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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邊的手,就像以前幫唐笙洗澡洗頭一樣笨拙。

他的溫柔只會在笨拙的時候發揮到淋漓盡致,那是一種捧在手裏怕掉了的疼惜——是屬於白卓寒專有的,從來沒有真正消失過的氣質。

唐笙強忍住的淚水,卻在推門的一瞬間,滾滾橫溢。

她看到白卓寒受傷的手臂還沒有來得及處理。破損的袖口,已呈猙獰的暗褐色。唐笙伸出手。試著去碰觸——

“出去……”白卓寒頭也不回地說。

“卓寒,告訴我好不好……這些年到底發生了什麽,卓瀾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跟你沒關系……你出去。”白卓寒別過臉,將手臂從她懷裏抽出來。

“不!”唐笙咬緊牙關,撲身上去,“怎麽可能跟我沒關系!他是卓瀾,是這輩子第一個承諾過要娶我的男人。白卓寒,我求求你告訴我,他為什麽弄成這樣!”

“你想知道什麽!”白卓寒拎起唐笙的雙肩。將她整個人按在病房的墻壁上。他像野獸一樣兇猛,卻無法再用任何暴力令唐笙感到恐懼了——

因為這世上最可怕的,遠遠莫不過真相。

“你想知道他是因為你才變成這樣的麽?你想知道他是因為聽到了你的死訊,開車趕往回國機場的路上,一頭撞在卡爾斯特大橋上的麽!

唐笙,我欠你的。我可以用命還。你欠他的,你用什麽還!!!”

“你說……他……”唐笙只覺得膝蓋像是被人一刀剜去了髕骨,整個人融化般跪倒下去——

白卓寒拎著她的衣領,將她按回到墻面上。

“他是因為我……”

“不是!”白卓寒凝視著唐笙的雙眼,綣繾萬千的掙紮幾乎要把他的心撕成一片片!

“不是的阿笙!”白卓寒一把將她揉進懷裏,大手用力地摩挲著她的秀發,“不是的……我亂說的阿笙。他只是跟我吵架……出去兜風時遭遇車禍。跟你沒有關系!”

唐笙被他抱得近乎窒息,不過沒有關系,她已經忘了該怎麽呼吸了。

“阿笙……”

緩緩轉過眼神,唐笙盯著白卓寒顫抖的唇。可是剛剛那一聲‘阿笙’,並不是他發出的!

兩人松開彼此糾纏縈繞的雙臂,不約而同地把臉轉向病床上。

白卓瀾的眼睛直勾勾盯著天花板,幹裂的嘴唇一開一合。

“阿笙……阿笙……”

唐笙不顧一切地撲上去,攥住那早已近乎沒有溫度的手。

“卓瀾,是我!我來晚了…….你看看我,我是阿笙姐啊!”

病床上的人卻沒有半點反應,只是木偶一樣開開合合著嘴巴,眼神絲毫不聚光。

“卓瀾!卓瀾!你認得我的對不對?你看看我啊!”唐笙端住白卓瀾的下頜,拇指摩挲著他瘦削的臉頰,“卓瀾!我是阿笙姐!”

“別——”白卓寒想要去阻止,卻遲了一截。當唐笙的手指剛剛觸碰到白卓瀾嘴角的時候,他突然就像通了電的老虎機一樣,一口咬住。

尖銳的白牙扣在唐笙拇指的指甲邊緣,鮮血霎時間溢出。

“阿笙!”白卓寒搶出唐笙的手,將她一把按回懷裏,“沒用的……他誰都不認識了……

整整五年了,只會說‘阿笙’這兩個字。”

隔壁休息室裏,剛剛縫好傷口的白卓寒靠在沙發邊緣,頹然地吸著煙。

唐笙坐在他對面,雙手輕輕撫在小腹上。卻沒有出言阻止他。

這一刻,她想不到除了白卓瀾以外的任何事。

“知道消息那天,我跟卓瀾在一個朋友的生日party上。已經是午夜了,你學校的班主任打來的電話,說你出事。你可能不知道,我臨走的時候去了你學校,把聯系方式加在了緊急聯絡簿上。”

“當時我們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可是你的電話已經打不通了。也找不到淺茵。

最後聯系到你姨夫姨媽那裏,才知道他們也不在國內。但同樣接到學校的來電,都說死亡的人是你。

卓瀾當時就要開車去機場,可能是太超速了。躲一輛卡車的時候,撞上了橋墩。上半部分的氣囊救了他一命,但兩腿膝蓋以下的部分,全部粉碎性骨折。截肢,是最後的選擇了。”

“醒來以後,他就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醫生說他的病起初是心理作用,完全的自我意識封閉。可是漸漸到了後來,就蔓延成精神性的了。

有時我想,他這樣活著…...還不如死了算了。”

白卓寒慢慢燃盡了煙蒂,擡起眸子捉住唐笙躲閃的目光:“為什麽?你為什麽不在第一時間向我們報平安呢?你為什麽要關機?你真的一點都不知道,我們在得到你死訊的時候……會有多崩潰麽?!”

