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安寧聽見古柔說了手機號，立刻就開始記，可聽到古柔說自己明天就要離開的時候，他的心一下子就亂了，還來不及問更多的話，電話就這麽斷了，他狠狠的錘了一下電話亭，還引來了路過之人的側目。

也因為這一亂，白安寧腦子裏那個電話號碼有些模糊了，於是他感覺就地找了個樹枝，在泥土地上寫下了自己還記得的幾個數字：13598XX3211，面對這個XX白安寧心中有些惆悵，是75還是57來著？他還愁著呢，一陣風吹來，這幾個數字又被塵土掩蓋了135，白安寧嚴肅的站起來，把還能記住的部分狠狠的記了兩遍，誰知道一路小跑回去，拿到筆紙以後竟然開始犯迷糊起來了。一個簡單的電話號碼，竟然讓他一個工科生開始犯愁起來。

坐在湖邊吹湖風一直保持著清醒的白忠軍惆悵了一下午，好不容易看見兒子的身影，那小子卻像一只兔子一樣飛快的從自己眼前閃了過去，壓根沒管這個守株待兔的老父親。白忠軍只好一邊感慨著人心不古，一邊搖頭跟在了白安寧的身後，回了小院兒。

小院子的夜燈已經點燃了，周莉也因地制宜的做好了晚飯。白安寧一沖回來，她就從窗戶裏看見了，心裏就更踏實了，只要兒子丟不了，白忠軍肯定丟不了。她麻利的把中午根本沒怎麽吃的飯菜改裝了一番，再次挪騰到了客廳裏，這才出來對趴在大門口氣喘籲籲的白忠軍說道：“忠軍，你這是跑了多遠的路，難不成咱安寧去爬長城了，你才把他拎下來的。”

白忠軍自打做了政府官員以後，被周莉一手好菜好飯養的，生生養出了啤酒肚，短短的路程楞是跑出了長跑以後的效果，上氣不接下起的翻著白眼，靠著門框上，好半天才咽下一口口水，說道：“那兔崽子回來了嗎？”

周莉張了張嘴，敢情不是白忠軍把白安寧找回來的，還是他自己回來路過了老伴，老伴才追著回來的。周莉心疼的看了一眼老伴，又心疼的看了一眼白安寧的房間，忍痛點了點頭，仿若一個當媽的出賣了兒子一般。白忠軍兩眼一瞪，哼了一聲，就沖進了白安寧的房間，進去就是一聲吼：“你死哪去了？把你爸我找的！”。

白安寧還因為古柔的電話號碼糾結著呢，感覺就差那麽一點點，靈感就來了，房門就在這時被怒氣沖沖的老爸給撞了開，腦子裏那點兒快要到位的靈感即刻消失的無影無蹤。

兩父子大眼對小眼的瞪了半天，白安寧才反應上來剛才白忠軍是在問自己去哪兒了，於是特別淡然的回答道：“我去景區門口的公交站坐著了。”

白忠軍本以為白安寧會告訴自己他去追著討好人家姑娘了，萬萬沒有想到他竟然是去一個無聊的公交站站臺發癡了。一肚子要訓斥的話已經升到嗓子眼了，又給生生的壓了下去，白忠軍找了椅子搬到了白安寧面前坐著，好言好語的勸說道：“爸爸知道，你這二十五年過的不甚如意，好不容易看上個才德兼備的女孩子，卻惹了爺爺不開心，你心裏不痛快。可你要知道，老人家見的人，比你爸爸吃的米還多，他老人家看不上的，定然就不是個好的。一句話，長痛不如短痛，趕緊割舍了吧。”

“爸，要是爺爺真見過了，問過了，他老人家看不上，我肯定不是現在這麽樣子。”白安寧特別郁悶的說道：“問題的關鍵就是，今兒一大早，他老人家只問了人家奶奶的名字立刻就翻臉不認人了，您說，這事兒算什麽呀？”

白忠軍一聽，心裏也納悶了，莫非這事兒還牽扯到了上一輩的事兒。據他所知，自己的媽媽跟爸爸都是老革命，就連舅舅都是烈士陵園裏有頭有臉的人物。當真是上一輩不對付，那這古家，只怕不是反革命分子，就是漢奸土匪了。也只有這樣的可能性，才會讓嫉惡如仇的老爸這麽反感。

“安寧啊，你聽爸爸說。你爺爺這輩子，從來沒有做過一件對不起國家和人民的事情，你承認嗎？”白忠軍苦口婆心的勸說道：“你從小就崇拜爺爺，是開國的英雄人物，說爺爺說的都是對的。如今怎麽越大反倒越糊塗了？”。

