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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穿過一個又一個客廳,每個廳布置豪華,遠超一般貴族,然後他們在一個廳外停了下來,那個小老頭兒進去,他完全被守在廳外的聖殿騎士吸引住目光,對著他們的裝備大流口水,其中一名騎士動了,上前兩步:“請解劍。”

“阿?”

“解下,”他父王說:“任何人都不得攜帶利刃出現在教宗面前。”

他只好解下,騎士又打開他挾在臂下的盒子看了看,還給他。

就這麽會兒工夫,小老頭兒出來了:“請。”

甫進大廳,人的目光全部被那占滿一壁及屋頂的巨大壁畫給奪過去了。

墻壁成了森林,無數鳥兒從中飛出,讓人忍不住猜想到底有多少只鳥?數不數得清?

“教皇陛下,這位是——”父王的呼喚打斷了他的思路,定一定神,他往他們此次的目的看去。

長長的地毯延伸,左右分立一名紅衣主教和一個銀發侍從,寶座上,黑發黑眸的教皇正將一個繡著金線的袋子丟給一名高大的騎士,騎士接入懷中,掂了掂,很滿意,躬腰:“希望下次能有機會再為您服務,教宗大人。”

“得了,趕緊走吧。”教皇揮手。

騎士笑得一臉痞氣,掃過法王父子二人,就要退下,路易突然叫道:“等等!你不是救我的那個——”

亂軍喧囂中他被這個男人快、穩、準的拉上馬的一幕,他永遠不會忘記。

敏捷而有力的身手。

簡直是男性的顛峰狀態。

“噓。”騎士比比嘴,點點教皇,頷首,懂了?

路易:……似懂非懂。

騎士又鞠了一躬,離開。

法王人精,對於當時突然出現阻擋奧托北上的軍隊早持懷疑,見此恍然大悟:“陛下,難道是您雇傭——”

教皇勾勾唇,伸出右手。

法王全明白了,連忙過去,躬腰親吻,激動地道:“承蒙您的恩典!”

父王這麽做了,路易自然也得照做,不過執起那只手的時候,覺得唇下指節頎長,白皙柔軟——一看就是沒拿過武器的手。

可是,卻掌握著無數人的生死。

這個人也不比父王大吧?他一陣恍惚。

“法王陛下功成一役,可喜可賀,實在讓我欣慰。”教皇開口道。

“全仰仗天主的光輝,”法王大拍馬屁,“當然,以及您的庇佑。”

教皇笑,“波拿第,為法王拿把椅子。”

“是。”銀發侍從應。

這是天大的恩惠,法王推辭再三,才在教皇跟前坐下了。

“有一個小禮物送給教宗,”法王平靜了一點兒,道:“要是我早知道陛下您如此協助我們——無論如何,以後我國會更虔誠的侍奉您,請您放心。”

“自然,我明白閣下的忠誠。”

法王激動得又要去吻權戒,教皇擺手表示不必,道:“閣下只需明白,對教廷忠心的人,教廷一定會給予他豐厚的回報。王權是在教權的庇護之下的。”

“是,是。”法王朝兒子使眼色,路易雙手捧著木盒到教皇跟前,打開。

光滑的絲絨上,一個大大的藍絲帶結,綴著一枚鵝卵大的金剛石,四周鑲嵌一圈細鉆,璀璨奪目,滿室生輝。

如此瑰寶前,任何人都會動心。

路易也確實看到那雙黑眸裏光彩一閃,不過,只是純粹的欣賞,絕非常見的貪婪。

“一點小小意思,不成敬意。”法王道。

他其實原來也舍不得送,在佛蘭德爾伯爵獻出據說讓他肉痛的寶石匣子以求換命之時,匣子一打開,所有的奇珍異寶裏,這一個是率先吸引所有人目光的。

佛蘭德爾伯爵自己也用癡迷的眼光註視著它,依依不舍:“偉大的奧古斯都,這是我們家族的傳家寶,沒有人不為它瘋狂!”