“對不起……我沒想過會這樣……”唐笙早已泣不成聲了,“我只想用茵茵姐的腎救小君,我故意關了機,我不敢聯系姨夫姨媽。我怕他們找到我揭穿我,怕他們不同意我動茵茵姐的腎臟!我怕醫院終止手術!我怕小君好不容易等來的機會就這樣沒有了!

小君的排異反應要48個小時才能度過,我……我寸步不離地守在病房外。我只能眼睜睜由著醫院把我的死亡證明送到學校!

我根本不知道,你們會發生這樣的事啊!卓寒,是我對不起卓瀾,是我的自私害了他!”

唐笙跪在地上,蹭到白卓寒的面前。以前種種的委屈和驕傲,皆化為此刻仰望的乞憐:“卓寒……我該怎麽辦?你告訴我,我還能為他做什麽!

你之所以那麽恨我,怨我,報覆我——”

“是!我恨你怨你報覆你,難道不應該麽?”白卓寒捉住唐笙的手腕,力度大得幾乎崩開了手臂上的傷口,“當我終於確認,死的那個不是你的時候。看著病床上痛不欲生的卓瀾,你知道我是怎樣一種心情麽!

我該怎麽想?我該想,太好了,我愛的女人還活著,而我弟弟已經廢了。

我甚至不用絞盡腦汁去考慮該怎麽跟他攤牌,就能跟你在一起了是不是!”

“唐笙,我也想告訴自己這是意外,我也想不要讓你來背負這麽重的責難。我用了四年的時間逃避,不是希望一回國就在床上遇到你的!”白卓寒的淚水飆到唐笙的臉上,那是一場碾壓了他最後底線的噩夢。

“不是我……卓寒,那不是我做的……”

“我知道不是你,可是那又能怎麽樣?你終究做了我的女人,在我最想娶你,卻無法娶你的時候,竟不得不娶你!

阿笙,我對你所做的一切,每每夜深人靜的時候,都像最鋒利的刀在反覆切割我的心。可是我控制不了。不去責怪你……

總要有個人,陪我一起痛,是不是?”

“是……”唐笙牽起他的手,眼神又軟又迷離:“都是我的錯……全部是因為我的那個決定,害了我們所有人。

可你呢?你不是愛我麽!為什麽要讓給卓瀾,你為什麽不告訴我你愛我!

茵茵姐走的時候,我不是沒想過要聯系你。可我不敢把她的死訊告訴你,我怕你發瘋,怕你崩潰……可你為什麽不早一點告訴我,你愛的人是我!

白卓寒,你別騙我了。你是全世界最偉大的兄長,你還有什麽不能讓給卓瀾?你連你喜歡的人是我都不敢坦白,你憑什麽把一切過錯都推到我身上?”

白卓寒就這樣看著唐笙,慢慢地,他噙滿淚水的眼底析出了最無助的情愫。他對唐笙說:“就像你無條件地把所有東西都讓給顧淺茵一樣,你有你寄人籬下的顧慮。

我也一樣有,你可知道卓瀾的媽媽韓雲曦,是我媽害死的。”

“你說……什麽……”

“我說我親眼看著韓雲曦死的,我媽就在旁邊。你不會知道,卓瀾被領到白家的時候。其實就像現和這個樣子……沒什麽區別。

他縮在樓梯下面的角落裏,一整天都不說話。爺爺說這孩子八成是被嚇傻了腦子,估計將來也沒什麽氣候了,於是平日對他不理不睬。

而我媽也以為他不會有什麽威脅,就說要麽當條狗養算了。心情不好的時候也會去打罵他幾下。

漸漸地,家裏的傭人都不把他當少爺。吃飯的時候如果找不到人,連留都懶得留一口了。

有天晚上,我半夜起床去倒水,就看到他一個人蹲在廚房裏。狼吞虎咽地嚼著那些已經涼透的剩飯。他看到我的時候,眼睛裏全是驚恐。

那是他來白家後,對我說的第一句話。他說大少爺,我太餓了,別打我行不行……

那年他剛滿六歲。”

