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蘭奇將一根圓木扛上騾車，回頭看了一下旁邊耷拉著腦袋的艾克斯。

“怎麽了？不願意麽？”弗蘭奇用搭在肩膀上的毛巾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對艾克斯問到。

“沒有，只是……”艾克斯沈默了一會兒，才慢吞吞地說。

“別這樣扭扭捏捏的，娘們似的。”弗蘭奇丟下毛巾說:“不就是去貝切利小鎮當學徒嘛!放心，卡朋特是個實在人，不會苛待你的。再說了男兒志在四方，以後天底下任你去!”

“嗯。”經過弗蘭奇不算鼓勵的鼓勵，艾克斯鼓起了面對新生活的勇氣。

兩天前，弗蘭奇向艾克斯提出了去當學徒的建議。說是為了增加閱歷，為以後當上富商做準備，當然主要也是為了學一門賺錢的手藝。弗蘭奇對艾克斯說貝切利小鎮的生活不錯，能夠鍛練艾克斯的獨立生活能力。於是昨天弗蘭奇趁著出售木材的機會向他的買主——一位叫做卡朋特的木匠推薦了艾克斯。恰好卡朋特的木匠鋪需要助手，就答應了。

回去後，弗蘭奇對艾克斯說他已經被卡朋特雇傭當學徒了。艾克斯有些反應不過來，那天他以為弗蘭奇只是說說而已。即使當真，也不用這麽焦急，艾克斯還沒有心理準備。

弗蘭奇裝好木材，然後將艾克斯的行李塞在木材堆裏，再用繩子將木材固定綁牢在騾車上。

“艾克斯!”弗蘭奇裝好了騾車，對發呆的艾克斯招手說:“過來這裏。”

“哦。”艾克斯回過神來，疑惑地走到弗蘭奇跟前。

弗蘭奇將右手放到艾克斯頭頂，莊重地祝福:

“願神保佑我孫子，賜予他平安與健康。但凡前路的迷霧，必不能遮住他的眼睛，命運的安排牽絆不了他前進的腳步。賜福於他的必然被賜福，欲加害於他的必然被加害!願智慧和真理與他同在。”

艾怔怔地聽完弗蘭奇的祝福，感到一股感動充實心裏。他不再為自己的前路感到迷茫和孤獨，因為他帶著他爺爺的祝福出發!

“走吧。”為艾克斯祝福完畢，弗蘭奇柔聲對艾克斯說。

“嗯！”艾克斯用力點點頭，一咕嚕爬上了騾車上的圓木上坐著。弗蘭奇坐上駕駛座，吆喝一聲一甩韁繩，驅趕著騾車離開了木屋。

眼前的景色在不斷倒退，木屋與艾克斯的距離越拉越長。騾車經過一幢幢房子，駛進了伍茲村通向外界的平原。平原上綠色丘陵起伏，宛如海裏的浪頭。看著村子的建築群漸漸遠去，艾克斯看向村邊的小山丘，那裏有艾克斯的母親長眠。艾克斯的眼力很好，依稀可以看到他母親的墳墓。

媽媽，你在看著我嗎？艾克斯想到要離開他生長的地方，心裏湧起一陣傷感。

再見了，母親；再見了，榮格叔叔；再見了，傑森和安妮；再見了，伍茲村!

艾克斯低下頭不去看他的故鄉，任憑騾車將他帶向遠方。他感到清晨的微風撫摸著他的頭、他的臉頰；嗚嗚的風聲在他的耳邊低語，好像在傾述離別的衷腸。

天邊的伍茲村和小山丘在丘陵中看不見了，騾車經過二十多公裏的路程，來的了圍著高高圍墻的貝切利小鎮。一般的小鎮不需要圍墻，只是貝切利小鎮是靠近威斯特王國的邊陲小鎮。

貝切利小鎮是萊恩帝國的邊陲小鎮，由於靠近落日森林，所以貝切利小鎮的木匠行業相當發達。由小鎮制造的家具遠銷萊恩帝國內部，或者賣給游離商人轉銷威斯特王國。萊恩帝國與威斯特王國雖然不友好，但是無國界的游離商人卻可以在兩地來往。

