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李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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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從天亮一直找到天黑，都沒有發現李寶珠和趙春巧的身影。張繼琛在鎮外的橋邊遇到了同樣一路找過來的高楷奕。張繼琛看向那橋下原超出事的那個地方，一時間走了神。高楷奕看了看他，問道：“原所長那天出事的地方就是這兒嗎？”
張繼琛回過神來，吸了下鼻子，點點頭：“對。”
“原所長這個人我以前就聽人說起過。”高楷奕說道，“入職幾十年拿過很多獎項，但是卻偏偏選擇在這個老鎮子裏當一個小派出所的所長。”
“是啊。”張繼琛說道，“當年他跟李鶴是一樣的人，都選擇了在這個地方獻出自己的一生。”
“說起來李鶴和原所長還曾經是我上司一直誇讚的兩個優秀的警察。”高楷奕說道，又奇怪的問道，“不過我一直不理解，這兩個很優秀的警察怎麽會都選擇在這麽個老鎮子上工作一輩子呢？我聽說局裏曾經三次批準讓原所長回局裏當副局來的。”
張繼琛搖了搖頭，擡頭看向那已經深邃下來的天空：“或許是他們心中都有一個尋求真相的信念吧。”
高楷奕問道：“原所長的事情聽到的比較多，那李鶴又是怎麽回事？”
張繼琛說道：“李鶴當年為了調查李嘯楠的案件，結果卻被兇手殺死在這河道邊。他出事前幾天曾經給原叔留下了幾句詩詞，所以，當原叔在十五年前看到法醫趙達留下的那半句詩詞的時候，他就覺得李鶴的死絕對不是鬼怪所為，於是原叔便繼續調查李鶴未調查完的事情，結果還沒查清楚，他自己就……”
“這麽說來，原所長一直都想查清楚李鶴的死？”高楷奕說道，“那李鶴當年查到了多少事情？”
張繼琛搖搖頭：“這個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們從原叔房間裏拿到的那些資料來看，當年李鶴查到的情況恐怕跟原叔查到的差不多，所以這才招來兇手，殺人滅口。”
“照你這麽說的話，李鶴和原所長其實就差一步就可以抓到兇手了。”高楷奕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李鶴和原所長是為了調查真相，結果被殺人滅口，那你們的檔案裏那個十五年前死去的法醫趙達又是怎麽死的？我聽小北說，你分析過，那趙達不是單純的自殺？”
“對。”張繼琛點點頭，“我之前以為趙達的死只是個意外，但是其實細想之下卻又發現有很多不能解釋的地方。第一，趙達死的時候留下的那半句詩詞為什麽會跟李鶴留給原叔的詩詞一樣？第二，趙達死亡的時間太巧合，竟然就在十五年前半臉人案件發生之後沒多久，這真的只是巧合嗎？第三，趙達好端端的為什麽會跑去自殺？就這三點，我就懷疑趙達的死並不是那麽簡單。”
“你說的也有道理。”高楷奕讚同道，“我之前也看過三起案件的檔案，裏面的疑點跟你分析的不相上下，我也覺得三起案件可以說雷同的太過巧合。”
“還有一點比較讓人匪夷所思。”張繼琛說道，“我之前看過那本《郭林鄉鎮舊事記錄》，我發現不僅僅是這三起案件，再過去的一百年內幾乎都有這樣雷同的案件發生，而且案件之間的時間間隔竟然都很巧合的相差十三年到十五年不等，這到底是偶然還是真的詭異？我一直都不能去解釋這個現象，而我們目前能解的是這三起案件，不知道為何，我一直都覺得這三起案件絕對不會是什麽靈異的案件。”
當他們兩人在橋邊沒搜索到什麽線索的時候，返回到派出所裏，發現大家也都是徒勞無獲，各個臉上都顯得有些無助。“這兩個人難道已經跑出鎮子了？”徐大福大喝了一口水，說道，“我真把她們會去的地方都給翻了個遍了。”此時門外走進來郭小北和陸南盛，他們帶回來的信息裏兩個盜竊慣犯均有不在場的證明，一個幾年前就被送到外地去打工了，另一個半年前剛剛因為不小心在工作中把自己的腳給摔斷了，下半輩子都只能靠輪椅靠低保度日了。於是，最大的嫌疑便落到了李寶珠的身上。
“你們有沒有發現一件事？”張繼琛忽然說道。
其他人都看向了他，王曉示意他說下去。張繼琛很快在白板上寫了一些字，然後指著那些字，說道：“首先，我們推斷三起案件裏，犯案的人一定是懂化妝的。而三十年前死者李嘯楠案件裏，嫌疑人是趙春巧。這點大家都沒有異議吧？”
其他人紛紛點了點頭。張繼琛繼續說道：“那麽我們就拿趙春巧來說，論年紀，她當年大概才二十幾歲，現在過去了三十來年，應該有個五十幾歲。論體力，她雖然看上去身體還算硬朗，但是莫警官檢查後發現她可能患有肝硬化，也可能患有其他病癥。論智商，她已經瘋癲了十幾年，這個恐怕一般人是無法裝那麽長時間的吧？她如此瘋癲，怎麽可能再去犯下如此精密的半臉人案件？所以，我推斷，趙春巧就是殺害李嘯楠的兇手，也可能是殺害曹大秦的兇手，但絕對不是殺害錢偉民的兇手。”
張繼琛停頓了一會，又指著原超的名字說：“而我們在原叔家裏發現，在我們之前去過原叔家裏的兇手，身手敏捷，而且對老鎮環境非常了解。此外，跟蹤我們在李家老宅的，和偷去匕首的人，恐怕都是同一個人。而這個人極有可能就是殺害錢偉民的兇手。”
“可是，這個趙春巧殺害李嘯楠是有理由的，那她殺害曹大秦這個該怎麽說？她跟曹大秦好像沒有什麽關系吧？”陸南盛問道。
