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生得貴氣，一雙桃花眼，一副高鼻梁，面如冠玉，十分出挑。若那阿某與葉川白還在場，必定叫得出他的名字。

“只是本王不知，仙君與那二位可是舊相識麽？仙君素來灑脫不羈，來去無牽掛，天宮再三召請仙君赴任，仙君不應，卻為何偏對此事如此上心，還為這事接下了造化司的擔子？”

“這個麽，就說來話長了。”男子笑了笑，一雙眼彎成月牙似的弧度，很是好看，“一來呢，閻君也知道，在下出身越谷，那小妖所犯之罪，若真遭了天罰，必定牽扯越谷群妖，後果難料。二來那小妖是在下一位故人的妹妹，當年在下虧欠了這位故人許多，所以若是力所能及呢，幫得上的還是該幫一把。這第三麽，在下能頓悟飛升，說起來還全靠這二位小友。所以此事在下自然是要上心的。”

“哦？原來如此，看來這二位的確是很不一般，竟能開解仙君？”

“如何不能呢？”男子笑道，“有些事啊，活了千萬年的反倒不及這些活了短短數十年的小友看得清楚，再者，有些話，他們當初未必完全明白自己說了些什麽，可聽在你我耳中，卻是如醍醐灌頂，當頭棒喝，足夠叫人清醒了！”

“這倒是。”

說話間，殿中白光一閃，便有一名白衣的小少年恭敬立於一邊，各向殿中兩位大人一禮，道：“閻君、仙君。”

男子問：“什麽事？”

“下界新飛升了一名星君，飛升司主人眼下正騰不開手，天帝命我前來傳旨，若是仙君此間之事已了，便替飛升司主人前去接引星君。”那小少年道。

“讓我去？”男子楞了楞，有些不解，“不是命我接任造化司主，為何又要我去接引那飛升的星君？”

“因為天宮諸神事忙，如今若說能抽得出空閑的，唯有仙君您了……”小少年撓了撓頭，誠實地道，“而且天帝大人說了，那位星君大人正是仙君從前的故人，讓您去，最合適不過了。”

“哦？我的故人？”男人玩味地笑了。前半句他不大想認，不過這後半句麽，他倒是有幾分興趣。說起星君，當年他倒的確和一人在玩笑間有過約定。

——“也不知道百年後再見你是個什麽光景，你可千萬別投個畜生道，還是開不了靈智的那種，那我真是再修個千百年也找不到你。”

——“滾，說不定老子能成仙呢。”

——“也行啊，你成仙，說不定到時候再見到你就是在天上了，做兩個星君也不錯嘛。”

這麽想來，還真有幾分意思。

“好了，既然此間之事已了，在下就先回天宮赴任去了，閻君留步，將來若是有機會呢，在下請你品一品天宮的佳釀。”

不過想來是沒什麽機會的，因為這位閻君大人並不喝酒，而這位仙君所到之處，美酒佳釀必定一滴不剩。

所以只是一句客套話。

不料那閻君卻郎笑一聲，道：“好，那麽本王便靜待下次相見。不過仙君啊，下回再光臨我地府，可別再帶來什麽麻煩事了。”

“那是自然！”

男子一笑，化作一道幽藍光芒，話音未落，就已不見了蹤跡。

……

九重天宮。

男子回到南天門時，那新來的星君已在門外等候了許久。他遠遠望見那星君孤寒卻挺拔的身影，挑眉一笑，下一瞬便穩穩當當地站在了那星君的身前。

“哎呀，星君大人，恕在下來遲了！”男子故意裝作瑟縮的模樣，像是生怕被怪罪似的。

“無妨……”星君一擡頭，那半個尚未吐全的“妨”字便卡在了嘴邊，“魏輕塵？”

“嘿，阿情！”魏輕塵笑嘻嘻地道，“還是稱你‘段道長’？‘段星君’？”

“……”段煥抿了抿唇，一腔敘舊的心思全被悶在了喉嚨裏。

這家夥，上了天都不改當初煞風景的毛病。

一陣詭異的沈默之後，段煥先開了口，道：“你就是來接引我的仙君？”

