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替她拍掉頭上和肩上的落雪，將她按到沙發上，用遙控器打開暖氣，又急匆匆地往樓上跑。卻是抱了一床薄被下來，叫她脫掉羽絨服，再用被子裹住她。

“你身上好冷。”宋楚渝笑了笑，用手摸她冰涼的臉，“在外面等了很久嗎？嗯？”親昵地用鼻尖磨蹭她的。

孟顏希推了推他，聲音很軟：“你衣服都濕了，去換呀。”

宋楚渝抱著她不放，低聲哄她：“溫度升高要幾分鐘的，我等會兒就去換。”

孟顏希看了看他，忽然伸出手臂，將凍得幾乎要失去知覺的兩只手鉆進他的大衣裏。

“我手都要凍僵了。”她說。

像是在撒嬌。

宋楚渝心疼地沖她笑，聲音變得更溫柔，卻是在假裝責怪她：“看你還敢不敢一聲不吭地跑過來。”

孟顏希低眉順眼地倚進他懷裏，又不說話了。

宋楚渝察覺到異樣，低聲問她：“怎麽了？不高興啊？”

孟顏希好半天才開口，語氣沒什麽起伏：“今天我聽見人家說你。”

這時候宋楚渝臉上仍是掛著笑的，仍然想著如何哄她，他問：“說我什麽？”

“說你和你前女友。”

宋楚渝的笑容僵住了。

“顏希，”他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你別聽別人瞎說。”

孟顏希直直地望著他，一字一頓地說：“我不信別人在瞎說。”

孟顏希回到家裏的時候天色已經很黑了，房子外面是呼嘯的風和雪，裏面也是一片冷清。

她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回到房間準備睡覺。洗了澡才鉆進被窩裏，電話就響了。

她不情不願地接聽：“餵。”

徐子瑞微微沈默，說：“明天早上十點鐘，你不要遲到了。”

孟顏希知道他指的是明天的會議，“我知道。”

他那邊忽然就沒聲了。

像是又過了很久，他聲音平靜地問：“你在做什麽？”

孟顏希大大方方地告訴他：“睡覺啊。”頓了頓，又說，“怎麽你總是在我睡覺的時候打過來。”似抱怨又似撒嬌。

徐子瑞喉嚨裏發出一聲短促的笑，低沈的聲線裏也增添了幾分暖意：“明明是你睡得太多了。”

孟顏希並不反駁，懶洋洋地翻了個身，趴在枕頭上跟他說話：“我沒事情做啊。”

“女孩子不是都喜歡逛街嗎？”

“我不喜歡。”

“隨便約幾個朋友去玩也好啊。”

孟顏希忽然覺得有些落寞，小聲說：“我在國內沒有可以出去玩的朋友。”

徐子瑞當然感覺到了她情緒的變化，溫柔地壓低聲音：“那個叫李晴的，我看你和她關系不錯啊。”

“她喜歡一大堆人圍著她的那種感覺，可我不喜歡湊熱鬧。”令孟顏希驚奇的是自己連想都沒想就把這些話跟他推心置腹地說了，“其實在維也納也是的，很多人好像都覺得我人緣很好，但是……”她忽然不說了。

徐子瑞替她接了下去：“但是不是那樣的？”

孟顏希“嗯”了一聲：“……大概是我自己的問題吧。”

徐子瑞突然低低地叫了她一聲：“顏顏。”

“什麽呀？”

“出來陪我吃晚餐好不好？上次兩家公司聚餐的那個地方，你說喜歡那裏的烤肉的。”

孟顏希想了想，說：“不要，外面在下雪呢。”

徐子瑞忽然想起了什麽，問她：“你是不是一個人在家？”

“對呀……媽媽去醫院陪爸爸了。”他怎麽知道的。

“那我過來坐坐好不好？”

深更半夜的，家裏又沒有別人，其實她不應該答應的，可是她鬼使神差地答應了。

他用她家的廚房煎牛排，孟顏希遞給他鹽的時候，他毫無預兆地捉住了她的手腕。

孟顏希有些緊張，聲線帶著一絲抖：“幹什麽呀……”

徐子瑞低下頭親了親她的側臉，用溫柔得幾乎能滴出水來的眼神和低沈聲音蠱惑她：“顏顏，今天是我的生日，你送我一個生日禮物好不好？”

“可是你現在才說，我沒有什麽能送給你的。”

徐子瑞笑了笑，緩緩地吐出那句在心底藏了很久的話：“和宋楚渝分手好不好？”

毫無預兆的，“滋滋滋”的聲音在空氣中響起來。

那份牛排應該烤焦了，顏色迅速變成黑色，平底鍋周圍也漸漸升騰起白煙。

孟顏希慌亂地抽回手：“這還怎麽吃啊，都黑了。”

徐子瑞還是笑著親親她，是那種安撫小孩子的落在額頭上的吻，“你考慮一下顏顏……”然後他說出了那個動人的咒語，“我愛你。”

說完最後一個字他立即轉身去處理。

孟顏希松了口氣。

她陪著他坐在餐桌上，正無聊得晃著雙腿玩兒呢，就被他攬進了懷裏。

孟顏希這回挺鎮定的，微微睜大了眼睛看著他，雖然沒說話，心跳卻還算平穩。

徐子瑞看她那副如臨大敵的表情覺得很好笑，輕聲細語地哄她：“等會兒我們出去走走好不好？外面很好看的。”

“可我懶得換衣服。”她認真地說。

“我可以幫你換。”