唐笙仰起臉,伸手撫住白卓寒的臉龐,任由他的淚水橫跨了自己纖弱的掌紋。

白卓寒搖搖頭,紅著眼睛繼續說道:“就在那天晚上,我告訴他我是你哥哥。不是大少爺。以後在這個家裏,你要當著所有人的面喊我哥哥。

我從冰箱裏拿出幾個雞蛋,下了我有生以來的第一次廚。可想而知是有多麽的慘不忍睹,他卻吃得一幹二凈。

阿笙你知道麽?後來你們認識的那個白卓瀾,是我用了整整七年時間從泥淖裏拉出來的!

我重塑了他的自信,挖掘了他的聰慧。我讓他從那個唯唯諾諾的小男孩一路成長到陽光下。即便這個代價,是我十歲到十七歲,在最應該叛逆自我不可一世的青春期裏,一下子就成熟得像個中年人。”

成長的代價究竟是什麽呢?

是理智代替沖動,是瞻前顧後的規劃,是責任比天的信仰。

是在最應該自私的愛情面前,卻像個有情有義的混蛋——

“我以為,我來得及等你們都長大。”白卓寒按住唐笙的手,呵在掌心裏,“等你們強大到,可以坦然面對競爭與失敗的那一天。

可是…….我等來的,只是一場永遠無法開解的死局。”

“阿笙,我們還能再在一起麽?我們還能無所顧忌地相愛麽?

如果卓瀾一輩子這樣子,我們相依相擁的每一寸空隙裏,你不會覺得窒息麽?

如果卓瀾有天恢覆了意識。面對自己殘廢的後半生,他能心平靜氣地祝福麽!”

“阿笙,我怎麽辦……你告訴我,我該怎麽辦!”白卓寒張開雙臂,再次將唐笙死死扣在懷裏,他哭得像個初生的嬰兒,分明不知道自己還想要什麽,就只會本能地歇斯底裏。

“怎麽辦……”唐笙跪在地上。雙手環住白卓寒顫抖不已的腰背。分明已經瘦削了幾分的圍度,卻讓她扣合雙手的距離變得那麽奮力。

“卓寒……我也想知道……我還能怎麽辦…….”

唐笙已經哭幹了淚水,哭啞了嗓音。她一動不動地抱著眼前的男人,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把他摔在地上,碎成一片片。

原來這世上,真的有連相愛也無可奈何的死局。

只因為我們都是太善良的人,誰也做不到先說一句‘老子就要愛情,其他的去你媽的b’。

也不知道這樣擁抱了過了多久。等到兩人都快虛脫到立不穩身子的時候,窗外夜幕已降臨。

“你回去吧,我還要陪陪卓瀾。明早要做電擊療,他的情緒會有波動。”

白卓寒撐起疲憊,大掌在唐笙的肩膀上輕輕壓了一下。千鈞囑托,萬分不舍,誰也沒有再說破。

“我……我也想陪……”

“他不是第一天這樣了…….你陪他又能如何?”白卓寒慘然的拒絕,令唐笙望而卻步。

“那我先走了,明天下午再回來接小君。”

“開車當心。”白卓寒沒有回頭。

“等下!”唐笙兩步上前拉住白卓寒的衣袖。“我還要問你一件事!”

“恩……”

“你呢?”唐笙閉了閉眼,用力呼吸一口,“卓瀾接到我的死訊後,開車去機場。那你呢?你不想回國見我最後一面麽?”

白卓寒:“……”

“卓寒,當時你在哪裏呢?”唐笙的聲音顫抖非常。

白卓寒頓了頓腳步,啞然道:“我在…….副駕駛上。他嫌我開的不夠快,中途把我趕到一邊去了。就在危險換座的時候,出了事。”

甩開門沖出去,白卓寒無法再多說一個字了。

因為他不能告訴唐笙。就在這同一場事故裏,一塊碎裂的前擋風玻璃片從自己的側前顱骨插了進去。

直到現在,都還沒有完全取出來……

唐笙完全不記得自己這一路是怎麽開回市中心的,有好幾輛集卡從國道擦著邊經過的時候,她甚至都想——要不要幹脆就這樣碰上去算了?