可是,教皇陛下卻也只是多看了兩眼,甚至拿都沒拿起它,就讓波拿第接過盒子蓋上了。

法王父子:……果然人家才是歐洲最土豪沒有第二了麽!

法王好容易控制著自己的視線從銀發侍從懷裏收回,清清喉嚨,說正事:“既然如今明白犬子的命可說是教皇陛下救下的,那實在算得上緣分了,我想請求陛下收他為教子,服侍陛下左右。”

咳咳,各位,你們的兒子是你們親生的嗎,一個個不要錢似的往我這裏塞?

【因為你是名副其實的萬王之王。】

哎?是你嗎,你好久沒有講話了!

腦海中沈默了下,【你做得不錯。】

……所以?

腦海中沒有回答,男人試探地,難道你會消失?

【我殘存了一點意識,也不過是為了讓初來乍到的你不要露出馬腳而已。你知道,克雷西安蓬杜夫他們無不是人中之精。】

是的,所以我只能裝面癱。

【呵呵,不過,不知不覺中,現在你只要動一動腳,歐洲就要震三震了。】

你之前不就已經這樣。

【不,你做得更好。】

我能說我也沒做啥麽?布汶之戰能贏簡直是瞎貓碰上了死老鼠。

【不,赫爾曼起了挺大作用。說實話,對於你能找到他,是我也沒想到的妙棋。】

是蓬杜夫找到了他,再稍稍打探下他的背景……後面可以說是他自己撞到我手裏來的。

【你把腓特烈的身世告訴他——】

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

【我想的?你知道我在想什麽嗎?】腦海中冷笑,【恐怕我想的與你想的截然相反。】

那——哎,反正你想你的唄,多想想,別消失就行了。

【……你不想我消失?】

我為什麽要你消失?

【……】

本來就是我占據了你的身體,雖然我也不明白為什麽這樣,但占了就是占了,我不知道怎麽還也就算了,難道我還連你一點精神都不能容下?這樣還算個男人嗎?

【……】

所以你盡管呆著——

【閉嘴。】

腦中交流單方面停住,教皇緩緩擡起眼睛,瞧了眼路易,正要張口,克雷西安出現:“陛下,英王父子領到。”

法王一聽,詫:“陛下不讓他們跪個五天五夜以示懲戒麽?”

“老跪有什麽意思,”教皇道:“讓他們進來。”

“是的,陛下。”

約翰對於這一次能這麽快就見到教宗又驚又喜,進門就跪下,膝行過來,吻他的鞋子。

“起來吧。”教皇淡淡地。

“陛下,”約翰忐忑緊張:“我來向您請罪,我不該與奧托那個叛徒混在一塊兒,我發誓再也不做任何有違您聖意的蠢事。”

“見到你並不讓人覺得愉快,閣下,”教皇說:“如果你知道你做的都是蠢事的話。”

約翰臉漲得通紅,法王在一旁掩不住幸災樂禍。

“我希望我們以後可以少見面。”教皇毫不留情。

“不,我懇求您,”約翰知道接下來就是直接讓自己滾了,可是菲利普還在那邊坐著,而現今能阻止他的只有教皇——他再度撲通跪下:“請讓亨利做您的教子,您也知道如今我國國勢,那些可惡的爵爺們犯上作亂,拋出什麽《大憲章》,我是一定不會同意的,我將為我們家族的王權戰至最後一刻!可是亨利年紀還小,我懇請您能保護他,萬一我有個萬一,您能保全他應有的王位——”

“嗨嗨嗨嗨,”法王道:“我說英王,你這是托孤來了嗎?誰看你都健壯得很,別以為教皇仁慈,就想用這套來打動教皇!”

