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顏希長長的眼睫毛抖了抖，想要說話，他卻不給她插話的機會。

說來這也算是他少有的不紳士了。

“可能別人覺得我對她還餘情未了，想讓我看她的面子，就把她叫了過去，但我真的是到了才知道她在那的。她坐在我旁邊，因為我覺得沒必要在意那些小事。”

孟顏希擡起頭，眼神中有一絲絲疑惑：“哪個女人？坐在你旁邊又怎麽了？”

宋楚渝楞了楞。

“……你不記得了？”

孟顏希微微皺起了眉：“我記得夏一宇發短信叫我順路送他回家，然後我回酒吧去找他……”

宋楚渝心中微微一動，順勢問她：“他和你什麽關系？”

孟顏希不情不願地說：“表哥。”

她皺眉的樣子實在是太可愛了，宋楚渝的心一下子就軟了，拉著她的手臂親了親她的臉頰。

孟顏希睜大了眼睛。她忽然想起來了一點東西：“我昨天對你發脾氣了是不是？”她的表情好像是壓根就沒有發現他剛剛才親了她一下。

宋楚渝笑笑說：“沒有。”

孟顏希看了看他，小聲辯解：“我是在氣夏一宇，他……”

她忽然住口，不說了。

宋楚渝沒有追問：“你餓不餓？現在點菜好不好？”

孟顏希點頭說好。

吃到一半她突然意識到不對勁，事情的發展怎麽好像有點不對呢，她是來……她是來跟他說清楚的吧？

那段時間孟明輝身體真的很差，成天上吐下瀉的，吃也吃不進，睡也睡不好，整個人都要瘦得不成人形了，孟顏希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麽，只知道如果自己能和宋楚渝好好接觸，爸爸應該會很高興的，再加上她對他其實印象不錯，她覺得他是個很好的人，成熟穩重又有紳士風度……

但是事態沒有按她預料的那樣進行。宋楚渝好像真的很喜歡她，相比之下她甚至有點逢場作戲的意味——後來節奏就完全失控了。

更重要的是那種失控她一直是清楚的，但她沒有任何作為。是的，大多數情況下她總是選擇不作為，除非天真的要塌了，她才能鼓起勇氣直面事實，不膽怯，不逃避。

那天她跟夏安閑說自己不想再見宋楚渝了，她說服自己的理由是她不想摻和到麻煩的事情裏面去，她無視了宋楚渝每次看著自己時都會發光的眼睛，她告訴自己宋楚渝肯定是真的喜愛那個女孩子，然而事實只是孟明輝的身體狀況在手術後一天比一天好，所以她想要踢開他了。

孟顏希忽然覺得喉嚨裏有些幹澀，說不出話來。

宋楚渝註意到了她難看的臉色：“怎麽了？”

孟顏希對他笑了一下，眼睛卻沒有看他：“頭有點疼。”說著她放下了刀叉。

宋楚渝摸摸她的額頭，低聲說：“是不是昨天喝多了？……我一直以為你不沾酒的。”又說，“喝酒的滋味不好受吧，你以後還碰嗎？”

孟顏希忍不住笑了，扯開他溫厚的手掌心：“你這語氣怎麽像爸爸在教訓孩子一樣？”

“人家都希望男朋友把自己當孩子寵呢，你就偷著樂吧。”

“你不要臉。”

宋楚渝也不惱，抱住她哄：“再吃一點好不好？等會兒我開車送你回去。”

才出酒店大門孟顏希就接到夏安閑的電話，她從前風風火火的，如今嗓音卻越來越低沈了：“顏希，我給你爸爸辦了住院手續，下午你什麽時候有空就過來一下吧。”

孟顏希垂了垂眉眼：“好，我現在過來。”

“要去哪兒？”

“爸爸住院了，我現在去看看他。”

宋楚渝看了她一會兒，提議：“我陪你去吧，反正我下午也不忙。”

孟顏希搖頭：“我自己去就好了。”頓了頓，加上一句，“有事我會給你打電話的。”

“那好。”

他抱了抱她，輕聲安慰她：“沒事的，別怕。”

孟顏希無端端就在他懷裏掉了一滴眼淚，她本來想偷偷擦掉的，可是他已經看見了，她只好含著笑說：“我不怕。”

“那你哭什麽。”他微微露出笑意，摩挲她白白嫩嫩的臉頰。

“我感覺很不好……”孟顏希哽咽了，迅速泛紅的眼睛緊盯著他身後的地面某一角，卻仍然很倔強地強撐著，“我不知道怎麽說……但是我……”她慌慌張張地擡起手抹眼淚，亮晶晶的眼底透出一股不知所措的驚惶，“我不知道我能怎麽辦，如果——”

宋楚渝忽然按住她的肩膀，說：“顏希，你不要慌。鎮定一點。”他的語氣更輕，仿佛是怕嚇到她，“有我在，不管發生什麽事情，我都會……”

