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縣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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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令晉信站在圭表旁，看到縣丞的侄子蕭何匆匆步入獄曹，嘴角揚起一絲譏笑，暗道：“可惜這蕭何是縣丞的侄子，雖然聰明，但還是不能為我所用啊。”
這時，他發現幾個年長的令史從正門慵懶地步入，臉上頓時陰沈得仿佛要滴下水來，忍不住吼叫道：“諸君日後如果再倚老賣老，不把大魏律令放在眼中，我只好公事公辦了！”老吏們老臉一紅，彎著腰，各自朝著所在的曹署快步走去。
晉信心中突然湧起一陣悲哀，自己如同是一個持著砭石的渺小醫工，在給病入膏肓的大魏治病！他閉上眼睛，思緒萬千。大魏難道真得沒救了？
一百多年前，秦國的變法家商鞅曾經說過：“在當日就能處理好政務的國家就能稱王天下，在當夜才能處理好政務的國家就強大，第二天才能處理好政務的國家就會被削弱。”秦人對時間十分執著仔細，在每封文書的末尾總會寫下發送與接收的具體時刻，因此官府的運轉效率極高。據說，學者荀子進入秦國游歷時曾大發感慨，“觀察秦國的朝廷，退朝前，所有事情都必須處理完畢，安閑的好像沒有事情辦理一樣，真像古代的朝廷啊”，進而感嘆“秦國之所以四代強盛，並不是因為僥幸，而是必然的結果啊。”
為什麽魏國衰弱而秦國強大？是因為秦人珍惜時間、在乎時間！
以前，除盛暑、雨雪、泥潦等特殊情況外，縣廷的大小吏員一般在春夏時卯中、秋冬時卯末去功曹“畫卯”，有時候縣令或縣丞親自清點人數，稱之為“點卯”。《詩經》說：“公雞喔喔已叫，上朝官員已到；東方曚曚已亮，官員已滿朝堂”，說得就是這樣。一個多時辰後，大概在巳初前後，眾吏員或在縣廷，或回到家中開始吃朝食，吃飯時間是半個時辰，隨後開始坐曹視事；午休時間是一個時辰，春夏季節在申中時分放朝，秋冬時節則提前到申初。一天的時間就這樣優哉游哉的過去了。
今年過了正旦後，他為了提高縣廷的運轉效率，讓縣工官的能工巧匠們趕制了一批水鐘，分別放置在縣廷正堂與諸曹之中，並讓專人負責每天與日晷進行校時。此外，他還規定：無論春夏秋冬、風雨霜雪，縣廷全體大小吏員在家中要提前吃朝食，然後在辰初時分開始視事，中午縣廷提供午膳，連吃飯帶休息共計一個時辰，到酉時才放朝回家。原來的“五日一休沐”也調整為“十日一休沐”。所謂“休沐”，就是讓官吏們在家中休息、洗沐，與家人團聚歡樂。
至於官吏們在心中對他是怎樣地腹誹、怎樣地罵母詈父，他完全不在乎，誰讓自己是一縣之主，有權力主宰全縣所有的大小事物！
“疑行無名，疑事無功。”商鞅說得太好了！做大事就要果斷、有魄力，如果他不獨樹一幟、標新立異，如何在大魏這麽多縣令、縣長中脫穎而出！
只要豐邑城穩如泰山，成為大魏東方的堅固屏障，魏王、郡守會理解他的良苦用心，他才會有希望再往上擢升一級。從縣到郡一級，再到入朝為卿相，仕途是何其漫長啊！
晉信心情懊惱地回到臥室中，吩咐舍人道：“阿識，快去書房，把我筆、墨、帛、硯帶過來。”舍人急忙一陣小跑，片刻後，捧著文房用物趨步而來，又乖巧地研好了墨、鋪開了布帛。
晉信揮了揮手，舍人知趣地轉身。
當舍人走到門口時，背後傳來聲音說：“阿識，你再去一趟學室，把戎兒接過來！”