約翰不理他:“我將把亨利留在您跟前,您知道,他是我唯一的太子,如果我有二心——”

“這點兒演技夠了啊,”法王再度打岔:“甭指望陛下會被你這些拙劣的言辭騙過去!”

約翰猛地跳起,騰地一把揪住法王衣領:“你給我閉嘴!”

“父王!”兩聲喊同時響起,路易就要拔劍——發現劍不在,想起來,於是上前徒手拉扯;小亨利呢,身嬌體弱,遺傳了他父王的清秀,看著竟要流眼淚。

“國王們,請冷靜!”克雷西安和阿維圖斯上前,一邊一個,總算止住了。

“陛下,我看英王是瘋了!”法王斥道,“你要收教子也絕不能收——”

“就亨利吧。”寶座上看了一場戲的男人開口。

“嘎?”

“阿?”

所有人木了,齊齊覷向教皇。

“如果一定要收一個,那就亨利。”男人拍拍掌,起身:“就這麽定了,全部退下吧。”

英王還沈浸在大反轉中,法王先一步回神:“為什麽呀,陛下您說的是亨利?”

明明之前咱們還聊得那麽愉快的!

路易也完全無法接受,好吧,他對於當不當教皇教子開始並不在意,但輸給一個那麽大了還只會抹眼淚的小屁孩,他根本看不起有沒有!

“沒有為什麽,就是我比較喜歡亨利這個名字。”不管眾人為這個理由再次絕倒,教皇首次正眼看向那個棕發棕眼的小男孩,心道,我的孫子,你與你祖父同名呢。

☆、教父教子

多了兩個教子的教皇生活並沒有什麽改變,因為他根本不管他們,一個丟給莫萊,一個丟給克雷西安,直到聖誕前夕,他把一大堆活動日程刪刪減減之後扔給小老頭兒,小老頭兒試探性地道:“陛下,您是否該與您的教子們一起過平安夜?”

啊,他這才想起,自己把人分派過後就再沒見過他們了。

也是,時間過得太快,轉眼來這裏近大半年,他閑散的打理教務,更多時間,花在了看書、尤其是研究北歐神話上。

“你安排吧。”他說。

“那您的侄子是否也接回來——”

烏戈利諾?

他根本把他拋在了腦後。那個孩子他並不怎麽喜歡……不過,看在他現在酒足飯飽心情不錯的份上,換個舒適的坐姿,他道:“你把他扔哪裏去了?”

克雷西安心想我敢把他扔哪去,他可是您的侄子!

見教皇似乎並不排斥這個話題,他道:“我將他安排在讓菲諾教區西蒙主教下當助祭,西蒙主教說烏戈利諾表現得很出色。”

“烏戈利諾給了你多少好處?”

克雷西安嚇一跳,“陛下,您誤會我了!我只不過希望你們關系能好點兒……您以前不是還挺喜歡他,甚至時常叫他陪您吃晚飯、指點他神學的麽。”

有這事?

搜索腦海,確實有幾幅畫面。他現在大概明白原主是怎麽想的,不是不知道烏戈利諾的本質,只不過,他願意裝樣子討巧賣乖,他也不戳穿他,表面上,他就是他受寵愛的侄子。

其實烏戈利諾是個聰明人,他從來知道他叔叔有底線,但那根底線在哪裏,他一點一點試探,卻發現永遠碰不著邊。於是他開始驕橫,開始跋扈,可他的叔父似乎根本不以為意,就像他偶然發現腓特烈然後以鞭打他為樂一事,根本瞞不過他叔父,可是,他打人打了好幾年了,為何突然就管起來?

他被關在祈禱室幾天,半點沒祈禱,滿腦子都是他叔叔突變的態度,難道腓特烈變成了底線嗎?

他不甘心,思來想去,決定再次試探。

所有後來有了果園裏的一幕。

……

可惜,男人是不會了解他的內心的,男人只需明確一件事,這個侄子無論怎麽鬧,也鬧不出他的手心。於是他對克雷西安道:“那就讓他一起吧,免得說我厚此薄彼,唔?”