“不，有關系。”張繼琛說道，他指了指原超的名字，“這個關系是原叔告訴我們的。在他繪制的李嘯楠關系網裏，趙春巧這個人物曾經有一段歷史，她是跟著她的母親嫁到李家來的，而她在進李家之前，跟曹大秦的妻子曾經是發小，兩人是一起長大的鄰居。高警官，你們還記得當初我們去原叔房間裏，看到的關系圖上趙春巧的名字被劃得很厲害吧？在她的名字下同樣被劃掉的還有另外個名字，就是曹大秦的妻子馮紅花，這件事我也是昨晚上重新畫關系圖的時候才發現的。”
“那這麽說來，除了錢偉民這個死者，另外兩個死者都跟趙春巧有一些關系咯？”郭小北問道。
張繼琛點了點頭：“可以這麽說。”
“那趙春巧為何要殺曹大秦？”徐大福問道。
“馮紅花的遭遇。”此時陳嬌兒忽然說道，“你們還記得馮紅花是怎麽死的嗎？她被曹大秦打到流產，而後忍受不住曹大秦的家庭暴力，於是跳河自殺。這件事在普通人看來沒什麽，可是在趙春巧這個腦子已經不是正常人範疇裏的人來說，這恐怕是一個燃點。”
“沒錯。”張繼琛點點頭，“趙春巧本來應該有一個美好的將來，但是自己愛的人卻不愛自己，辜負了自己的一片心意，而後又被趕出家門，這樣的經歷放在任何人身上恐怕都不是一件好事，受到打擊的趙春巧起初只是有一些精神異常，但是後來意外的流產導致她近乎瘋癲，時而清醒時而瘋癲。之後當她在聽到自己的好姐妹出事之後，精神異常的她便將好友的死放到了曹大秦的身上，於是便殺死了曹大秦，而後她便完全變得瘋癲，直到現在。”
“合理。”聽完張繼琛的話，王曉也不由得點頭，“小張的推論可以說是合理的。但這僅僅只是一個推論，沒有真憑實據。”
“小張，你剛才說發現了一件事，什麽事？就是趙春巧的事嗎？”莫秦開口問道。
張繼琛搖了搖頭，說：“那只是一部分，我還沒說完。我剛才說的趙春巧的三點年紀、體力、智商，這三點在我後來提到的那個破壞原叔家、跟蹤我們去李家老宅以及偷取匕首這三件事，絕對不是趙春巧這個精神病患者能做得出來的。”
他這麽一說，其他人想了想，都覺得趙春巧做不出這樣的有思維的殺人案來。
“那這個趙春巧現在能在哪裏？”徐大福問道，“我們幾乎已經把整個鎮子都翻過來了，也沒找到。”
“有一個地方我想大家一定都沒去。”張繼琛說道。
“什麽地方？”
“李家老宅。”
幾分鐘之後，張繼琛等人都來到了李家老宅門口，他們小心部署，悄悄地分開，兩個守在大門口，兩個巡視左右圍墻，一個去李家後門，其他人則是小心的往裏面走了進去。他們一路小心仔細的朝老宅裏面行進，走過前院過了正堂之後，他們發現在後園左邊的一間住房裏竟然有亮光。
“噓，包過去。”王曉悄聲示意張繼琛幾人散開，對那間住房進行包圍。王曉和張繼琛靠近了住房門口，兩人一人一邊，舉起了配槍，警惕著。片刻之後，王曉朝幾人點了一下頭，張繼琛迅速擡腳就踹開了那扇房門，幾人頓時全沖了進去。在住房右邊的廂房內，兩個女子正坐在墻角，她們的面前正有一盞破舊的臺燈，照亮了兩張完全不一樣表情的臉，一個呆滯無神，一個憤恨驚訝……
李寶珠和趙春巧被帶回派出所之後，趙春巧還是一樣的狀態，瘋瘋癲癲，兩眼呆滯無神，那李寶珠卻是完全一副無視所有人的態度，而且那眼神似乎一直都在仇視什麽人一樣，而且一個字都不說。
“這姑娘看來是完全被趙春巧給養壞了。”在拘留室外面，郭小北往裏面張望了一下，對張繼琛幾人說，“你們看看，一個瘋子養大的小孩偷竊是家常便飯，那個眼神都好像別人欠了她一樣。”
“王頭有說誰去問口供嗎？”張繼琛問道。
“好像還沒有。”郭小北說道，“王頭說先關她們一晚上再說。”
“你們在這做什麽呢？”徐大福和王喆端著飯菜走了過來，“還不回去睡覺？”
“王頭打算明天再審問她們？”郭小北問道。
王喆說：“恩。行了，你們幾個先回去休息吧，明天還有很多事要做。”說完，他就和徐大福走進了拘留室裏，拘留室分成兩個部分，一半是關押一些犯人的，一半是民警坐鎮的地方，中間用鐵欄桿隔了開來，有一道鎖。這郭林鄉鎮的派出所歷史沒有鎮子那麽長久，卻也是在民國時期建起來的，這間拘留室也是當時遺留下來的，本來之前的派出所所長打算把拘留室給去掉，變成辦公室的，不過後來發現，鎮子上小偷小摸的事情還是挺多的，於是便留了下來。
當張繼琛幾人來到宿舍樓下的時候，分別道了晚安回房間睡覺，可是張繼琛似乎有些事情想不清楚，洗了臉之後站在走廊裏，看著天空。此時，陳嬌兒也剛洗完澡出來，見他一臉凝神的樣子，便站在他旁邊，轉頭看了看他屋裏，高楷奕似乎已經睡下了。
“怎麽了？大晚上還不睡覺？”陳嬌兒問道。
“陳姐。”張繼琛說道，“有些事還沒想明白。”
“什麽事？說來聽聽？”陳嬌兒問道。
張繼琛想了一下，說：“我之前推斷過三十年前殺了李嘯楠的兇手是趙春巧，我們在古井裏找到的那把兇器上的血跡你驗證過是人血，但是沒有辦法驗證是不是李嘯楠的血，而且那把匕首被偷走了之後，我們也沒辦法做更多的測試，所以也不能完全證實這件案子是趙春巧犯下的。”
“你說的也是。”陳嬌兒點了點頭，“辦案三要素，人證、物證和事實，缺一不可。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證實你的推論？”
張繼琛笑了笑，說：“還不知道。”
“行了，先別多想了，趕緊睡吧。”陳嬌兒拍了拍他的肩膀，“明天還有很多事要做。”
