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瑪塔瑪爾星的飛船化成一道光線，向太空的黑壇子裏躍動幾回不見了蹤影，穆迦和魯魯卡的身影，並排出現在了“泰西斯號”的駕駛艙。

“哎呀呀，這是怎麽了？睡了一覺就變成這個模樣了？這不是在夢裏吧？偉大的泰西斯號！”一見到特拉拉爾，穆迦一連疊地捶胸頓足。

他哀婉地牽起特拉拉爾的手，不停地親吻，雙目盡含嘆息，“偉大的船長，偉大的泰西斯究竟發生了什麽？是誰，是誰幹的好事？我要拿他們的血祭旗。”

“野蠻的瑪塔瑪爾人幹的。”特拉拉爾楞了一下，幾番想掙脫回手，無奈穆迦的力氣太大，絲毫不能撼動。

“膽大妄為的野蠻人！他們還做了什麽？”

“把穆迦兄弟辛苦弄來的彩珠偷走了。”大概受了穆迦的深情傳染，特拉拉爾第一回喊人兄弟，說完自己都覺得十分別扭。

“啊啊啊，這可怎麽好？”穆迦又擡起特拉拉爾的手親個不停。“還有什麽壞消息？我偉大的泰西斯船長。”

“沒了，沒了。”特拉拉爾這才抽回了手，手背上濕乎乎的。

“船壞了還能修好。珠子...雖然珠子丟了，我完成任務的結果還有效吧，不管怎麽說偉大的泰西斯船長，您是最值得信賴的見證人，您就是事實本身。”

穆迦想再去拉特拉拉爾的手，可特拉拉爾的手，像老鼠見到蛇猛地縮回洞裏了，結結實實地雙手攥緊，背到腰後。

“也不能完全這麽說，現在的世道講究見物說話。最好呢，還是拿著珠子去找組委會。”

特拉拉爾警惕地瞅著穆迦不安分的手，眼前一亮，問到，“你的手怎麽了？好像是被極鋒利的東西劃破了，血才凝上。這幫酒囊飯袋是沒這本事了。”

“哦，沒事沒事，這點兒皮外傷小意思，不用責怪他們啊。多虧了他們，這幾日我在船上吃得好，睡得好。”

“是不是在哪裏遇到了什麽不認識的人，對穆迦大人逞兇？”

“沒有沒有，要不是被喊過來，我到現在還睡著呢。這個，要怪就怪老熊魯魯卡。”穆迦粗魯地拍拍魯魯卡的屁股，大笑不已。

“早先我倆一塊兒喝酒，聊得痛快，喝得也就猛了一點兒，結果老熊一個沒註意，暈乎乎地給我來了這麽一下。我叫它兄弟之吻，情深義重嘛。哈哈哈。”

“嗯啊，有這麽一回事。嘿嘿，兄弟之吻，好名字。”魯魯卡笑了出來，人群裏也有人跟著笑出了聲。他們竟忘記了眼前混亂的狀況，而船長還在怒火中燒。

“老熊？”特拉拉爾面若風霜，眼利似劍。“都散了吧，該幹嘛幹嘛去。會修船的去修船，不會修的去當小工。誰也別閑著！”

大令喝下，片刻間作鳥獸散去了大半，留下來的一部分清理衛生，一部分投入到修理駕駛艙的緊急工作中。

“老熊，這船不進船塢能修好嗎？”駕駛艙裏還有船長的專座是完好的，特拉拉爾看了一眼像想起來什麽，幾步跨上他那引以為傲的龍椅，然後等它徐徐升起，從幾與貼著地面，一直到超出魯魯卡的頭頂。

“不能。”魯魯卡立即回答。“更糟糕的是，我們必須得在一光年內找到一顆星球降落。不然，這船就會變成太空裏的漂流瓶。”

“能找到嗎？”

“最近的是瑪塔瑪爾星，不到一百萬公裏。”

“這會兒泰西斯是他們的死地，降那兒還不被咬成了肉篩子。下一顆？”