其實他是想看看腓特烈與烏戈利諾這兩個小孩如今共處一室會有什麽好戲。

好吧,他承認自己最近老看書,有點無聊了。

事實上什麽也沒發生。

三個小孩被領進來,都表現得很克制,也很拘謹,縱然晚餐很豐盛,卻幾乎沒說幾句話,教皇只咂吧出一條結論:小孩子就是長得快,半年不見,三個人明顯大了些,尤其腓特烈,躥得最高,衣服臉上什麽的一拾掇,他乍見差點沒認出來!

搖著葡萄酒仰望窗外的星空,這裏的冬天沒有法國北部冷,就是老下雨,偶爾刮的風很大。壁爐裏燃著溫暖的爐火,波拿第為他鋪床,拍好蓬松的被單和枕頭,放下帷幕,備上臉盆和夜用漱具……全部弄好後,過來服侍他換睡衣。

放下酒杯,伸展手臂,在波拿第跪下脫他的鞋子和襪子的時候,男人懶洋洋問:“你的醫學學得怎麽樣了?”

波拿第一驚,擡頭偷瞟,見他意態舒適,這才敢答話:“我資質愚鈍,並——並看不太懂。”

“我在想你抽什麽時間看書,”男人摸著下巴,“白天你跟上跟下,晚上你得等我睡了之後才能睡,早上又起得比我早……除非你不用睡覺?”

“我有睡覺的!”波拿第瞧他懷疑的神色,誤會了,以為他要驅逐自己,急急道:“我休息得很好,有精神全心全意侍奉您!”

男人瞅著他明顯發黑的眼袋,一副“是這樣嗎”的神情。

“陛下!”波拿第急了,抓住他的右手就要吻,突然發現權戒早卸下,瞬間尷尬,男人失笑,抽出手來順手揉了那頭看起來柔順幽亮的銀發一把:“行了,我就是告訴你,以後我在書房裏看書,沒事你也別閑站著,可以看你的醫術,唔?”

波拿第眨眨他的綠眼睛,汪汪如翡翠,這會兒他人尚未領會過來,帶著點兒迷茫,倒是敢直視他了。

“可以起來了?”男人擡擡膝蓋。

波拿第如夢驚醒,紅色蔓到了耳朵尖,登時向後,放開,這時門咚咚敲了兩下,克雷西安的聲音傳來:“陛下,陛下,您睡了嗎?”

克雷西安的急事,是小亨利病了。

“給他找個醫生不就得了?”教皇道。

“他其實幾天前就發燒,今天是強撐著來的。”克雷西安頓了頓,補充道:“為了不使您掃興。”

教皇瞄他一眼。

小老頭兒道:“小太子的身體似乎並不是太好,這幾個月來小病不斷,我猜他也許不太——習慣。”

“他的仆人不是跟來了嗎?”

“但他從不跟他們透露心事。”

男人無端憶起了約翰小時候,因為是埃莉諾高齡產得,先天也虛,總是讓禦醫們來回不斷。他對這個兒子傾註了滿滿的父愛,而約翰也實在乖巧,雖然躺在床上痛得滿頭大汗,每次見著他,卻總勉力爬起來,攀住他的頸項,軟軟地說:“父王,我不疼。”

“走吧,去看看。”男人沈聲。

“是的,陛下。”小老頭兒明顯振奮了。

波拿第連忙給男人套上外衣,又披上一件厚厚的白貂皮滾邊的披風,穿廊過室,克雷西安引他來到一間垂掛著層層天鵝絨窗簾的房內。

屋內點著不少蠟燭,大概醫生剛剛離去,隱隱一股藥味。仆人們輕手輕腳向他行禮,克雷西安往床上看看:“睡了?”

