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花嗎？”

夏一宇猛地一激靈，循聲望去，就看見孟顏希倚在玻璃門上，面無表情地望著自己。

他傻乎乎地一笑，說：“你來吃飯啊。”停下腳步，無端覺得有些尷尬，“這花——這花挺漂亮的。”不知道是誰送給她的。

孟顏希低頭看了看，平靜地重覆自己的話：“是嗎？——五百塊賣給你要不要？”

她的神情不似作偽，夏一宇詫異地瞪圓了眼睛：“你是認真的啊？”

孟顏希用真誠的目光與他對視。

夏一宇才摸出錢包來，就被塞了個滿懷。香氣撲鼻。

“免費送你算了。”孟顏希笑了起來，“你給我打電話幹嘛啊？”

“你……最近都沒去上班啊？”

孟顏希斂起笑。

夏一宇局促地抓了抓頭發，解釋：“我沒有別的意思……姑姑聯系不到你，我也……我也挺擔心的……”

孟顏希平靜地說：“我不會再去公司了。”

夏一宇遲疑了一下，問她：“誰惹你不高興了？”

孟顏希直直迎上他的目光，低聲說：“我問你一件事，你能跟我說實話嗎？”

夏一宇緊張地理了理領帶，聲音變得幹澀：“你問。”

“我爸爸和你姑姑，是什麽時候在一起的？”

她曾經叫夏安閑“媽媽”，如今稱呼已經悄然變了。

夏一宇先是僵了一下，隨即睜大眼睛，他看著她，神情忽然染上幾分急切與焦慮：“我只是——我以為你知道的，顏希——我不是騙你，也不是瞞你——我一直以為你知道的——”

所以，只有自己不知道嗎？孟顏希突然很想冷笑。原來從始至終，從頭到尾，是她一廂情願罷了。仔細想想，孟明輝確實從來沒有說過那句話，“爸爸的生意出了問題，所以你媽媽不要我們了，她去開始新生活了”，他從來沒有那樣說過，但是——但是他一直是那麽表現的啊。

小時候孟顏希問他媽媽去哪兒了，他避而不答，他偷偷用袖子抹眼淚，他低低地說“不怪你媽媽，是爸爸沒本事……”——那些都是假的嗎？

他故意要這麽引導她嗎？

怎麽能這樣厚顏無恥。

仿佛只是過了一瞬，仿佛已經過了很久，孟顏希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冷冷的空氣中響起：“你是怎麽知道的？”

夏一宇擔憂地望著她，終於伸出手扶住了她的手臂，低低地說：“顏希，你不要亂想……”

孟顏希推開他的手，“我在問你。”

“大概是從我三歲開始，你爸爸每年都會給我生日禮物……”

眼前的這個人比自己大五歲。孟顏希在心裏默默地計算著時間。

“……過年的時候他也會給我紅包——有一段時間——三四年吧——他像是突然消失了，姑姑也不出去跟他約會了，他也不來我們家了，長輩們也不談起他了……”

應該就是孟明輝生意失敗，重新開始的那幾年。

“……不知道是哪一天，他又出現在我們家了……那天我和往常一樣，午睡之後去找姑姑玩，到處都找不到她，所以我去了她的房間……”

夏一宇說到這裏，猶猶豫豫地停住了。

孟顏希臉上一點兒表情都沒有，問他：“怎麽，你看見他們在上床嗎？”

夏一宇再次扶住她的手臂——這次她沒有推開——

“顏希，你不要這樣想。”他難過地說，“我只是聽見姑姑問你爸爸，到底什麽時候能娶她進門，他們好像還吵起來了——”

啪。

清脆的聲響。

是孟顏希反手給了他一個耳光。

夏一宇懷裏的紫色花束，重重地掉到了地上。

孟顏希眼神冰冷，一字一頓地說：“你們家的人，真是一個比一個下賤，一個比一個惡心。”

她真心地對待他，對待夏安閑，對待夏東海，獲得的就是這些？

忽然被一雙強壯有力的手臂攬住，然後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徐子瑞拉著她在自己的懷裏轉身，溫柔地將她的腦袋按在自己的肩窩處，然後才對著夏一宇無聲地說了一個“滾”字。

“顏顏，我回來了……”他細細碎碎地親吻她的發頂，“我回來了，沒事的。”

孟顏希仰起臉，眼睛略微有些紅：“我剛才說話是不是太難聽了？”

徐子瑞忙說：“怎麽會呢，別哭，別哭顏顏，我回來了，我在這裏，別哭好不好？”他心疼地捧起她的臉，“你怎麽瘦了這麽多？”

孟顏希搖了搖頭，主動踮起腳尖抱住他的脖頸。

徐子瑞又輕聲細語地哄了她好一會兒，才摟著她往飯店裏面走。

他一推開包廂門，李晴就陰陽怪氣地叫了起來：“幹什麽啊這是？傳說中的小別勝新婚？你敢不敢別摟她那麽緊？也不怕別人看見。”

徐子瑞冷淡地瞟了她一眼，一言不發。帶著孟顏希入座。

李晴哼了一聲：“徐大少爺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態度可沒這麽差啊。”

孟顏希看了看他，說：“你直接告訴我你要回來不就好了。”