“路西法星。”魯魯卡輕輕地說，說完幽幽地看了看穆迦。

“船長...”穆迦聽到路西法星喜出望外。

“下一顆？”特拉拉爾裝作沒聽到穆迦說話，接茬兒問。

“沒了。”魯魯卡攤開雙臂，聳聳肩膀。

“把範圍再擴大一光年呢？”

“每增加一光年，安全著陸的概率就降低百分之八十，路西法星大概能有百分之八十一，船長。”魯魯卡說畢，偷偷吐了一下粉紅粉紅的大肉條舌頭。

“去路西法星，先把船修好。我靠，晦氣神進門。”特拉拉爾懊惱不已。先眼睜睜地讓瑪塔瑪爾星的小帆船慢慢跑掉，又親手把穆迦送到目的地，到頭來落得偷雞不成蝕把米，且不說飛船在路西法星的停靠錢，只修船一項就要花費不菲。

路西法星，即使放在銀河系也只能算個小行星，甚至比地球還小一點點，但論及可開發資源則遠不如之，而且大部分區域生態惡劣，在被人發現登陸之前，星上除了兇體惡物，未能出現高等智慧生物。這就是一顆典型的貧瘠之星。

可它現在是超星系中最為閃耀的明星星球，因為此間擁有最負盛名的路西法王冠賽，一場足以引發全星系狂歡的盛事。此等頂級賽事之所以選擇落地路西法星，並把最榮耀的名字賦予這顆擠不出汁水的小星球，是因為它的一種獨有的特質。

早在第一代探星人，就發現了路西法星當初使人無比詛喪的這種特質。想要在這裏開采諸如能源、礦石之類高等資源毫無可能，因為它的地質構成抵擋得住任何級別能量的沖擊，除非拿出足以毀掉一顆超恒星的能量。

不僅如此，這顆星球上充斥著能量的死亡之域，不管破壞力有多強的能量，到了此間就會不明不白地消失，像盆水被倒掉，至於流去了哪裏無人知曉。

於是，超星系裏就有了路西法星的傳說。人們說，路西法星是通向神域的一條要道，是神之使星，只有入了神境的勇者才能通過路西法星，到達大圓滿大光明的神域。

舉辦路西法王冠賽就是為了尋找這樣至高的勇者。人們感到，眾神漸漸遠離，並不再信任他們的子民，須要在被拋棄之前，有人去神域一陳眾情，獻奉虔誠。

雖然王冠賽已經舉辦了一百二十八界，決出了一百二十八位冠軍，眾人的願望仍未達成，可路西法王冠賽的神性沒有削弱，反倒逐漸在強化，甚至化身為另一種宗教。

只要趕上舉行王冠賽，就有無數飛船流行雨一般，一波又一波降落在路西法星，今年多了艘“泰西斯號”。

進了修理飛船的船塢第三天，穆迦說什麽也要去報名路西法王冠賽，滿眼的王冠賽宣傳語不能不讓人熱血沸騰。最後實在違拗不過，特拉拉爾只好任由他去，在穆迦推脫不開的說辭下，還給他寫了張推薦參賽的條子。

王冠賽的參賽報名點不難找，只要不和群情激昂的人群分開，你就能輕易找到，報名點通常和賣票點挨著。想到現場看比賽的人，是參賽人的恒河沙數倍。

和賣票點人山人海的景象相比，穆迦這邊寂寥如荒漠，大風吹過都嫌空闊，來報名參賽的居然只有一個人。

可能是沒什麽人太長時間了，管報名登記的書記員趴在一張巨大的桌子上，呼嚕聲震天響，好像要喊來遠在天邊的勇士，“報名啊，報名啊！”

“你好。你好！你好？”穆迦試著用各種語調，喊了二三十幾回，可把鼻子卷卷盤了幾圈的書記員仍雷打不動。

“你好。”這次語聲最為輕柔，穆迦的臉上也掛出了燦爛的笑容。不出他所料，書記員抖個激靈醒過來了。

“你小子用了什麽妖法？這可不是你作妖的地方。”長鼻子書記員好不容易才止住不由自主地抖動，哼哼兩聲，猶如火車頭鳴笛。

“長官，報名參賽。”

“報什麽名？參什麽賽？”

“路西法王冠賽，長官。”

“知道今天幾號，現在幾點了嗎？”

