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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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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激烈非凡的王冠賽,路西法還是個觀星的好去處,因為只要無雲,滿天皆嵌星漢,銀銀點點煞為瑰瑋。

這星空大概是神恩賜的憐憫,為了讓王冠賽裏輸掉的人,在永離塵世前看最後一眼美麗的神秘,而如釋重負閉上眼睛。不知舉辦者是不是領會到了這一點,王冠賽的賽事都被安排在了晚上。

在由無限未知構成的深淵中發出一點星光,便是活著的壯美。但是,發光的人往往看不到自己的那點光,大多數人因此自甘拷上命運的枷鎖,做著千篇一律的游戲,渾渾噩噩度完一生而不自知。

打完第一場比賽,穆迦舔舐著唇上的鮮血,發現了路西法的美麗“秘密”。從此看星星變成了他必須要做的事,和參加王冠賽同等重要。

每打完一場比賽,穆迦都要找個地方坐下來,安靜地看上一晚璀璨的星空。一開始是穆迦獨自一人,後來特拉拉爾改掉了多嘴多舌的毛病,也被允許加入穆迦的“觀星會”。

“觀星會”活動的地點一變再變,最初大都選在“勝利山”山頂。“勝利山”是特拉拉爾起的名字,他認為穆迦的勝利,就是發端於他在這座山上對穆迦的第一次啟蒙。如他常常所講,這次賽前啟蒙很重要,因為之前穆迦毫無大賽經驗,像頭生猛的小牛,尚需調教。

特拉拉爾所言不虛,那次啟蒙之後,果真像炒鍋裏爆崩豆,穆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獲得了一場又一場勝利,創造了六十七場連勝的驕人戰績,直升為G區戰神之光。人們習慣視戰神之光為賽區冠軍。

王冠賽組委會為每個區的戰神之光,都準備了一棟超豪華別墅,裏面還有組委會配給的侍仆,它們獨占了每個賽區內路西法星最稀有的秀麗山水。當然,坐在這樣美輪美奐的山間庭院看星星,遠比“勝利山”之類的無名土山來得愜意。

一旦被選為戰神之光,就成了賽區最有希望奪得王冠賽冠軍的人,他將受到賽區上下全方位的呵護,享受最優質的資源和最有利的賽制安排。

這樣以來,他就能很好地保持戰力和銳氣,避免不必要的消耗,尤其是受傷,力爭以最完美的狀態,最終和其它賽區決戰冠軍臺。

和戰神之光相比,其他人要想參加最後的冠軍賽,就必須先歷經三年的分區賽,打上三百多場比賽,去爭奪每個賽區的二十個名額。

而戰神之光只需贏得別人挑戰即可,挑戰者的資格獲得有兩關要過,一是勝利的場數要超過戰神之光,二是通過組委會的評估審議,而按慣例,每年的挑戰者不會超過三名。

在長達三年的區賽中,戰神之光做的最多的事情應是修行,而不是打賽。甚至,組委會每個月都要給他們發放一份極優厚的俸薪。

所以,人們戲稱戰神之光為天選神子,只有實力超群和運氣爆棚的人才能得神青眼。至於代表賽區出賽的其餘二十個人,則由於勝利的巨像是由過多的血骨層層碼成,而被叫做“人獸”。人們通常不喜歡這樣的人能贏,做“救世主”,野獸哪配?

成為戰神之光的第二個月,盡管特拉拉爾十分盡責,成天寸步不離監督修行,穆迦也練得勤謹,可過於舒適的生活節奏讓人覺得更像是度假。

穆迦竟有些懷念自己的第一場比賽,雖說作為一名普通的參賽選手要像一頭疲於奔命的騾子,在死神皮鞭的抽打下參加一輪又一輪比賽,全年不得歇息。可摻雜了沙子的鮮血,比潔凈的鮮衣華服,更能令人警醒,路西法王冠賽絕非悠游適哉。

其實,第一回上場就差點要了穆迦的命,這是他後來一口氣連贏六十六局的緣由,因為死亡不經意間帶來了真切的恐懼,他從未想過生命被剝奪原來是件很簡單的事,簡單到一切反抗都顯得無力。