“是的,主教大人,剛剛躺下。”

男人直接走向床前,主教大人朝眾人揮了揮手,全部退至角落。

男人瞧著衾被裏只露出一張小臉的人兒,他的眉毛緊皺,眼睛雖然闔著,眼睫毛卻在抖。

男人樂了,幹脆坐下,看他裝到幾時。

小亨利等啊等,等啊等,等得太久,反而真睡著了。

“嘿,這小子。”迷糊中似乎聽到有人輕笑,接著一只大手摸了摸他的額頭,耳邊似乎傳來人的說話聲,有點吵,他煩躁地翻了個身,但那只手又探了過來,他一把抓住,臉頰蹭蹭,很舒服,氣息也不討厭,於是安心,抱住不動了。

第二天亨利起來,覺得精神好了很多,就在他差點忘了昨晚的事情的時候,總務大人笑瞇瞇過來,告訴他,今晚他跟他的教父仍然一起用餐。

“因為是聖誕夜嗎?”

“不,也許每天如此。”

“……每天?”

“當然,要看陛下的意思,目前來說是如此。”

“跟昨天另外兩個一起?”

“不,不,我的小王子,只有你,只是你。”

“可是我不明白——”

“他是你的教父,你該跟他多親近,”主教道:“你要知道,這對你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亨利瞧瞧他,小老頭兒合著雙手,笑得和藹可親。

“……哦。”他悶悶應。

“——也許你對陛下有著天然的信賴感哦。”主教大人神秘兮兮,爾後又自言自語道:“宮廷裏應該多些小孩子,多熱鬧啊!”

於是小亨利開始了獨自與他的教父共進晚餐的生活。好在他的教父雖然不茍言笑,但也從未為難過他,偶爾當司膳布菜時覺得不錯的還會問他要不要,一來二去,確也沒那麽生疏了。

只是他還是覺得他不可靠近。

這天他們如常進餐,阿維圖斯匆匆進來:“天哪,天哪,陛下,可怕的消息。”

教皇進餐不喜歡打擾,但看到跟在阿維圖斯後面的蓬杜夫,放下刀叉,從波拿第手中接過絲巾擦嘴,“什麽事勞動你們同時來了,莫非天塌了嗎?”

“陛下,現在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阿維圖斯說著,鼻子卻動動:“哦,我聞到了烤羊腿的味道,真香!”

“猜得不錯,給他嘗嘗。”教皇示意,波拿第便從主盤裏切出一大塊小羊腿上的肉,盛在盤子裏,澆上醬料跟蜜汁,鮮嫩金黃,看得阿維圖斯食指大動。

“據說是阿拉伯人的一種做法,香料是新的。”

“真的嗎?”阿維圖斯拉開椅子,就要開動,蓬杜夫在旁邊吐出四個字:“緊、急、廷、報。”

“啊,對,緊急廷報,”阿維圖斯拿起叉子,“你說吧。”

亨利:……這真的是我平日裏見到的主教大人嗎?

不知蓬杜夫作何感謝,或者他已經司空見慣,他比他同僚穩重得多的走到教皇身前,行了一禮,道:“阿莫裏主教傳來消息,圖盧茲的雷蒙德伯爵拒絕跟我們合作,而且,他的助祭卡斯特勞在拜訪伯爵時,被伯爵手下的一名騎士暗殺了。”

“殺了?”教皇楞了楞。

“是的,我們在朗格多克的工作一直不順,該地區的貴族明顯對阿爾比派很包容,許多人暗中支持他們,雷蒙德伯爵就是其中的領頭人物。”

“是呀,他們好像對被開除教籍毫不在乎似的。”阿維圖斯邊吃邊插嘴。

“這些爵爺沈溺於繁華與安樂太久了,”蓬杜夫聲音冰冷:“任由蠹蟲噬咬而不自知。”

阿維圖斯:“也許葡萄酒喝多了?”

