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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回 建奇勳節度還朝 傳大寶中宗覆位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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驗站幹過,後來吃不消,又返回客棧了。又過了半年,有幾個眼瞎的茶人被送出來,在梅子茶客棧歇腳。梅子茶的阿公見過那些人,以前他們眼睛都很好,問為什麽會瞎,卻沒人說得清,只知道那些人曾繞過蒙頂山,去找適合另一個蒙頂茶生長的環境。

這是最初出現眼瞎的事件,到了70年代,陸續有人神秘失明,但沒引起過註意。直到三年前,茶人都在城裏收茶了,梅子茶的阿公帶著一家人進山,說是想找些野生茶去城裏賣。結果一家人裏,只有他和老婆沒事,其他人眼睛全瞎了。

梅子茶心疼地看著兒子,嘆道:“我不是嚇你們,要不我阿爸阿媽,阿公阿婆都還活著,我崽子也不會變瞎子。你們還是到在附近收茶吧,別往深山裏跑!”

我剛想說問點詳細的,不料木清香從炭爐邊站起來,對梅子茶說道:“我能治好這小男孩的眼睛。”

我和梅子茶、李小北三人異口同聲:“真的?”

話一出口,我心說糟糕,這笨女人又要說小姨之類的胡話了,梅子茶根本不了解嘛。我趕緊打斷木清香,叫她一邊涼快去,可她偏偏不知趣,硬要往下說。李小北也明白我的想法,和我一樣哭笑不得,任由木清香繼續說下去。

梅子茶激動地跳起來:“你沒騙我?你能治好?我找過很多醫生了,他們都說沒辦法!”

木清香被人接連逼問,啥事都沒發生一樣,仍舊緩緩說道:“我記得小姨說過,我們住的地方幾裏外都設置了多道障礙,有一道會讓人失明。只要我能找到原來住過的地方,我就能找到藥,讓這小男孩眼睛覆明。”

梅子茶一頭霧水,正好梅子茶老婆也走進來,我實在不忍心欺騙一個為兒子焦急的父親,於是對梅子茶夫婦如實相告。聽了我近一小時的講述,他們相顧驚疑,若非梅家人自小在蒙頂山長大,多半不會相信我們的說辭。再加上他們愛子心切,四處求醫無方,因此不用我們多言,他們很輕易地就相信了我們三人。

梅子茶激動地說:“如果能治好我的小崽,我願意跟你們進山,我以前就聽說蒙頂山背後住了仙人,原來真有這麽回事!”

梅子茶老婆有點不放心:“仙人會害人嗎,我們只是走近那裏,他們眼睛就忽然瞎了,你們再要去,我放心不下。”

我也有點擔憂,他們都不知道為什麽會眼瞎,木清香也不知道小姨是怎麽設置障礙的。此行一去,我們瞎了不打緊,萬一梅子茶也瞎了,回來怎麽跟他老婆交代。梅子茶樂呵呵地說不怕,這山頭沒人比他熟,就算瞎了他也識路。李小北不知輕重,竟大聲說好啊,人多熱鬧嘛,一個勁地忽悠梅子茶進山。

一聽說有人在蒙頂山後瞎了眼,木清香就百分百確定,小姨住過的地方就在蒙頂山後面。如果真是這樣,問題就來了。蒙頂山有五座嶺,最高只有 1140米,範圍也不大。可是,蒙頂山後就是邛崍山脈,5000米以上的山峰就有好幾座,蒙頂山其實只是邛崍山脈與四川盆地相接的過渡地帶。在蒙頂山後,邛崍山脈漸次走高,愈來愈大,構成規模巨大的川西山地,也是四川盆地登青藏高原的第一梯級。

我憂心道:“梅子茶,你就在這裏等我們的消息好了,明天我進山,一有消息就回來找你。”

梅子茶犟脾氣上來了,不同意道:“不行,你們一個個白白凈凈,進山裏不餵狼,也會摔死,沒有我陪著,我不放心!”