張繼琛點點頭，陳嬌兒笑了一下，便回了自己屋裏。張繼琛轉頭看著她走進屋去，也註意到旁邊那間佟佩佩的房間燈也滅了，不知為何張繼琛竟然自嘲了一下，微微的嘆了口氣。對於佟佩佩，他的心裏似乎隔閡著什麽，目前的局面似乎也不太好去多想什麽，他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要為原超、李鶴查清半臉人案件的真相，以慰他們的在天之靈，完成他們的心願。所以，對他張繼琛來說，除了這個，其他事情都不能被放到第一位上，也因此他把那層隔閡稱之為‘愧疚’。
第二日。派出所審訊室裏。
李寶珠被帶到了審訊室裏，但是並沒有被銬起來，反倒是讓她和所有人一樣，坐在辦公桌前，面前還倒上了一杯水。這次來參與詢問的人，只有王曉、張繼琛、高楷奕和記筆記的陸南盛四個人，而佟佩佩則是安靜的坐在墻邊，聽他們的對話。佟佩佩是被王曉特別允許的，先前，佟佩佩找到王曉說，這個李寶珠極有可能就是她表姐肖祺的孩子，那麽她就是李寶珠的家屬，所以想要知道她的以往。而在他們開始詢問之前，陳嬌兒已經來過，她給李寶珠抽取了一些血液樣本後便離開了。
“你叫什麽名字？”王曉客氣的問道。
可是那個李寶珠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很是平淡的一直坐在那，眼睛盯著桌上的杯子，一點開口的意思都沒有。王曉又連續問了她三遍，可是李寶珠始終沒有開口，保持著坐姿。“王頭。”張繼琛說道，“我試試。”王曉點了點頭，張繼琛便看了一眼佟佩佩，而後對李寶珠說道：“明天我們就要送趙春巧去精神病院接受治療了。”
一聽到這句話，李寶珠的眼神明顯就動了一下，眉頭皺了一下。
張繼琛心裏明白，對李寶珠來說，趙春巧就是她的一個弱點，不然她也不會冒險來把她帶走了。“她這一去，恐怕得好久才能治好。也有可能永遠都不會回來了。”張繼琛說話的時候一直看著李寶珠。李寶珠在聽到他最後那句話的時候，忽然就刷的一下站了起來，雙手一拍桌子，身體前傾，撐著桌子，一臉憤恨地盯著張繼琛，咬牙切齒的說：“你們不能把她帶走！不能！”
“李寶珠！坐下！”陸南盛喝道，起身把她壓回了凳子上，李寶珠甩了他一下手，還是盯著張繼琛說：“我記住你了！你等著。”她的話說的似乎更像是黑幫的人會說的，看來這孩子早就學壞了。
“好啊，我等著。不過在那之前，你得告訴我，趙春巧真的是你母親嗎？”張繼琛笑了笑，問道。
李寶珠被他這麽一問，楞了一下：“你什麽意思？”
高楷奕此時說道：“根據鎮上居民證實，趙春巧肚子裏的孩子在她生產之前就已經流產流掉了，而你是在她流產之後才出現的，無獨有偶，十七年前本鎮居民肖祺和錢偉民剛滿一歲的女兒被人販子帶走，那個人販子已經自己承認，當年他抱走的那個女娃被瘋婆子趙春巧給搶走了。因此我們有理由懷疑，你就是當年那個被趙春巧搶走的孩子，也就是說——你很有可能就是肖祺和錢偉民的女兒。”
李寶珠聽到錢偉民的名字，再加上高楷奕這一番說，頓時驚愕不已：“你說什麽——錢、錢偉民？”
張繼琛三人互相看了看，王曉點了點頭：“這個我們還沒有證實你們的血緣關系，剛才陳法醫已經提取了你的血液樣本，過幾天就會有結論下來了。”佟佩佩一聽就明白了，這是要給李寶珠和肖祺做親子鑒定，來證實他們的關系。只是那李寶珠的表情似乎並不是那麽回事，張繼琛註意到李寶珠在聽到錢偉民的名字的時候顯得有些驚愕，甚至有些不太敢相信，而且就在李寶珠的眼神那一剎那間似乎還夾著一絲很奇怪、很意外的神色，張繼琛描述不出來那個眼神是怎麽回事。
“李寶珠，”王曉開口道，“趙春巧確實是你把她從派出所裏帶走的吧？”
李寶珠回了神，白了王曉一眼，沒吭聲，但是也算是默認了這件事。王曉看了一眼陸南盛，陸南盛便寫下了幾筆，而後幾人再問李寶珠什麽話，她都始終一言不發，又回到之前的狀態上了。見他們問了半天也沒什麽結果，幾人便將李寶珠帶回了拘留室裏，李寶珠一進拘留室，那趙春巧便撲了過來，抱住了她，看上去還真的像母女，只是李寶珠反倒更像母親，伸手輕輕的撫摸著趙春巧的頭，而趙春巧看上去更像是個剛出生的孩子，怕生。
幾人走出拘留室之後，王曉就說：“那趙春巧看上去就沒有什麽思維能力。李寶珠這個孩子雖然沒上過學，但是口齒要很清晰。”
“王頭，我倒覺得李寶珠身上還有別的不為人知的事情。”陸南盛忽然說道，“你們想啊，她從小就跟在趙春巧身邊，沒有接受過良好的教育，也沒有一個完整的家，思想上肯定比正常孩子要差了，這些年她偷東西打人，被我們抓了也好幾次了。而且她們常年都是流竄在街巷裏的，會不會知道一些我們不知道的事情？”
“你什麽時候這麽聰明了？”王曉打趣道，對他們說道，“沒錯，我也有這樣的感覺。這樣，局裏的人明天就會到了，在這之前，我們得先抓緊時間從趙春巧身上先找到當年殺害李嘯楠的線索，至於李寶珠，我們必須看好她，別再讓她跑了。”
派出所餐廳裏，張繼琛、佟佩佩、高楷奕以及陳嬌兒正坐在一起吃飯。“我已經讓小北把李寶珠的血液樣本送往局裏了，王頭也往局裏申請去提取肖祺的血液樣本，看來很快就會有結論了。”陳嬌兒一邊吃一邊說道。佟佩佩此時有一些感慨：“要是DNA檢測符合的話，那肖祺表姐可就真的要哭死了，原來那麽多年沒找到的孩子，竟然一直在自己眼皮底下，這可真是造化弄人。”
“可不就是嗎。”陳嬌兒也說，“這麽戲劇化的事情，我想誰也意料不到吧？”
“李寶珠這個孩子的命也太苦了。”佟佩佩一副老人家的語氣，惹來陳嬌兒他們的一陣笑。
“你說話什麽時候變得像老太婆了？”陳嬌兒打趣道。
“什麽呀。”佟佩佩說道，“哎哎，張繼琛，高警官，你們說趙春巧是殺害李嘯楠的兇手，那十五年前的曹大秦也是她幹的嗎？”
“這個目前只能說是個推論，還不能證實。”高楷奕說道。