舍人忍不住皺了皺眉頭，抿了抿嘴唇，然後轉過身，臉上滿是誠懇，語重心長地勸道：“稟告主君，臣最近在讀《商書》，其中，‘伊訓篇’說，經常在宮中舞蹈、在房中飲酒酣歌的，這叫做巫風；貪求財貨女色、經常游樂田獵的，這叫做淫風；輕視聖人教訓、拒絕忠直諫戒、疏遠年老有德、親近頑童的，這叫做亂風。這些三風十過，卿士身上只要有一種，他的家族一定會敗亡；國君身上只要有一種，他的國家一定會滅亡。作為臣下，如果不匡正主君，要受到墨刑……”
晉信揮了揮手，道：“夠了！我免去你的墨刑！我知道你的意思，無非是勸我遠離孌童。但是，人活在世上，猶如白駒過隙，哪能沒有一種愛好呢？”
舍人爭辯道：“主君難道不怕自取滅亡嗎？”
晉信突然怒道：“你算個什麽東西！乃公讓你做什麽，就做什麽，哪這麽多廢話！”
舍人搖了搖頭，無奈地離開了。
晉信沈思了片刻，把毛筆蘸上墨，在硯臺邊上掭勻，握住筆管正想要書寫，忽然一只青蠅“嗡嗡”地盤旋而來，依附在筆端。他吹了口氣，青蠅振翅而去，不一會兒又落到筆尾；於是連續抖了幾下筆桿，青蠅似乎感受到了身邊龐然大物的不耐煩，悻悻然飛去；片刻之後，被驅逐而去的青蠅再次飛來，停在了筆桿上，閃動翅膀似乎在嘲笑晉信的無能。像這樣，人和青蠅之間又鬥了兩三個回合。
看著蠅蟲在筆桿上得意的爬動著，晉信心中越想越恚怒，終於放棄了驅逐蠅蟲的欲念。他猛然把亳筆擲在青磚鋪就的地面，狠狠地蹋上數腳，直至筆身支離破碎。他終於平息了憤怒！
這時，他看向門口，發現舍人帶著一個幼童站在門口，幼童的雙腿不停地顫抖著，一雙眼睛盡是驚恐之色。
晉信擠出一絲笑容，努力做出一副慈祥和藹的表情，對幼童道：“阿戎，你來了，《史籀篇》上的文字全都學會了嗎？不要害怕，快些過來，我親自教你。”又轉向舍人，道：“阿識，你先下去吧，記得把門帶上。沒我的吩咐，誰都不許進來。”
空蕩的室內只剩下兩個人。
晉信把幼童攬入懷中，說：“你的父親要為我去殺一個人，等事情成功後，你就要跟著他遠走高飛了。可惜啊，到時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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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他發現幾個年長的令史從正門慵懶地步入，臉上頓時陰沈得仿佛要滴下水來，忍不住吼叫道：“諸君日後如果再倚老賣老，不把大魏律令放在眼中，我只好公事公辦了！”老吏們老臉一紅，彎著腰，各自朝著所在的曹署快步走去。
晉信心中突然湧起一陣悲哀，自己如同是一個持著砭石的渺小醫工，在給病入膏肓的大魏治病！他閉上眼睛，思緒萬千。大魏難道真得沒救了？
一百多年前，秦國的變法家商鞅曾經說過：“在當日就能處理好政務的國家就能稱王天下，在當夜才能處理好政務的國家就強大，第二天才能處理好政務的國家就會被削弱。”秦人對時間十分執著仔細，在每封文書的末尾總會寫下發送與接收的具體時刻，因此官府的運轉效率極高。據說，學者荀子進入秦國游歷時曾大發感慨，“觀察秦國的朝廷，退朝前，所有事情都必須處理完畢，安閑的好像沒有事情辦理一樣，真像古代的朝廷啊”，進而感嘆“秦國之所以四代強盛，並不是因為僥幸，而是必然的結果啊。”
為什麽魏國衰弱而秦國強大？是因為秦人珍惜時間、在乎時間！
以前，除盛暑、雨雪、泥潦等特殊情況外，縣廷的大小吏員一般在春夏時卯中、秋冬時卯末去功曹“畫卯”，有時候縣令或縣丞親自清點人數，稱之為“點卯”。《詩經》說：“公雞喔喔已叫，上朝官員已到；東方曚曚已亮，官員已滿朝堂”，說得就是這樣。一個多時辰後，大概在巳初前後，眾吏員或在縣廷，或回到家中開始吃朝食，吃飯時間是半個時辰，隨後開始坐曹視事；午休時間是一個時辰，春夏季節在申中時分放朝，秋冬時節則提前到申初。一天的時間就這樣優哉游哉的過去了。