糾結到晚上,梅子茶仍執意要去,李小北又一直起哄,更讓這個決定無法動搖了。梅子茶老婆深知老公的個性,無奈之餘,她只好囑咐老公註意安全,一定要平安回來。木清香也保證,一定會治好小男孩的眼睛,有了她的保證,我才安心不少。不過梅子茶夫婦記不清了,為什麽他們倆人沒瞎,其他家人都瞎了。當時,四周都是層層古樹,沒有毒氣,也沒有猛獸,人就忽然失明了。

晚上,梅子茶在準備進山需要的東西,我們就關在房裏鋪開那張皮制地圖。地圖只有一半,這一半全是標註蒙山的路線,而蒙山後就被人切掉了。如此看來,真正重要的地方就在邛崍山脈,可那裏的範圍太廣,我們此行至少得花十多天。李小北很樂觀,完全不擔心彈盡糧絕,如果沒了食物,那就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這時,木清香忽然問我:“路建新,這一次真的很危險,如果你不想去,現在就回去吧。”

我生氣道:“你這話說得太晚了吧,怎麽不早說?唉,不過就算你早說,我也會來的,你不都說了我媽是你小姨嘛,怎麽能不來呢?倒是小北,你不怕啊?”

李小北哼了一聲,說道:“我怕什麽!你知道清香當時怎麽救的我嘛?算了,不提了。反正我和我老婆一定要還她人情的,我現在回去,那臭娘兒們不打斷我的腿才怪。”

我被逗笑了,假正經地咳嗽一聲:“你不怕我告訴你老婆啊。”

李小北樂道:“我才不怕,我倆經常打個你死我活。話說回來,小路,你可以給我孩子起個名字嗎?”

以前,我給李秀珠的孩子起過名字,男孩叫和平,女孩叫寧靜。李秀珠現在還待在猛海,那時她還沒有孩子,只是想叫我留兩個有文化的名字給她備用。因為在猛海發生了那麽多事,所以我就取了“和平”與“寧靜”。

至於李小北嘛,我剛吃過晚飯,頭腦堵塞,想了很久沒想出好名字。李小北是個做酒生意的的人,我希望他孩子不會用甲醇兌白開水,於是就起了“李天平”這個名字,意取公平公正。李小北開心至極,當晚就寫了一封家書,托梅子茶的老婆下回進城幫忙寄回湖南永州老家。

這一晚,我睡得特別沈,李小北早上不揪我耳朵,我根本醒不過來。木清香很早就醒了,我明白她比誰都急,畢竟都走到家門口了。吃過早飯,我們就離開了梅子茶客棧,梅子茶老婆帶著孩子一直望著遠去的我們,那畫面直叫人心酸。我不時回頭望著越變越小的梅子茶客棧,忽然想起在青島時,算命老太婆說我們都會死,不由得渾身顫抖了一下子。

梅子茶帶我們走的山路,十多年來只有少數人走過,小道都被茂密的樹枝擋住了。再加上現在是冬天,蒙蒙細雨下個沒完沒了,我們很快就全身濕透了。梅子茶帶我們饒過蒙頂山,先去當年他們一家人瞎了眼的地方,因為木清香說那是小姨設置的一道障礙。

蒙頂山是處平地,又走了幾公裏,我們就看到層巒疊嶂,青江橫行,江山一體,大氣磅礴。一路上,野橋石徑,莊戶人家,竹環樹合,偶而遇見。可是,走過蒙頂山後的平地,開始進入邛崍尾脈後,我們能看到的就是綠浪盤旋的險峰,遮天閉日的森林,人跡到了這裏就真的看不到了。

梅子茶領著我們翻過一座山坡,轉頭說道:“雅安有條青衣江,它有條支流伸進這邊的山群裏,附近有些野茶樹。我們都把那條支流叫作蝦河,因為河裏有很多大蝦,不過河水和蝦子肯定沒毒,我們經常吃的。”

走了很久,我們不再感到寒冷,全身都冒熱汗。梅子茶提起蝦子,李小北就流哈喇了,仿佛不今晚不吃蝦子就過不了日子。木清香一直和梅子茶走在前面,身手矯健,不落於男人。倒黴的我腳傷初愈,拖拉地走在最後。快中午了,我們終於翻過了第一座山,看到了一處小盆地,青色的蝦河隱約可見。

小盆地四周全是高山,山上山下的每一棵樹都比房子高,就連小盆地裏也一樣。天冷了,盆地上空有一層白色的薄雲,風吹不進來,那些雲就靜靜地躺在空中。木清香下山後,腳步就加快了,連梅子茶都趕不上她。我忙叫木清香別急,這裏地形覆雜,搞不好有沼澤。