“沒錯。而目前對趙春巧殺害李嘯楠的這個事情也並沒有完全的證據來指正她。”張繼琛說道，“趙春巧是有殺人動機，也有殺人嫌疑，而且背負的是李嘯楠和周玉嬋兩條人命，但是卻沒有強而有力的證據來證明她的作案事實。”
“那案情不就又原地踏步，什麽結果也沒有嗎？”佟佩佩洩氣的說道。
張繼琛和高楷奕卻笑了笑，都搖了下頭。張繼琛說：“那可不能這麽說，起碼我們無意中查出當年你被拐的事情，還有錢偉民賣自己女兒的事情。另外我們還在調查的過程中，證明了這三樁案件都是人為並不是什麽許三娘的鬼怪作祟。還有，嫌疑人趙春巧也已經被我們抓到了，現在就只差證明她殺人的事實了。”
“小張說的沒錯。”高楷奕說道，“在不知不覺中，我們的調查已經將三樁大案聯系在一起了。從分析、查探到推論出結果，一步步都在接近真相。”
正說著話，門外跑進來陸南盛：“你們在這呢，王頭說要你們去會議室，再把案件重新整理一下。”“我們都去？那拘留室那邊？”陳嬌兒問道。“那邊有大福和王喆看著呢，管保她們兩逃不出來。”陸南盛說道。
幾分鐘之後，張繼琛幾人便來到了會議室裏。此刻會議室裏，王曉和莫秦正在等他們。“都坐吧。我們抓緊時間，咱們再把幾樁案件整理一下。”
“剛才我跟王警官已經把所有的信息都寫在白板上了，大家看一下。”莫秦說。此刻他們面前的白板上寫滿了字，三十年前的李嘯楠案件，十五年前的曹大秦案件，今年的錢偉民案件，以及在這三樁案件裏相關的其他六個死者，周玉嬋、李鶴、馮紅花、趙達、原超、徐小丹。
王曉看了一眼張繼琛，張繼琛明白的站了起來，跟王曉換了位置，站在了白板前，開始說了起來。
三十年前的李嘯楠案裏，死者有三個，李嘯楠、周玉嬋和李鶴。死者周玉嬋是死者李嘯楠的女朋友，死在李嘯楠之前，死亡地點是鎮外的一家招待所，兇器未找到，死者半張臉皮被兇手殘忍割去。在周玉嬋死的第七天，李嘯楠也死了，死亡地點是自己的房中，而在李家老宅古井裏找到一把懷疑是殺害李嘯楠，割去其臉皮的兇器匕首，卻被人盜走。死者李鶴，死在李嘯楠之後，死亡地點是在鎮外的河道邊，兇器未找到，也同樣被割去了半張臉皮。三個死者死狀相似，都被兇手割去了半張臉皮，另外半張臉被化了妝，而兇器和割下來的臉皮都未被找到。
在這起案件中，有殺害死者李嘯楠和死者周玉嬋嫌疑的人是趙春巧，她是李嘯楠名義上的堂妹，與李嘯楠是青梅竹馬，也曾被李家太爺指婚過。據李家的李瑜欣陳述，趙春巧對李嘯楠有情，而李嘯楠對其無義。趙春巧在死者周玉嬋死之前曾經見過死者，也有人證實兩人曾經發生過爭執，因此趙春巧的嫌疑是最大的，然而這件事已經過去三十年，難以證明是否就是趙春巧殺了周玉嬋。
民警李鶴為了調查李嘯楠的案子，卻慘遭毒手，死狀和李嘯楠相似，死亡地點卻是在鎮外的河道邊。李鶴死亡之前曾經留給派出所民警原超一條線索，他留下的是幾句詩詞：三娘風華老亦猶存，君心疑慮暗生鬼。斷其妻命割其面皮，魂去魂來七日索命。百年輪回不得離去，非人非鬼孽返人間。三娘不舍為女道義，為卿重蹈他日詭事。其他線索，李鶴並沒有更多的留給原超，而他的死狀與前兩個死者雷同，因此趙春巧也成了殺害李鶴的嫌疑人。
十五年前的曹大秦案裏，死者也有三個，曹大秦、馮紅花和趙達。死者馮紅花是死者曹大秦的妻子，據曹大秦的叔叔曹詢平說，兩人是通過別人介紹才結婚的，馮紅花是來自鄰鎮的一戶人家。嫁過來之後，曹大秦對她打罵不斷，最後導致馮紅花流產，之後馮紅花受不了打擊而跳河自殺。七天之後，曹大秦便死在了自己家中，死狀也是一樣的，被人割去了半張臉皮而死，同樣的另外半張臉被化了妝，也未找到兇器和割下來的臉皮。之後當時的法醫趙達也很巧合的死在了自己家中，警方給出的結論是服食了過量的安眠藥，然而第一個趕到現場的原超卻發現了死者趙達留下的一行詩詞，那是李鶴留給原超的詩詞中的幾句，因此，原超認為趙達的死並不是表面上看起來的自殺那麽簡單。但是原超一直沒有追查到這樁案件的真相。
今年的錢偉民案裏，死者也有三個，錢偉民、徐小丹和原超。死者徐小丹是死在錢偉民之前的，她是死者錢偉民前妻肖祺的表妹。徐小丹被發現的時候，死在自己的房間裏，半張臉被偽劣化妝品裏的硫酸成分腐蝕，死因是流血過多以及突發的心肌梗塞。在徐小丹死亡七天之後，錢偉民也死在了自己的家中，死亡原因是半張臉皮被割去，失血過多致死，另外半張完好的臉被化了妝。就在調查錢偉民案件的過程中，民警原超卻出了意外身亡了，根據調查，原超是駕駛警車從外面返回郭林鄉鎮的時候，經過石橋剎車失靈沖出了石橋，墜落河道邊，當即死亡的。
張繼琛把三起案件重新覆述了一遍之後，他又說：“三十年前李嘯楠案件發生之後，趙春巧就被她的繼父李國彪趕出了家門，理由是她未婚懷孕，不知懷了哪個男人的孩子，李國彪認為她這麽做是毀了李家的名聲。而後趙春巧卻意外流產，沒了孩子。直到十七年前，曹大秦案件發生前兩年，錢偉民為了錢把自己的親生女兒交給了人販子拿去賣，沒想到那人販子還未離開鎮子就被當時已經有點瘋癲的趙春巧給攔了下來，搶走了那個孩子。之後過了兩年，曹大秦的案子發生的那一年裏，錢偉民又為了錢而把肖祺的兩個表妹中的妹妹徐小麗拐走賣掉了。”
張繼琛停頓了一下，看了一眼佟佩佩，又繼續說：“而我們之前已經調查清楚，死者徐小丹是因為用了錢偉民塞進她包裏的偽劣化妝品而導致面部毀容，而猝發心臟病死的，所以，可以肯定的說，徐小丹和這三起半臉人的案件其實並沒有什麽聯系，只是很巧合的發生在錢偉民死亡之前罷了。”
