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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長夜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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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某與那幾個小道士也算是聊得來,一路行車的工夫,又從人家嘴裏掏出了不少消息來。比如掌門姓冷,叫冷餘祈。比如他們太師祖的兒子,也就是段煥同系嫡傳的大師叔林乘因修煉了禁術,被罰在青崖山第十六峰上思過,至今還沒有出來。青崖山第十五峰和第十六峰下都被前任掌門設下了禁術,普通弟子是進不去的。

再比如段煥同系嫡傳的二師叔段恒為了一只狐妖,棄了桃木簪和捉妖師的身份,最後因一場大旱而死在了山門外。比如段煥的小師叔姜辭序當年不服門規和懲罰,叛離山門,至今未還。又比如段煥的四師叔雲笑,也就是他如今唯一一個還在師門裏的師叔,座下弟子無數,卻挑不出一個拔尖的,天天都被那位四師叔逮著罵。

諸如此類。

小弟子們修為不濟,這些閑事倒是信手拈來。不過這會兒他們都受了傷,傷勢實在不算輕,說話分散些註意力也省得疼起來難受,段煥自然不至於為了這些事就訓斥他們。青崖山巍峨連綿,山門之後的大路是青灰色的石階,因車中有諸多傷患,段煥繞了條林蔭路,軋著落葉枯草將馬車趕到主峰頂上。

長夜宗不似道觀,而像山城。葉川白是頭一次見到捉妖門派,不由得好奇地打量著此處的樓閣殿宇。

“長夜宗不屬於道門麽?”葉川白問。

段煥剛讓門人安頓好那些手上的弟子,回來恰好聽到這一問,便答道:“不算道門。”

“他們是捉妖門派,不是正經道士,只是道義上有些相似之處。道長什麽的,是山下的人對他們的稱呼而已。”阿某道。

段煥點頭讚同,並示意他們向坐落在更高處走去。他身後還跟著一個面相憨厚的中年男人,也是長夜宗的服飾,地位應該比方才那些小弟子要高一些。他是主峰上的執事弟子,按排輩,段煥該叫他一聲師兄,雖不是同脈,但關系倒也不遠。段煥上山後就已經簡單地為幾人相互引薦過,暫且可算是點頭交。

阿某又道:“不過這次的事情好像是真的有點棘手,我小時候聽人說起過長夜宗,那麽氣派的地方怎麽變得這樣狼狽了?那些妖獸就這麽厲害麽,連你們宗門的陣法符箓都奈何不了它們?”

那中年執事嘆了一聲,解釋道:“姑娘是有所不知啊,那些的妖獸兇惡無比,克妖的符箓,用在它們身上效果就大打折扣,我們翻遍了宗門卷籍都未能查到它們的來歷,也不知道它們突然襲山是什麽緣故,鬧得是天翻地覆的,連掌門都……唉。”

“掌門的情況如何?”段煥問。

“而掌門重傷,每日清醒的時間都不多,雲長老照料掌門也不常出現,如今門中是第六峰的陸老師叔暫理事務,不過你也知道,陸師叔畢竟年邁,心力不足,這才命人四處找你回山。”

青崖山第六峰的長老姓陸,和掌門冷餘祈同輩,雖不是同一脈,卻也與眼前這個中年人一樣,是冷掌門的親信之一。

“薛……我師兄呢?”

中年人道:“薛師兄這會兒應該在房裏休息。這些天師兄弟們都是輪番上陣,不然根本撐不住那些妖獸日夜不分的攻擊。這會兒是妖獸退到後山去了,也不知道下一次是什麽時辰”

阿某奇道:“退到後山?這妖獸襲山還是一陣一陣的麽?”

“我們也不知道是什麽緣故,它們一日裏會退好幾次,有時候打著打著,就突然退走了。”

“你們就沒問它們麽?”

“姑娘這就說笑了不是,且不說它們願不願意告訴我們,就算願意,那我們也聽不懂妖獸說話啊!”

別說是阿某,就連段煥都楞了一下:“它們都沒有修成人形麽?”

“沒有,連那只雌獸王都沒有修成人形。”

“……”

沒有修成人形的都已經這樣厲害了,若是修成了人形,那該是一種什麽樣的力量?