徐子瑞對她笑了笑。

吃了飯孟顏希跟著他去他那裏。他去樓上洗澡，她就自己坐在原木地板上看電視。說是看電視，她的註意力其實也並不在屏幕上。

這房子布置得冷冷的，一點兒煙火氣都沒有，客廳的裝飾基本上就是黑白灰三色。

他的抱枕很好看很柔軟，她伸出手，拽了一個抱在懷裏。

茶幾上是完成了一小半的拼圖，她看了一會兒，湊過去研究。

徐子瑞穿著居家服，頂著濕漉漉的頭發下樓，他在她身後看了她半晌，無聲無息地到她身後坐下。

這姿勢是很親昵的，只要她稍稍往後仰，或者他稍稍往前傾身，他們的上半身就能貼在一起。徐子瑞聞著她的發香，心裏蠢蠢欲動。

孟顏希天真地擡起頭沖他笑，說起話來嬌嬌軟軟的竟然有些撒嬌的味道：“你頭發上的水都滴到我身上了。”

徐子瑞笑笑。“怎麽坐在地上？”

“地上很涼快啊。”

“吃不吃水果？我去切。”

“不吃。”孟顏希說，“這拼圖是什麽的啊？”

“看不出來嗎？”

孟顏希仔仔細細地看了一會兒：“看不出來。”

她就坐在那兒拼，徐子瑞大部分時間都一言不發地看著她，偶爾給她指點一下。

孟顏希很快失了耐性，微微轉過身，拉住他的手指撒嬌：“你就直接告訴我啊。”

徐子瑞笑著，作勢要親吻她。

孟顏希神情緊張地避開了。他的嘴唇擦過她的臉頰。

徐子瑞臉上的笑緩緩收斂了。

孟顏希還扯著他那根手指呢。她低下頭，輕聲說：“現在不要……”

徐子瑞抿了抿唇角，站起身：“我去切點水果。”

孟顏希急忙拉住他。她坐在那裏，眼巴巴地望著他。

徐子瑞嘆了一口氣，蹲到她面前摸摸她的臉：“乖，我沒有生氣。”

孟顏希長長的睫毛抖了抖，小聲說：“你不要不高興。”她下意識地捏住他的衣角。

他去廚房做果盤，她跟在他屁股後頭打轉。一會兒自告奮勇幫他洗水果，一會兒屁顛兒屁顛兒地給他遞水果刀。

“多放一點芒果好不好？”孟顏希嘗了一塊，覺得很甜。

“很好吃？”

“嗯。”

“餵我吃一塊。”他正在切菠蘿，沒有功夫自己拿。

孟顏希照做了，“是不是很甜？”

徐子瑞但笑不語。

孟顏希忽然叫起來：“我要喝水。”

“自己去拿吧。”他說，“冰箱裏有瓶裝的。”

孟顏希眨了眨眼睛：“我那個來了。”她用牙簽戳著芒果肉。

徐子瑞點點頭：“肚子疼不疼？”

“不疼啊。”

徐子瑞又點點頭，扭開水龍頭洗了洗手，從頂層的櫃子中拿出一瓶礦泉水，擰開瓶蓋後遞給她。

“顏顏……今天晚上留下來好不好？”

孟顏希也不喝水了，就那樣看著他。

徐子瑞被她逗笑了：“你想什麽呢？”

孟顏希此地無銀三百兩地反問：“我想什麽了？我能想什麽啊？”她嘟了嘟嘴，端起那盤水果就往外跑，還是在地板上坐下。

徐子瑞跟了出去，坐在沙發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吃東西，到底還是忍不住，湊過去抱住了她。

“到底好不好啊？”

她不回答，他就幹脆說得更加露骨：“你都來例假了，我還能對你怎麽樣啊。”

孟顏希臉皮薄，聽他這樣說幾乎要惱羞成怒：“你胡說什麽呀。”

徐子瑞只當沒聽見：“你包裏還有沒有用的？要不要我現在去買？”

孟顏希耳根子一陣陣地發燙，紅著臉看他：“你不許說了。”

徐子瑞莫名一笑：“怎麽現在這麽愛臉紅。”溫柔地親吻她的側臉，壓低聲線，“好可愛。”

孟顏希嬌氣地撅起嘴：“是李晴告訴你的是不是？”

徐子瑞故意揣著明白裝糊塗：“她告訴我什麽了？”

“我就是要住酒店。”

她幹脆丟下這樣一句話。

“我這裏不比酒店好啊？還有我天天伺候你呢。”

孟顏希忽然不舍地抱住他，在他耳邊小聲說：“我在這裏待不了多久了。”

徐子瑞回抱住她，聲音溫溫柔柔的：“什麽意思啊？”

“我不可能一直待在國內無所事事啊，我……我大學都沒讀完，我還要……”

“你要回維也納？”

“先去羅馬……再以後的事我也不知道了。”

徐子瑞摸了摸她的頭發，輕聲說：“那我陪你好不好？你去哪兒我都陪你去好不好？”

“你在哄我嗎？”

徐子瑞笑了起來，看著她的眼睛說：“不是哄你，我是說真的。”

孟顏希的眼眶紅了。“值得嗎？”

“我喜歡陪著你。”

“那你家裏的生意怎麽辦？”

“我有個弟弟。”他說著親了親她的嘴唇。

“可是這樣不好……”她揪著他的衣襟掉眼淚，“要是哪天一覺醒來，你後悔了怎麽辦？”

徐子瑞笑著將她抱到自己大腿上，低低地說：“你多喜歡我一些，再對我好一些，我就絕對不會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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