“你想得美。”孟顏希這才推開他箍在自己腰上的手，站起來，“我現在上去換衣服，你快點吃完。”

結果是一踏進那個銀裝素裹的世界孟顏希就後悔了。她低著頭平覆了一下情緒，聲音卻免不了有些哽咽：“雪下得好大。”

徐子瑞皺了皺眉，用手擡起她的臉。

她的眼睛濕潤。

路邊的街燈是昏黃色的。從燈罩裏傾瀉出來的光線，全部打在他寬闊挺拔的背部上，然後在覆蓋著薄雪的地面上拉出了長長深沈的影子。而他身後，是一直在天空中寂寂無聲地翻滾飛揚著的輕盈雪花。夢幻得讓人迷醉的美麗景色，卻因為眼前這個人的存在，而成了背景。

——這場景讓她有種時光倒流的錯覺。

而她同時也在他身上看到了那個人的影子。

是的，徐子瑞和葉欽是很相像的，只是葉欽要更冷靜自持一些，極少說甜言蜜語；他們長得也像，冷眉冷眼，輪廓分明的深邃的五官。

但是世界上僅有的那個他，已經和她沒有任何關系了。

是她親手推開他的。

“顏顏……”

孟顏希別開臉不看他，用力揉了揉眼睛，開口說：“我不喜歡下雪天。”

徐子瑞皺著眉頭看了她很久，神色終於出現了一絲松動，淡淡地說：“那就回去吧。”

孟顏希忽然笑了一下。她差點忘了，徐子瑞和葉欽還有一個區別，那就是他更為喜怒無常一些。每次她以為他會生氣的時候，他卻往往更放低姿態，而每當她以為他會哄自己的時候，他卻往往板起臉。

這樣也好。

他們本來就沒走多遠，幾分鐘就又走回去了，徐子瑞送她進屋，自己則站在玄關處不動了。

孟顏希微微低垂著頭，一言不發。

“女傭也都不在嗎？”他問她。

孟顏希點了點頭。

“你一個人怕不怕？”

孟顏希搖了搖頭。

短暫的沈默。

徐子瑞低聲說：“那我走了。”

孟顏希又點了點頭。擡起頭看了看他。

徐子瑞轉過身，一只腳才剛剛邁出去，另一只腳就擡不動了。他默默地嘆了口氣，又轉回身去，一把將她抱進懷裏。

“顏顏，你到底要我怎麽樣？”他的聲音裏帶著些溫柔的痛楚，“就算你是在跟我玩欲擒故縱的把戲，也應該玩夠了吧？”他明知道不是那樣的，“你是真的喜歡宋楚渝嗎？那為什麽我抱你親你你一點都不反感？到我身邊來有這麽難嗎？”

他看向懷裏的她，“你想要什麽就告訴我，顏顏，你告訴我。你要什麽我都給你。”

孟顏希眨了眨眼睛，一滴淚飛快地從那裏面跑出來。

“我不知道……”她委委屈屈地說，尾音的哭腔很明顯。

徐子瑞當時就心軟了，覺得自己不該逼她，又覺得自己剛才的話說重了，不要讓她難過才好，他門也忘了關，摟著她到客廳的沙發上坐下。叫她不要哭了，她卻越來越忍不住，拽著他的衣襟，哭得眼睛鼻子都是紅通通的一片，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徐子瑞不斷從茶幾上抽紙巾，給她擦鼻涕眼淚。倒也不覺得惡心，心疼罷了。

孟顏希抽抽搭搭地說：“你……你就會逼我……我都有男朋友了，你就不能……就不能找別人去嗎？”

徐子瑞陪著笑：“怪我，都怪我好不好？”心裏頭那個猜想卻愈發篤定。

他的顏顏，喜歡的是他才對。

孟顏希伏在他胸膛上又哭了一會兒，忽然覺得這樣不行，慢慢地止住了哭聲，啞著嗓子說：“我要上去休息了，你該走了。”

徐子瑞不放心，輕聲細語地跟她商量：“你睡了我再走好不好？”他盯著她，“眼睛都哭腫了，我怕你睡不著。”

孟顏希的視線卻忽然移到他身後。

宋楚渝就站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背後是敞開的門與漫天大雪。

宋楚渝一動不動。

剛開始這場面他覺得有些熟悉，然後他就想起來了，有一次也是這樣的，只不過那次，在沙發上抱著孟顏希的是自己，貿然闖入的是徐子瑞。

孟顏希收回目光，神情十分平靜：“你走吧，明天我會準時到的。”

徐子瑞低著頭捏了捏她的手，一言不發地起身離開。

他經過宋楚渝身邊。

他從外面輕輕帶上門。

良久。

宋楚渝向前走了一步，開口說：“顏希，你還在生氣嗎？”

孟顏希說：“沒有。”

宋楚渝慢慢地走到她身邊坐下，他看著她紅腫的眼睛和臉上斑駁的淚痕，心裏覺得很不忍。他伸出手想去摸摸她的臉，卻被她躲開了。

孟顏希看也不看他，輕聲說：“有一件事情我猶豫了很久，但是我想，現在我應該作出決定了。”

宋楚渝有些慌張：“顏希，你不要聽別人瞎說，我和那個女人……我和她早就沒有關系了的——”

孟顏希卻不想再聽，打斷他說：“這是你的事情，和我沒有關系。”

她看向他，說：“你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嗎？我一直想跟你分手，你完全感覺不到嗎？”

宋楚渝突然變得很鎮定。這轉變因為發生得太快而顯得不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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