“你確認是雷蒙德下命令暗殺的嗎,會不會是他手下妄自的行動。”教皇想起當年貝克特之死。

“不管怎樣,伯爵逃脫不了責任,”蓬杜夫道:“明知是教廷使節,居然還做出如此冒犯之舉,阿莫裏說,他擔心他的生命時刻處於危險之中。”

“對,我也覺得該給他們點好看,”阿維圖斯放下叉子:“我不喜歡見血,但是,我們花了時間,花了人力,得到的卻是這個結果,那麽,他們也太不把我們放在眼裏了。我建議召開特別禦前會議。”

你確定不是那個卡斯特勞太囂張了,自找的?教皇想。

如果他是真的教皇,他馬上就信了;但前一世,他不是沒見識過教士們的傲慢無禮,他的騎士們個個想套麻袋把他們扁一頓還是輕的。

“……陛下?”

他慢騰騰哦一聲,“如果召開特別禦前會議,那等於就是宣布征召十字軍了。”

“不然怎麽辦?”阿維圖斯攤手:“軟的不行只好來硬的。”

蓬杜夫:“敬酒不吃吃罰酒。”

教皇:您兩位唱雙簧的?

☆、清洗殺戮

連蓬杜夫和阿維圖斯這種輕易不發火的都怒了,第二天的樞機會議自然更義憤填膺,主教們前所未有眾志成城的一致要求征發十字軍,比教皇當初打奧托那會兒積極多了。

眾怒難犯,教皇聰明的表示同意,並把這事兒交給蓬杜夫去辦。

【你不查卡斯特勞死的真相了?】

教皇散步庭中,波拿第及一眾侍從跟隨在後。

查,趁他們征召的時候派人去查。不過……

【查了也沒用。】

男人一愕,一笑:是啊,就算雷蒙德有話說,可對於整個局面來說,並無助益。阿爾比派已然成風,無法說服他們才是重點。

【異教徒本來就不該存在。】

是麽。

【當然。】

但你想過沒有,阿爾比派教徒的名字,是“清潔”,他們提倡苦修。而修士到底幹什麽的?最初的最初,難道不是因為他們生活得純潔簡樸,以至於他們的祈禱容易被上帝聆聽,從而受到人尊敬,為人們提供救贖嗎?

【……你想得太簡單了。】

簡單?

【就算阿爾比派現在是好的,但它發展起來以後呢?如果它有時間,他們的明朝,不過是我們的今日。】

……

【只要是人,就有自己的欲望及野心;只要是權力,就會有有心人去爭取並擺布。誰也逃不開,哪個也甩不掉。】

男人苦笑:你這話讓我有深深的無力感。

【這場仗是必然要打的,連阿維圖斯都明白。】

歸根到底,不過是維護自己的利益罷了。

【難道你不維護自己的利益嗎?】

……好吧,我懂了。

【你懂什麽了。】

我懂我阻止不了,但我可以盡量發揮我有的權力。教民們手無寸鐵,而我們派遣十字軍,要打的只是如雷蒙德般的貴族軍隊,我會事先鄭重說明。

良久,腦海中首次發出輕微笑聲:【……生盡歡?】

是,如此才能死無憾。

不知不覺走到了馬場,寬闊的草地上,騎士們正在訓練馬匹。

他走到柵欄前,扶著看。

一匹馬突然蹶起了蹄子,踢起高高的泥土,波拿第情不自禁“嚇”了聲。

“看起來真可怕,是嗎?”他笑。

“陛、陛下,那上面的人……”

“這是在訓練馬匹仰踢,可以在戰鬥時踢掉對方的盾牌。”男人道:“要知道,馬不僅僅是坐駕,同時也是武器,甚至是最犀利的武器。”

說著不由躍躍欲試起來,自從擔著這個身份,他有多久沒騎過馬、摸過劍了啊!

“萬一上面的人摔下來怎麽辦?”波拿第捂著嘴:“啊,那、那是腓特烈王子!”

