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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一副花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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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五叔見高蘭心有成竹的樣子,嘆了口氣。方才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了,如今後悔沒有什麽用了,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既然高蘭不怕死,他孑然一身,也沒什麽好怕的,把心一橫,道:“咱們這開張沒問題,只是那張家好歹是本地數一數二的人家,方才夫人唬住了他一時,就怕他回去搞清楚了前因後果,唬不住一世。”

“不礙事,五叔,你去送一個東西去張家,我保證沒事。”高蘭笑嘻嘻的樣子叫五叔心生疑惑。張萬金傷的那樣重,只怕不是什麽便宜貨色就能打發得了的。

張家當晚收到了高蘭送來的謝罪禮時,張萬金正被老爺子罰跪在祠堂裏。張老爺看著不到半個巴掌大小的花牌時,心中一嘆。這縣城上只怕是風雲要起了。

“老爺,這外地人實在太不把張家放在眼裏了!”張家管家氣憤不已,少爺都叫那所謂古家夫人把手傷成那樣了,萬一落下點什麽妨礙,將來定親時都有影響的,怎麽老爺但不替少爺出頭,反而還說出這樣的話來?

張老爺把那花牌拿在手上掂了掂,道:“如今鬼子方才投降不多久,國內情勢混亂,將來不知道是哪家做主,我們這樣的人家,能在刀尖上活下來,靠的就是左右逢源。如今這個古家雖然是外來客,誰知道她能有多大本事?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事,你見的還少嗎?再者,萬金不顧廉恥,去調戲了一個有夫之婦,再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難道要叫吳縣所有人都知道我養了一個不懂上進的兒子,敗壞張家百年的名聲麽?”。

張家管家一聽,曉得了張老爺是想學周文王圍獵網開一面,心裏雖然不大認同,但也只好順著張老爺的話往下接了:“老爺說的是。小人聽說那古家明日開張,咱們去不去恭賀呢?”。

“做生意的嘛,多個朋友多條路,送個平常的賀禮,以示友好就好。”張老爺一錘定音,管家就下去照著安排了。

在祠堂跪著反省的張萬金卻壓根沒有意識到自己是錯了,只曉得自己手背上傷口陣陣灼燒的傷痛,是那個氣焰囂張的高蘭當著眾人給自己留下的羞辱,此仇不報非君子,他正琢磨著等什麽時候出去了祠堂,就要帶著人去教訓高蘭和她所謂的古家,讓她們知道知道他是個惹不起的,管家就叫隨從給自己捎了話來,說是老爺子不但沒有去叫官府的給高蘭使絆子,竟然還讓人備了禮明兒去恭賀古家繡樓開張,氣的張萬金一口氣沒順過來,一頭栽倒在了祠堂裏。

張萬金再醒來的時候,人正躺在自己熟悉的床上,是自己的房間沒錯,只不過身邊多了自己的娘還在哭泣:“兒啊,兒啊,我苦命的兒啊,你怎麽就會這麽倒黴,惹上一個掃把星呢?”張萬金聽得心情煩躁,十分不愉快的說道:“娘,我又沒死,你哭什麽呀!”。

張夫人見兒子醒來,喜極而泣,立刻把眼淚一抹,笑道:“兒啊,您醒來就好,你往後可不敢再任性了啊。這一次要不是你暈倒在祠堂裏,你爹還不定什麽時候能把你放出來。”

“我爹那樣對我,我正是懷疑我到底是不是他親生的!”張萬金十分任性的把頭一歪,看向了床裏頭,卻沒有聽到張老夫人的勸阻,疑惑的回頭一看,只見自己老爹一臉漆黑的站在床頭跟前。張老爺早就進來了房裏,見老妻哭的傷懷,不免心軟了幾分,覺得自己是不是對兒子太過苛刻,正打算去寬慰兩句,不想聽見張萬金這句話時,他的手已經放在了張夫人的肩膀上。張夫人本來是要訓斥張萬金的,可這肩膀上多了老爺的一只手,她心裏就糾結了,不曉得老爺是個什麽意思,沒有開口,張萬金就已經回了頭。

張萬金一口氣堵在胸口,想出怕出出來,不出又難受,整張臉憋得通紅,嚇得張夫人趕緊坐到了床邊上給他順氣。張萬金這才厲害的咳嗽了起來,好一陣喘,才道:“父親,兒子錯了。”

張夫人也哭著求饒道:“我一輩子就這麽一個兒子,他已經是傷了身子又受過罰的人了,還請老爺垂憐,莫要再斥責了!”。張萬金雖然混,可卻是個孝子,跪了半日的祠堂,還及不上看見老母親這兩行清淚,心裏當真是悔過了,道:“父親,兒子不孝,還請您不要生氣了,兒子以後再也不敢了。”