活著都不怕,還怕死麽?

可是孩子已經四個多月了,偶爾會有變硬變緊的觸感。唐笙知道,那應該就是不明顯的胎動。

還有必要,告訴白卓寒麽?唐笙想著想著,淚水再一次奪眶而出。

到家的時候,雪又大了。

唐笙如同行屍走肉般機械地去開門,才意識到鑰匙串不見了。

不知是不是在之前推搡的過程中弄丟了。她一屁股坐在臺階上,崩潰地放聲大哭。

“阿笙!”

遠光大燈刺眼明亮,馮寫意跳下車子,撲過來抱住唐笙。

“你怎麽了!你怎麽在這裏哭?”

唐笙動了動唇,好不容易抿出一句:“寫意……我…….”

“沒帶鑰匙是不是?快跟我上車!”

“我回不去了……”唐笙伏在馮寫意的肩膀上,哭得說不出一絲完整的話,“卓寒……再也不會要我了。也不會要孩子了……”

大雪無痕,星月無光。昏沈沈的路燈下,卻不妨礙馮寫意看清楚——剛剛唐笙落座的臺階上,一地的雪花,融化在一灘暗紅色上!

“阿笙!”

他扛起唐笙,手掌無意中觸摸到她粘膩膩的褲子後面——

“阿笙!阿笙你感覺哪裏痛?你要不要緊!”

看到馮寫意滿手的鮮血,唐笙當時就嚇住了口。

“我……我……”

旋即哇一聲大哭出來,唐笙捉住馮寫意的雙肩,“寫意快帶我去醫院!我的孩子!我求求你,我不能失去它啊!”

躺在後車座上,唐笙捂著小腹一邊流淚一邊緊張地感受著身體的變化。

“寫意……還能再快點麽…….我好難受…….”

她夾緊身子,幾乎不敢用力呼吸。

“你堅持一下,馬上就到醫院了!”

馮寫意不是沒想過,如果這個時候他只要稍微慢一點……哪怕慢一點點……

可是唐笙慘白的臉色和哽咽的祈求,卻像一根根針一樣戳在心上。讓他根本沒辦法放下檔位!

***

“醫生,她怎麽樣了!”

病房外,馮寫意攔住剛剛看診結束的醫生。

“是情緒激動引起的偶然宮縮出血。孕婦身體沒有大礙,胎兒心跳也還算穩健。但我還是建議留院觀察幾天。四個多月的妊娠期雖然相對穩定。但也不能太大意了。”

醫生吩咐了幾句就離開了,而此時的馮寫意也有點迷惘了。到底是應該失落呢,還是應該松一口氣。

但是,如果唐笙的孩子在這個時候突然掉了……

就算怪也怪不到自己頭上是不是?

想到這裏,馮寫意按著口袋裏的藥瓶,咬了咬嘴唇。

唐笙平躺在病床上,雙手一刻不敢放開地護著小腹。

馮寫意進來的時候,她的眼圈又紅了。

“寫意……”

“你躺著別動。”馮寫意見唐笙要起來,趕緊上前扶住她。

“別哭了。醫生說情緒太激動會影響孩子的。”

“我知道……”唐笙的淚水又斷線,趕緊轉了臉擦掉,“今天哭得太多了,口……好渴…….”

“哦,你等著。”馮寫意轉身出去打了杯熱水進來,“先涼一涼吧,當心燙。”

唐笙點頭,雙肩沈默著顫抖。

“阿笙,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寫意。我和卓寒……也許真的再也不可能了。”唐笙摒住了哽咽,低頭看著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

簡單的幾句話,她把白卓瀾的事說了說。

“所以……你……”馮寫意低吟一聲,“你們之間,是因為隔著一個白卓瀾?”

“你也覺得我們很矯情吧?可是我們都想不到,比分開更輕松的辦法。”唐笙苦笑著,搖了搖頭,“但孩子我一定要。哪怕它爸爸這輩子都不知道他的存在,我一個人一樣會把它帶大的。”

“你…...確定要一個人?”

“否則呢?卓瀾的事。歸根到底我都是難辭其咎的。我想,要麽以後,我來照顧他一輩子吧……”唐笙嘆了口氣,這個決定,大概是這一路回程就已經下定的決心了。

“阿笙,你這又是何苦……”馮寫意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臉,“先喝點水吧,人在沖動的時候做下的決定往往有欠考慮。”

說著,他將床頭那杯溫水遞到唐笙手裏。

“不。我的決定向來都是沖動之下所做。”唐笙搖頭,“雖然我這一生要為這些沖動買無數次單,但我從來沒有後悔過。沒後悔救小君,也沒後悔懷上這個孩子。

寫意,我想求你件事——”

“恩?”

