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她的聲音中稍稍多了些疼愛的意味，又用能夠讓旁人聽清楚的低聲說：“你身上還有些燙，晚上再吃點藥，明天應該就好了的。”

孟顏希知道她是做給別人看、說給別人聽的，所以神態乖巧地點了點頭。

秦允皺著眉看了看孟顏希：“生病了不會跟我說啊。”早知道他就不吵她了啊。

林月霞冷冷地瞪兒子一眼：“你還有臉說！當著妹妹的面動手，你有沒有做哥哥的樣子？”

她仿佛是在刻意強調“哥哥”和“妹妹”。

秦允狐疑地看向母親，又看看臉上並沒有什麽病態的孟顏希，電光火石間，他突然就明白了過來——原來這全是為了孟顏希的名聲。

用餘光掃了眼屋子裏面聚著的人，他故意作出不耐煩的樣子，大聲說：“都杵在這好看啊。”

主人家都這樣說了，人家自然不好意思多留。那個挨打的人也被扶走了。

孟顏希註意到秦允打他的時候他雖然始料未及，但一點兒都沒有反抗或辯駁的念頭，再想想他說話那樣子，明顯平時和秦允玩得不錯的——偏偏秦允就是個翻臉不認人的主。後來林月霞來了，他也沒有說過半句話，只是默默地從地上爬起來，擦幹嘴角的血跡，而林月霞，不僅沒有詢問發生了什麽事，甚至都沒有正眼看過他。

倒也不是為這人鳴不平，心裏難免有些唏噓罷了。

門口卻還站著一個宋楚渝。

林月霞抿著嘴唇笑笑，問：“宋公子有事嗎？”

宋楚渝沒答話，沈默地望著孟顏希。

林月霞悄悄捏了捏孟顏希的手，問她：“顏希，你和宋公子認識？”

孟顏希咬了咬下唇，終於開口了：“他是我男朋友。”

她的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

林月霞和秦允走後，又過了好長時間孟顏希才怯生生地開口：“你站在那裏幹什麽呀……”

宋楚渝慢慢地走到她身邊坐下，臉上沒什麽表情，“我給你打電話怎麽不接？”

孟顏希不明白他為什麽還要生氣，他已經知道了秦允是她哥哥，他已經知道了事情不是他剛開始看到的那樣……那他為什麽還要生氣？孟顏希覺得很害怕。

“我……我吃了感冒藥睡的，沒有聽見。”

她不知道這個答案能不能讓他消氣，她不敢看他。

宋楚渝摟住她的腰，將她抱進懷裏。“吻我。”他平靜地說。

孟顏希長長翹翹的睫毛一陣顫抖，她的眼圈紅紅的，像是要哭出來。可是她忍住了。她攀著他的手臂擡起臉，輕輕親吻他的兩片唇瓣。

這個吻是宋楚渝結束的。他捧住她小小的精致的臉，問她：“哭什麽？”

孟顏希抽泣了一下，說不出話來。

“我對你不好嗎？嗯？哭什麽？”他問她，看上去像是真的想知道答案。

孟顏希趴在柔軟的枕頭抹眼淚，好像只要不看他，他就真的不存在一樣。

宋楚渝長長地嘆息了一聲，俯下身去抱住她哄：“好了，不要哭了……不就是讓你親親我嗎？你至於哭出來。”

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宋楚渝又嘆一口氣，跟她說實話：“外頭的人都怕我，顏希，可是我受不了你也怕我……我剛剛過來的時候臉色確實是很不好看，我確實是想歪了，可是你知不知道？你看到我的時候臉都嚇白了……”他用下巴上新冒出來的胡茬蹭她的臉頰，想哄她笑一笑，“我再也不對你發脾氣了，你不要怕我，好不好？”

他說得好聽，可孟顏希卻知道，他所做的承諾有且只有一個前提條件，那就是她永遠不跟他提分手。她得乖乖地跟他交往，她得乖乖地嫁給他，或者等他厭煩她了，不要她了，她就可以另覓良人了。

她又變得眼淚汪汪的。

宋楚渝有些慌，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話，“顏希……”他摸著她的臉頰，“乖，別哭……我愛你。我愛你。”

他開始親她，蜻蜓點水一般溫柔的吻。

孟顏希慢慢鎮定了，不著痕跡地躲開他的嘴唇，又撒嬌一般地推搡他：“你怎麽胡子也不刮。”

宋楚渝笑了笑，說：“昨晚上你哭成那樣，我實在是擔心，想給你打電話吧，又怕你已經睡了……天快亮了我才睡著。”

孟顏希不說話了，過了會兒問：“幾點了？”

宋楚渝看了眼腕表，告訴她：“六點多了。”

“宴會幾點開始？”

“七點。”

孟顏希應了一聲，忽然問：“那你怎麽這麽早就來了？”

宋楚渝親昵地捏捏她的鼻尖，逗她：“你猜呀。”

孟顏希忽然說：“你出去吧，我還要去趟書房。”

