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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深深認識到自己的錯誤，”約翰的手按在胸口，“希望我還沒有失去您的厚愛。”
“你身邊的是誰？”教皇卻提起另一個話題。
“我的兒子，亨利，”約翰推了推身邊七歲的小男孩：“為表誠意，希望陛下能收他為教子，一生敬您愛您。”
亨利！他居然敢將他兒子取名亨利！
寶座上的教皇簡直按捺不住自己的惱火了。
離得最近的克雷西安敏銳的察覺到教皇似乎不那麽愉快的情緒，咳一咳，“英王陛下，您的兒子一出生應該已經受洗了吧，坎特伯雷大主教難道不是他的教父嗎？”
“是的，亨利一出生確實由坎特伯雷大主教為他洗禮，卻由於一點意外並未選定教父，想來早有天定，教皇陛下才是他真正的引導人。”
教皇陛下輕蔑地一笑。
克雷西安見狀，道：“英王陛下，我想新任的坎特伯雷大主教足以作為王子的引導人，他學識淵博，信仰虔誠，定然勝任。”
約翰楞：被拒絕了？
他道：“如果陛下還是不能原諒我——”
“不，不，你看，我所懲罰的都是不肯服從的人，像你現在服從得……這樣好，主是仁慈的，他會寬恕所有一切。”
“亨利十分聽話，陛下一定會喜歡他的。”約翰竭力爭取。
教皇卻看也沒看那小男孩一眼，毫不關心，只把手一擡。
約翰明白了，也不再管孩子，“那麽，關於禁教令和破門律——”
“好啦，好啦，”教皇說：“你的要求我知道，朗頓主教將和閣下一起返回英格蘭，為閣下洗罪；至於禁教令嘛，那就倚靠閣下自己的速度了。”
“陛下，”英王膝行幾步：“能否寬限——”
“當初閣下奪取修道士們的財產，迫使他們不得不離開安身立命之地，有沒有想過對他們寬限？人都該為他所做的付出代價，你認為呢。”
“啊，陛下！”約翰叫起來：“請不要對我施加如此重壓，我已經誠心誠意的悔過——”
“所以解除了你的破門律，”教皇道：“看在你跪了四天四夜的份上。”
克雷西安在旁邊劃十字：“看在上帝的份上。”
約翰急了：“法王已經登艦，如果他渡過了海峽——”
教皇看著下面那張臉。
二十年過去，當年的翩翩少年郎已經成為中年，昔日稚嫩不再，充滿機心與諂媚。
可是這些機心，通過這幾天的了解，他卻失去了諾曼底、失去了安茹、失去了阿基坦，當年幾乎占了大半個法國的土地，如今居然全部回到了菲利普二世手中！
難怪大陸人送給他一尊綽號：失地王。
可看看他對自家人呢？對他父親、對他兄弟、對他侄子……真是內戰內行，外戰外行！
對這個窩裏橫，男人懷疑上輩子欠了他的，恨其不爭，又無可奈何。
唯有化成苦笑。
約翰又在下面說了一大堆話，無非是菲利普如何如何狡猾，國內如何如何艱巨……男人突然明白，一切的一切，如果跳脫出來看，說重要也重要，說不重要，那麽，也並非那麽重要。
他前世走過的一生，現在想想，重要的是什麽呢？權勢、富貴、美女……權勢大概是最重要的，汲汲營營，生於斯，死於斯。
可是，當他一朝變成教皇，而且是站在頂峰的教皇，再去看，人生不過彈指，韶華白首，爭再大的疆土，搶再大的地盤，不過一場夢。夢終究要醒，人終究要離去，沈浮其間，不過求一個生盡歡，死無憾。
腦海中喃喃：【生盡歡，死無憾？】
男人沒有答。
這一刻，從那庭前花開花落的似懂非懂，到現在仿佛天地闊開，江流奔下。
命運的絲線閃著光芒。
……如此，則他人的背叛，何必看那麽重？
對方要背叛是對方自己的事，從此受良心懲罰或者根本不在意反而青雲直上，對於被背叛者來說，完全可以扔開。
【可笑，難道要當聖人嗎？】
不，只是不必將被背叛變成自己的枷鎖，自己的沈重。對方只需要知道，從此我連看他一眼都嫌多餘，我不會刻意報覆他，這太累，我依舊走我的路，但是，如果他落到我手裏，他應當知道後果。
【那現在他落到你手裏了。】
是啊……
但是心情，已與當日初次醒來，截然不同。
“我會寫信給法王，”教皇的一句話阻斷了英王的喋喋不休，“你會得到消息的。”
“太好了，太好了，有您在我身後，我就不會覺得勢單力薄了。”
約翰喜出望外，目的達成，欲大肆讚美，教皇道：“送閣下一條忠告：今日你既然做出了這番舉動，就要牢記使你這樣做的原因，免得重蹈覆轍。好自為之吧。”
這最後的話使約翰愕然，因為表面像勸誡，實際更像警告。他張著嘴正要回答，教皇陛下傲慢的一揮手，打發了他出去。
他幾乎是在侍從攙扶下才勉強走出門口，然而縈繞不去的始終是教皇最後的話，體會著裏面有幾個意思。小亨利悄悄揉一揉膝蓋自動隨在他身後，忍不住回頭看一眼，那人威儀赫赫，深邃的目光如同他坐船時見過的無邊無際的海洋。
如同烙印般的一幕。
終其一生，他怕他；但他最大的靠山，也是他。
☆、阿爾比派
教皇陛下說到做到，果然給菲利普二世寫信，讓他收兵；法王都箭在弦上了，當然不樂意，讓人快馬加鞭的回：不是您老讓我出兵的，怎麽叫我收回來呢？教皇陛下只好好言安撫，以同意他跟丹麥公主英格堡離婚為條件，又許了不少好處，來來回回兩三個主日，才把事情擺平。
呼，這個菲利普。
果然對得起他的外號狐貍：當年他在位的時候，挑唆理查對付他；等理查登基，就挑唆約翰對付理查；待約翰成為英王，他又挑唆侄子阿瑟造反——男人想到信裏面那些你來我往就牙癢癢，言辭可委婉了，可要是人真在面前，哥不揍他一頓丫的！
至於英王發過來的感謝信，他拆也沒拆。
其間教廷副大法官的任命塵埃落定，由於朗頓赴英，洛倫佐少了一大助力，眼看巴勃要勝利，教皇卻在最後關頭支持了洛倫佐一把，給了凱撒錫耶納主教的職位，把他打發出去了。
芒紮屠城的事件卻一直沒有多大進展，以致蓬杜夫不得不親身前往芒紮並一路查到了米蘭；暫代他職的阿維圖斯一面抱怨廷報堆積如山，一面不忘將宮內外各種大的小的、靠譜的不靠譜的消息挑揀著講給教皇聽，其中稍微能引起教皇陛下註意的一樁是關於薩維利的。
薩維利沒有兒子，只有兩個女兒，大女兒都快四十了，有事的自然不是她，而是與她相差了二十歲的小女兒。小女兒名伊娃，長得十分漂亮，加之薩維利老來得子，也很寵愛，在她十八歲的時候為她尋了門好親事，將她嫁給了西西裏的貴族阿爾方索。夫婦倆過得不錯，可是不知怎麽，薩維利卻突然宣布女兒要離婚，原因是婚姻生活並不愉快。