“我在佳佳的朋友圈裏見到過你的一張照片,是在國外的時候拍的。背景是聖博拉第大教堂,你逆光站在禱告臺那裏,面向神父……

你,有信仰麽?”

“恩,我兩年前入了教會。”馮寫意點頭。他需要禱告和懺悔,因為他一樣害怕下地獄。

“那真好。”唐笙牽著唇笑了笑,“我想請你做這個孩子的教父。等它出生後,帶它洗禮受戒——”

“為……為什麽?”馮寫意驚訝。

唐笙疲憊地笑了笑,解釋道:“我這一輩子,要還的債太多了。我怕我的孩子一出生就帶著我的原罪,所以想讓它有信仰。我想讓它……這一輩子可以平安充實,不泯初心。

它可能幸運不夠,無法擁有一個像你這樣的父親。但我真的很希望,你能做它的教父……

寫意,你願意麽?”

唐笙說著,端起手裏那已經不再燙的水,湊到唇邊。

“我願意。”馮寫意思考了三秒鐘,同時一掌打飛了唐笙的水杯!

明天十點

第073 我會為你,認下這個孩子

“有蟲子飛進去了。”馮寫意莞爾一笑,在唐笙驚詫的目光中,從容俯下身撿起紙杯。

“等一下,我再去倒杯新的給你。”

轉身出了病房,馮寫意沖進盥洗室洗了一把臉。他摸出口袋裏剩下的半瓶藥,沖進了馬桶。

他並非不知道自己剛剛的那個決定意味著什麽——

可是唐笙也說過,只有沖動之下的決定才能夠被稱之為決定。哪怕要用往後的半生甚至一生來彌補,來善後。

不後悔,亦有不後悔的一種美感。

“哥,阿笙沒事吧!”

馮寫意轉出走廊,迎面碰到了馮佳期。

剛剛唐笙到家門口發現沒帶鑰匙,就給馮佳期打了個電話。但她沒聽到,後來再反打回去,就是馮寫意代接的了。

“沒什麽大礙,在病房休息。你怎麽這麽快就趕過來了?”

“我本來就在醫院。”馮佳期嘆了口氣,“托你的福,我把傅子康撞成三等殘廢了,下半輩子要你幫我養了!”

“哦?”馮寫意瞇了瞇眼睛:“不好意思,我要養老婆孩子了。沒空給你善後。”

說完,他轉身就往茶水間去。

“你說什麽?”馮佳期上手就把馮寫意的肩膀扳過去了,“你要養什麽?”

“哦,還沒來得及告訴你,你要當姑姑了。”

“你還當楊過呢!”馮佳期皺了皺眉,“馮寫意你別給我裝神弄鬼的,到底怎麽回事?”

“就是字面意思,阿笙有了我的孩子啊。”馮寫意倒了水,一溜神先自己喝了。

“這……”馮佳期的下巴都快掉地上了,“你開什麽國際玩笑!你倆什麽時候在一起過?”

“廢話。她離婚,我未娶,我們倆在一塊的時候還要給你做個直播麽?”

馮佳期可沒那麽好糊弄。上前兩步就把馮寫意給攔住了:“我不相信,阿笙若是沒考慮清楚要跟你在一起,是絕對不會隨便越界的!她什麽時候懷的?懷多久了!怎麽都沒告訴我!”

馮寫意說謊的本領向來自成一派,對付妹妹可從來沒失過手,“我倆在一塊本來就是個意外,她剛離婚時心情肯定很不好。我情難自禁,她也就沒有多推就。既然你也知道她是這樣的性格,也該明白,她是不好意思跟你說嘛。況且,我也不確定她是否願意為我留下這個孩子。”

這下馮佳期郁悶大了:“你說她不想要?她才流產多久。怎麽能再墮胎!”

“所以我也這樣勸她啊。佳佳,她要是不跟你說,你別主動提。我不希望阿笙有被逼迫的錯覺,雖然我一萬個希望她能為我生下這個孩子,但這事……還得給她點時間自己考慮清楚。”

“哦,我不問就是了。”馮佳期橫豎琢磨著都覺不可思議,卻也不知還能再說什麽了,“放心我也不會多嘴,這是白卓寒要是知道了——”

“行,還知道胳膊肘往那拐。算我沒白疼你。”馮寫意推著妹妹的肩膀。“好了,別八卦了,上去管你的傅子康吧!”