沈默了片刻,段煥道:“我先去見掌門,你先帶他們去客房休息。”

那中年人順從地應下,言行之間都有幾分諂媚。那段煥抿了抿唇,沒有多交代什麽,只是將視線轉向葉川白,後者楞了一下,笑了笑,道:“段大哥你先去忙吧,我們沒關系的。”

“好,我晚些時候過去找你們。”

目送著段煥走遠了一些,那中年人回過神來,笑著對身邊的兩位客人說道:“留客居也不遠,兩位隨我來。”

話分兩頭。

段煥走到掌門的居處時,聽看守院門的弟子說他來得正巧,掌門剛醒來,而雲長老還在自己的房間裏休息,正是說話的好時候。段煥沒有多做停留,徑自走到臥房門外,正要敲門,便見一個小弟子端著藥碗出來,這小弟子入門時間不長,見到段煥還不認出來,詫異之下連忙喝住他:“站住!你是誰的弟子,怎可擅闖掌門居所?!速速報上名來,自行去改過司領罰!”

段煥皺了皺眉頭,沈聲道:“段煥求見掌門,勞煩通傳。”

“小、小師叔祖……!”那小弟子驚得險些跪倒,立刻退至一旁,連連擺手,哆哆嗦嗦地道,“不必通傳不必通傳,掌門太師祖等了您好些日子了!”

段煥看了他一眼,沒有再多說,自己繞過屏風向屋裏走去。

“你回來了。”冷餘祈半躺著,靠在床頭。段煥仍然記得,自己年幼拜入長夜宗時,冷餘祈就已是年過花甲、須發皆白的老人了,可那時他看起來通身都是仙氣,而今卻像是被打落了九天,同山下那些氣息奄奄的老叟沒什麽兩樣了。他年紀本來就不小了,全靠一身修為才活得比尋常人都久。如今重傷之下散了修為,自然與從前不同。

冷餘祈對著都很冷厲,對段煥尤甚。幼時在師門裏學法術,一遍一遍地描符箓畫陣法,哪怕做得再好也沒見過這個男人對他露出一次笑臉,可一旦哪裏出了錯,便是刻骨銘心的懲戒。改過司便是長夜宗的刑堂,當年段煥什麽都做得比同輩人好,甚至比旁系的前輩都要好,可他偏偏就是那改過司的常客。旁人哪兒有膽罰他呀,罰他的只有眼前這個冷面男人而已。

段煥以為自己是絕不會心疼他的,可當他站在這床前,俯視這瘦得快要讓他認不出來的老者的時候,他才儼然發現,盡管有恨,可自己似乎早就將他當成了生命中不可缺失的一人。興許除了小的時候之外,連他的親生父親都沒有讓他產生過這種情緒。

“是,正好遇到四師兄的弟子。”段煥面無表情,語氣也仍舊淺淡。

“薛璇的弟子?”

“姓離。”

“離硯麽?”

“嗯。”

離硯說過,他那支桃木簪是冷餘祈親手賜給他的,所以冷餘祈記得他的名字倒也不奇怪。

“那小子根骨尋常,悟性卻很不錯,比你我都要好些。”

段煥楞了一下,他極少聽到冷餘祈誇一個人,仔細回想起來,卻又不記得那離硯有過什麽讓自己覺得出挑的地方。他本是要將離硯托他帶回來的桃木簪還給冷餘祈的,遲疑了片刻,到底是沒有動作。他記得冷餘祈十分厭惡門人與妖相愛的事,當初自己的父親為了母親離開師門的事也一直是這位師父鯁在心頭的一根刺。

如今自己看重的後輩又因為一只妖,決意離開師門。冷餘祈重傷不起,可經不起那種打擊,更動不得怒。

“你……還好麽?”

那冷餘祈楞了楞,從鼻腔發出一絲輕笑,又或是輕哼。他嚴肅慣了,又或者說是兇慣了,一時半刻地也改不過來,板著臉,語氣倒是因為氣息微弱的緣故,聽起來還算是緩和道:“沒幾日工夫了,幸好你回來得及時,不然這麽重的擔子,我托付給誰去?”

“……”段煥雖早料想過他會這樣說,但真當聽見的時候還是覺得有些無法接受,他沈默了片刻,道,“世間靈丹妙藥何其多,總該還有法子為你續命。”

“我很早就告訴過你,生死有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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