魏輕塵有意調侃他，便故意道：“對，驚喜麽？我如今是……是天宮的弼馬翁了，雖說不是什麽好差事，但也瀟灑自在，如何？你當年說得還真的挺準的啊！”

“……也挺好的。養馬，適合你。”段煥面色不改。

狐貍養馬，聽都沒聽說過的。

“是挺好的，”魏輕塵也正兒八經地道，“不過今後你做了星君，可千萬記得提拔提拔我，也不負咱倆當年相識一場不是？”

“自然。”段煥嚴肅著臉點了點頭，轉而卻動作一頓，蹙眉道，“不對，傳話的仙侍說，來接引我的是新上任的造化司主，你騙我？”

“……”

現在的仙侍是越來越不像話了！怎麽還提前通風報信了呢！

“那什麽，我這不是想讓你開心一下麽？當年你不是說，就我這德性能當個養馬的就不錯了，我也是想讓你覺得自己料事如神一回！”魏輕塵理直氣壯地解釋道。

可段煥如何不了解他魏輕塵的做派？當即出手，便是一掌，那魏輕塵連連躲閃，你來我往的，競就在南天門外過起了招來。

當日下午，造化司主與新飛升的星君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消息就傳遍了天宮的每一個角落。

……

再說越谷。

地底下這小半日的工夫，對著尚處於天地之間的越谷而言絕非是什麽短暫的時日了。

這些日子以來為了找那只失蹤的小妖，可算是鬧翻了天了。因恰好趕上萬妖大典，群妖聽聞有小輩失蹤的消息，紛紛是各顯神通，幫著一塊兒搜找那小妖的下落，卻是將谷中上下掀了個底朝天都沒能見到它的蹤跡。

阿止攤上一個這樣的親妹妹也算是前世造了孽了。

這小貓崽兒從小到大就沒讓人省過心，這一回失蹤，為防萬一，原鳶還去人間找了一圈，也是一點消息都沒有。後來還是那沌月外的魚妖來報，說萬妖大典那日，沌月外的比目魚珠被撞歪了一些，似乎是有誰動過。阿止聽聞此事，大驚失色，連忙與諸位長老進入沌月，卻只見那臘梅花妖神情怔忡地坐在河邊，口中念念有詞，神神叨叨的，連來了人也不知道，赫然是一副瘋魔的模樣。

這臘梅花妖獨自被關在沌月之中多年，早已是瘋了的，先前逃出去時便有些顛三倒四，神志不清了，但偶爾有會忽然清醒起來。

倒也不能怨它。

若是生來便是孤身一個，倒也無妨，偏它在越谷之中平平安安地過了十餘年，一直都是風平浪靜的，直到那半仙一句讖語才被關進了這暗無天日的境地之中。沌月本就是滿月映在海面的倒影幻化而來，在幻境之中過活，誰又能分得清什麽真真假假？

不過大約也算是因禍得福，這小妖別的不會，倒是將那幻術修煉得爐火純青。數十年前那一次出逃，連原鳶都在捉它的路上險些著了它的道。若是四處都尋不到阿某，那麽很有可能，那家夥是被它藏進了什麽幻境裏。

阿止抿了抿唇，質問道：“阿某呢？她在哪裏？”

“不是我、不是我！”那阿未瘋了似的掙紮起來，像是一條被強行撈出水面的魚，撲騰著想要回到河底裏去，“我不知道，什麽都不知道！”

它說起話來並不連貫，甚至有些含糊顛倒，卻一口咬定自己並不知情。眾長老也拿它沒辦法，只好專程請了最擅長攝取他人記憶的大妖來。那大妖與越谷長老素有交情，自然不會推辭。可這臘梅花妖瘋了多時了，連回憶都是模糊不清的碎片，但盡管模糊，那些碎片之中卻也的確出現了阿某的身影。

“她死了。”

阿未大驚：“您說什麽？！”

大妖猶豫了片刻，還是如實道：“在這小妖的記憶之中，那小阿某的確是已經……”

話音初落，沌月之中，除了那仍在胡言亂語的阿未，一片沈默。正當此時，守在沌月之外的兩只魚妖的傳音卻落在了眾妖耳中，道是：“阿止長老！那小貓崽子回來了！”

眾長老：“……”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