怎麽個不愉快法呢？他說他的女兒仍是處女。
教皇陛下差點一口水噴出來，什麽？！
阿維圖斯道：“伊娃被他接回來了，然後讓當地教廷審判阿爾方索，逼他承認，阿爾方索卻指天發誓，他早與伊娃度過無數個良宵。”
教皇笑過了，回過味兒來：“薩維利這老家夥打什麽算盤，哦，定然是想女兒另嫁。”
阿維圖斯道：“陛下一猜就中，據說阿龍德爾公爵的兒子的老婆最近病重，眼瞅活不長了。”
“哦——”教皇意味深長地。
“但阿爾方索那邊始終不認，怎麽辦？陛下，好笑的在後頭，他們就說阿爾方索沒有性能力，證據是他與前妻離婚了。”
“那能證明什麽。”
“是啊，後來調查，他前妻還生過一個孩子，雖然孩子夭折。”
“……”
“好吧，當地教廷又說，孩子並不是阿爾方索的，所以他們才離婚。”
“我要是阿爾方索，我就承認了得了——”話未說完，波拿第在門口報：“總院大人求見。”
教皇陛下正一正臉色：“讓他進來。”
阿維圖斯也立馬恢覆認真辦公的樣兒。
一身黑衣鑲紅邊、戴四方帽的薩維利按例行禮，臉上端是無比凝肅：“我剛剛聽得消息，說法國朗格多克地區有個叫阿爾比的小城，發展出了一批異教徒，是真的嗎？”
“是真的，”教皇從廷報裏抽出當地主教的信函，“你可以看看。”
薩維利接過，仔仔細細看完，一系列不敢置信：拒絕聖禮？十字架是邪惡的符號？否認三位一體？上帝有兩個，一個善的，一個惡的？而教廷和各級修道院是惡的代表？
他氣得發抖，“哦，我的上帝！我的上帝！”
“其實他們發展很多年了，”阿維圖斯道：“不過最初並不顯眼，慢慢流傳開來，如今不單法國南部、連咱們北部也蔓延了，很多人暗中支持他們。”
“法王呢，讓法王把他們統統抓起來！”
阿維圖斯玩著鵝毛筆：“菲利普二世雖然肅清了法國大部分諸侯，不過對他不買賬的也不是沒有，尤其法國南部這些爵爺，又有錢，又不像蘇格蘭那些未開化的地區，想想他們的葡萄酒，香檳地區、波爾多地區……嘖嘖嘖。”
教皇：蘇格蘭惹你了？
薩維利道：“無論如何，我們不能讓我們的教民墮落！任何膽敢批評教會的人，都該被處以絞刑！”
“總院大人，不要激動，”教皇道：“請先坐下。”
他隨手指了指椅子，薩維利表示謝意，山羊胡仍一抖一抖的。
“你看，阿爾比派的人認為，苦修、清貧、禁欲能更讓人接近上帝，而相對地，各修道院過的卻是奢靡放浪的生活。”
薩維利瞪大眼，“陛、陛下——”
“如果一名修士，他專註於祈禱，兢兢業業，卻一貧如洗；”教皇支著下頷，“克己節制，緘默不語，把自己獻給上帝，過著遠離凡塵的生活……這樣他還會遭到憤恨和攻擊嗎？”
“陛下，”薩維利不安的挪挪屁股，“您該不會——”
“該不會什麽？”
薩維利嚅嚅。
教皇笑：“好了，我只是在思考。阿爾比派有些行為確實越線了，總院大人，我正想跟你商量，派一名特使過去。”
“這是完全應該的，”薩維利滿口讚同：“給他們以訓導，讓他們改過自新。”
“那麽，你有推薦人選嗎？”
薩維利想想：“阿莫裏主教吧，他的神學知識很豐富，而且口才靈敏。”
教皇在腦海裏搜索了下這個人，同意。
正說著，一封緊急廷報送上來，阿維圖斯瞧著那上面的火漆印記，沒敢拆，呈給教皇陛下，教皇打開一看，神情奇特：“英國和法國打起來了。”
“啥？！”阿維圖斯叫：“英王不是才訓得跟孫子似的回去嗎？”
“他宣稱要奪回原本屬於他父親手中的土地。”教皇把廷報遞給阿維圖斯，心中有點兒五味雜陳。
“哈，他當年上臺時因為支持的人少，所以把土地讓出去，讓人頂他一把，現在難道是覺得實力累積夠了嗎？”阿維圖斯哈哈笑著，然神色很快變了，指著廷報：“奧托？英王聯合了奧托？”
“你沒看錯。”
薩維利聽聞也皺眉：“奧托四世？”
教皇點頭，抽出另一份昨夜連夜送達的廷報：“猜猜咱們的神聖羅馬帝國皇帝現在在哪兒。”
兩人在教皇跟前多年，別的不說，對陛下任何細微動作是深有領會的，立馬察覺絕非好事，薩維利沒說話，阿維圖斯試探地：“沒有陛下扶持，他根本坐不上皇帝之位，他理應明白。”
“是啊，當初叫他答應我兩個條件，他包口兩百個也不在話下，結果呢，轉頭就帶兵往托斯卡納趕！”
薩維利道：“那裏現在是我們的地盤！”
“是啊。”教皇答。
阿維圖斯氣憤了：“這是什麽意思！嫌他頭頂上那頂皇冠戴得太順利了嗎？”
“我也這麽覺得。”教皇敲敲扶手。
其實托斯卡納最開始也不是教皇國的，是霍亨斯陶芬家族的，不過兩個條件裏說了，凡是亞平寧半島上之前的德王領土，全部過戶給教廷——你不答應就罷，答應了卻出爾反爾，那就別怪我不給你上上課了。
下午把這事拿到樞機會議上一說，大家都義憤填膺，表示要給奧托點顏色瞧瞧：你要和英國聯合打法國我們沒意見，但□□們一刀是什麽意思？膽兒肥了？——不過這回英法一聯合，還拉攏了佛蘭德爾伯爵，怎麽看，法王怎麽不太妙啊！
佛蘭德爾位於法國西北部，羊毛紡織業尤為興盛，它的羊毛原料主要來自英國，但本身又是法屬領地，因此英法兩國在這一塊向來沖突不斷。之前菲利普二世送給了佛蘭德爾伯爵兩塊土地，老伯爵樂壞了，向法王表示效忠，之後，老伯爵女兒結婚，沒兩年女婿成為新的佛蘭德爾伯爵，碰到了菲利普二世的兒子路易，路易年紀輕輕，卻十分英武，從小跟隨在父王身邊南征北戰，有“獅子路易”之稱——兩邊不知怎麽一鬧，路易就把新伯爵的兩塊土地拿走了，新伯爵咽不下這口氣，反身投靠了英王。
而奧托呢，本就是約翰的外甥，再加上法德邊境的糾紛從古至今就沒消停過，打是不需要理由的。
於是乎，以三人為首，加上其他一些小地區這些年老受菲利普忽悠有怨氣沒地方出的伯爵們，反菲利普大同盟很快成立。
“啊呀，如果英德兩國一個從西、一個從東，那法王不是境遇堪憂？”主教們不少還是有見識的。
“是啊，日耳曼人本來就不好對付，如今統一在奧四手裏，大家想想，單單一個奧四，實力也要強於菲二了。”
“莫非這次失地王真的要一雪前恥，揚眉吐氣不成？”
“實在不行，我們可以讓陛下征發十字軍嘛！”
“約翰就是想到了這點，所以前面才來求陛下的吧，我們可不好插手。”
“就是，十字軍是為聖戰而存在的，不能隨便幹預凡俗事物。”
“保衛教皇國領土怎麽算凡俗事物呢！”
“對對對！”
巴勃清清喉嚨：“各位大人們，欲滅德皇，扶持亂黨！”
這句一針見血，大家恍然大悟，紛紛拍掌：“沒錯！”