白安寧張了張嘴，想要反駁，卻找不到反駁的理由。靜下心來想一想，自己的爺爺從來都是個無我為人的人，從來沒有給任何人甩過臉色，如果真的能讓他老人家發火，那只有一種可能。這個人對國家和人民都沒有幹點好事兒的。可古柔那麽年輕，實在是看不出來，對於國家會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

“好了，你聽爸爸的話，一會吃飯的時候給爺爺說幾句好聽的話，保證再不見那姑娘了，老人家年紀大了，氣出個好歹來，你能受得了嗎？”白忠軍把這話說完，留下獨自思考的白安寧，出去到了餐廳。

“你怎麽一個人坐著呢？咱爸呢？”白忠軍揭開簾子進去，見著周莉一個人傻傻的坐在下手，於是問著，眼睛又朝著白國華的房裏頭瞄了瞄。

周莉向白忠軍招了招手，小聲說道：“我叫過咱爸了，老爺子還生氣呢。你說要不讓安寧今兒跟我先回去，你在這陪陪咱爸，不然他們兩個人都倔起來，出事兒了，可怎麽得了。”

白忠軍嘆了口氣，看看亮著燈的房間，點了點頭，往白國華房門口走了過去，敲了敲門，說道：“爸，我擔心您，進來看看，也不勸您吃飯。”說完，白國華就推開了房門，看到了一臉哀傷看著自己老媽遺像的老爸，心裏莫名的一酸。

當初他們弟兄三個守著產房外頭陪著白國華等老媽生四妹的時候，白國華緊張的跟沒有當過爹似的。那會子自己都已經讀初中了，和二弟白忠民一起他爸放心，一會就能見到四妹妹和娘了。

不想一會子四妹妹是抱出來了，老媽卻大出血搶救上了。

那一天，自己和二弟守著嗷嗷哭泣的四妹妹，三弟白忠平和發了瘋似的老爸守著大出血在手術室裏搶救的老媽，感覺世界上不會有比這一天更黑暗的日子了。

興許是白國華殺的鬼子多，立下的功勞大，死神特別給面子的留下了老媽的命，卻奪走了她再次站起來的雙腿。生四妹妹白忠玲留下的後遺癥就是自己的媽媽再也站不起來了。然而疾病並未能夠打擊堅強的母親。

母親就這樣躺在床上，硬是完成了所有健康母親該做的事情。可做飯卻成了她不能再做的事情，白國華那一個中老年大爺，硬是從能把廚房炸了開始，學會了一手好廚藝，將母親和四妹妹養的白白胖胖的了。

白忠軍還記得，出了月子以後，老爺只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推著老媽帶著繈褓中的白忠玲去玉泉湖邊上轉悠。

日子過的平淡而幸福，一轉眼，四妹妹白忠玲都上幼兒園了。這三年裏，白國華任勞任怨，把所有女人能會的事情都學會了。就連奶奶一手剪紙的手藝也學了個十層十。兩老在白忠玲睡著以後，最大的娛樂就是比誰剪的快剪得好。

只可惜幸福的時間卻不長久，一個平凡到了不能再平凡的日子裏，母親從床上摔下來，笑著同父親道別坐上了救護車，就再也沒有能見到父親的笑容。

白國華想著，前頭生孩子那麽大的事兒都挺過來了，摔一跤能有多大的事兒，於是就把白忠玲和白忠軍那麽哥三放在了家裏，自己一個人去了醫院。

當天晚上，白忠軍給弟妹們帶了學校食堂的飯菜，千難萬險的把幾個弟妹哄睡著了，就一邊做作業，一邊看著小院兒的門。他把院子裏的燈點的老亮了，如果白國華回來，一定能夠看得清遠處的路。可直到白忠軍趴在桌子上睡著了，白國華也沒有回來。

白國華自我安慰著，將弟妹們都送上了學，自己才去學校，道學校的時候整整都遲到了一節課，他剛打算給老師賠禮道歉，就看見班主任老師神色凝重的走過來，一把將自己抱進了懷裏，哽咽的說道：“忠軍啊，你現在是家裏的大孩子，一定要鎮定，堅強的面對一切啊。”

白忠軍那會還有點迷糊，不知道班主任在說什麽，知道他提前請假去接弟妹的時候，老師們都不放心的跟著自己回家，他進門才看見已經入殮了的母親，就好像睡著了一般躺在棺材裏時，他的腦子直接就炸了。白忠軍一把扔下手裏的書包，沖向了失魂落魄的白國華，撕心離肺的喊道：“爸，我媽不就是摔著腿了嗎？怎麽就沒了呢？”。

白國華熬了一晚上，身上半點力氣都沒有，被白忠軍這麽一搖晃，也摔在了地上。老了半截的白國華也跟著淒厲的哭了起來：“你母親太狠心了，怎麽就丟下這四個孩子，就這麽招呼都不打一個就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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