木清香走到奔騰的蝦河邊,放下身上的背包,用雙手取了河水一口飲下。我奇怪地看著半蹲在河邊的木清香,心說我們不是帶了水嘛,幹嘛還喝河裏的水,不怕水裏不幹凈啊。喝過水後,木清香就站起來,轉身向我說:“這是我以前喝過的水,小姨用的就是這條河的水。”

我恍然大悟,木清香能辨別水源,自然也記得在深山大宅裏喝過的水。現在,木清香確定了,那就是說蝦河肯定流過深山大宅,至少在其附近,要不小姨也不方便取水。此行總算盼到了第一個好消息,我剛想對木清香說太好了,李小北和梅子茶卻叫我們快過去。他們倆正站在漫過膝蓋的草叢裏,我心說不會那麽快吧,難道這倆人現在就瞎了。

等我走過去,不由得“哇”了一聲,楞楞地站住不動了。

卷五《蒙頂神香》24.鍋莊

未枯黃的草地如同女人的頭發,又密又高,到了冬天也沒枯萎。在青草地裏,有一道鮮紅的血痕染在草葉上,仿佛有人用血寫了一個很大的“一”字。我們翻山時,從高處看,還以為血跡是花。我疑惑地用手沾起草葉上的血跡,然後輕輕地搓了搓,血液還很黏。

血跡未幹,人未走遠!我驚疑地擡起頭,望著血跡延伸的方向,附近的草叢淩亂,似是有人曾在此打鬥。在幾棵直指蒼穹的古樹後,隱藏了一座房子,倘若沒發現血痕,很可能就會忽略那間房子。我朝手上哈口熱氣,腳擡得老高,穿過草叢要去看個究竟。可是,梅子茶馬上攔住我,並叫大家別輕舉妄動。

李小北問為什麽不過去,梅子茶就告訴我們,現在已經是冬天了,有些野獸可能會躲進廢棄的房屋過冬。我擡頭望了望厚厚的鉛雲,預感明天或者後天就要下大雪了,這些青草綠樹肯定會變成銀裝素裹。西南不同於北方,到了冬天,不少山林還很碧綠,除非下幾天暴雪,否則不會枯萎。現在雖然還沒下雪,但很多野獸都在窩裏,不敢出來放肆了。

那間屋子和梅子茶客棧差不多,它處於背陰處,現在已經支離破碎,不可能還有人居住。不過草葉上的確是血跡,那味道不會有錯,我的嗅覺早就大躍進了。我們一路走來,沒註意到是否有人走在前面,也許是一個樵夫被野獸襲擊了。別看已是90年代,那時很多人還進山砍柴燒,根本用不起煤氣。

我急著救人,哪裏顧忌得那麽多,隨手撿起一塊滑溜溜的石頭,吃了勁就往樹叢後的房子扔過去。石頭擊中房子的墻上,嘣了一聲,之後就沒有任何動靜了。若有野獸埋伏在房屋裏,它們早就奔出來了,不會那麽畏首畏尾。我壯起膽子走過去,木清香跟在後面,李小北和梅子茶都把事先準備的手槍拿出來。

但凡入山收茶的茶人,他們都會自備槍械,因為很多地方都有野獸,不像現在野獸都被人吃光了。我不習慣用槍,反正屋裏肯定沒野獸,只要對方是人,那就沒什麽好怕的。我一路跑過去,草地裏有多多冰冷的窪地,要不是穿的靴子防水,襪子現在都濕了。

梅子茶擔心地在後面喊:“小路,你慢點啊,別跑那麽快!”

李小北跑了幾步就追上我,大叫道:“你先別跑那麽快,不然有九條命都不夠拼啊!”

我早就跑到房子旁邊了,這裏被人踐踏了,四周的草都倒成一片。房子還沒塌,但也撐不了多久,一下雪可能就怕倒掉。這座房子的二樓已經散開了,只剩一樓的大堂還能歇腳,從房子剩下的東西也看不出原來的用途。由於房子不大,我奔到房子裏就看遍了角落,可是血跡到了這裏就沒了,房子裏也沒有一個人,或者一只動物。

我看到木清香跟過來,劈頭就問:“你不是說蝦河是你喝過的水嗎,你以前就住在附近,有沒有見過這房子?”