“不好意思，長官，我是剛從外星系趕來，還不知道咱們這兒的時間。”

“那我告訴你，就在十分鐘前，王冠賽報名的最後一天圓滿結束了。小子，你來晚了。”

聽罷此言，穆迦火往上撞，剛才因為這個“長鼻子”睡覺所耽誤的時間至少半小時。他把火氣壓了又壓，強擠出笑容，“長官，您看看這個，我有舉薦信。”

“舉薦信？”“長鼻子”不敢怠慢，接過穆迦遞來的紙條仔細看了一回，看罷最後署名，“偉大的泰西斯號，偉大的船長特拉拉爾”，便嗤笑著隨手一扔。

“長官？”穆迦趕緊接住小紙條。

“煩不煩？一點規矩都不懂還學人來參賽！特拉拉爾是哪個？泰西斯號是艘海盜船，它的船長不過是個海盜頭子。找個浪貨就要舉薦信？眼睛沒帶出門？哈哈哈！”

“那王冠賽冠軍的獎品是顆行星，這也是假的了？”怒火在迅速焚燒著穆迦的理智。

“冠軍？就你？做夢呢吧！還行星！那我們還用在這說冷冷死，說熱熱死的鬼地方？隨便弄一個去玩兒唄，受這破罪？走走走，別瞎搗亂！”

如果大鬧報名點，毆傷了書記員，報名參賽的機會將更加渺茫，最後一點耐心讓穆迦忍著氣乖乖走開，署著“特拉拉爾”名號的紙條被攥得粉碎。

他特別想揍人，尤其是特拉拉爾。沒走出多遠，有人從背後拍了一下肩膀，扭頭一看正是恨得牙根兒癢癢的特拉拉爾，他一副嬉皮笑臉樣。

穆迦氣急了，二話不說直接拽住特拉拉爾的領子，卡著脖子把他提溜到空中，怒吼到，“你他媽地騙了我多少？說！到底哪些都是騙我的？”

“誤會誤會，我沒有騙你啊，穆迦兄弟。”

“還他媽給我說瞎話，我掐死你。”穆迦手一松一進，五指狠命抓住特拉拉爾的脖子，像提著一只細長的小雞仔。

“別別...誤會兄弟...咳咳...我是來幫你...參參...”特拉拉爾臉紅脖子粗，登時說不出話，四肢無力地亂撲蹬，好似溺亡前的最後掙紮。

“你能幫我報上名？真得？”穆迦略微松開了手指，“再騙我，天涯海角也弄死你。”

“咳咳咳...哪能呢，兄弟？不是真得，我敢來找你嗎？先放哥哥下來行嗎？”

“可報名的說時間已經過了，說什麽也不行。”

“五分鐘，就五分鐘，我來搞定一切。”特拉拉爾腳一著地，“呲溜”飛快地蕩起一路煙塵。

“不會溜掉了吧？”穆迦看到特拉拉爾身姿狡捷，只要跑進人群就很難再捉住他。

過了有四分十八秒，穆迦看了原子表，特拉拉爾兩手背後，神氣活現地走出報名點的門口，還笑著朝他招招手，看樣子是得手了。

“成了？”穆迦不願相信這個大騙子能辦成。

“本船長出馬還有不成的事嗎？總有一個價碼能讓人心動嘛。再說他不過就是一名小小的書記員。”

“哦。”意外報上了名，穆迦倒沒感到有多欣喜。

“不要再拿這種眼神看我！從現在起我就是你的經紀人、訓練師和教練，你的生活和賽事都歸我管。哈哈！”

“難道我有同意嗎？”穆迦邁開大步便走。

“穆迦兄弟，你不能不同意！聽我說！”特拉拉爾跑起來才能不至被落下。

“為了你，我連偉大的泰西斯船長都不做了，和那幫兄弟毅然決然說了拜拜。還有，我這半輩子的積蓄也都花在你身上了。你可不能這麽絕情！穆迦兄弟。”

“那你圖什麽呢？我問了，王冠賽根本就沒什麽行星之類的獎品。還是你被自己騙到了？”