張繼琛在說到後面幾句話的時候，看了一眼一旁坐著的佟佩佩，佟佩佩對他微笑了一下，意思是她已經不介意他說這件事了。張繼琛對此也感到了一絲欣慰，看來佟佩佩真的已經擺脫了徐小丹死亡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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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繼琛回過神來，吸了下鼻子，點點頭：“對。”
“原所長這個人我以前就聽人說起過。”高楷奕說道，“入職幾十年拿過很多獎項，但是卻偏偏選擇在這個老鎮子裏當一個小派出所的所長。”
“是啊。”張繼琛說道，“當年他跟李鶴是一樣的人，都選擇了在這個地方獻出自己的一生。”
“說起來李鶴和原所長還曾經是我上司一直誇讚的兩個優秀的警察。”高楷奕說道，又奇怪的問道，“不過我一直不理解，這兩個很優秀的警察怎麽會都選擇在這麽個老鎮子上工作一輩子呢？我聽說局裏曾經三次批準讓原所長回局裏當副局來的。”
張繼琛搖了搖頭，擡頭看向那已經深邃下來的天空：“或許是他們心中都有一個尋求真相的信念吧。”
高楷奕問道：“原所長的事情聽到的比較多，那李鶴又是怎麽回事？”
張繼琛說道：“李鶴當年為了調查李嘯楠的案件，結果卻被兇手殺死在這河道邊。他出事前幾天曾經給原叔留下了幾句詩詞，所以，當原叔在十五年前看到法醫趙達留下的那半句詩詞的時候，他就覺得李鶴的死絕對不是鬼怪所為，於是原叔便繼續調查李鶴未調查完的事情，結果還沒查清楚，他自己就……”
“這麽說來，原所長一直都想查清楚李鶴的死？”高楷奕說道，“那李鶴當年查到了多少事情？”
張繼琛搖搖頭：“這個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們從原叔房間裏拿到的那些資料來看，當年李鶴查到的情況恐怕跟原叔查到的差不多，所以這才招來兇手，殺人滅口。”
“照你這麽說的話，李鶴和原所長其實就差一步就可以抓到兇手了。”高楷奕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李鶴和原所長是為了調查真相，結果被殺人滅口，那你們的檔案裏那個十五年前死去的法醫趙達又是怎麽死的？我聽小北說，你分析過，那趙達不是單純的自殺？”
“對。”張繼琛點點頭，“我之前以為趙達的死只是個意外，但是其實細想之下卻又發現有很多不能解釋的地方。第一，趙達死的時候留下的那半句詩詞為什麽會跟李鶴留給原叔的詩詞一樣？第二，趙達死亡的時間太巧合，竟然就在十五年前半臉人案件發生之後沒多久，這真的只是巧合嗎？第三，趙達好端端的為什麽會跑去自殺？就這三點，我就懷疑趙達的死並不是那麽簡單。”
“你說的也有道理。”高楷奕讚同道，“我之前也看過三起案件的檔案，裏面的疑點跟你分析的不相上下，我也覺得三起案件可以說雷同的太過巧合。”
“還有一點比較讓人匪夷所思。”張繼琛說道，“我之前看過那本《郭林鄉鎮舊事記錄》，我發現不僅僅是這三起案件，再過去的一百年內幾乎都有這樣雷同的案件發生，而且案件之間的時間間隔竟然都很巧合的相差十三年到十五年不等，這到底是偶然還是真的詭異？我一直都不能去解釋這個現象，而我們目前能解的是這三起案件，不知道為何，我一直都覺得這三起案件絕對不會是什麽靈異的案件。”
當他們兩人在橋邊沒搜索到什麽線索的時候，返回到派出所裏，發現大家也都是徒勞無獲，各個臉上都顯得有些無助。“這兩個人難道已經跑出鎮子了？”徐大福大喝了一口水，說道，“我真把她們會去的地方都給翻了個遍了。”此時門外走進來郭小北和陸南盛，他們帶回來的信息裏兩個盜竊慣犯均有不在場的證明，一個幾年前就被送到外地去打工了，另一個半年前剛剛因為不小心在工作中把自己的腳給摔斷了，下半輩子都只能靠輪椅靠低保度日了。於是，最大的嫌疑便落到了李寶珠的身上。
“你們有沒有發現一件事？”張繼琛忽然說道。
其他人都看向了他，王曉示意他說下去。張繼琛很快在白板上寫了一些字，然後指著那些字，說道：“首先，我們推斷三起案件裏，犯案的人一定是懂化妝的。而三十年前死者李嘯楠案件裏，嫌疑人是趙春巧。這點大家都沒有異議吧？”
其他人紛紛點了點頭。張繼琛繼續說道：“那麽我們就拿趙春巧來說，論年紀，她當年大概才二十幾歲，現在過去了三十來年，應該有個五十幾歲。論體力，她雖然看上去身體還算硬朗，但是莫警官檢查後發現她可能患有肝硬化，也可能患有其他病癥。論智商，她已經瘋癲了十幾年，這個恐怕一般人是無法裝那麽長時間的吧？她如此瘋癲，怎麽可能再去犯下如此精密的半臉人案件？所以，我推斷，趙春巧就是殺害李嘯楠的兇手，也可能是殺害曹大秦的兇手，但絕對不是殺害錢偉民的兇手。”
張繼琛停頓了一會，又指著原超的名字說：“而我們在原叔家裏發現，在我們之前去過原叔家裏的兇手，身手敏捷，而且對老鎮環境非常了解。此外，跟蹤我們在李家老宅的，和偷去匕首的人，恐怕都是同一個人。而這個人極有可能就是殺害錢偉民的兇手。”
“可是，這個趙春巧殺害李嘯楠是有理由的，那她殺害曹大秦這個該怎麽說？她跟曹大秦好像沒有什麽關系吧？”陸南盛問道。
“不，有關系。”張繼琛說道，他指了指原超的名字，“這個關系是原叔告訴我們的。在他繪制的李嘯楠關系網裏，趙春巧這個人物曾經有一段歷史，她是跟著她的母親嫁到李家來的，而她在進李家之前，跟曹大秦的妻子曾經是發小，兩人是一起長大的鄰居。高警官，你們還記得當初我們去原叔房間裏，看到的關系圖上趙春巧的名字被劃得很厲害吧？在她的名字下同樣被劃掉的還有另外個名字，就是曹大秦的妻子馮紅花，這件事我也是昨晚上重新畫關系圖的時候才發現的。”