艾克斯以前曾跟弗蘭奇來過貝切利小鎮幾次，但只是來銷售木材或者購買東西。這次艾克斯要到卡朋特木匠那裏當學徒——雖然艾克斯認識卡朋特木匠，但是僅僅見過一兩次面，所以艾克斯有點緊張。車子駛進貝切利小鎮，小鎮門口有一些民兵護衛隊在巡邏。

小鎮一如既往，鎮門口的主幹道上車來車往，一各種各樣的車子在街道上行駛，有騾車、牛車、和馬車。騾車和牛車比較多，馬車比較少，馬車是富商或者老爺們出行的交通工具。弗蘭奇還看到幾輛裝載著木材的騾車或牛車，那是他同行的車輛，看來也是向鎮裏的木匠鋪、建築行業或者軍隊方面提供木材。

貝切利小鎮的木匠行業很發達，形成了一條產業鏈。木匠需要的木材有弗蘭奇等伐木工供應，木匠制造出家具後或是擺在店鋪裏賣，或是轉手給內地的商人，或是出售給游離商人。

貝切利小鎮是個正在發展的小鎮，不僅是日漸興旺的旅館、酒館行業，鄉村裏的人口也時常遷入小鎮，這促使建築行業興起。而建築行業需要木材搭手腳架，於是就為伐木工提供生意。

這兩大行業是伐木工的正常銷售渠道，另一個反常的銷售渠道給近年來伐木行業的旺盛添了一把火，那是軍隊對木材的需求。貝切利小鎮沒有正規的軍隊駐紮，但是小鎮的直屬城市斯班達城有一支邊防軍隊。近年來小鎮上總有一些官員向伐木工們發布任務收購木材，弗蘭奇也領了官方的伐木任務。所以他知道一些內情，官員發布伐木任務不是只為了貪汙公款，而確實是軍隊需要。

軍隊需要大量的木材是為了做什麽呢？軍隊用木材主要是制造弓箭、盾牌、長矛、攻城車、投石車等，弗蘭奇憑著他多年的人生閱歷不難知道是萊恩帝國正在做戰爭準備了。但是國家戰爭與他一個區區的伐木工沒有多大關系，正處於傷痛中的弗蘭奇也沒考慮那麽多。

弗蘭奇的騾車駛到了一條熱鬧的商業，街道的兩邊有一個個攤子和店鋪擺著各種水果、或首飾、或面包等東西在賣，街道上人們來來往往有些人帶著帽子，有些人頭頂著籃子，有些人挎著籃子走著。

兩個伍德並不在街邊逗留，直接驅車轉了個街口，來到另一種條街上。這條街的店鋪主要是木匠鋪，每個店鋪的門口都擺放著一件件精美的家具爭奇鬥艷。弗蘭奇將騾車停在一個木匠鋪的門口，招呼艾克斯下車。艾克斯疑惑地下了車，他記得卡朋特木匠的店鋪不在這裏。

這間木匠鋪靠近街口，鋪面也很大。店鋪前豎著一個精美的招牌，招牌是用昂貴的紅木制造的，上面用優美的線條寫著“芬奇家具”。艾克斯對這個木匠鋪有些印象，這個木匠鋪專門出售精美的家具。那些家具是用名貴的木材制造，有紅木家具、黃梨木家具、金絲楠家具等等。它的家具主要售往內地的貴族或者高價賣給游離商人，是個比較出名的木匠鋪。