“對！”
“還是巴勃主教厲害！”
眾人望向主位上的教皇，待他定奪。教皇想，要是奧托不來那麽一手，其實他更傾向於削菲二一頓的。
但是……
哎，立場不同了。
只見他懶洋洋道：“連扶持亂黨都不必。”
“咦？”
“大家忘了我的教子嗎，奧四那頂皇冠，我既然給他戴得上去，那我也給他扯得下來。”
霸氣！
眾人眼冒星星。
唯獨克雷西安支支吾吾：“陛下，您說的是……那個孩子？”
“不錯，就是腓特烈。”
☆、布汶之戰
教皇一行在果園裏找到了未來的儲君。
他的形狀比前幾日更慘，簡直失了活力，幾個仆人朝他不停地投擲草皮塊、石頭和爛蘋果，他像癡呆了似的，惹得他們大笑。
“為什麽不反抗，唔？”
被仆人圍在中心的黑發少年走了出來，從仆人的果籃裏拿出一串未成熟的葡萄，捏碎了，把葡萄汁猛地糊進他眼裏。
男孩慘叫一聲，左手仍牢牢護著懷裏的東西不動，右手一把猛地揮開！
烏戈利諾猝不及防，被推開好幾步，“很好——”他冷笑，從腰間抽出鞭子，劈頭蓋臉就是一鞭！
男孩眼裏又澀又稠，躲兩下就躲不動了。
而烏戈利諾就像喪失了理智一樣，一鞭快過一鞭，一鞭狠過一鞭，風聲呼呼作響，這次不用教皇陛下親自開口，總務大人趕先嚷道：“烏戈利諾！！！”
烏戈利諾頓了頓，聽出了聲音，卻理也不理，眼角也懶得飛來一個。
倒是他身旁的仆人，看到這如此顯赫的一行、尤其白色那位，忙不疊顫顫跪下了。
克雷西安來也不必行如此大禮？
烏戈利諾省悟，機械回頭。
男人面無表情：“我的好侄兒，看來五天禁閉，對你毫無用處。”
他是他的克星。
烏戈利諾一下將鞭子扔掉，慌張道：“不，叔父，您聽我說——”
“克雷西安，把他給我扔出去，近期內我不想再看到他。”
克雷西安苦著臉：“是。”
黑衣的執事們上，烏戈利諾聽了剛才的話，如遭雷殛般沒反應過來，直到執事們帶著他擦身而過的時候，他才驚醒，死命反抗：“不，叔父，我不要離開您，我不要離開您！”
阿莫裏主教在眾主教之中，憐惜少年的才華，上前求情：“陛下，烏戈利諾的神學和法學學得極好，看在他年紀尚小——”
“克雷西安，扣除你半年的俸祿，”主教卻直接阻斷他的話頭，對總務道：“知道為什麽嗎？”
小老頭兒腦袋耷拉著：“屬下領會得。”
“知道就好。我的話，不希望有人質疑，哪怕是我的侄子。”
眾人擦汗，阿莫裏識趣的退回原來的位置去了。
教皇來到腓特烈跟前，跟上一次、上上一次相比，男孩的境況好像越來越慘？每次見面，總是鮮血淋漓。
男孩看他一眼，垂眸。
教皇瞅到他懷中明顯已經僵硬的小鷹：“它死了？”
“……”
“死了就扔掉。”
眾人：！！！
男孩藍眸裏燃起憤怒的火焰，乍然擡頭，狠狠地盯他。
“莫萊，以後他就跟著你了。”教皇絲毫不以為意，反而這樣才有趣似的。
而男孩看到他眼裏那絲調侃，更加憤恨了。
聖殿騎士上前，不太明白所謂“跟著”的意思，躊躇：“陛下？”
“就讓他做你的扈從，你們怎麽訓練候選人的就怎麽訓練他，清掃馬廄啊，給馬匹梳毛啊，擦洗甲胄啊什麽的，”教皇隨意地揮揮手：“隨便你們怎麽折騰。”
眾主教嘴巴張成O型。
陛下，如果我們沒集體失憶，您不是要為他戴上皇冠嗎，就是這樣對待未來皇位繼承人的？
皇帝的培訓課程不是這些吧！
“想不被欺負，就得變得強大。”男人不再看男孩，也不知這句話是不是對他說的，從容離開。
男孩望著他的背影，握緊了拳頭。
隨著教廷宣布奧托四世的皇帝稱號無效，外界稱為金雀花與百合花的戰爭正式拉開序幕。勝利女神一開始明顯垂青於英德聯軍，約翰率軍從樸茨茅斯港出發，在阿基坦地區登陸，他的口號是奪回失落在菲利普之手的安茹家族領地，因此倒也召集了不少當地原屬的舊臣，一路擴張兵力，沿羅亞爾河谷北進，聲勢浩大。
法王急忙率軍迎戰，半個月後，雙方在安茹地區發生遭遇戰，菲利普號稱狐貍，而約翰真打起來，謀略竟然也不錯，雙方互有勝負，不過讓約翰郁悶的是：說好的從南部包圍過來兩路大軍分進合擊的奧托軍隊呢？
奧托也很郁悶，突然冒出來所謂的霍亨斯陶芬家族繼承人不說，眼前這支雇傭軍是哪條道上的，他怎麽沒聽過？
若論人數，他的人比人家多得多，來場群毆綽綽有餘，可人家也明白這點，就是不跟他們硬碰硬，而是不斷騷擾偷襲，明的暗的，白天晚上，輜重馬匹，毫無規律，弄得士兵們個個睡眠不足，人心浮躁。
而論單兵威力，他領教過了，己方決非對手，他都懷疑是不是因為惹了教皇結果人家把聖殿騎士派來了，不然幹嘛盔甲護得那麽嚴實？
可聖殿騎士是一定會披十字披風的，這是他們的榮譽，不過，也說不定……
於是，就在德軍的嚴重滯後中，法方獲得了寶貴的時機，特別由於太子路易表現出眾，將英軍逼退回阿基坦，且切斷了他們的通信渠道。
十月，奧托終於率著自己的軍隊與佛蘭德爾伯爵會合，菲利普深深知道這才是大頭來了，他一方面命令路易率八百名騎士、兩千名重裝騎兵和七千名步兵也趕向佛蘭德爾，一方面向各地諸侯發出勤王令並大量招募雇傭兵。
路易星夜行軍，到達圖爾納時得報奧托聯軍已插到其南方不遠處，他出了一身冷汗，這是要橫切他一刀啊！輕則像英軍一樣音訊全斷，重則被剿無生！
他立馬宣布撤軍，然而為時已晚，奧托已然逼近圖爾納，路易當機立斷，向布汶城轉進，而奧托認為法國太子已是囊中之物，緊追不舍——偏偏布汶城橫跨馬斯河上的橋梁較窄，當奧托聯軍逼近布汶之時，法軍過河也不及了！
布汶一戰是路易名揚毆羅巴的一戰，也是奠定後來西歐格局老長時間無法再變的一戰。
許多人事後分析起來，有嘖嘖稱嘆的，有擦一把冷汗的，認為與當年征服者威廉一世的黑斯廷斯之戰相比，不遑多讓。
這是一場絕地反擊，破釜沈舟。
太子突然下令，全軍返回，列陣，迎敵。
法軍後衛用果敢和熱血死死拖住了敵軍，奧托方面的攻勢暫時被遏制，為主力贏得了寶貴的布陣時間。
布汶橋東面的開闊地帶。
法德相隔兩千碼。
法軍分左、中、右三個方陣。中央方陣最前面的是民兵組成的弓箭手，後面是騎兵；左右方陣則是騎兵在前，□□手在後。路易立於中央方陣的最前方，在十幾位貴族的擁簇下，少年意氣，飛揚勃發，身後的軍旗上繡著卡佩家族的金色百合花，迎風獵獵招展。
德軍呢，步兵列於中央方陣的前方，主要是德意志各地和尼德蘭的□□手，他們是歐洲公認最優秀的步兵，後面是奧托本人的近衛騎兵；兩翼是騎兵在前，步兵在後。奧托的帝國飛龍軍旗上繡有一只帶有金翅膀的飛鷹，旗下奧托和佛蘭德爾伯爵談笑風生，根本不把對面的半大小子放在眼裏。