“那這麽說來，除了錢偉民這個死者，另外兩個死者都跟趙春巧有一些關系咯？”郭小北問道。
張繼琛點了點頭：“可以這麽說。”
“那趙春巧為何要殺曹大秦？”徐大福問道。
“馮紅花的遭遇。”此時陳嬌兒忽然說道，“你們還記得馮紅花是怎麽死的嗎？她被曹大秦打到流產，而後忍受不住曹大秦的家庭暴力，於是跳河自殺。這件事在普通人看來沒什麽，可是在趙春巧這個腦子已經不是正常人範疇裏的人來說，這恐怕是一個燃點。”
“沒錯。”張繼琛點點頭，“趙春巧本來應該有一個美好的將來，但是自己愛的人卻不愛自己，辜負了自己的一片心意，而後又被趕出家門，這樣的經歷放在任何人身上恐怕都不是一件好事，受到打擊的趙春巧起初只是有一些精神異常，但是後來意外的流產導致她近乎瘋癲，時而清醒時而瘋癲。之後當她在聽到自己的好姐妹出事之後，精神異常的她便將好友的死放到了曹大秦的身上，於是便殺死了曹大秦，而後她便完全變得瘋癲，直到現在。”
“合理。”聽完張繼琛的話，王曉也不由得點頭，“小張的推論可以說是合理的。但這僅僅只是一個推論，沒有真憑實據。”
“小張，你剛才說發現了一件事，什麽事？就是趙春巧的事嗎？”莫秦開口問道。
張繼琛搖了搖頭，說：“那只是一部分，我還沒說完。我剛才說的趙春巧的三點年紀、體力、智商，這三點在我後來提到的那個破壞原叔家、跟蹤我們去李家老宅以及偷取匕首這三件事，絕對不是趙春巧這個精神病患者能做得出來的。”
他這麽一說，其他人想了想，都覺得趙春巧做不出這樣的有思維的殺人案來。
“那這個趙春巧現在能在哪裏？”徐大福問道，“我們幾乎已經把整個鎮子都翻過來了，也沒找到。”
“有一個地方我想大家一定都沒去。”張繼琛說道。
“什麽地方？”
“李家老宅。”
幾分鐘之後，張繼琛等人都來到了李家老宅門口，他們小心部署，悄悄地分開，兩個守在大門口，兩個巡視左右圍墻，一個去李家後門，其他人則是小心的往裏面走了進去。他們一路小心仔細的朝老宅裏面行進，走過前院過了正堂之後，他們發現在後園左邊的一間住房裏竟然有亮光。
“噓，包過去。”王曉悄聲示意張繼琛幾人散開，對那間住房進行包圍。王曉和張繼琛靠近了住房門口，兩人一人一邊，舉起了配槍，警惕著。片刻之後，王曉朝幾人點了一下頭，張繼琛迅速擡腳就踹開了那扇房門，幾人頓時全沖了進去。在住房右邊的廂房內，兩個女子正坐在墻角，她們的面前正有一盞破舊的臺燈，照亮了兩張完全不一樣表情的臉，一個呆滯無神，一個憤恨驚訝……
李寶珠和趙春巧被帶回派出所之後，趙春巧還是一樣的狀態，瘋瘋癲癲，兩眼呆滯無神，那李寶珠卻是完全一副無視所有人的態度，而且那眼神似乎一直都在仇視什麽人一樣，而且一個字都不說。
“這姑娘看來是完全被趙春巧給養壞了。”在拘留室外面，郭小北往裏面張望了一下，對張繼琛幾人說，“你們看看，一個瘋子養大的小孩偷竊是家常便飯，那個眼神都好像別人欠了她一樣。”
“王頭有說誰去問口供嗎？”張繼琛問道。
“好像還沒有。”郭小北說道，“王頭說先關她們一晚上再說。”
“你們在這做什麽呢？”徐大福和王喆端著飯菜走了過來，“還不回去睡覺？”
“王頭打算明天再審問她們？”郭小北問道。
王喆說：“恩。行了，你們幾個先回去休息吧，明天還有很多事要做。”說完，他就和徐大福走進了拘留室裏，拘留室分成兩個部分，一半是關押一些犯人的，一半是民警坐鎮的地方，中間用鐵欄桿隔了開來，有一道鎖。這郭林鄉鎮的派出所歷史沒有鎮子那麽長久，卻也是在民國時期建起來的，這間拘留室也是當時遺留下來的，本來之前的派出所所長打算把拘留室給去掉，變成辦公室的，不過後來發現，鎮子上小偷小摸的事情還是挺多的，於是便留了下來。
當張繼琛幾人來到宿舍樓下的時候，分別道了晚安回房間睡覺，可是張繼琛似乎有些事情想不清楚，洗了臉之後站在走廊裏，看著天空。此時，陳嬌兒也剛洗完澡出來，見他一臉凝神的樣子，便站在他旁邊，轉頭看了看他屋裏，高楷奕似乎已經睡下了。
“怎麽了？大晚上還不睡覺？”陳嬌兒問道。
“陳姐。”張繼琛說道，“有些事還沒想明白。”
“什麽事？說來聽聽？”陳嬌兒問道。
張繼琛想了一下，說：“我之前推斷過三十年前殺了李嘯楠的兇手是趙春巧，我們在古井裏找到的那把兇器上的血跡你驗證過是人血，但是沒有辦法驗證是不是李嘯楠的血，而且那把匕首被偷走了之後，我們也沒辦法做更多的測試，所以也不能完全證實這件案子是趙春巧犯下的。”
“你說的也是。”陳嬌兒點了點頭，“辦案三要素，人證、物證和事實，缺一不可。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證實你的推論？”
張繼琛笑了笑，說：“還不知道。”
“行了，先別多想了，趕緊睡吧。”陳嬌兒拍了拍他的肩膀，“明天還有很多事要做。”
張繼琛點點頭，陳嬌兒笑了一下，便回了自己屋裏。張繼琛轉頭看著她走進屋去，也註意到旁邊那間佟佩佩的房間燈也滅了，不知為何張繼琛竟然自嘲了一下，微微的嘆了口氣。對於佟佩佩，他的心裏似乎隔閡著什麽，目前的局面似乎也不太好去多想什麽，他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要為原超、李鶴查清半臉人案件的真相，以慰他們的在天之靈，完成他們的心願。所以，對他張繼琛來說，除了這個，其他事情都不能被放到第一位上，也因此他把那層隔閡稱之為‘愧疚’。