“唉”張老爺到底只有張萬金一個兒子,這會子他既然已經知錯,自己也有了臺階,自然下的快,於是開口交代道:“我卻知道你的性子,只一條,往後好了,莫要去招惹那個女人。為自己留一分體面,也為張家留一分尊嚴。”

“是。”張萬金直了直脖子,又見著自己娘恨不得瞪得掉出來的眼珠子,只好把脖子又縮了回去。他倒不是真心實意願意放過高蘭,而是想著來日方長,天下間不是所有人都是做生意的料子,他就坐等著看這沒有背景又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女人自個作死,完了他一定會做一個痛打落水狗的人,叫她明白明白,什麽叫做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張老爺知道自己兒子是個什麽性子的人,曉得自己只管得住他一時,眼下這樣亂,雖然吳縣偏安一隅,可到底是國土一方,離不開國家大治,將來會如何,他只怕早就看不到了。兒孫自有兒孫福,罷了。張老爺嘆嘆氣,離開了張萬金的房間。

月明星稀,古宅在吳縣邊上,高蘭在古宅裏頭,伺候著活死人一般的古三爺。

“三爺,今天我把家裏還有的最後一部銀子買了樓,打算開繡品鋪子,這事兒成不成還是兩碼事,所以我就叫五叔去這鄉下買了寫地,再修半間屋子,眼下兵荒馬亂,真有個什麽,咱們也有個去處。”高蘭一邊給古三爺擦拭了身上,一邊閑話著家常。自從到了吳縣,得了古家遠親的搭救,謀得了這一座宅院,古三爺就再也沒有出去過。剛開始還在園子裏走走,後頭便不出房門了,再到如今,竟然連床也不下了。當初那個儒雅的男人,如今老得哪裏像是高蘭的夫君,分明就像是她的爹爹一般。如今,她也習慣了,每天回來跟形容憔悴的古三爺說說今日的所見所聞,沒有指望古三爺能夠跟自己再搭話。等伺候完他,她就得去看看跟自己分離了一天的兒子,離了娘的兒子,到底是惹人疼惜的。

“蘭兒,辛苦你了。”古三爺破天荒的說了一句話,把端著水盆出去的高蘭驚的手一抖,一盆水灑了一地。高蘭顧不得去擦地上的水,返回到了古三爺的什麽,激動的流著眼淚,問道:“三爺,你剛才跟我說話了是嗎?您終於跟我說話了對嗎?”

古三爺低頭看著高蘭,眼窩深深凹陷,仿佛這靜養的日子從來不曾睡過覺一般。他的手指劃過高蘭的淚珠,身子微微一顫,道:“我從來不曾做對不起人的事,青兒做漢奸的時候,我就想,都說上梁不正下梁歪,我一直嚴於律己,怎麽就養出他這樣的了呢?”古三爺微微顫抖著看著高蘭,一副自我懺悔的樣子道:“原來,是我錯了。當鬼子的槍擱在我頭頂的時候,我以為我是要護著大家夥,才帶著他們去陳平家裏的,我一直都是這樣想的。”古三爺說道這裏,忍不住低聲哭了出來。高蘭也忍不住哭道:“三爺,您不去,也會有人去,您何必自責至此?”。

古三爺嗚咽了一會,再次看向了高蘭,兩眉毛幾乎擰到了一塊,搖著頭,顫抖著說道:“是我沒有骨氣,我怕死,這才懷著一絲僥幸,打著大義的名號,帶了鬼子去了。”

“不,三爺,您真的是一個人待久了想多了。”高蘭見古三爺的神情不大正常,立刻阻攔他繼續說下去。

古三爺卻不知道從哪裏生出來力氣,一下子推開了高蘭,從躺椅上站了起來,眼睛看向了黑夜裏的院子,道:“我不是人,我不配活在這世界上。”說罷,古三爺溢出一口血來,往後一倒,再沒了動靜。

高蘭雖然沒有見過死人,卻也知道這會子的三爺跟平時睡著了昏過去的三爺不一樣,手抖得厲害去摸了摸古三爺的鼻子,還有些氣息,高蘭立刻就喊了起來:“請大夫,請大夫!”

古五叔住在前院,可夜裏安靜,周圍不吵,高蘭的聲音又尖銳又大聲,他想聽不見都不行,立刻穿戴整齊了叫人去請了大夫,自己又跑到了後院看情況。

也不曉得是天黑路滑還是不熟悉門路,等大夫來的時候,古三爺已經是出的氣多進的氣少了。

大夫都沒有摸古三爺的脈絡,只翻了翻他的眼皮,就站了起來,對高蘭說道:“只這幾日了,夫人節哀,準備後事吧。”

高蘭聽了只覺得天旋地轉,身子一歪,倒在了古三爺的身邊。古五叔送大夫還沒走,就又麻煩他給高蘭看了,大夫把了脈,嘆道:“憂思過甚,操勞過度,方才是過於激動了,註意休息就好,我給她開幾付安神養心的方子,莫要再動氣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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