法軍右翼的騎兵首先發動進攻，吶喊激發了雙方的鬥志，奧托令中央方陣步兵直沖法軍大陣，歐洲最優秀□□手稱號不是蓋的，很快尼德蘭人將法軍弓箭手掃清，奧托大笑：“不堪一擊！”
然而，當□□手與法軍大陣後面的重裝騎兵對陣時，卻吃了大虧，因為重裝步兵有鎧甲護身，加上長劍和高頭大馬的優勢，德方步兵死傷慘重，短暫交鋒後，雙方進入失控狀態。
戰鬥變成了小規模的混戰。這樣，擅長單兵格鬥的法國貴族們占據了優勢，混戰中路易一度摔下馬來，險些被殺，被不知名的衛士迅速救起。路易重新上馬，法軍士氣大振，這時，德軍左翼的佛蘭德爾步兵方陣已被擊潰，法軍跟隨佛蘭德爾潰兵迂回到了德軍的後方，奧托的大營岌岌可危。
奧托見狀，率領薩克森近衛騎兵親自投入中央戰場。
佛蘭德爾伯爵雖然自家軍隊不行，但花重金雇來的七百名□□手組成的雇傭軍團倒是十分給力，屢次擊退法國騎兵的沖擊，把嚇得心肝兒顫的伯爵保護在中間，不過饒是如此，伯爵還是幾次三番差點掉下馬。
奧托揮舞戰斧奮力砍殺，連換三匹坐騎，但由於左右兩翼各自潰散，法軍逐漸向中央集結，越聚越多，終於，路易與他直接對上了。
不過，與開局相比，此刻眼中閃著必勝光芒的，變成了法國太子。
一個用劍，一個使斧，率先力竭的卻是奧托，他被戰馬拋了下來，幸虧近衛騎兵眼疾手快，沖過來一把撈起，知道大勢已去，打個唿哨，飛馬逃離戰場。
幾名同伴拼死斷後，路易也只好望洋興嘆。
隨後清點戰場，除了奧托和佛蘭德爾伯爵逃脫，其他貴族騎士們全部落網，德軍慘敗。
消息傳回教廷，教皇正準備睡覺，聽完之後兩個字：“很好。”
☆、失地之王
布汶戰役的結果震驚西歐，奧托的戰敗使韋爾夫家族徹底失去王位，對德來說，王位再度轉入霍亨施陶芬家族——雖然幼主還小不能親政，但人家現在有教皇這個靠山，王位絕對穩當當的；而對法來說，此役大勝使法王擺脫了先前面臨的一切不利條件，回到巴黎後，更被尊稱為“奧古斯都”——這可是羅馬帝國首任皇帝屋大維的尊號，之前菲利普二世的政令不出法蘭西島，如今，他的領地較他登基時擴大了三倍！
那麽對英呢？
約翰不但沒奪回父代手中的土地，反而徹底斷送，坐實了他“失地王”的稱號。
更糟糕的在後頭。
出兵是要錢的，之前為了籌錢賣官鬻爵、增加稅收，結果吃了敗仗，更加賠不起，老百姓多了許多額外負擔，物價飛漲，經濟危機導致政治危機，貴族們忍無可忍，決定不能再這樣下去，必須跟國王好好清算一番了。
可憐的約翰，外戰未消，內戰又起。
全國的貴族們結成聯盟，出兵攻打倫敦，兵臨城下後給了自家國王兩個談判選擇：一，接受他們的條款，他們繼續效忠，並停戰休兵；二，不接受他們的條款，繼續增兵，打下王宮後冊立新的英王。
約翰看著城外那些各色貴族武裝如狼似虎，而此時願意站在他麾下為他作戰的騎士不到十個！
無奈之下，他只有選擇第一條，貴族們順勢拋出了他們的條款，《大憲章》。
《大憲章》，通俗說法就是國王守則，英王必須按照此條款行事，控制自己行為，不得肆意妄為，到處闖禍，否則，哼哼……
約翰拿著這份長達六十三款的守則，當場就哭了：什麽國王在未征得貴族統一下不得隨意收取貢賦；什麽不經法律審判不得逮捕和囚禁任何人……尤其第六十一條：由二十五名貴族組成委員會，有權隨時召開會議，具有否定國王任何命令的權力。如果國王違背諾言，貴族可以使用武力，占據國王的城堡和財產！
——這是給了他二十五個太上皇！！！
他差點一頭栽倒地上，而此時又傳出消息來，法王似乎有意乘勝追擊，免得之前打造的軍艦荒廢，攻過海峽！
哎喲餵，教皇陛下，救命！
小亨利擡頭看著眼前仿佛望不到盡頭的高高的聖階。
上次他父王在這下面跪了四天四夜，他雖然沒跪，但後來在聖堂上跪了，而這一次，父王讓他也一起跪下。
膝蓋會很痛吧，他想，後來父王回去好多天都走不動路，醫生每次看的時候好痛苦好痛苦。
想歸想，他默默地跪了下去。
噠嗒，噠嗒，一人揚鞭而來。
他擡首，那人安坐馬上，蜷曲的金發在陽光背景下燦爛耀眼，如同他的人一般，華貴如夢似幻。
“路易！快下來，就算這馬是這宮裏的——喔喔，看哪，這是誰？這不是我們的‘失地王’嗎？”
他的父王一下子似乎想站起，但忍耐下來，皮笑肉不笑：“你怎麽在這兒。”
有點咬牙切齒的味道。
那個頭戴王冠頭發也一樣是金色的大叔笑：“你怎麽在這兒，我就怎麽在這兒。”
約翰登時不好起來，這老家夥專門來看自己熱鬧的？
對方火上澆油：“上次你跪了那麽久，教皇也沒收你兒子做教子，你以為這次他就會收了？”
“你又不是教皇，你怎麽知道。”約翰逞強。
“我怎麽知道，就憑我跟教皇陛下是站在一條線上的，始終不渝！你呢，你覺得你跟奧托勾結很強大對吧，可事實證明，上帝在我們這邊！教皇陛下沒制裁你一道就不錯了！”
“……”
“你以為你又跪一下教皇就會原諒你了？哈哈，我等著聽英王陛下這次五天五夜的新聞嘍！”
約翰不是吃素的，“我看貴國王太子這麽大，教皇未必收他。”
“喲，消息很靈通嘛，”法王斜眼睨他，“不過，你又不是教皇，你怎麽知道。”
約翰被對方堵回來的原話氣結，正待反唇相譏，總務克雷西安親迎了出來，他先是瞥馬上的法國王太子一眼，而後對法王道：“陛下，教宗有請。”
“路易，還不下來！”法王沒漏過那一眼，心裏暗暗叫糟，對金發少年道。
路易輕輕一躍，瀟灑的從馬上下來了，姿勢優美非常。
“快見過總務大人！”他父王又道。
路易第一次來拉特蘭宮，對眼前矮矮胖胖的小頭子有點不以為然，意思意思的行了個禮。
克雷西安壓根兒沒瞧見似的，轉身：“跟我來吧。”
路易被晾在一邊，楞住。
不說他王太子的身份吧，經過布汶一役後，誰見了他不誇讚兩句？就算沒見過的，只要報出名字，也無不流露出敬佩崇拜的目光，他是“獅子路易”！
法王走兩步，沒見著兒子，叫了他一句，接著又狀似遺憾地對跪在原地的約翰道：“啊，英王陛下，對不住，我先進去了？”
約翰剜他一眼。
法王身心舒暢：“等我出來咱們再好好聊！”
他哈哈大笑著走上聖階。