今年過了正旦後，他為了提高縣廷的運轉效率，讓縣工官的能工巧匠們趕制了一批水鐘，分別放置在縣廷正堂與諸曹之中，並讓專人負責每天與日晷進行校時。此外，他還規定：無論春夏秋冬、風雨霜雪，縣廷全體大小吏員在家中要提前吃朝食，然後在辰初時分開始視事，中午縣廷提供午膳，連吃飯帶休息共計一個時辰，到酉時才放朝回家。原來的“五日一休沐”也調整為“十日一休沐”。所謂“休沐”，就是讓官吏們在家中休息、洗沐，與家人團聚歡樂。
至於官吏們在心中對他是怎樣地腹誹、怎樣地罵母詈父，他完全不在乎，誰讓自己是一縣之主，有權力主宰全縣所有的大小事物！
“疑行無名，疑事無功。”商鞅說得太好了！做大事就要果斷、有魄力，如果他不獨樹一幟、標新立異，如何在大魏這麽多縣令、縣長中脫穎而出！
只要豐邑城穩如泰山，成為大魏東方的堅固屏障，魏王、郡守會理解他的良苦用心，他才會有希望再往上擢升一級。從縣到郡一級，再到入朝為卿相，仕途是何其漫長啊！
晉信心情懊惱地回到臥室中，吩咐舍人道：“阿識，快去書房，把我筆、墨、帛、硯帶過來。”舍人急忙一陣小跑，片刻後，捧著文房用物趨步而來，又乖巧地研好了墨、鋪開了布帛。
晉信揮了揮手，舍人知趣地轉身。
當舍人走到門口時，背後傳來聲音說：“阿識，你再去一趟學室，把戎兒接過來！”
舍人忍不住皺了皺眉頭，抿了抿嘴唇，然後轉過身，臉上滿是誠懇，語重心長地勸道：“稟告主君，臣最近在讀《商書》，其中，‘伊訓篇’說，經常在宮中舞蹈、在房中飲酒酣歌的，這叫做巫風；貪求財貨女色、經常游樂田獵的，這叫做淫風；輕視聖人教訓、拒絕忠直諫戒、疏遠年老有德、親近頑童的，這叫做亂風。這些三風十過，卿士身上只要有一種，他的家族一定會敗亡；國君身上只要有一種，他的國家一定會滅亡。作為臣下，如果不匡正主君，要受到墨刑……”
晉信揮了揮手，道：“夠了！我免去你的墨刑！我知道你的意思，無非是勸我遠離孌童。但是，人活在世上，猶如白駒過隙，哪能沒有一種愛好呢？”
舍人爭辯道：“主君難道不怕自取滅亡嗎？”
晉信突然怒道：“你算個什麽東西！乃公讓你做什麽，就做什麽，哪這麽多廢話！”
舍人搖了搖頭，無奈地離開了。
晉信沈思了片刻，把毛筆蘸上墨，在硯臺邊上掭勻，握住筆管正想要書寫，忽然一只青蠅“嗡嗡”地盤旋而來，依附在筆端。他吹了口氣，青蠅振翅而去，不一會兒又落到筆尾；於是連續抖了幾下筆桿，青蠅似乎感受到了身邊龐然大物的不耐煩，悻悻然飛去；片刻之後，被驅逐而去的青蠅再次飛來，停在了筆桿上，閃動翅膀似乎在嘲笑晉信的無能。像這樣，人和青蠅之間又鬥了兩三個回合。
看著蠅蟲在筆桿上得意的爬動著，晉信心中越想越恚怒，終於放棄了驅逐蠅蟲的欲念。他猛然把亳筆擲在青磚鋪就的地面，狠狠地蹋上數腳，直至筆身支離破碎。他終於平息了憤怒！
這時，他看向門口，發現舍人帶著一個幼童站在門口，幼童的雙腿不停地顫抖著，一雙眼睛盡是驚恐之色。
晉信擠出一絲笑容，努力做出一副慈祥和藹的表情，對幼童道：“阿戎，你來了，《史籀篇》上的文字全都學會了嗎？不要害怕，快些過來，我親自教你。”又轉向舍人，道：“阿識，你先下去吧，記得把門帶上。沒我的吩咐，誰都不許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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