“我特拉拉爾可是有名號的太空海盜，不靠騙人這種低級伎倆吃飯。你不同意也行，還我的泰西斯號，和錢，人都已經走了，錢也花沒了。”特拉拉爾理直氣壯地伸出手。

特拉拉爾的嚷叫，好似一枚炸彈落在湖面，引得路上行人紛紛側目，穆迦加快了行速，“沒錢，沒船。”

“那就從你的賽事獎金裏扣。為了保障我這個最大債權人的權益，我有權全程參與你的每一場比賽，有權保證你能保持最好的競技狀態。”

閘門一開，洪瀉千裏，特拉拉爾嗚啦嗚啦又說了一大車，說到穆迦停下來冷眼瞅他，才喘口氣總結“基於我已經和即將付出的，我有權利共享你的冠軍獎金。每人一半，公平公正。”

“無恥之徒說的就是你啊。冠軍就這麽被你一句話預定啦？”穆迦說著說著禁不住笑了。

“我相信你，穆迦老弟。雖然你的實力毋庸置疑，可路西法王冠賽的激烈程度遠非你能想象，是的，你需要一名經驗豐富的教練，是的，我就是那個最佳人選。”

“我能提供最適合你的一條龍方案，從賽前訓練到比賽戰術變化。老弟，我要助你走向人生巔峰。相比獎金，冠軍的榮耀才是我最在意的。”

“好了老弟，拿出冠軍的魄力，別在一些細節上浪費時間了，你要想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捧起路西法王冠賽的冠軍獎杯，成為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冠軍。來，老弟，和我一起喊，我是冠軍，我是最偉大的冠軍。別害羞，老弟，這很重要。”

“你要想來只有一個條件，”穆迦再忍受不了路人奇異的目光，像馬戲團裏的猴子被人盯著看，遂打斷自我感覺良好的特拉拉爾，“以後要把十句話揉成一句話說。”

吃完一頓紅紅綠綠的活蟲子撓心飯，穆迦被特拉拉爾帶到附近的一座山上。站在山頂俯瞰遠方，偶見一顆兩棵荊盤枯樹，紫紅色的油料撒上去立時幹了天地。

“怎麽樣？風景還不錯吧。”特拉拉爾深沈地望著天邊的夕陽。

“嗯。”

“有沒有一種豪壯感油然升起？找找這種感覺，會登絕頂，覽天下眾山小。是不是感覺升華了很多？”特拉拉爾說到有感覺時不禁手舞足蹈，眉飛色舞。

“嗯。”

“很有悟性，算是跨出勝利的第一步啦。今天的飯食的確差點，不過沒關系，好日子很快就會來到。在王冠賽，每贏一場都有錢拿。”

“如果我輸了呢？”

“贏了拿錢，輸了收屍。放心，無論如何我不會讓野狗吃了你。但是，你要帶傷出了場，哥哥可是扭頭就走，和你再做天涯陌路人。天道無情，對於猛獸尤甚。”

“你倒直白，呵呵。”

“對於這麽一場頂級的賽事，比的是選手的全部，不單單是力量和格鬥技巧，一個極細微的失誤就可能輸慘。比賽前，有實力的選手要進行一套有針對性的系統強化訓練，這很重要，你的心肝脾肺腎，你的每一個毛細孔，你的一切都將被調至最佳興奮狀態，一頭無敵的獅鷲獸就要亮翅天下啦。”

“除此之外，你需要熟悉王冠賽的賽制，它有些可利用的條款，了解這裏兩百多處賽場，學習歷史上四百多回經典場次，還有搜集對手的信息，對賽程從第一場到最後加冕稱王，得做到大致了然於胸，而不是外行得像頭冒失的小牛，憑一雙牛角就想橫沖直撞。這很重要。”

“有點兒意思。”

“成名前我好歹也在格鬥場混跡過，那時人們都喊我‘抹了黃油的小甜心’。等你打了比賽，才會知道用我好處多多呢。總之，我說的話很重要。”

“我們什麽時候開始？”

“開始什麽？”

“訓練和學習。”

“哦，這些已經不需要了，我有獨家秘笈，你幸運得嘞。望向遠方，深吸一口氣，照教練說的做，這很重要！對，就是這種表情。路西法星的天地精華，都在你胸中了。明天咱們第一場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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