第二日。派出所審訊室裏。
李寶珠被帶到了審訊室裏，但是並沒有被銬起來，反倒是讓她和所有人一樣，坐在辦公桌前，面前還倒上了一杯水。這次來參與詢問的人，只有王曉、張繼琛、高楷奕和記筆記的陸南盛四個人，而佟佩佩則是安靜的坐在墻邊，聽他們的對話。佟佩佩是被王曉特別允許的，先前，佟佩佩找到王曉說，這個李寶珠極有可能就是她表姐肖祺的孩子，那麽她就是李寶珠的家屬，所以想要知道她的以往。而在他們開始詢問之前，陳嬌兒已經來過，她給李寶珠抽取了一些血液樣本後便離開了。
“你叫什麽名字？”王曉客氣的問道。
可是那個李寶珠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很是平淡的一直坐在那，眼睛盯著桌上的杯子，一點開口的意思都沒有。王曉又連續問了她三遍，可是李寶珠始終沒有開口，保持著坐姿。“王頭。”張繼琛說道，“我試試。”王曉點了點頭，張繼琛便看了一眼佟佩佩，而後對李寶珠說道：“明天我們就要送趙春巧去精神病院接受治療了。”
一聽到這句話，李寶珠的眼神明顯就動了一下，眉頭皺了一下。
張繼琛心裏明白，對李寶珠來說，趙春巧就是她的一個弱點，不然她也不會冒險來把她帶走了。“她這一去，恐怕得好久才能治好。也有可能永遠都不會回來了。”張繼琛說話的時候一直看著李寶珠。李寶珠在聽到他最後那句話的時候，忽然就刷的一下站了起來，雙手一拍桌子，身體前傾，撐著桌子，一臉憤恨地盯著張繼琛，咬牙切齒的說：“你們不能把她帶走！不能！”
“李寶珠！坐下！”陸南盛喝道，起身把她壓回了凳子上，李寶珠甩了他一下手，還是盯著張繼琛說：“我記住你了！你等著。”她的話說的似乎更像是黑幫的人會說的，看來這孩子早就學壞了。
“好啊，我等著。不過在那之前，你得告訴我，趙春巧真的是你母親嗎？”張繼琛笑了笑，問道。
李寶珠被他這麽一問，楞了一下：“你什麽意思？”
高楷奕此時說道：“根據鎮上居民證實，趙春巧肚子裏的孩子在她生產之前就已經流產流掉了，而你是在她流產之後才出現的，無獨有偶，十七年前本鎮居民肖祺和錢偉民剛滿一歲的女兒被人販子帶走，那個人販子已經自己承認，當年他抱走的那個女娃被瘋婆子趙春巧給搶走了。因此我們有理由懷疑，你就是當年那個被趙春巧搶走的孩子，也就是說——你很有可能就是肖祺和錢偉民的女兒。”
李寶珠聽到錢偉民的名字，再加上高楷奕這一番說，頓時驚愕不已：“你說什麽——錢、錢偉民？”
張繼琛三人互相看了看，王曉點了點頭：“這個我們還沒有證實你們的血緣關系，剛才陳法醫已經提取了你的血液樣本，過幾天就會有結論下來了。”佟佩佩一聽就明白了，這是要給李寶珠和肖祺做親子鑒定，來證實他們的關系。只是那李寶珠的表情似乎並不是那麽回事，張繼琛註意到李寶珠在聽到錢偉民的名字的時候顯得有些驚愕，甚至有些不太敢相信，而且就在李寶珠的眼神那一剎那間似乎還夾著一絲很奇怪、很意外的神色，張繼琛描述不出來那個眼神是怎麽回事。
“李寶珠，”王曉開口道，“趙春巧確實是你把她從派出所裏帶走的吧？”
李寶珠回了神，白了王曉一眼，沒吭聲，但是也算是默認了這件事。王曉看了一眼陸南盛，陸南盛便寫下了幾筆，而後幾人再問李寶珠什麽話，她都始終一言不發，又回到之前的狀態上了。見他們問了半天也沒什麽結果，幾人便將李寶珠帶回了拘留室裏，李寶珠一進拘留室，那趙春巧便撲了過來，抱住了她，看上去還真的像母女，只是李寶珠反倒更像母親，伸手輕輕的撫摸著趙春巧的頭，而趙春巧看上去更像是個剛出生的孩子，怕生。
幾人走出拘留室之後，王曉就說：“那趙春巧看上去就沒有什麽思維能力。李寶珠這個孩子雖然沒上過學，但是口齒要很清晰。”
“王頭，我倒覺得李寶珠身上還有別的不為人知的事情。”陸南盛忽然說道，“你們想啊，她從小就跟在趙春巧身邊，沒有接受過良好的教育，也沒有一個完整的家，思想上肯定比正常孩子要差了，這些年她偷東西打人，被我們抓了也好幾次了。而且她們常年都是流竄在街巷裏的，會不會知道一些我們不知道的事情？”
“你什麽時候這麽聰明了？”王曉打趣道，對他們說道，“沒錯，我也有這樣的感覺。這樣，局裏的人明天就會到了，在這之前，我們得先抓緊時間從趙春巧身上先找到當年殺害李嘯楠的線索，至於李寶珠，我們必須看好她，別再讓她跑了。”
派出所餐廳裏，張繼琛、佟佩佩、高楷奕以及陳嬌兒正坐在一起吃飯。“我已經讓小北把李寶珠的血液樣本送往局裏了，王頭也往局裏申請去提取肖祺的血液樣本，看來很快就會有結論了。”陳嬌兒一邊吃一邊說道。佟佩佩此時有一些感慨：“要是DNA檢測符合的話，那肖祺表姐可就真的要哭死了，原來那麽多年沒找到的孩子，竟然一直在自己眼皮底下，這可真是造化弄人。”
“可不就是嗎。”陳嬌兒也說，“這麽戲劇化的事情，我想誰也意料不到吧？”
“李寶珠這個孩子的命也太苦了。”佟佩佩一副老人家的語氣，惹來陳嬌兒他們的一陣笑。
“你說話什麽時候變得像老太婆了？”陳嬌兒打趣道。
“什麽呀。”佟佩佩說道，“哎哎，張繼琛，高警官，你們說趙春巧是殺害李嘯楠的兇手，那十五年前的曹大秦也是她幹的嗎？”
“這個目前只能說是個推論，還不能證實。”高楷奕說道。
“沒錯。而目前對趙春巧殺害李嘯楠的這個事情也並沒有完全的證據來指正她。”張繼琛說道，“趙春巧是有殺人動機，也有殺人嫌疑，而且背負的是李嘯楠和周玉嬋兩條人命，但是卻沒有強而有力的證據來證明她的作案事實。”
“那案情不就又原地踏步，什麽結果也沒有嗎？”佟佩佩洩氣的說道。