“唉,我還有事想問你呢!你昨天在咖啡廳——”馮佳期一拍腦袋,從口袋裏捉出一張發票,“見的人是湯藍?你見她幹什麽!”

馮寫意盯著發票上的名字,不動分毫聲色。

“哦。她處處針對唐笙,我不得不警告她一下,不要再來傷害我的女人。”

“是麽?”馮佳期略有懷疑地打量著馮寫意,“我怎麽覺得。你應該很會給湯藍出主意,讓她接近白卓寒才對?她得到她想要的男人,而你得到你想要的女人。各有所需了?”

“我有這麽low?”馮寫意怔了一下。

“問你自己啊。”

“那就當你猜對了好了,反正我也不會給你準備獎品。”馮寫意暗自思忖,自家小妹的智商也不完全是擺設啊。

看來後面的行事,還要更謹慎才是。

確定馮佳期已經進了電梯,馮寫意在樓梯拐角的隱蔽處給秦允打了電話。

“做一張仿真病歷卡,把唐笙的妊娠期修改一下。”

“馮先生,您這是要——”

“其餘的別管,細節等下我發給你。”

掛了秦允的電話,馮寫意靠著墻閉了一會兒眼睛。

他不清楚自己到底為什麽要選這麽有難度的模式來推進計劃,如果只是為了給父親的死討個說法,他大可不必這麽費勁。

也許是他自己都沒意識到吧。

他只是……想奪回愛人而已,無論手段有多下流。

“你還真是夠偉大的,這麽快就決定了要喜當爹?”湯藍像個無處不在的幽靈。聽到她陰陽怪氣的揶揄,馮寫意不由自主地皺了眉。

“你少管我,離唐笙遠點。”

“我勸你還是別玩這麽高難度的了。唐笙懷的是誰的孩子,她又不是沒有嘴,早晚自己會說的。”湯藍對馮寫意的倒戈表示十分郁悶,以馮寫意的驕傲,連這麽沒尊嚴的事都能做?

這個唐笙到底有什麽了不起,值得一個兩個的,都拼了命似的去愛。

“那是我的手段,跟你沒關系。”馮寫意撞開她的肩膀,並不像再多廢話。

“我是在善意地提醒你!馮寫意,你真的就下作到如此地步?現在眼巴巴地幫人家養孩子,到時候她們一家三口團聚一堂,你連個p都不是!”

湯藍本來並不是個如此淩厲刻薄的女人,但修養什麽的,都是可以逼瘋的。

要不是看在唐笙等這杯水等很久的份上,馮寫意真想潑湯藍臉上——

“我最後警告你一次,不要再幹涉我的事。我跟你的合作的動機與意義僅限於,我要唐笙,你要白卓寒——”

“可是現在我怎麽辦?你抱著美人歸了,我連白卓寒的面都找不見!”湯藍委屈,進而歇斯底裏。

“那是你自己沒本事!她倆離婚都三個月了。我能陪在唐笙的身邊,你怎麽就不能爬上白卓寒的床?”馮寫意不客氣地揶揄道。

“馮寫意,我哪有你一半陰險?”

“那你至少有個求人幫忙的態度吧?”馮寫意冷笑,“雖然我討厭你,但看在大家也合作過那麽久的份上,勉為其難給你留了個錦囊。

但前提是,你不要再試著惹怒我了。”

湯藍不敢再硬氣了,徐徐吹軟了呼吸,老實地等著馮寫意的後文。

“白卓寒是個很重情義的傻逼。誰對不起他,他可以往死裏整誰。但他若是對不起誰,他也會往死裏整自己。

白天茹差不多已經要跳墻了,如果白卓寒再不肯松口那筆原屬於白靖懷的股份。只怕她是什麽都能幹得出來了。

你說她動不了白卓寒,可不可以動動他身邊的人呢?”