之所以要贏到一路狂飆,不是因為想贏,而是他想對死神的隨意驚嚇表達抗議,擁有穆迦之名的可不是任由擺布宰割的對象,他自信不是轍澤中的魚蝦。

不過迄今穆迦仍以為,自己能從第一場比賽活著出來,完全是由於幸運之神的眷顧,要是憑他自己,從死到生就好比從地球到路西法星的距離。

穆迦的第一場比賽,賽場被安排在一處山谷裏,中間平坦徑直百十公裏,四周絕壁高聳圍成一個筒子,好似天然的超大角鬥場。

其間有無數電子蚊蠅飛來飛去,緊跟場內選手,密布賽場的每一處,攝下選手的實時戰鬥影像,然後經過整合處理,傳向超星系每一顆可接收到電子信號的星球。

而現場的觀眾則坐在懸崖上的臨時座椅,高舉望遠鏡。像這種超大型的賽場,買了超級VIP票的,還能擁有專屬的迷你飛行器,去賽場內近距離觀摩。

在觀眾的歡呼聲中,載有選手的飛行器大開艙門,離地尚有二三十丈,便一股腦地把選手強推出去,好像下了一熱鍋餃子。出了艙,穆迦這時才知道,竟有八九百人同時參加了這場比賽。

選手之間還沒打個照面,剛到地面就死了四五十人,有摔死的,有腦袋撞上巖石的,有身子被石柱刺穿的,還有掉進水裏淹死的。

比賽前,特拉拉爾硬塞給穆迦一把古老的索槍,說是他們“泰西斯號”的幸運物,可以給他帶來好運,也能以備不防之需,手裏有個物件總比空著手強。盛意難卻,穆迦只得拿上,他不知道索槍是這裏盜賊用來攀爬偷物的。

“還沒出手,就這麽死了的熊包怎麽還敢來參加王冠賽?”穆迦對那些死掉的人深不以為然。可當快要著陸,離地不盈三尺時,他也著了慌。

因為他突然發覺,體內的靈池好像凝固了一般,波動根本無法流動起來,波動之力一下子歸了零。少了波動加持,穆迦就和普通地球人無異,從二三十丈的高度跳下來準成肉餅。

幸好他想起了特拉拉爾的索槍。槍頭對準崖壁,扳機按下,一股頭發粗細的繩索朝空中射出,在十丈開外處卷住一顆巖縫裏的小樹,穆迦在空中翻了幾翻,隨著繩索不斷變長,總算平穩落地。

到了平地,穆迦又試著馭行靈池,裏面的力量全然感覺不到,靈池的另一端好似連上了一黑洞,未有一點波動能逃逸出來。

“這是什麽鬼地方?”穆迦心中詫異,山谷的能場甚是奇特。他自信現在擁有的波動力量,即使不能滅世,也能翻天覆地,在這山谷裏卻使不出半毫,被打回了原始人狀態。

穆迦舉目四望,選手們陷入一片亂戰,也不管是不是自己的對手,碰面就打殺,一個個得了魔怔似的,向前沖沖沖。

賽前沒人告訴他們,一場比賽裏會有這麽多人,也沒說究竟怎樣才算贏,加上突如其來的“空中投放”,又掉進這個神奇的山谷,選手們都像被打蒙的呆雞,一見到有瘆人的寒光閃爍,便驚得殺心頓生,混戰群起。

恰巧站在穆迦身邊的,是一名和特拉拉爾長得一模一樣的斯拉鼠族人,身子小巧輕盈,看起來隨便一陣風就能刮上天。

他看了穆迦一眼,“唰”,齊整整彈出雙手和腳上藏起的兩寸利爪,腰身略微低伏,腿部肌肉抖動一下,“騰”轉眼到了穆迦面前,左手前刺,右手斜揮,只聽“哢嚓”,穆迦身後的一棵樹被一字斬斷。