剩下的話其實也沒必要說出口了。他知道她明白的。

孟顏希心裏百感交集，可憐巴巴地又流了幾行清淚。

宋楚渝看她那樣子怎麽放心讓她一個人去醫院，抱著她又勸了兩句，就掏出手機給秘書打電話。把下午的一兩個行程擠到了明天，又把上面催得比較緊的幾個事情交代了一下，親昵地摟著她上車。

她坐在副駕駛座上心不在焉的，看著窗外的車水馬龍發呆，又像是在想事情，可他一對她伸出手，她就會很溫順地投入他懷中。她閉著眼睛不想說話，於是宋楚渝也不說話。

孟明輝一個人躺在病床上。戴著氧氣罩，呼吸時會發出細微的聲音。看向孟顏希的眼神也很渾濁。

孟顏希幾乎又要落淚，可她到底沒有，平靜地坐到了病床邊，問：“你還好嗎？”

孟明輝面部肌肉輕輕抽動了一下，細弱的聲音從罩子裏傳了出來：“當然。”他閉了閉眼睛，仿佛這兩個字花盡了他全部的力氣似的，喘了幾聲，又說，“扶我起來。”

宋楚渝連忙上前幫忙。

孟顏希知道父親有話要說，作勢要站起身：“我去給你倒點熱水。”宋楚渝果然按住了她：“我去吧。”

“你有什麽話要和我說？”門被關上之後，孟顏希握住孟明輝的手，這樣問。

孟明輝欣慰地笑了笑——他的女兒總是這樣了解他——“顏希……”他微微喘息著說，“你知道公司的事，現在是誰在打理嗎？”

“我知道，爸爸。是媽媽的親戚。”

“那你知道爸爸是怎麽想的嗎？”

孟顏希用力咬了咬下唇，艱難地說：“爸爸，你會好起來的。”

“難道你……希望爸爸天天擔心這些事嗎？”

“爸爸，媽媽不是那種人，她一直對我也很好的……你明明知道的啊。”

孟明輝疲憊地閉了閉眼睛，“那是我在的時候，如果我不在了呢？……你也不要怪爸爸疑心重，顏希，她到底不是你親生母親，爸爸不放心她。”

孟顏希更難過了，壓低聲音：“我不在乎那些東西的。”

“爸爸在乎。”

一陣沈默。

“我知道了爸爸。”孟顏希終於說。她有些忍受不了這種壓抑的氛圍，以及讓她感到陌生的父親，所以她放開孟明輝的手想站起來，“我去找找楚渝。”

孟明輝卻窮追不舍：“你和他怎麽樣了？”

孟顏希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他對你好嗎？”

孟顏希勉強笑了笑：“他是個很好的人。”

其他的也不用多說了。

孟明輝幾不可察地牽了牽嘴角。“他是個好孩子。”

幾分鐘後宋楚渝端著熱水杯推門而入，“晾晾再喝吧，小心燙。”他將那杯水放到桌子上。

孟明輝問了問宋楚渝的近況，又隨意說了幾句話，就說累了，讓宋楚渝送孟顏希回去休息。

他們在走廊上等電梯，孟顏希忽然問：“熱水間很遠嗎？”

宋楚渝默默地拉過她的手，低聲說：“我半路上遇見一個長輩，他在這家醫院做醫生。”

孟顏希沒來得及說話，電梯就到了。

他們走進空空蕩蕩的電梯間，電梯門閉合之後她才問他：“你怎麽了？”因為他的神情著實有些異樣。

宋楚渝嘆了一口氣，微微俯下身擁她入懷：“顏希，你有沒有想過結婚的事情？”

孟顏希一言不發地抱住他的脖頸，臉貼在他溫熱又堅硬的胸膛上。

他繼續說：“我知道你年紀小，但是我已經二十好幾了，還有我的工作性質，早點結婚對各方面都有好處……當然我也不是全為了前途跟你說這些話，我對你是真心的。”

孟顏希“嗯”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

“我就是想讓你考慮一下，你不想這麽快也沒關系的，好不好？”

孟顏希乖巧地說：“好，我回去想想。”

宋楚渝低下頭親了親她的嘴唇：“你會不會嫌我太老了？”

“現在不嫌了。”她笑了笑。“要是以前你追我的時候這樣問我，我一定不答應你。”

叮的一聲，宋楚渝牽著她走出電梯。

繼續剛才的話題：“當初我隨便約了約你你就答應了，我還以為你心裏有多喜歡我呢。”他的眉眼間忽然染上了幾分認真，“顏希，你老實跟我說，如果那個時候約你的不是我，你是不是也會跟他出去？”

原來他不知道他們的事是她父母促成的。

孟顏希低了低頭，忽然想到，如果徐子瑞和宋楚渝出現的時機恰恰相反，她現在就應該是徐子瑞的女朋友了。

——好好的怎麽會想起徐子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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