男人早看清了,那小子死死抓住韁繩不放手的樣子還有幾分韌性,任憑那馬如何踢騰,好幾次眼看要掉下來了,卻又堅持住。

一名高大的人影過來,行禮:“陛下。”

男人從他那身形、結合聲音,遲疑地:“莫萊?”

面容堅毅的男子點頭:“是。”

原來首席長這樣!教皇打量著,平日裏成天把張臉罩在頭盔裏,其實長得還不賴嘛。

“你親自教他?”

“是。”

“說說,訓練馬匹最重要的一環是什麽。”

莫萊不解教皇會提這個問題,但還是答道:“馬的天性是奔跑,那麽當面對危險時,它的第一反應就是逃走,我們要使它克服這種天性。”

“甚至,馬成為騎士的延伸,人馬合一。”

莫萊眼睛一亮:“是的,馬即是人,人即是馬,人動馬動,馬隨心動!”

那可以讓我騎騎麽?

男人想,可低頭瞅到自己這一身、後面跟的大堆人……唉。

英雄氣短,他徒嘆,拍拍莫萊胳膊:“行了,你繼續。”

他悻悻離開,莫萊看著他背影,有些莫名,搖搖頭,走回腓特烈身旁。

少年已經成功完成仰踢訓練,正輕撫著馴服下來的馬的脖子。

他當然知道教皇來了,可是他沒上前。

莫萊道:“接下來訓練馬匹側走,以便能在遇敵之時以毫厘之差爭得先機。”

“是,師傅。”

少年應,按他說的做,可是終於還是忍不住往男人離開的方向投去一眼,道:“……他來幹什麽?”

“您應該稱他為教父,並且拜見他。”

“他不在乎,不是嗎?”

“不在乎便不會到這兒來了。”

“……他來看我?”少年說不清自己的心情。

“陛下之前從未來過。”

少年不信:“他跟你說什麽?”

“馬是騎士保命的武器。”莫萊不再多說:“來吧!”

十字軍的組建十分順利,大概法國南部的富庶確實讓不少人眼紅,北方爵爺們承擔了大部分工作,半個月後一名叫蒙特福特的騎士率先率團開進郎格多克地區首個城市,貝澤城。

十字軍命令城裏的天主教教徒供出他們身邊的阿爾比派教徒,但遭到了拒絕,於是天主教徒們被告知,他們不必害怕,可以離開這座城市,而十字軍將進駐貝澤並且逮捕異教徒們。

而如果他們不離開,整個城裏的人都將開除教籍。

——事情似乎按照教皇的指示進行,可是盡管面臨被開除教籍的警告,市民們依然拒絕拋棄阿爾比派教徒,甚至發誓保護他們。蒙特福特的部隊包圍了整個城市,在接到蓬杜夫“如必要,可采取非常手段”的回覆後,接下來發生的一切恍如脫韁的馬車,再也剎不住了。

“把他們都殺光,上帝知道誰是自己人!”

蒙特福特采取了強硬的手段,他吩咐十字軍對城裏的人不論老幼,不分男女,不管是阿爾比教徒還是不是,格殺勿論,再不姑息。

這是一場單方面的恐怖屠殺,連繈褓裏的嬰兒也沒有放過,約一萬五千人死於非命,而其中,真正的阿爾比教徒不過兩百餘人。

教皇捏著廷報,他忍耐著,可最終把它砸到蓬杜夫臉上:“這是十字軍嗎,這是血腥冷酷的惡魔!是撒旦!”

蓬杜夫垂頭,不語。

“騎士的準則是什麽,阿?莫萊,你講給我聽聽!”

莫萊一聲不吭。

“洗劫一戶又一戶,追殺幾乎手無寸鐵的市民,到處是鮮血和屍體,成堆的人頭和手腳堆滿大街小巷……割下反抗者的鼻子和耳朵,把頭掛在尖刺的木桿上,地獄也不過如此!”