“好險。”穆迦心中一驚,再慢一點,倒在地上分為兩斷的就是自己的身子。

斯拉鼠人的動作,穆迦並沒看清,在他如今的感官系統中模糊成一團,好在對攻擊的方向預判正確,趕在斯拉鼠人發動前躲閃開。

幾回合下來,穆迦憑著直覺意識,東躲西藏四處找遮擋之物,根本找不到反擊的時機。因為斯拉鼠人的動作實在太快了,遠超出人類的運動極限,只要穆迦一出手,必然給斯拉鼠人造成必殺一擊的空檔。

“哼!”斯拉鼠人冷笑幾聲,歘歘歘,一邊提高擊打速度,一邊招出連環,形成綿綿不絕之勢。有如一堵密不透風的墻,頃刻間,把穆迦逼退至林間一隅,枯藤老蔓密密纏繞,再無游走之路。

“哼!不是很能跑嗎?跑啊,跑啊,接著跑啊。”斯拉鼠人得意洋洋地一步一步逼近穆迦。

“砰嘰”一聲暴響!斯拉鼠人還沒說完話,腦袋卻被人一拳砸進了胸腔。

“媽媽的,在這兒逞什麽能!我最煩斯拉鼠人,細聲細語,磨磨唧唧。”一名身長丈三的“牛頭人”甕聲甕氣地說到,腦袋上兩根角磨得鋥光瓦亮。

“小子,大爺和他們不一樣,過來給大爺磕頭認個輸,就饒你不死。”

“牛頭人”說著,把腦袋往一邊擺了幾擺,遇到巨石石飛,遇到大樹樹折,不多會兒清出一條康莊大道來,穆迦拍手叫好。

“好小子,是取笑本大爺嗎?看大拳頭!”“牛頭人”對穆迦的稱讚並不受用,反而火冒三丈,舉起砂鍋大拳頭,一股風直掃穆迦胸前。

對這威猛赫赫的拳頭,穆迦倒不怎麽在意,因為“牛頭人”的動作看得一清二楚,雖然力量霸道,可速度奇慢,招式粗糙無巧妙可言。

當意識到“牛頭人”的招式暗藏奇變時,穆迦再想躲閃已經遲了,腦海裏電光般閃過斯拉鼠人的頭顱,齊頂沒入胸腔的場景。

它不過就發生在一兩分鐘前,怎麽這麽快就忘了?穆迦懊悔不已。他的骨架未必比斯拉鼠人的硬多少,這一拳下去非打穿了不可。

一瞬間,冷汗打濕了脊背,穆迦屏住呼吸,猛然間想起特魯達教他的意念集力。平時,穆迦只是用它來做精神修煉,因為地球人的意念力微弱到有如不起風旋的空氣。

對當前而言,這一點點力量也是救命至寶,穆迦集中精神,空放意識,借助冥冥之力,驅動散逸在體內細胞組織間的波動能量,使之極速流動起來,形成可釋放的能量級。

將這最後可用的波動化為一次主動反擊,如果不能致“牛頭人”於永敗之地,那穆迦就會陷入退無可退的絕境。

“再找機會。”念頭動處,穆迦的身子離地彈起五六丈高,取巧避開“牛頭人”的拳頭。

到了空中,穆迦拿眼角餘光溜了一圈,不到半個小時,巖下林間屍橫四野,參賽的選手已倒下近半。

這時,一個聲音傳入心裏,“不要再做任人擺布的傻瓜了。沒有人說什麽是贏,那我們為什麽還要打殺一氣,白白把命搭上?停下來,兄弟們,規則不講明之前,不要再死人了!我們可不是拿命來湊熱鬧的。”