路易跟在父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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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身邊的是誰？”教皇卻提起另一個話題。
“我的兒子，亨利，”約翰推了推身邊七歲的小男孩：“為表誠意，希望陛下能收他為教子，一生敬您愛您。”
亨利！他居然敢將他兒子取名亨利！
寶座上的教皇簡直按捺不住自己的惱火了。
離得最近的克雷西安敏銳的察覺到教皇似乎不那麽愉快的情緒，咳一咳，“英王陛下，您的兒子一出生應該已經受洗了吧，坎特伯雷大主教難道不是他的教父嗎？”
“是的，亨利一出生確實由坎特伯雷大主教為他洗禮，卻由於一點意外並未選定教父，想來早有天定，教皇陛下才是他真正的引導人。”
教皇陛下輕蔑地一笑。
克雷西安見狀，道：“英王陛下，我想新任的坎特伯雷大主教足以作為王子的引導人，他學識淵博，信仰虔誠，定然勝任。”
約翰楞：被拒絕了？
他道：“如果陛下還是不能原諒我——”
“不，不，你看，我所懲罰的都是不肯服從的人，像你現在服從得……這樣好，主是仁慈的，他會寬恕所有一切。”
“亨利十分聽話，陛下一定會喜歡他的。”約翰竭力爭取。
教皇卻看也沒看那小男孩一眼，毫不關心，只把手一擡。
約翰明白了，也不再管孩子，“那麽，關於禁教令和破門律——”
“好啦，好啦，”教皇說：“你的要求我知道，朗頓主教將和閣下一起返回英格蘭，為閣下洗罪；至於禁教令嘛，那就倚靠閣下自己的速度了。”
“陛下，”英王膝行幾步：“能否寬限——”
“當初閣下奪取修道士們的財產，迫使他們不得不離開安身立命之地，有沒有想過對他們寬限？人都該為他所做的付出代價，你認為呢。”
“啊，陛下！”約翰叫起來：“請不要對我施加如此重壓，我已經誠心誠意的悔過——”
“所以解除了你的破門律，”教皇道：“看在你跪了四天四夜的份上。”
克雷西安在旁邊劃十字：“看在上帝的份上。”
約翰急了：“法王已經登艦，如果他渡過了海峽——”
教皇看著下面那張臉。
二十年過去，當年的翩翩少年郎已經成為中年，昔日稚嫩不再，充滿機心與諂媚。
可是這些機心，通過這幾天的了解，他卻失去了諾曼底、失去了安茹、失去了阿基坦，當年幾乎占了大半個法國的土地，如今居然全部回到了菲利普二世手中！
難怪大陸人送給他一尊綽號：失地王。
可看看他對自家人呢？對他父親、對他兄弟、對他侄子……真是內戰內行，外戰外行！
對這個窩裏橫，男人懷疑上輩子欠了他的，恨其不爭，又無可奈何。
唯有化成苦笑。
約翰又在下面說了一大堆話，無非是菲利普如何如何狡猾，國內如何如何艱巨……男人突然明白，一切的一切，如果跳脫出來看，說重要也重要，說不重要，那麽，也並非那麽重要。
他前世走過的一生，現在想想，重要的是什麽呢？權勢、富貴、美女……權勢大概是最重要的，汲汲營營，生於斯，死於斯。
可是，當他一朝變成教皇，而且是站在頂峰的教皇，再去看，人生不過彈指，韶華白首，爭再大的疆土，搶再大的地盤，不過一場夢。夢終究要醒，人終究要離去，沈浮其間，不過求一個生盡歡，死無憾。
腦海中喃喃：【生盡歡，死無憾？】
男人沒有答。
這一刻，從那庭前花開花落的似懂非懂，到現在仿佛天地闊開，江流奔下。
命運的絲線閃著光芒。
……如此，則他人的背叛，何必看那麽重？
對方要背叛是對方自己的事，從此受良心懲罰或者根本不在意反而青雲直上，對於被背叛者來說，完全可以扔開。
【可笑，難道要當聖人嗎？】
不，只是不必將被背叛變成自己的枷鎖，自己的沈重。對方只需要知道，從此我連看他一眼都嫌多餘，我不會刻意報覆他，這太累，我依舊走我的路，但是，如果他落到我手裏，他應當知道後果。
【那現在他落到你手裏了。】
是啊……
但是心情，已與當日初次醒來，截然不同。
“我會寫信給法王，”教皇的一句話阻斷了英王的喋喋不休，“你會得到消息的。”
“太好了，太好了，有您在我身後，我就不會覺得勢單力薄了。”
約翰喜出望外，目的達成，欲大肆讚美，教皇道：“送閣下一條忠告：今日你既然做出了這番舉動，就要牢記使你這樣做的原因，免得重蹈覆轍。好自為之吧。”
這最後的話使約翰愕然，因為表面像勸誡，實際更像警告。他張著嘴正要回答，教皇陛下傲慢的一揮手，打發了他出去。
他幾乎是在侍從攙扶下才勉強走出門口，然而縈繞不去的始終是教皇最後的話，體會著裏面有幾個意思。小亨利悄悄揉一揉膝蓋自動隨在他身後，忍不住回頭看一眼，那人威儀赫赫，深邃的目光如同他坐船時見過的無邊無際的海洋。
如同烙印般的一幕。
終其一生，他怕他；但他最大的靠山，也是他。
☆、阿爾比派
教皇陛下說到做到，果然給菲利普二世寫信，讓他收兵；法王都箭在弦上了，當然不樂意，讓人快馬加鞭的回：不是您老讓我出兵的，怎麽叫我收回來呢？教皇陛下只好好言安撫，以同意他跟丹麥公主英格堡離婚為條件，又許了不少好處，來來回回兩三個主日，才把事情擺平。
呼，這個菲利普。
果然對得起他的外號狐貍：當年他在位的時候，挑唆理查對付他；等理查登基，就挑唆約翰對付理查；待約翰成為英王，他又挑唆侄子阿瑟造反——男人想到信裏面那些你來我往就牙癢癢，言辭可委婉了，可要是人真在面前，哥不揍他一頓丫的！
至於英王發過來的感謝信，他拆也沒拆。
其間教廷副大法官的任命塵埃落定，由於朗頓赴英，洛倫佐少了一大助力，眼看巴勃要勝利，教皇卻在最後關頭支持了洛倫佐一把，給了凱撒錫耶納主教的職位，把他打發出去了。
芒紮屠城的事件卻一直沒有多大進展，以致蓬杜夫不得不親身前往芒紮並一路查到了米蘭；暫代他職的阿維圖斯一面抱怨廷報堆積如山，一面不忘將宮內外各種大的小的、靠譜的不靠譜的消息挑揀著講給教皇聽，其中稍微能引起教皇陛下註意的一樁是關於薩維利的。
薩維利沒有兒子，只有兩個女兒，大女兒都快四十了，有事的自然不是她，而是與她相差了二十歲的小女兒。小女兒名伊娃，長得十分漂亮，加之薩維利老來得子，也很寵愛，在她十八歲的時候為她尋了門好親事，將她嫁給了西西裏的貴族阿爾方索。夫婦倆過得不錯，可是不知怎麽，薩維利卻突然宣布女兒要離婚，原因是婚姻生活並不愉快。
怎麽個不愉快法呢？他說他的女兒仍是處女。
教皇陛下差點一口水噴出來，什麽？！
