法王呢，對於結婚多年王後只生下一個女兒頗有怨詞，暗諷她是“生不出蛋的母雞”，而且“行事張揚有礙風化”。教皇親自出馬調解夫妻矛盾，甚至不惜拉下臉皮設計兩人同房，王後真的懷孕，可一年後誕下的還是位公主！法王之大失所望就不用說了。
全歐羅巴都知道，兩人關系名存實亡，一個是修道士，一個出生在游吟詩人之鄉阿奎坦，性格本就南轅北轍，強扭的瓜不甜，這次教皇也沒話說了，征詢了法王意見，拍板離婚。
好了，王後——不，現在不該稱王後了，應該是阿奎坦女公爵，幹脆利落，立馬收拾包袱準備款款回娘家。
所有歐洲未婚男青年沸騰了。
你法王不稀罕你老婆是你沒福氣，大把的人可愛死了她！
要知道按風俗，父親的遺產全由長子繼承，別說私生子，就是嫡親的次子、疼愛的幼子，都分不到半個手指頭兒。除非你家產夠多，但也只能適當，否則就要引起家庭矛盾。
總之一句話，投胎晚了，整個人生就沒了，只能靠父兄的贈予過活；次一點，找關系去當他人的扈傭；再次，就只能淪為流浪騎士了。
但天無絕人之路。
有一條終南捷徑，是所有青年們夢寐以求的：娶個富有的女繼承人。
此乃發家致富、一勞永逸、世間再無的妙事兒也。
問題是，哪裏有那麽多富有的女繼承人呢！
所以，對於埃莉諾這種頂尖人物，法王你丫到底哪根筋燒壞了！！！
也不掂量掂量，你自己手裏兩塊地加起來抵不上人家三分之一好麽！！！
簡直唾棄。
暗暗欣喜。
所有人聞風而動。據說從巴黎到阿奎坦的路上，已經埋伏了無數或想強搶或想懷柔、或有容貌或有肌肉的各路單身們。
大家自信滿滿，單等女神出發，就要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而布盧瓦伯爵早在聞訊第一刻，飛奔女神跟前。
“哦，夫人，夫人！您終於聆聽到了我的心嗎？”
女仆們進進出出搬著大小箱子，埃莉諾坐在窗前似乎在寫信，紙簍裏堆滿了紙團。
望見他，她將羽毛筆擱下，信紙反過來輕輕覆住，笑：“伯爵，您來了。”
“您心情不錯。”伯爵小心翼翼觀察。
埃莉諾伸出一只手，伯爵當即攙著，扶她到另一頭長長的安樂椅上坐下。他看著她，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以後您可到阿奎坦來看我。”
“啊，夫人，”他一下跪倒：“我知道也許很冒昧，但我是由衷的，我、我、我——”
美人揚眉。
肌膚賽雪，烈焰紅唇，牙如編貝。
伯爵“啊”了一聲，奪過她的纖纖細手，胡亂親吻：“我愛您！”
“可憐的人，”女公爵俯視他，“我希望這不是因為我的錯。”
“是您！”伯爵道：“我對您的愛已經變成一種瘋狂的行為，一想到您恢覆單身，我就日日夜夜睡不著覺；一想到您要離開，我就恨不得隨您而去！”
“啊，伯爵，這可不行，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法王剛剛差遣了您一樁差使。”
“哦是的！”伯爵後悔道：“早知道我不該答應！您可知道現在全歐洲的男人們都像聞到了甜蜜香氣的蜜蜂一樣，簇簇躁動！一旦您離開……一想到我可能會失去您，事實上也許我真的會失去您，這種想法快要把我折磨瘋了！”
“不會的，”女公爵柔聲說，將他的手撫慰性的握了一握。
伯爵順勢雙手抱住她膝蓋：“夫人，我再也不能過沒有您的日子了。在我的靈魂深處，我堅信我的生命與您不可分離，如果您離開我，我會崩潰的！”
“真的不需要，您可是布盧瓦伯爵呀！您知道有多少貴族仕女垂青於您嗎？”
“我是無條件屬於您的。”伯爵說。
“這不明智，蒂博特。”女公爵親昵地叫他的名字：“您不了解我嗎？如果您了解我，您愛我，那您應當完全尊重我的意願。”
“可是——”
“您聽我說——”
“不，您聽我說，我是來向您求婚的！”
一瞬寂靜。
伯爵搶著道：“這件事不該再拖下去。一直以來，您明白我的心意，如今沒什麽能再束縛我了。您了解我的，我傲慢自大，□□蠻橫，夫人，如果我想做一件事，我一定會把它做成。”
這是他從未在她面前表現過的強勢。埃莉諾定定凝視他，然而，沒有被他嚇倒，她冷靜地道：“如果您堅持，事情會朝壞的結局發展的，我的朋友。”
“不，”伯爵一下站起來，幾乎控制不住自己：“我做夢都想擁有您！除非死亡才能把我們分開！”
“您冷靜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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