木清香把話攤開:“我以前都不能隨便出來,一直在屋裏,只有小姨出去過幾次。這些外圍的東西、路線,我一概不知。”

“唉,算了算了。”我早料到會這樣,也不再為難木清香。

木清香不懂我的弦外之音,沒有太在意,走進房子後也在找血跡的出處。李小北翻了幾處倒下來的磚墻,還有木板,嚇跑了幾只藏匿的蛤蟆。梅子茶喘氣跟來,直言他大我們七、八歲而已,竟然體力相差那麽遠。我整個人的心思都撲在血上,只想找到血跡的主人,可又什麽都找不到,一下子就急了。

梅子茶拿出一壺水,喝了一小口,潤了潤嗓子才問我們真不知道這房子是幹什麽的嗎。我心說知道還用問嘛,於是又虛心向梅子茶請教,李小北也好奇地追問。梅子茶說這間房子是鍋莊,比他家客棧的歷史要長一點,邛崍山脈裏有不少的鍋莊。

所謂鍋莊,就是當地供客商往來,既可堆貨又可住宿的客棧。清初時,邛崍山脈附近只有4家鍋莊,到了清代中葉,鍋莊就發展到48家。鍋莊主要接待茶馬交易的商販,那時邊茶貿易進入極盛時期,鍋莊甚至開進了邛崍山脈的深處,以便來不及出山的商販堆貨和住宿。

我看山裏恐怕幾十裏都沒房子了,不如今天就在廢棄的鍋莊落腳,這天也快抵不住了,不下雪也會下冬雨了。梅子茶心有餘悸,當年他一家人就是在這附近出事,哪裏還敢住一晚。可是,看了看堆積灰雲的天,仿佛那些鉛雲都壓在頭發上了。梅子茶心知肚明,今晚最好待在鍋莊裏,去別的地方落腳也許會更糟糕。

李小北啥也不怕,說住就住,誰怕誰啊。我也放開了說,不就是幾滴血嘛,老子要血沒有,要尿給他兩三壺,就怕他接不完。木清香看我狗嘴裏土吐不出象牙,就把頭轉到一邊,不去理男人們的插諢打科。

我意識到言語過火了,於是正經道:“那些血肯定不是自己冒出來的,我們還是認真地找一找吧,不然睡著了心裏也不踏實。”

“我也是這個意思,小心駛得萬年船,別太大意了。”梅子茶處處謹慎,此行他的壓力怕是比我們還大。

木清香他們在鍋莊前後搜尋,我早就內急了,躲過他們就到鍋莊右側去方便。怎知,我剛走到那裏,就發現草堆被人鏟單調了,土色也剛翻新過。我疑惑地蹲下來,直接用手扒了扒松散的棕色泥土,這一扒竟然就扒出了一束白毛。再往土裏扒了兩三下,我的手就染了血,下面的泥土都混了血。

“我的媽呀,這裏真有問題!”我低語一句,隨即又大喊,“餵,你們快過來,這裏有很多血!”

李小北最先趕過來,然後是木清香、梅子茶,我看到這畫面覺得有點奇怪,但那感覺很快又消失了。我的註意力全在帶血的泥土上,好在我們計算到會用鏟子,所以準備了兩把折疊鏟。李小北找了鏟子過來,放手就要挖掘,我擔心土裏埋的是人,他這一鏟子下去,人家的頭不被削掉才怪。於是,我就叫李小北把鏟子放在一邊,先用手慢慢挖。

木清香不嫌臟,跟我一起用手扒開濕潤的泥土,扒了沒多久,我們就在土扒出了一個白發老人的人頭。血幾乎都是從老人的嘴裏留出的,因為被土埋了,挖出時臉上也沾了很多血。看到那顆人頭,我心驚膽戰,這可是頭一回挖到人頭。

梅子茶早就臉色鐵青了,他又不是黑店老板,現在是頭一回看到這種場面。木清香不驚不怕,繼續往下扒土,原來這顆人頭沒有搬家,還連著身體。我摸到白發老頭的皮膚還有溫度,鼻息也還有,這老頭居然還沒死。因為我上回摸錯了林紅巖的脈搏,為了確定對錯,所以我就讓木清香再摸一次。

木清香一邊挖一邊說:“他還活著,動作快點吧。”

我緊張地“哦”了一聲,跟李小北繼續挖,只有梅子茶有點害怕,動作慢了很多。挖著挖著,我總覺得這白發老頭在哪兒見過,可一下子又想不起來。這老人一直不能說話,我一邊問他是誰,一邊挖土。挖到白發老人的腰間時,我覺得不對勁,於是捏開他的嘴巴,這才發現他舌頭被人剪斷了。不知那人是不是心軟了,白發老人的舌頭沒被完全剪斷,但斷了一半看起來看恐怖。