阿維圖斯道：“伊娃被他接回來了，然後讓當地教廷審判阿爾方索，逼他承認，阿爾方索卻指天發誓，他早與伊娃度過無數個良宵。”
教皇笑過了，回過味兒來：“薩維利這老家夥打什麽算盤，哦，定然是想女兒另嫁。”
阿維圖斯道：“陛下一猜就中，據說阿龍德爾公爵的兒子的老婆最近病重，眼瞅活不長了。”
“哦——”教皇意味深長地。
“但阿爾方索那邊始終不認，怎麽辦？陛下，好笑的在後頭，他們就說阿爾方索沒有性能力，證據是他與前妻離婚了。”
“那能證明什麽。”
“是啊，後來調查，他前妻還生過一個孩子，雖然孩子夭折。”
“……”
“好吧，當地教廷又說，孩子並不是阿爾方索的，所以他們才離婚。”
“我要是阿爾方索，我就承認了得了——”話未說完，波拿第在門口報：“總院大人求見。”
教皇陛下正一正臉色：“讓他進來。”
阿維圖斯也立馬恢覆認真辦公的樣兒。
一身黑衣鑲紅邊、戴四方帽的薩維利按例行禮，臉上端是無比凝肅：“我剛剛聽得消息，說法國朗格多克地區有個叫阿爾比的小城，發展出了一批異教徒，是真的嗎？”
“是真的，”教皇從廷報裏抽出當地主教的信函，“你可以看看。”
薩維利接過，仔仔細細看完，一系列不敢置信：拒絕聖禮？十字架是邪惡的符號？否認三位一體？上帝有兩個，一個善的，一個惡的？而教廷和各級修道院是惡的代表？
他氣得發抖，“哦，我的上帝！我的上帝！”
“其實他們發展很多年了，”阿維圖斯道：“不過最初並不顯眼，慢慢流傳開來，如今不單法國南部、連咱們北部也蔓延了，很多人暗中支持他們。”
“法王呢，讓法王把他們統統抓起來！”
阿維圖斯玩著鵝毛筆：“菲利普二世雖然肅清了法國大部分諸侯，不過對他不買賬的也不是沒有，尤其法國南部這些爵爺，又有錢，又不像蘇格蘭那些未開化的地區，想想他們的葡萄酒，香檳地區、波爾多地區……嘖嘖嘖。”
教皇：蘇格蘭惹你了？
薩維利道：“無論如何，我們不能讓我們的教民墮落！任何膽敢批評教會的人，都該被處以絞刑！”
“總院大人，不要激動，”教皇道：“請先坐下。”
他隨手指了指椅子，薩維利表示謝意，山羊胡仍一抖一抖的。
“你看，阿爾比派的人認為，苦修、清貧、禁欲能更讓人接近上帝，而相對地，各修道院過的卻是奢靡放浪的生活。”
薩維利瞪大眼，“陛、陛下——”
“如果一名修士，他專註於祈禱，兢兢業業，卻一貧如洗；”教皇支著下頷，“克己節制，緘默不語，把自己獻給上帝，過著遠離凡塵的生活……這樣他還會遭到憤恨和攻擊嗎？”
“陛下，”薩維利不安的挪挪屁股，“您該不會——”
“該不會什麽？”
薩維利嚅嚅。
教皇笑：“好了，我只是在思考。阿爾比派有些行為確實越線了，總院大人，我正想跟你商量，派一名特使過去。”
“這是完全應該的，”薩維利滿口讚同：“給他們以訓導，讓他們改過自新。”
“那麽，你有推薦人選嗎？”
薩維利想想：“阿莫裏主教吧，他的神學知識很豐富，而且口才靈敏。”
教皇在腦海裏搜索了下這個人，同意。
正說著，一封緊急廷報送上來，阿維圖斯瞧著那上面的火漆印記，沒敢拆，呈給教皇陛下，教皇打開一看，神情奇特：“英國和法國打起來了。”
“啥？！”阿維圖斯叫：“英王不是才訓得跟孫子似的回去嗎？”
“他宣稱要奪回原本屬於他父親手中的土地。”教皇把廷報遞給阿維圖斯，心中有點兒五味雜陳。
“哈，他當年上臺時因為支持的人少，所以把土地讓出去，讓人頂他一把，現在難道是覺得實力累積夠了嗎？”阿維圖斯哈哈笑著，然神色很快變了，指著廷報：“奧托？英王聯合了奧托？”
“你沒看錯。”
薩維利聽聞也皺眉：“奧托四世？”
教皇點頭，抽出另一份昨夜連夜送達的廷報：“猜猜咱們的神聖羅馬帝國皇帝現在在哪兒。”
兩人在教皇跟前多年，別的不說，對陛下任何細微動作是深有領會的，立馬察覺絕非好事，薩維利沒說話，阿維圖斯試探地：“沒有陛下扶持，他根本坐不上皇帝之位，他理應明白。”
“是啊，當初叫他答應我兩個條件，他包口兩百個也不在話下，結果呢，轉頭就帶兵往托斯卡納趕！”
薩維利道：“那裏現在是我們的地盤！”
“是啊。”教皇答。
阿維圖斯氣憤了：“這是什麽意思！嫌他頭頂上那頂皇冠戴得太順利了嗎？”
“我也這麽覺得。”教皇敲敲扶手。
其實托斯卡納最開始也不是教皇國的，是霍亨斯陶芬家族的，不過兩個條件裏說了，凡是亞平寧半島上之前的德王領土，全部過戶給教廷——你不答應就罷，答應了卻出爾反爾，那就別怪我不給你上上課了。
下午把這事拿到樞機會議上一說，大家都義憤填膺，表示要給奧托點顏色瞧瞧：你要和英國聯合打法國我們沒意見，但□□們一刀是什麽意思？膽兒肥了？——不過這回英法一聯合，還拉攏了佛蘭德爾伯爵，怎麽看，法王怎麽不太妙啊！
佛蘭德爾位於法國西北部，羊毛紡織業尤為興盛，它的羊毛原料主要來自英國，但本身又是法屬領地，因此英法兩國在這一塊向來沖突不斷。之前菲利普二世送給了佛蘭德爾伯爵兩塊土地，老伯爵樂壞了，向法王表示效忠，之後，老伯爵女兒結婚，沒兩年女婿成為新的佛蘭德爾伯爵，碰到了菲利普二世的兒子路易，路易年紀輕輕，卻十分英武，從小跟隨在父王身邊南征北戰，有“獅子路易”之稱——兩邊不知怎麽一鬧，路易就把新伯爵的兩塊土地拿走了，新伯爵咽不下這口氣，反身投靠了英王。
而奧托呢，本就是約翰的外甥，再加上法德邊境的糾紛從古至今就沒消停過，打是不需要理由的。
於是乎，以三人為首，加上其他一些小地區這些年老受菲利普忽悠有怨氣沒地方出的伯爵們，反菲利普大同盟很快成立。
“啊呀，如果英德兩國一個從西、一個從東，那法王不是境遇堪憂？”主教們不少還是有見識的。
“是啊，日耳曼人本來就不好對付，如今統一在奧四手裏，大家想想，單單一個奧四，實力也要強於菲二了。”
“莫非這次失地王真的要一雪前恥，揚眉吐氣不成？”
“實在不行，我們可以讓陛下征發十字軍嘛！”
“約翰就是想到了這點，所以前面才來求陛下的吧，我們可不好插手。”
“就是，十字軍是為聖戰而存在的，不能隨便幹預凡俗事物。”
“保衛教皇國領土怎麽算凡俗事物呢！”
“對對對！”
巴勃清清喉嚨：“各位大人們，欲滅德皇，扶持亂黨！”
這句一針見血，大家恍然大悟，紛紛拍掌：“沒錯！”
“對！”
“還是巴勃主教厲害！”