顯然山谷裏的人都聽到了這話,雖然還是緊張兮兮,可漸漸所有人都停了下來,靜靜地等待。

“這是誰?”穆迦十分納罕,不禁讚嘆,這裏果然有超一流的高手,山谷的能場居然不能限制住他的異能。

“餵,他說的很對,咱們應該等一等。”穆迦見“牛頭人”並未停止攻勢,慌忙說。

“本大爺和他們不一樣。咱們不分出輸贏,你就別想溜。管他娘的傻瓜,木瓜!”“牛頭人”飛身躍起,右直拳緊奔穆迦面門而來。

到底是低估了“牛頭人”,當穆迦被拳風罩住,看似威脅不大的直拳突然加速,這一漂亮的變速拳激起了鬥士熱血,穆迦頭腦一熱,雙掌護住命門,硬接下了“牛頭人”的拳頭。

不承想這一拳藏有暗勁,穆迦在卸去第一波力道後,好不容易聚集的波動所剩無幾,而第二波力道緊隨而致,而且更加霸道。

只覺鉆心一疼,嗓子眼甜腥上湧,穆迦心想,壞了,肋骨最少斷了一根,要不是最後一點波動護體,非得當場斃命不可。一口鮮血吐出,隨即眼前發黑,倒在地上掙紮不得。

這時,山谷裏響起了野獸的咆哮,讓人有地動山搖之感,選手們無不心中悚然,不知來的是什麽龐然大物。

“牛頭人”立即放下穆迦,急急慌慌地朝聲音源地跑過去,要瞧個究竟。

其實不用過去也能知道是什麽,穆迦一睜開眼便望見了。那東西像金剛猩猩,可個頭兒還要大上三四倍,兩根足有一米長的外露獠牙,彰顯了身份,不可一世的殘暴霸主。

“兄弟們聯起手來,要不然咱們都會被它殺死。”剛才那個聲音又從心底響起。

他說的不假,那怪物只吼嘯一番,便風起雲湧天際變色,山谷裏飛沙走石,林中鳥獸蛇蟲霎時走個精光。

出了山谷或可與之一戰,現在要以肉身相搏,就算有幾萬人又如何,也不過是那怪物又多了些口中玩物。這算是比賽嗎?穆迦無比憤怒,他們這些參賽的人,被當成了耍把戲的道具,有人想拿他們導演生死。

是有人想做神嗎?還是有人想戲弄神?穆迦來不及繼續想下去,疼痛幾乎使他昏厥。幾根藤蔓從樹上掉下來壓在他的身上,遠處陣陣喊殺聲越來越弱,後來終於聽不到任何聲響,穆迦失去了知覺。

等穆迦醒來,有人告訴他,他和另外十二人贏得了這一場比賽,其餘的人都永遠留在山谷裏了。

不知為什麽,穆迦禁不住想笑,顧不得肋下疼痛笑出了聲。他覺得這比賽贏得很荒唐,自己活下來也很荒唐,他什麽都沒做,只是一味地逃跑,而後被打倒在地爬不起來。

而那些輸了的人裏,一定有與那怪物搏鬥時,沖鋒在前面的人,他們才是真正的勇士,才配得上勝利的光耀,可他們輸了,而且輸得很慘,命都沒了。

“怪物呢?”穆迦好半天止住笑問。

“你說的是烏拉爾星的王金剛?死啦,在那邊,我扶你過去看看。那東西就算在烏拉爾星也很罕見,說多少年才出一個呢。”

一看到王金剛的屍體,穆迦胃裏翻湧,沒忍住吐了起來。他一邊嘔吐,一邊強忍著因胃部肌肉抽搐,而牽動肋下產生的劇烈疼痛。

它背靠一棵樹坐著,一大群蠅蟲圍繞著飛,已經看不出來是頭王金剛了,眼眶裏空無一物,獠牙都斷了,兩只尖長耳朵也不見了,臉上,胸前,腿上,有數十處外翻的皮肉,有的還露出了金色的骨頭,全身的皮毛好似被丟進血池裏浸泡透了,上面不知是它自己的血,還是圍攻者的。這讓看見屍體的人,不敢想象當時是何等慘烈!

穆迦突然冷笑幾聲,看了看坐在地上的王金剛,又望了望四周遍野的屍體,自言自語,“死就死了,誰又能救得活?死都死了,還讓自己死得這麽難受,又有幾個看得見?笑你的人倒看得清楚。”

說畢,一行熱淚流下臉頰,大概是怕人瞧見,穆迦趕緊把頭扭向一側,裝作顧望的樣子,迅速拿手拭幹。隨後,仰面朝天,呆呆地出了會兒神,連身上的傷痛也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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