直到我們把一身白衣的白發老人挖出來,還在土裏挖出一根白色木棍,我這才想起來曾在一年前見過這白發老人。

在青島茗戰中,我替廖老二出戰,當時評判者是兩個黑衣老爺子和一個白衣老爺子。兩個黑衣老爺子是陽赤山的兄弟,白衣老爺子的身份就不大清楚了。我問廖老二,白衣老人是何來歷,引用廖老二的原話,就是“他啊,好像姓譚吧,我不知道他真名,大家都叫他白木老人。不過白木老人和茶王沒有關系,只是一個隱居在四川的老茶人,只是被人游說出來做評判者。”

那個白木老人的話不多,手上拄根白木杖,估計腿腳不靈活了。我清楚地記得,當時我、趙帥、木清香一起獻茶,木清香獻的對象就是白木老人,當時白木老人還楞了一下子。既然白木老人隱居四川,又姓譚,莫非和原本叫作“譚婉婷”的木清香有什麽關系。

我滿肚子疑問,可惜白木老人舌頭被剪斷了一半,沒死就算命大了,哪裏還能張口說話。這裏是荒山野嶺,白木老人到這裏幹嘛,又是誰對他下毒手呢。我急忙問木清香,是不是認識白木老人,要不他不可能這麽巧合地出現在這裏。

梅子茶像是沒聽到我們說話,慌了神地問:“這老人還有救嗎?”

“不行了吧,我看就算我們不把他挖出來,他也熬不過半小時了。”李小北搖搖頭。

木清香對我說實話:“小時候,我記得除了陽赤山,還有一個年輕男人也來找過小姨。那男人住了幾天又走了,我也沒見過那男人幾次,小姨從不讓我問這些,所以知道的也很少。我只記得,那男人手裏握了一根白色木棍,大概是進山時用來防止滑倒,可那男人的白木棍和現在的這根一模一樣。”

我知道木清香過目不忘,就算時間過得久了,也不會忘記細節,她說是那就一定是。我撿起那根白色的棍子,心說這棍子真是老頭的嗎,去找小姨的男人會不會就是白木老人。如果白木老人是那個年輕男人,那他可能一直知道小姨的秘密,可惜我和木清香都錯過了機會。

木清香和我們擡起白木老人,放置到鍋莊內,然後對我說她也曾懷疑過白木老人是那個年輕男人。白木老人真名叫譚思木,小姨也沒在木清香面前叫過年輕男人的名字,因此木清香不能確定是否是同一個人。幾年前,木清香找到白木老人,明說要找回小姨住過的地方,可白木老人矢口否認,木清香也沒法子。

現在白木老人忽然出現在這裏,木清香都覺得很意外,更別說我們這些無關的人了。我們束手無策,挖出白木老人是徒勞之舉,可能會讓白木老人更痛苦。過了一會兒,白木老人終於回光返照,他擡起手朝我們擺了擺,幹枯的食指指向身旁的白木棍,一瞬間我們全都屏住了呼吸。

卷五《蒙頂神香》25.西蜀漏天

氣若游絲的白木老人剛擡起手,又馬上垂下,幾次都指向那根白色木棍。我們的視線全都集中在白木棍上,再轉頭看白木老人,他已經耗盡了最後一口氣。我很怕再看到死亡,如今看到白木老人慘死,縱然我們相交不深,心情也好不到哪兒去。

李小北替白木老人惋惜,也許不被挖出來反而更好,現在又得死一次,這已經是莫大的折磨了。我聽說白木老人孤身一人,獨居四川某地,發愁怎麽把他的屍體運出去。梅子茶只想給兒子治好眼睛,從沒見過這等情況,於是就商量要不要就地埋了。說實話,我也擔心背屍出山,會被人誤以為謀財害命,現在屈打成招的事情又不是沒有。這座管鍋莊藏身於邛崍山脈,是風水寶地,被埋在這裏也算一種造化。

關於此事,木清香沒反對,還很讚成:“誰都會死,埋哪裏都一樣。”

我心說這話沒錯,就算埋在白宮,人不會覆活,屍身也不會不腐。關鍵是我們如果背屍走了,兇手就抓不到了。看這天氣,不下雪也會下雨,到時候留下的證據被雨雪一沖,還談什麽緝兇。白木老人既然在這裏被殺,兇手很可能和我們有同樣的目的,都是想要找到深山大宅,搞不好兇手就是小姨。