眾人望向主位上的教皇，待他定奪。教皇想，要是奧托不來那麽一手，其實他更傾向於削菲二一頓的。
但是……
哎，立場不同了。
只見他懶洋洋道：“連扶持亂黨都不必。”
“咦？”
“大家忘了我的教子嗎，奧四那頂皇冠，我既然給他戴得上去，那我也給他扯得下來。”
霸氣！
眾人眼冒星星。
唯獨克雷西安支支吾吾：“陛下，您說的是……那個孩子？”
“不錯，就是腓特烈。”
☆、布汶之戰
教皇一行在果園裏找到了未來的儲君。
他的形狀比前幾日更慘，簡直失了活力，幾個仆人朝他不停地投擲草皮塊、石頭和爛蘋果，他像癡呆了似的，惹得他們大笑。
“為什麽不反抗，唔？”
被仆人圍在中心的黑發少年走了出來，從仆人的果籃裏拿出一串未成熟的葡萄，捏碎了，把葡萄汁猛地糊進他眼裏。
男孩慘叫一聲，左手仍牢牢護著懷裏的東西不動，右手一把猛地揮開！
烏戈利諾猝不及防，被推開好幾步，“很好——”他冷笑，從腰間抽出鞭子，劈頭蓋臉就是一鞭！
男孩眼裏又澀又稠，躲兩下就躲不動了。
而烏戈利諾就像喪失了理智一樣，一鞭快過一鞭，一鞭狠過一鞭，風聲呼呼作響，這次不用教皇陛下親自開口，總務大人趕先嚷道：“烏戈利諾！！！”
烏戈利諾頓了頓，聽出了聲音，卻理也不理，眼角也懶得飛來一個。
倒是他身旁的仆人，看到這如此顯赫的一行、尤其白色那位，忙不疊顫顫跪下了。
克雷西安來也不必行如此大禮？
烏戈利諾省悟，機械回頭。
男人面無表情：“我的好侄兒，看來五天禁閉，對你毫無用處。”
他是他的克星。
烏戈利諾一下將鞭子扔掉，慌張道：“不，叔父，您聽我說——”
“克雷西安，把他給我扔出去，近期內我不想再看到他。”
克雷西安苦著臉：“是。”
黑衣的執事們上，烏戈利諾聽了剛才的話，如遭雷殛般沒反應過來，直到執事們帶著他擦身而過的時候，他才驚醒，死命反抗：“不，叔父，我不要離開您，我不要離開您！”
阿莫裏主教在眾主教之中，憐惜少年的才華，上前求情：“陛下，烏戈利諾的神學和法學學得極好，看在他年紀尚小——”
“克雷西安，扣除你半年的俸祿，”主教卻直接阻斷他的話頭，對總務道：“知道為什麽嗎？”
小老頭兒腦袋耷拉著：“屬下領會得。”
“知道就好。我的話，不希望有人質疑，哪怕是我的侄子。”
眾人擦汗，阿莫裏識趣的退回原來的位置去了。
教皇來到腓特烈跟前，跟上一次、上上一次相比，男孩的境況好像越來越慘？每次見面，總是鮮血淋漓。
男孩看他一眼，垂眸。
教皇瞅到他懷中明顯已經僵硬的小鷹：“它死了？”
“……”
“死了就扔掉。”
眾人：！！！
男孩藍眸裏燃起憤怒的火焰，乍然擡頭，狠狠地盯他。
“莫萊，以後他就跟著你了。”教皇絲毫不以為意，反而這樣才有趣似的。
而男孩看到他眼裏那絲調侃，更加憤恨了。
聖殿騎士上前，不太明白所謂“跟著”的意思，躊躇：“陛下？”
“就讓他做你的扈從，你們怎麽訓練候選人的就怎麽訓練他，清掃馬廄啊，給馬匹梳毛啊，擦洗甲胄啊什麽的，”教皇隨意地揮揮手：“隨便你們怎麽折騰。”
眾主教嘴巴張成O型。
陛下，如果我們沒集體失憶，您不是要為他戴上皇冠嗎，就是這樣對待未來皇位繼承人的？
皇帝的培訓課程不是這些吧！
“想不被欺負，就得變得強大。”男人不再看男孩，也不知這句話是不是對他說的，從容離開。
男孩望著他的背影，握緊了拳頭。
隨著教廷宣布奧托四世的皇帝稱號無效，外界稱為金雀花與百合花的戰爭正式拉開序幕。勝利女神一開始明顯垂青於英德聯軍，約翰率軍從樸茨茅斯港出發，在阿基坦地區登陸，他的口號是奪回失落在菲利普之手的安茹家族領地，因此倒也召集了不少當地原屬的舊臣，一路擴張兵力，沿羅亞爾河谷北進，聲勢浩大。
法王急忙率軍迎戰，半個月後，雙方在安茹地區發生遭遇戰，菲利普號稱狐貍，而約翰真打起來，謀略竟然也不錯，雙方互有勝負，不過讓約翰郁悶的是：說好的從南部包圍過來兩路大軍分進合擊的奧托軍隊呢？
奧托也很郁悶，突然冒出來所謂的霍亨斯陶芬家族繼承人不說，眼前這支雇傭軍是哪條道上的，他怎麽沒聽過？
若論人數，他的人比人家多得多，來場群毆綽綽有餘，可人家也明白這點，就是不跟他們硬碰硬，而是不斷騷擾偷襲，明的暗的，白天晚上，輜重馬匹，毫無規律，弄得士兵們個個睡眠不足，人心浮躁。
而論單兵威力，他領教過了，己方決非對手，他都懷疑是不是因為惹了教皇結果人家把聖殿騎士派來了，不然幹嘛盔甲護得那麽嚴實？
可聖殿騎士是一定會披十字披風的，這是他們的榮譽，不過，也說不定……
於是，就在德軍的嚴重滯後中，法方獲得了寶貴的時機，特別由於太子路易表現出眾，將英軍逼退回阿基坦，且切斷了他們的通信渠道。
十月，奧托終於率著自己的軍隊與佛蘭德爾伯爵會合，菲利普深深知道這才是大頭來了，他一方面命令路易率八百名騎士、兩千名重裝騎兵和七千名步兵也趕向佛蘭德爾，一方面向各地諸侯發出勤王令並大量招募雇傭兵。
路易星夜行軍，到達圖爾納時得報奧托聯軍已插到其南方不遠處，他出了一身冷汗，這是要橫切他一刀啊！輕則像英軍一樣音訊全斷，重則被剿無生！
他立馬宣布撤軍，然而為時已晚，奧托已然逼近圖爾納，路易當機立斷，向布汶城轉進，而奧托認為法國太子已是囊中之物，緊追不舍——偏偏布汶城橫跨馬斯河上的橋梁較窄，當奧托聯軍逼近布汶之時，法軍過河也不及了！
布汶一戰是路易名揚毆羅巴的一戰，也是奠定後來西歐格局老長時間無法再變的一戰。
許多人事後分析起來，有嘖嘖稱嘆的，有擦一把冷汗的，認為與當年征服者威廉一世的黑斯廷斯之戰相比，不遑多讓。
這是一場絕地反擊，破釜沈舟。
太子突然下令，全軍返回，列陣，迎敵。
法軍後衛用果敢和熱血死死拖住了敵軍，奧托方面的攻勢暫時被遏制，為主力贏得了寶貴的布陣時間。
布汶橋東面的開闊地帶。
法德相隔兩千碼。
法軍分左、中、右三個方陣。中央方陣最前面的是民兵組成的弓箭手，後面是騎兵；左右方陣則是騎兵在前，□□手在後。路易立於中央方陣的最前方，在十幾位貴族的擁簇下，少年意氣，飛揚勃發，身後的軍旗上繡著卡佩家族的金色百合花，迎風獵獵招展。
德軍呢，步兵列於中央方陣的前方，主要是德意志各地和尼德蘭的□□手，他們是歐洲公認最優秀的步兵，後面是奧托本人的近衛騎兵；兩翼是騎兵在前，步兵在後。奧托的帝國飛龍軍旗上繡有一只帶有金翅膀的飛鷹，旗下奧托和佛蘭德爾伯爵談笑風生，根本不把對面的半大小子放在眼裏。