現在這間芬奇店鋪的大廳裏擺放著幾件精美的天鵝絨沙發、油著油滑的木漆、看不出材質的椅子和桌子，像藝術品一樣漂亮，路過的人都可以在外面的櫥窗看到這些昂貴的家具擺設。

“嘿！伍德。今天拿了什麽好的木材來？”商店裏走出了一個瞇著小眼睛中年胖子，他留著彎起來的小胡子，穿著昂貴的絲綢衣服，小眼睛不停地打量著騾車上的木材。

“只是幾根楠木和楓木而已。”弗蘭奇說道。他和這個叫做芬奇的店主算是熟人了，弗蘭奇在落日森林裏找到名貴的木材都會來他這裏賣。

“嗯，木材都不錯搬下車吧！我要了。”芬奇看了木材幾眼就定了下來，並不仔細看木材的紋路，這也是弗蘭奇願意和他交易的緣故。

“六個銀幣一根怎樣？”芬奇的小眼睛裏閃過一道精光。

弗蘭奇臉色陰沈下來，他知道如果在其他店裏至少有十個銀幣一根的價格。

“七個!怎樣？現在市場不景氣啊！競爭激烈，家具的價格都跌了，還賣不出去……”芬奇看到弗蘭奇的臉上不對，就加了一個銀幣，然後大吐苦水。

“九個銀幣，少一個都不行，否則我賣給別人。”弗蘭奇語氣強硬，不留餘地。

“噢……你這是要了我的命啊!”芬奇叫得情真意切，不過他也知道見好就收:“好吧，看在你我是老相識，我就虧一些吧。”那一臉肉痛的模樣，不知情的人都會信以為真。

弗蘭奇知道這些，就一副鄙視的模樣。

“唉呀，你要知道我都不細看你的木材，誰知道這些木材是否有裂紋或者疙瘩一大堆。”芬奇很會察看神色，看到弗蘭奇的鄙視神色就叫起來了。

“嗯，芬奇是爽快人，所以我才會拿木材賣給你啊。”弗蘭奇也是老於世故，知道不要表現得太過分，就拍了一下芬奇的馬屁。但是他心裏明白即使木材有裂紋疙瘩，只要經過芬奇的加工:木材合理的切割和刨光，若是做成椅子，塗上木漆，連材料都認不出來了。若是做成沙發，填滿天鵝絨，蓋上皮革，連“天鵝絨”是否出自天鵝都管不著了。

“哈哈，所以以後有什麽好的木材找我就行了。”芬奇眉開眼笑，小胡子都揚起來了，商人註重口碑嘛！

芬奇招來店裏的夥計，指揮他們幫弗蘭奇將楠木和楓木搬到店的後門。

“這是你的孫子麽？”芬奇小眼睛一轉，盯住了艾克斯向弗蘭奇問到。艾克斯被芬奇精明的眼睛盯得不自在，避開了他的目光。

“嗯，他是我的孫子艾克斯。”弗蘭奇回答，然後對著艾克斯說:“艾克斯，向芬奇先生問好!”

“你好！芬奇先生。”艾克斯怯生生地問候。艾克斯有些不喜歡芬奇的目光，覺得芬奇的目光讓他不舒服。那種不舒服讓艾克斯有些厭惡，也有些害怕。

“你打算讓他到小鎮裏當學徒？給哪家店鋪當學徒？”芬奇發現了木材堆裏的行李，對弗蘭奇猜測說：“該不會是卡朋特的吧？”

芬奇和卡朋特是同行也是競爭對手，而且他們的關系不是一般的不友好。

“嗯，就是給他木匠鋪當學徒。”弗蘭奇坦蕩地承認了。

“嘿嘿，給他當學徒有什麽好的？不如來我這裏，總比他那冷淡的店鋪更有前途。”芬奇開始挖墻腳了，精明的小算盤開始在心中打響。

“不行，已經答應他了。”弗蘭奇口氣堅定。

“哼！”芬奇哼了一聲也沒有糾結，而是將目光投向騾車。

芬奇看了看剩下的木材，對弗蘭奇說:“這些木材也賣給我吧！價錢好說。”

“這是別人預訂的，不賣。”弗蘭奇一口回絕，不管芬奇的那點小心思。

芬奇可惜地搖了搖頭，再也沒說什麽，就從腰間的鼓鼓的錢囊裏拿出三十多個銀幣和弗蘭奇結了賬。

弗蘭奇和艾克斯坐上騾車，向街道的裏面駛去。這條木匠之街的木匠鋪比比皆是，各個商鋪前都擺了待售的木制用具。不只是各種家具，還有些店鋪主要是販賣木制農具。例如耕田用的犁、巨大的水車、弗蘭奇用的木制的車，或者販賣木桶、木盆、木籬笆、小孩玩的木馬，各種生活中用到的木制用具在這裏幾乎都能找到。