“你不是病了嗎？”

孟顏希不大高興地看他一眼，說：“那也沒嬌貴到床都不能下啊。”

宋楚渝笑著，“有事就給我打電話。”說完他就真的起身出去了。

其實秦允和夏一宇的性子挺像的，脾氣都很暴躁，喜怒無常陰晴不定，動不動就動手……可秦允雖然受寵，卻架不住秦家家規嚴啊。

孟顏希走進書房，本以為會看見老爺子對他破口大罵的，卻只看見了秦允孤零零一個人。他一個人跪在書桌前。

秦允聽到開門的動靜，心中微微一動，但是沒回頭。

孟顏希走到他旁邊蹲下，神色輕松地數落他：“總是不分青紅皂白就打人，現在好了吧？跪在這兒舒服吧？”

秦允撇了撇嘴，沒好氣地瞅她一眼。

孟顏希也撇了撇嘴，一屁股坐在地板上。

秦允憋不住了，吼她：“大冬天的你坐地上幹嘛？給我起來！”

孟顏希壓根兒就不看他，低著頭說：“小時候就是這樣，別人一提到我你就控制不住脾氣，現在你多大年紀了？怎麽還是這樣。”

秦允哼了一聲。

孟顏希問：“老爺子叫你跪多久？”

“……一個小時。”他含含糊糊地說。

“哦。”

過了會兒她忽然想到了什麽，興致勃勃地擡起頭：“你餓不餓？我去廚房弄點沙拉來吧。”

她眼睛裏發著光。

秦允難以直視那道光，神情別扭地點了點頭。

她很快端了盤水果沙拉回來，自己吃一口，餵他一口。顯然這樣的游戲是很無聊的，她很快就沒興趣了，將沙拉和叉子放到一邊，開始專心致志地刷手機。

秦允漸漸地感受到了腿上傳來的酸麻感，所以想趕她走了。

“餵。”他清了清嗓子，“你要玩手機到別的地方玩去啊，待在這好看啊？”

孟顏希猶豫了一下，小聲說：“我跟你說件事。”

“嗯。”

他的漫不經心讓孟顏希有點不高興，握著手機起身要走。

秦允拉住了她。“你倒是說啊。”

孟顏希又遲疑了，猶猶豫豫地提要求：“你要聽我說完。”

秦允狐疑地盯著她。

孟顏希推了他一下：“你聽見沒有啊？別我說到一半你就又氣沖沖地……”她不說了。

秦允下意識地往門口望了一眼，悄悄壓低聲音：“你說。”

孟顏希湊近他，小聲問：“你和宋楚渝熟嗎？”

“他和秦靖雲挺熟的，怎麽？”

孟顏希突然有些難以啟齒。

秦允看著她那樣子，緊緊皺起了眉頭：“你不是說他是你男朋友嗎？”

孟顏希用力咬了咬嘴唇，聲音變得更小：“昨天我跟他提分手，他……他想對我……”

她說得很隱晦，但是該聽懂的人還是聽懂了。

秦允感覺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間沸騰了，他攥著拳頭，手背上青筋直跳，咬牙切齒地問她：“然後呢？”

“我騙他說我例假來了……”孟顏希赧然地閉了閉眼睛，“我一直哭，跟他說好話，他才總算走了……”

她看到他氣得兩眼發紅，就去拉他的手，自己呢，不知道怎麽的，一碰到他冰涼的手就掉了幾滴眼淚，小聲說：“我不知道該怎麽辦。”

打小就是秦允護著她，這件事她也只敢跟他說。

秦允深深吸了口氣，一邊用手指給她擦眼淚，一邊低聲囑咐她：“這事不要告訴別人。”

孟顏希淚汪汪的眸子看了他一眼，點頭。

“我會想辦法的，好嗎？”秦允捧住妹妹的臉，安慰她，“你想和他分手是不是？”

她又點點頭。

秦允看她悶悶不樂的樣子，就想哄她笑一笑。“下面宴會應該開始了吧？我好像聽見聲音了。”

孟顏希回過頭朝外面看了一眼，“你要下去嗎？”

秦允神秘地笑笑：“我最近買了個好東西，要不要去看看？”

孟顏希果然有些好奇：“什麽呀？”

秦允揉著發麻的膝蓋緩緩站起身，先是到自己的房間裏拿了條圍巾給她戴上，才牽著她繞過大廳去了白雪皚皚的後花園。

游泳池邊，一個女傭正蹲在地上餵狗。

孟顏希不敢上前去，仿佛那狗立刻就會撲到自己身上來似的。她緊張地拉著秦允的手，一邊還在往他身後躲：“這就是你買的好東西？”

秦允嗤嗤一笑，低下頭嘲笑她：“你這膽子小得。”

都這麽大了，怎麽還是怕狗。

——時間過得真快啊，他最疼愛的小妹妹已經這麽大了，也有了男朋友——男朋友——

這個詞令他的臉色微微一沈。

孟顏希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麽，仰著頭輕輕搖了搖他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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