法軍右翼的騎兵首先發動進攻，吶喊激發了雙方的鬥志，奧托令中央方陣步兵直沖法軍大陣，歐洲最優秀□□手稱號不是蓋的，很快尼德蘭人將法軍弓箭手掃清，奧托大笑：“不堪一擊！”
然而，當□□手與法軍大陣後面的重裝騎兵對陣時，卻吃了大虧，因為重裝步兵有鎧甲護身，加上長劍和高頭大馬的優勢，德方步兵死傷慘重，短暫交鋒後，雙方進入失控狀態。
戰鬥變成了小規模的混戰。這樣，擅長單兵格鬥的法國貴族們占據了優勢，混戰中路易一度摔下馬來，險些被殺，被不知名的衛士迅速救起。路易重新上馬，法軍士氣大振，這時，德軍左翼的佛蘭德爾步兵方陣已被擊潰，法軍跟隨佛蘭德爾潰兵迂回到了德軍的後方，奧托的大營岌岌可危。
奧托見狀，率領薩克森近衛騎兵親自投入中央戰場。
佛蘭德爾伯爵雖然自家軍隊不行，但花重金雇來的七百名□□手組成的雇傭軍團倒是十分給力，屢次擊退法國騎兵的沖擊，把嚇得心肝兒顫的伯爵保護在中間，不過饒是如此，伯爵還是幾次三番差點掉下馬。
奧托揮舞戰斧奮力砍殺，連換三匹坐騎，但由於左右兩翼各自潰散，法軍逐漸向中央集結，越聚越多，終於，路易與他直接對上了。
不過，與開局相比，此刻眼中閃著必勝光芒的，變成了法國太子。
一個用劍，一個使斧，率先力竭的卻是奧托，他被戰馬拋了下來，幸虧近衛騎兵眼疾手快，沖過來一把撈起，知道大勢已去，打個唿哨，飛馬逃離戰場。
幾名同伴拼死斷後，路易也只好望洋興嘆。
隨後清點戰場，除了奧托和佛蘭德爾伯爵逃脫，其他貴族騎士們全部落網，德軍慘敗。
消息傳回教廷，教皇正準備睡覺，聽完之後兩個字：“很好。”
☆、失地之王
布汶戰役的結果震驚西歐，奧托的戰敗使韋爾夫家族徹底失去王位，對德來說，王位再度轉入霍亨施陶芬家族——雖然幼主還小不能親政，但人家現在有教皇這個靠山，王位絕對穩當當的；而對法來說，此役大勝使法王擺脫了先前面臨的一切不利條件，回到巴黎後，更被尊稱為“奧古斯都”——這可是羅馬帝國首任皇帝屋大維的尊號，之前菲利普二世的政令不出法蘭西島，如今，他的領地較他登基時擴大了三倍！
那麽對英呢？
約翰不但沒奪回父代手中的土地，反而徹底斷送，坐實了他“失地王”的稱號。
更糟糕的在後頭。
出兵是要錢的，之前為了籌錢賣官鬻爵、增加稅收，結果吃了敗仗，更加賠不起，老百姓多了許多額外負擔，物價飛漲，經濟危機導致政治危機，貴族們忍無可忍，決定不能再這樣下去，必須跟國王好好清算一番了。
可憐的約翰，外戰未消，內戰又起。
全國的貴族們結成聯盟，出兵攻打倫敦，兵臨城下後給了自家國王兩個談判選擇：一，接受他們的條款，他們繼續效忠，並停戰休兵；二，不接受他們的條款，繼續增兵，打下王宮後冊立新的英王。
約翰看著城外那些各色貴族武裝如狼似虎，而此時願意站在他麾下為他作戰的騎士不到十個！
無奈之下，他只有選擇第一條，貴族們順勢拋出了他們的條款，《大憲章》。
《大憲章》，通俗說法就是國王守則，英王必須按照此條款行事，控制自己行為，不得肆意妄為，到處闖禍，否則，哼哼……
約翰拿著這份長達六十三款的守則，當場就哭了：什麽國王在未征得貴族統一下不得隨意收取貢賦；什麽不經法律審判不得逮捕和囚禁任何人……尤其第六十一條：由二十五名貴族組成委員會，有權隨時召開會議，具有否定國王任何命令的權力。如果國王違背諾言，貴族可以使用武力，占據國王的城堡和財產！
——這是給了他二十五個太上皇！！！
他差點一頭栽倒地上，而此時又傳出消息來，法王似乎有意乘勝追擊，免得之前打造的軍艦荒廢，攻過海峽！
哎喲餵，教皇陛下，救命！
小亨利擡頭看著眼前仿佛望不到盡頭的高高的聖階。
上次他父王在這下面跪了四天四夜，他雖然沒跪，但後來在聖堂上跪了，而這一次，父王讓他也一起跪下。
膝蓋會很痛吧，他想，後來父王回去好多天都走不動路，醫生每次看的時候好痛苦好痛苦。
想歸想，他默默地跪了下去。
噠嗒，噠嗒，一人揚鞭而來。
他擡首，那人安坐馬上，蜷曲的金發在陽光背景下燦爛耀眼，如同他的人一般，華貴如夢似幻。
“路易！快下來，就算這馬是這宮裏的——喔喔，看哪，這是誰？這不是我們的‘失地王’嗎？”
他的父王一下子似乎想站起，但忍耐下來，皮笑肉不笑：“你怎麽在這兒。”
有點咬牙切齒的味道。
那個頭戴王冠頭發也一樣是金色的大叔笑：“你怎麽在這兒，我就怎麽在這兒。”
約翰登時不好起來，這老家夥專門來看自己熱鬧的？
對方火上澆油：“上次你跪了那麽久，教皇也沒收你兒子做教子，你以為這次他就會收了？”
“你又不是教皇，你怎麽知道。”約翰逞強。
“我怎麽知道，就憑我跟教皇陛下是站在一條線上的，始終不渝！你呢，你覺得你跟奧托勾結很強大對吧，可事實證明，上帝在我們這邊！教皇陛下沒制裁你一道就不錯了！”
“……”
“你以為你又跪一下教皇就會原諒你了？哈哈，我等著聽英王陛下這次五天五夜的新聞嘍！”
約翰不是吃素的，“我看貴國王太子這麽大，教皇未必收他。”
“喲，消息很靈通嘛，”法王斜眼睨他，“不過，你又不是教皇，你怎麽知道。”
約翰被對方堵回來的原話氣結，正待反唇相譏，總務克雷西安親迎了出來，他先是瞥馬上的法國王太子一眼，而後對法王道：“陛下，教宗有請。”
“路易，還不下來！”法王沒漏過那一眼，心裏暗暗叫糟，對金發少年道。
路易輕輕一躍，瀟灑的從馬上下來了，姿勢優美非常。
“快見過總務大人！”他父王又道。
路易第一次來拉特蘭宮，對眼前矮矮胖胖的小頭子有點不以為然，意思意思的行了個禮。
克雷西安壓根兒沒瞧見似的，轉身：“跟我來吧。”
路易被晾在一邊，楞住。
不說他王太子的身份吧，經過布汶一役後，誰見了他不誇讚兩句？就算沒見過的，只要報出名字，也無不流露出敬佩崇拜的目光，他是“獅子路易”！
法王走兩步，沒見著兒子，叫了他一句，接著又狀似遺憾地對跪在原地的約翰道：“啊，英王陛下，對不住，我先進去了？”
約翰剜他一眼。
法王身心舒暢：“等我出來咱們再好好聊！”
他哈哈大笑著走上聖階。
路易跟在父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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