白木老人既已離世,我就選了一處平坦的地方,拔掉了野草,抓起鏟子挖了個大坑。李小北也來幫忙,木清香就在旁邊給白木老人整理遺容,只有梅子茶忐忑不安地在踱步。好不容易,挖好坑後,我一邊把白木老人放進去,一邊在心裏說抱歉啊,老頭子,沒有好棺木給你。埋掉你是無奈之舉,倘若把你留在鍋莊內,野獸會把你吃掉,到時候連身子都保不住了。

把人埋進去,我們又把目光投向白木棍,那是老人生前的東西,一直與他寸步不離。我們不能帶走白木棍,肯定要與白木老人一起合葬,可他生前指了白木棍,興許那東西有什麽秘密。李小北奇怪地抓起白木棍,對著一塊青石敲了敲,我剛想說你這樣敲沒用的,不料白木棍的一頭就彈出了一塊小木片。

木片彈出後,我們好奇地看向白木棍的那頭,原來棍子裏有一部分被挖空了,裏面塞了一件東西。白木棍不算粗,那條挖出的縫隙很窄,要扯出塞進去的東西很困難。幸而木清香手巧,由她用一根細小的樹枝弄了弄,塞在白木棍裏的東西就出來了。我們都很緊張,猜想白木棍裏藏了什麽東西,沒有想象力的梅子茶還以為是白木老人的存折。李小北一個勁地說不可能是存折,雖然能卷起來塞進去,但白木老人可能不相信銀行,錢都埋在某個地方呢。

當木清香展開那件東西後,我們心急地看過去,一瞬間感到又驚又喜。

原來,白木老人手裏一直握著的棍子,裏面竟藏了半幅皮制地圖。這份地圖塞得久了,雖然未褪色,但表面褶皺得像一團被揉過的廢紙一樣。我拿出原有的半幅地圖,把剛發現的地圖合在一起,居然拼湊了出一張完整的地圖。

我不可思議地說:“原來另外的半張地圖在白木老人手裏,真的是沒想到啊!”

李小北嘆道:“我聽說過這老頭子,別人都說他棍不離手,敢情棍子裏有秘密。”

梅子茶已經知道我們的事情了,他奇怪道:“有了這份地圖,是不是就能找到藥,治好我兒子的眼睛了。”

木清香給梅子茶一顆定心丸:“我跟你保證過,就一定會做到,你放心吧。”

我整個人的心思都撲在地圖上,剛發現的地圖就是邛萊山脈裏的路線了,有了它,前路一片光明。不過,我們還得先把白木老人埋了,取走地圖後,木清香又把白木棍放進坑裏。難得白木老人死前還不忘給我們指路,因此我們都朝他鞠了一躬,然後才把坑邊的土堆慢慢地推下去。

這時,鉛雲壓到了山頭,蒙蒙細雨變成了磅礴大雨。我們四人跑回鍋莊,急忙生起一堆火,留住了最後一絲溫暖。雨越下越大,我早料到會這樣,所以才硬要留在鍋莊內。這種雨是冬雨,淋了要發燒的,也許還會落得個腦水腫的毛病。梅子茶一邊加火,一邊慶幸沒繼續走,否則都找不到避雨之地。

鍋莊只剩一個地方能遮風擋雨,我們擠在一起,不覺得擠,反而覺得很溫暖。尤其是木清香身上的清香味,讓我又精神了不少,就連李小北的酒味都被那陣清香蓋過了。這場雨一下可能就到明早了,此處的地形是盆地,我不禁擔心蝦河的洩洪能力。不過現在也沒別的辦法,雨愛下就下,如果真有洪水再說。

火苗跳動,把鍋莊的沈悶一掃而空。伴著雨聲,我攤開地圖,四人一起湊近觀看,不理會鍋莊外的傾盆大雨。地圖裏有一條豬肝色的路線,終點處畫了一座房子,大概就是木清香曾住過的地方。一路上有些路標,不過沒寫字,誰都搞不清楚那些路標是什麽東西。地圖繪制的年代不下千年,現在過去那麽久了,也不知道那些路標還在不在。地圖上沒有標註蝦河,可能河太小了,所以就省略了。可是,木清香說過,她曾在住的地方喝過一樣的水,這說明蝦河流到那裏了。

看著地圖,我心裏多出一個疑問:白木老人既然有這半幅地圖,那就是說他也去過月泉古城,並知道古城裏的秘密。就連林荼還是一年前才取走地圖,從地圖切割面來看,地圖至少在幾十年前就被分開了。白木老人行事古怪,既然都去到那裏了,何不把地圖都帶走?偏偏留下一半,叫人哭笑不得,而且留下的那份地圖是最不重要的部分。

我看不懂地圖,便問木清香:“你還記得地圖上的路標嗎?”