“這就是膽敢反抗的下場。”

“蓬杜夫!”

蓬杜夫道:“沒有皇權支配的教權只會腐朽,陛下,您的威榮高於一切。”

……所以說,這一切都是為我?

男人坐倒椅子上,良久,良久,他道:“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是,陛下。”

也許是屠城起到了恐怖的震懾力,接下來那伯內、卡卡松一路幾乎沒半點反抗,蒙特福特摧枯拉朽般高唱征服,直到到了特倫瓦,與圖盧茲的雷蒙德部迎頭相撞。

雷蒙德聯合了阿拉貢國王彼德,波德在法國擁有大片的宗主權領地,據說是唯一有實力擊敗十字軍騎士的隊伍。雙方發生了激烈的鬥爭,而繼布汶之戰後,上帝的光輝繼續照耀著自己的信徒,彼德搞偷襲沒成,反而差點丟了命,被打得落花流水,聯合軍潰敗。

蒙特福特名聲大噪,傳聞他的名字在郎格多克起到了可止小兒啼的效果。他沿著多杜根前進,占領了許多阿爾比教徒放棄的城堡,包括多姆和喀斯特勞達。

人們註視著這場戰爭,都說教皇代表的果然是神的旨意,威望又上一層。

而連番得到捷報的人,此刻卻在奧雷利奧城墻外的聖保羅教堂。

蓬杜夫與克雷西安聯袂走進院子,看見他們的教皇正隨意地坐在臺階上。

高大的騎士站在他背後不遠處。

夕陽下,一坐一立,克雷西安無端生出一種肅穆的感覺,啊,有多久他沒感受過這種莊嚴了呢?

他的陛下。

萬王之王。

蓬杜夫直接上前:“陛下,法王菲利普二世宣稱今日將派出太子帶領王軍與蒙特福特匯合,徹底消滅雷蒙德,為陛下分憂。”

“我需要他分憂嗎?”教皇沒有轉頭,看著夕陽。

“不需要。”蓬杜夫道,見教皇沒反應,他又道:“征發十字軍的時候法王口頭上對南部的異端活動‘深表憂慮,深感氣憤,深表支持’,實際卻呆在巴黎沒半點動靜,現在看南部進展順利,他就派出路易,誰不知道他想趁機擴大他在南部的王權!”

“那就給他甜頭。”

“陛下?”

“不給他,難道給蒙特福特?據說被征服的土地都被蒙德福特劃為了自己的地盤。”

“陛下,自從有幸聆聽您的訓導,蒙德福特已經收斂很多,每次攻城前居民都被允許戴罪離開,而且如果你允許,他想來聖城——”

“你覺得那些方形回廊怎麽樣。”教皇指指圍繞院子四面的圓柱長廊。

蓬杜夫:???

他瞅瞅克雷西安,小老頭兒道:“陛下,您怎麽跑這裏來了,還讓波拿第在宮裏偽裝成您在的樣子,您萬聖之尊,這該教人多擔心!”

“我不能來這嗎?”

“當然可以,可是您不該丟下您對的儀仗、侍從,您也不該就這麽坐在地上……”

“我比較喜歡這裏,這裏的回廊有點像英靈殿。”

克雷西安:???

“我打算去朝聖。”

蓬杜夫與克雷西安:???

“正值春夏,人們都會這樣做不是嗎?瞻仰聖跡,洗滌心靈,憑借精神力治愈病患,或者,”男人頓了頓:“減免罪孽。”

兩大重臣面面相覷,繼而失聲:“耶路撒冷?”

“不,我對跟穆斯林爭來爭去的地方沒什麽興趣,我要去孔波斯特拉,西班牙文怎麽說來著,‘聖地亞哥’?”

克雷西安已經完全呆滯了,蓬杜夫也萬萬沒想到,道:“陛下,廷務繁忙,許多事都需要您的裁決,而且您也從未去過——”

因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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