“你……什麽意思?”湯藍瞪大了眼睛。

馮寫意也是難能耐著這樣的性子對她。不過如果湯藍真的成了白卓寒的女人,那麽唐笙與那男人之間的糾葛可就又少了一寸可能。他認為自己再添一把火的行為還是很有必要的。

“你想想,如果白天茹綁架了你來威脅白卓寒讓步的話。他會不會放過他二叔一馬?”馮寫意說。

“這……”湯藍垂下頭。覺得臉上有點發燒。她覺得,自己對白卓寒沒有那麽重要。

所以之前白天茹來跟自己求助的時候,她也是建議她去威脅威脅唐笙來著。

就算白天茹不敢傷人,但搞點惡作劇把唐笙的孩子嚇掉也是好的。

“我不確定,所以綁架我的話,也未必能達成目的吧?”

“你的目的難道是為了逼白卓寒就範麽?只要白天茹把你綁走了,白卓寒就一定會很愧疚。你因為他而受牽連,最好被打得比唐笙上次還慘。你說白卓寒把你救出來的時候,心情會是怎樣的?”

馮寫意不想再多廢話了,這水都涼透了。

最後他只留給湯藍一個深藏功與名的背影,轉身就走了。

湯藍攥了攥拳頭,腦袋裏不停打著架。

她不得不承認,馮寫意的計劃很帶感。可是,就算白卓寒會愧疚,甚至會疼惜,那又怎麽樣?

他只會給她錢,不停地給錢來補償。等到唐笙的孩子真相大白,他必然還是會義無反顧地要留在那個女人身邊。

這個孩子……絕對不能留啊。

馮寫意,別以為每個人都會在任何時候,聽你擺布!

想到這兒,湯藍摸出了:“天茹姐啊,我有個事想跟你商量下。”

***

又是周一的例行會議,比起以往的倦怠。今天這一大早,整個公司裏都洋溢著振奮人心的消息。

就在昨天上午剛剛結束的科研專利招標會上,海山日化以相差不到0.7個百分點的微弱優勢擊敗的同業競爭對手。

不過雖然已經拿到了優先權,但出賣方尚且沒有給出明確的答覆。所以,一天塵埃不落定,大家的心都放不回肚子。

“明天下午,專利權所有公司的幾位高管會蒞臨各個部門,將進行最後的評估考察。還希望在座各位能夠堅守到最後一班崗。

尤其是研發部門,千萬不要出現明顯的技術漏洞和日常違規操作。這會讓我們好不容易鞏固到現在的成果,潰於蟻穴。”

ceo向紳只是簡單明確地陳詞了一下,然後看了眼從一開始就坐在角落裏一言不發的白卓寒。

“白總,您還有什麽問題要補充麽?”

白卓寒站起身來,先將全場掃視了一番。最後把目光落在了財務和風控兩個部門的高管身上,“二位,昨天的招標會都到場了吧?”

“是的白總。”兩人點頭回答。

“說說看,有什麽想法麽?”

唐笙坐在會議桌的東南角,白卓寒說話的時候她也在思索。

昨天的招標現場她並沒有去,馮寫意陪她去產檢了。

照了四維彩超,發育一切正常。

醫生說,是個女兒。

小名就叫小白糖好了,大名自己倒是沒想過。不過馮寫意說,可以叫她唐笛。

唐笙想過孩子應該要跟自己的姓,而唐笛這個名字,貌似還挺合心意的。

糟糕,走神了……

唐笙摸了摸有點提火的臉,集中精力跟上會議的節奏。

她並不認為白卓寒是在有意為難誰,但這兩位被提問的高管,明顯緊張得有點不太正常。

昨天的現場招標很激烈。唐笙知道結果以後也上網去看了段現場錄像。

後面一家商貿公司緊緊咬著海山的出價,廝殺了三個回合呢。

“我……沒什麽想法,只是覺得我們對對手的底細可能沒有做出太充分的準備。”財務部的劉總監這般回答。

“可能是太低估了行業潛在競爭力吧,不過所幸沒有被對手反超。”風控的杜經理也有點冒冷汗,這會兒扶扶眼鏡又抓抓領帶的,“這還是得益於白總您最後臨時轉變分頻出價的戰略,才有驚無險。”

“我們是做實業的,不提倡溜須拍馬。”白卓寒冷冷地打斷對方的話,隨即轉開臉,沖著低調躲在遠端看的馮寫意道,“馮先生認為呢?各個招標者的報價大的要拉開幾十萬的備選空間,為什麽我們會和最接近的競爭者,擁有如此細微的差距?以至於險象環生,差點棋輸一著。您覺得,這說明什麽?”

唐笙的心提了一下,完全想不通接下來要演什麽戲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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