木清香不明白道:“我不是跟你說過,小姨從不讓我走出來,你忘記了?”

我頭疼道:“難道你從沒有偷跑出來玩,一點兒都不好奇嗎?”

木清香想也不想就答:“沒有。小姨不允許,外面也沒什麽稀奇,沒必要要偷跑出來。”

我頓時無語,不再說下去,這根本不是常人的思維。換作是我,肯定天天跑出去玩,把小姨的禁令當耳邊風。梅子茶記掛著兒子,聽了我們交談,以為沒希望了。我知道木清香既然答應了,她就一定能辦到,所以我就叫梅子茶別再擔心了。倒是李小北也開始不安了,因為路線中有幾座山,要翻進去可能要幾天,他有點擔心趕不及回去見老婆。不過,那個擔心只是暫時的,在李小北喝了幾口酒後,老婆和孩子都拋在腦後了。我看著躺下的李小北,心中有幾份羨慕,如果也能像他活得那樣瀟灑該多好。

吃了點東西,我就不去看那份地圖了,只有木清香一直在研究。其實,我就是知道她會那麽做,所以才懶得去細想。梅子茶吃飽後,打了個哈欠,也跟李小北躺在地上休息。我望著鍋莊外的大雨,天色漸暗,仿佛山頂上的天塌了。

我些擔心盆地會積水成湖,於是就說:“照這個雨勢,今晚都不敢睡啊,不然在夢裏就被淹死了。”

梅子茶卻不以為然:“這沒什麽,山裏經常下雨,別太擔心了。”

李小北也說:“有什麽好怕的,洪水來了就蹬開腿——游!”

我看了看木清香,她還在看地圖,一點兒也不擔心雨勢。逐漸地,我也覺得自己太敏感了,不就是一場雨嘛。蒙頂山因“雨霧蒙沫”而得名,就是因為這裏常年雨量達 2000毫米以上,古時稱為“西蜀漏天”。每當下雨事,山裏就會有雨霧繚繞,好似仙山瓊閣。不論春夏秋冬,這裏都有很多雨,大家都習以為常了。

李小北很快睡著了,還有輕微的鼾聲,一副既來之則安之的樣子。我看梅子茶翻來覆去,心事重重,自己也被感染了。我問梅子茶是不是還擔心兒子的事情,要是放不下,明早可以先回去,趁現在還沒走出多遠。梅子茶坐起來,對我說他沒有再擔心這事,而是睡不踏實。這裏曾是他家人出事的地方,如今又睡在這裏,無時無刻不想起那時發生的事情。這是一種痛苦的記憶,梅子茶幾年來都強迫自己不去想,今天留在這裏怎麽會睡得安穩。

我問木清香有沒有想到眼瞎的原因,她擡起頭說還不清楚,小姨從不告訴她那些障礙是怎麽設的。我看山裏沒有毒霧,水也能喝,有什麽東西能持續幾十年不消失,還能讓人眼瞎。可惜我們都沒防毒面具,不戴幾個都不放心,萬一四個人全瞎了,別說找深山大宅,就連路都找不到了。

木清香對我們說:“現在多想也是徒勞,不如養好精神,明天還要走更長的路。”

我想了想,這話沒錯,船到橋頭自然直,不如馬上睡覺,誰知道明天會不會更辛苦。這時,天已經完全黑了,可雨愈來愈大,宛如漏天,我一躺下又不由自主地站起來。雨花都飛濺進鍋莊裏了,火苗都變小了,我打亮了手電就要去看鍋莊外有沒有漲水。梅子茶同我一起走到門口,我們當時搬了三塊木板攔住,防止濺水和野獸走進來。

兩根光柱在黑色的雨霧裏掃了一遍,我覺得有點不對勁,好像鍋莊前面的草地裏有東西。我和梅子茶都不約而同地用手電照過去,霎時間,草地裏的景象嚇得梅子茶趕緊退回鍋莊。

卷五《蒙頂神香》26.第六嶺

這場冬雨在天上郁積了幾天,現在下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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