卡朋特的木匠鋪在街道裏面的盡頭，這註定了不會有很多的顧客光臨。而且卡朋特木匠鋪很普通，陳舊的店面，有些褪色的的招牌隨便地釘在門邊的。店面外的曬得發白的遮陽棚下放著幾件樸實的木制用具，店門開著，可以看到店裏放著刨子、墨鬥、直尺、刻刀等工具。店裏只有一位年輕的小夥子在無精打采地坐著，看來生意比較冷淡。

“餵，比爾。卡朋特在店裏嗎？”弗蘭奇將騾車停下，對店裏的小夥子喊到。卡朋特木匠鋪不只是卡朋特在獨自經營，他還雇傭了一位夥計當他的助手。這個助手叫做比爾，他是一個擁有木匠工藝、十五六歲的青少年。

“在，他在後面的木具工作坊裏。”比爾被弗蘭奇的大嗓門嚇了一跳，擡頭看向弗蘭奇。

“麻煩你叫他出來。”

弗蘭奇和艾克斯走進店鋪，艾克斯比較緊張和拘束，弗蘭奇卻大咧咧地在凳子上坐下來。

弗蘭奇和卡朋特也是長久的主顧了，不同於芬奇，弗蘭奇更將卡朋特當成朋友。因為卡朋特是個老實人，不像斤斤計較的芬奇那樣狡猾。卡朋特是個專研木匠工藝的木匠，誠實守信令弗蘭奇欽佩。

“嘿，原來是弗蘭奇啊！最近過得怎麽樣？”一位鷹勾鼻子、眼珠深陷的五十多歲的老年人從木匠鋪後門走進來，他身穿著工作服，散發著木屑氣味，顯然剛進行木匠工作。

“我還死不了，你呢？”

弗蘭奇和卡朋特寒暄幾句，就將艾克斯介紹給卡朋特:“這是我的孫子艾克的人，你看他適合當你的學徒吧？”

“你好！卡朋特先生。”艾克斯向卡朋特問候。

“嗯，可以。”卡朋特點了點頭，對弗蘭奇說:“學徒的工資每個月六十個銀幣，包吃包住怎樣？”

學徒和夥計不一樣，夥計是擁有一門手藝的成年人，由雇主花錢雇傭。而學徒是為了向雇主學習手藝而給雇主工作的人，所以工資低得可憐。如果是特殊行業的學徒，例如魔法學徒，即使，花大量錢財也未必能被魔法師看中。

“可以，你教他一門手藝就行了。”弗蘭奇不可置否。

“嗯就這麽定了。弗蘭奇，我的木材運來了沒？”卡朋特幹脆利落地結束了話題，向弗蘭奇詢問。

“就在外面。”弗蘭奇指了指門外，然後站起來到外面將騾車剩餘的木材搬到卡朋特木匠鋪後面的木材堆放處。

搬完木材，弗蘭奇將艾克斯的行李拿下來遞給艾克斯。艾克斯接過行李，不舍地看著弗蘭奇。

“要聽卡朋特的話，不要貪玩。知道了麽？”弗蘭奇叮囑艾克斯。

“嗯。”艾克斯不知道要說什麽訣別的話，他從小到現在都沒有要和弗蘭奇分離很久。現在他要在這個只到過幾次的小鎮裏獨自生活了，他敏感地覺得弗蘭奇要拋棄他了。艾克斯的眼框紅了起來，他趕緊低下頭，不讓弗蘭奇看到他眼裏打轉的淚水。

“艾克斯，你要學會獨自生活……還記得我給你說過的話麽？”弗蘭奇察覺到艾克斯的不舍，平心靜氣地對艾克斯說:“爺爺還指望艾克斯學了木匠工藝賺大錢養爺爺呢!要爭氣，多多向卡朋特請教!”

“嗯，我會好好學習的。”艾克斯用袖子擦掉眼裏的淚水，對弗蘭奇保證道。

“乖孩子。”弗蘭奇讚了艾克斯一句，轉過頭對卡朋特說:“艾克斯就拜托你了。”

“嗯。”卡朋特不多說話，只是鄭重地點點頭。

“好，走嘍!”弗蘭奇坐上騾車，一揮鞭子，騾車漸漸駛向街口，消失在轉角處。

艾克斯直到騾車看不見了才轉過頭，看到卡朋特也站在門口，就對卡朋特彎腰致禮說:“卡朋特先生，以後就麻煩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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