張繼琛和高楷奕卻笑了笑，都搖了下頭。張繼琛說：“那可不能這麽說，起碼我們無意中查出當年你被拐的事情，還有錢偉民賣自己女兒的事情。另外我們還在調查的過程中，證明了這三樁案件都是人為並不是什麽許三娘的鬼怪作祟。還有，嫌疑人趙春巧也已經被我們抓到了，現在就只差證明她殺人的事實了。”
“小張說的沒錯。”高楷奕說道，“在不知不覺中，我們的調查已經將三樁大案聯系在一起了。從分析、查探到推論出結果，一步步都在接近真相。”
正說著話，門外跑進來陸南盛：“你們在這呢，王頭說要你們去會議室，再把案件重新整理一下。”“我們都去？那拘留室那邊？”陳嬌兒問道。“那邊有大福和王喆看著呢，管保她們兩逃不出來。”陸南盛說道。
幾分鐘之後，張繼琛幾人便來到了會議室裏。此刻會議室裏，王曉和莫秦正在等他們。“都坐吧。我們抓緊時間，咱們再把幾樁案件整理一下。”
“剛才我跟王警官已經把所有的信息都寫在白板上了，大家看一下。”莫秦說。此刻他們面前的白板上寫滿了字，三十年前的李嘯楠案件，十五年前的曹大秦案件，今年的錢偉民案件，以及在這三樁案件裏相關的其他六個死者，周玉嬋、李鶴、馮紅花、趙達、原超、徐小丹。
王曉看了一眼張繼琛，張繼琛明白的站了起來，跟王曉換了位置，站在了白板前，開始說了起來。
三十年前的李嘯楠案裏，死者有三個，李嘯楠、周玉嬋和李鶴。死者周玉嬋是死者李嘯楠的女朋友，死在李嘯楠之前，死亡地點是鎮外的一家招待所，兇器未找到，死者半張臉皮被兇手殘忍割去。在周玉嬋死的第七天，李嘯楠也死了，死亡地點是自己的房中，而在李家老宅古井裏找到一把懷疑是殺害李嘯楠，割去其臉皮的兇器匕首，卻被人盜走。死者李鶴，死在李嘯楠之後，死亡地點是在鎮外的河道邊，兇器未找到，也同樣被割去了半張臉皮。三個死者死狀相似，都被兇手割去了半張臉皮，另外半張臉被化了妝，而兇器和割下來的臉皮都未被找到。
在這起案件中，有殺害死者李嘯楠和死者周玉嬋嫌疑的人是趙春巧，她是李嘯楠名義上的堂妹，與李嘯楠是青梅竹馬，也曾被李家太爺指婚過。據李家的李瑜欣陳述，趙春巧對李嘯楠有情，而李嘯楠對其無義。趙春巧在死者周玉嬋死之前曾經見過死者，也有人證實兩人曾經發生過爭執，因此趙春巧的嫌疑是最大的，然而這件事已經過去三十年，難以證明是否就是趙春巧殺了周玉嬋。
民警李鶴為了調查李嘯楠的案子，卻慘遭毒手，死狀和李嘯楠相似，死亡地點卻是在鎮外的河道邊。李鶴死亡之前曾經留給派出所民警原超一條線索，他留下的是幾句詩詞：三娘風華老亦猶存，君心疑慮暗生鬼。斷其妻命割其面皮，魂去魂來七日索命。百年輪回不得離去，非人非鬼孽返人間。三娘不舍為女道義，為卿重蹈他日詭事。其他線索，李鶴並沒有更多的留給原超，而他的死狀與前兩個死者雷同，因此趙春巧也成了殺害李鶴的嫌疑人。
十五年前的曹大秦案裏，死者也有三個，曹大秦、馮紅花和趙達。死者馮紅花是死者曹大秦的妻子，據曹大秦的叔叔曹詢平說，兩人是通過別人介紹才結婚的，馮紅花是來自鄰鎮的一戶人家。嫁過來之後，曹大秦對她打罵不斷，最後導致馮紅花流產，之後馮紅花受不了打擊而跳河自殺。七天之後，曹大秦便死在了自己家中，死狀也是一樣的，被人割去了半張臉皮而死，同樣的另外半張臉被化了妝，也未找到兇器和割下來的臉皮。之後當時的法醫趙達也很巧合的死在了自己家中，警方給出的結論是服食了過量的安眠藥，然而第一個趕到現場的原超卻發現了死者趙達留下的一行詩詞，那是李鶴留給原超的詩詞中的幾句，因此，原超認為趙達的死並不是表面上看起來的自殺那麽簡單。但是原超一直沒有追查到這樁案件的真相。
今年的錢偉民案裏，死者也有三個，錢偉民、徐小丹和原超。死者徐小丹是死在錢偉民之前的，她是死者錢偉民前妻肖祺的表妹。徐小丹被發現的時候，死在自己的房間裏，半張臉被偽劣化妝品裏的硫酸成分腐蝕，死因是流血過多以及突發的心肌梗塞。在徐小丹死亡七天之後，錢偉民也死在了自己的家中，死亡原因是半張臉皮被割去，失血過多致死，另外半張完好的臉被化了妝。就在調查錢偉民案件的過程中，民警原超卻出了意外身亡了，根據調查，原超是駕駛警車從外面返回郭林鄉鎮的時候，經過石橋剎車失靈沖出了石橋，墜落河道邊，當即死亡的。
張繼琛把三起案件重新覆述了一遍之後，他又說：“三十年前李嘯楠案件發生之後，趙春巧就被她的繼父李國彪趕出了家門，理由是她未婚懷孕，不知懷了哪個男人的孩子，李國彪認為她這麽做是毀了李家的名聲。而後趙春巧卻意外流產，沒了孩子。直到十七年前，曹大秦案件發生前兩年，錢偉民為了錢把自己的親生女兒交給了人販子拿去賣，沒想到那人販子還未離開鎮子就被當時已經有點瘋癲的趙春巧給攔了下來，搶走了那個孩子。之後過了兩年，曹大秦的案子發生的那一年裏，錢偉民又為了錢而把肖祺的兩個表妹中的妹妹徐小麗拐走賣掉了。”
張繼琛停頓了一下，看了一眼佟佩佩，又繼續說：“而我們之前已經調查清楚，死者徐小丹是因為用了錢偉民塞進她包裏的偽劣化妝品而導致面部毀容，而猝發心臟病死的，所以，可以肯定的說，徐小丹和這三起半臉人的案件其實並沒有什麽聯系，只是很巧合的發生在錢偉民死亡之前罷了。”
張繼琛在說到後面幾句話的時候，看了一眼一旁坐著的佟佩佩，佟佩佩對他微笑了一下，意思是她已經不介意他說這件事了。張繼琛對此也感到了一絲欣慰，看來佟佩佩真的已經擺脫了徐小丹死亡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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