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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棋逢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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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暗花明又一村。

洪武帝給沐春關上了一扇門,又開了一道窗。導致沐春的心情就像秋風吹拂的蒲公英,一會地上,一會天上。

親軍上十二衛,分別為錦衣衛、旗手衛、金吾前衛、金吾後衛、羽林左衛、羽林右衛、府軍衛、府軍左衛、府軍右衛、府軍前衛、府軍後衛、虎賁左衛。

十二衛駐守皇城禁地各處門戶之地,且不受兵部管轄,只聽洪武帝的號令,但是洪武帝日理萬機,根本沒有精力去指揮安排這群人的訓練,巡邏,守衛和作戰,所以洪武帝必須選一個能信得過的人來統領禁軍。

鞏昌侯郭英外能出征打仗,內能鎮守城池,在軍中頗有威名,能夠鎮得住十二衛。沐春在擔任羽林右衛指揮使時,只負責皇城東五所那塊區域的安全,如今成為郭英的副將,皇城內外各個門戶每天都跑好幾遍——只是運氣不好,沒能巧遇善圍姐姐。

且現在周圍大多是郭英的人,不像以前那樣方便找胡善圍,沐春擔心藏住不住內心的小秘密,反而害了她,故以熟悉皇城守衛為主,不敢輕舉妄動。

胡善圍官覆原職,尚食局陳二妹借著職務之便,擺了接風宴,江全黃惟德等老熟人都來了,唯有沈瓊蓮缺席,要宮女捎來一壇美酒。

四年下來,眾人都習慣了沈瓊蓮孤高的脾氣,自不在意,席間推杯換盞,聊著閑話,胡善圍方知陳二妹寫信要家人幫忙給黃惟德尋親人,經過陳家人三年努力,已經有了結果,陳家在廣東番禺縣找到了黃惟德的家。

黃家一直沒有搬,黃惟德父母在戰亂結束之後一直在故居等著女兒,希望女兒還能記得回家的路,一直到死亡為止。

如今,黃家人幾乎都死絕了,只活下來一個年幼的侄女,黃氏宗族乘機吃絕戶,奪了孤女的房屋和田地,以說親事為由,將孤女賣給別人當了童養媳。

陳家尋到孤女,以十倍的身價銀子贖回,如今就養在陳家,教她讀書識字。

黃惟德在宮中多年,積攢了一些錢財,悉數托陳二妹之手,轉交給陳家,作為侄女的贖身銀子、撫養費和教育費用等,將侄女放在陳家寄養。

眾人聽罷,唏噓不已,胡善圍也有動容之色,世界之大,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圍著自己轉,黃惟德是她的學生不錯,但黃惟德也有自己的人生,胡善圍只是她人生中扮演老師的人而已,黃惟德的過去、將來、會有比自己更加重要的人參與其中。

一個童年時遭遇戰亂走失被拐賣、在竈臺下借著火光看書,以木炭為筆都不肯放棄學習的竈下婢,她的前途肯定不止是我胡善圍的學生。

我才進宮當了幾年的官,就不知不覺有了一切以自我為中心的意識,把自己的付出放大數倍,去稱一稱別人的付出,以施恩的態度對待別人,這個想法太可笑了。

胡善圍想清楚了這些,心中的耿介頓時消散,豁然開朗,給黃惟德敬酒:“祝你苦盡甘來,終於和家人團圓。”

黃惟德擦幹眼淚,杯中酒一飲而盡,感嘆道:“人果然什麽時候都不要放棄希望,顧影自憐,感嘆自己命苦一點用都沒有,我若不狠了心苦讀詩書,就不會拜你為師、不會由此結識陳二妹、就無法托付她幫我尋親,得到侄女消息的那一刻,比得到孝慈皇後賜名還高興。”

黃惟德原名梅香,標準的奴隸名字。

陳二妹見氣氛有些憂傷,立刻舉杯笑道:“對你是一生難忘的大事,其實對我只是舉手之勞,大家決定進宮當女官,大半生在宮廷度過,緣分來之不易,互相扶持,取長補短,此生大家應該都不會嫁人吧?反正到老了,我們有錢有地位,體面的老去,到時候告老出宮,大家住在一起養老,比誰能活得長。”

陳二妹有心開解,黃惟德立刻回應道:“好啊,到時候我們都要成為老不死的才好。”

江全笑道:“論年齡,我最大,將來你們都來送送我。”

眾人皆笑,一起碰杯,“為老不死幹杯!”

是夜,賓主盡歡,將沈瓊蓮送的一壇美酒都喝光了。

八月初八,孝慈皇後冥壽,初十是周年祭,五天後就是八月十五中秋節,但此時後宮還未走出緬懷皇後的哀傷,郭寧妃召郭惠妃和達定妃一起議事,說道:

“中秋是重大節日,往日都是大操大辦,可是現在這個節離孝慈皇後的冥壽和周年祭太近了,皇上也無過節的心思,本宮建議這個節日簡單一些過,一應慶典取消,只開皇室家宴,兩位意下如何?”

郭惠妃說道:“寧妃說的極是,簡單點好。”

木頭美人達定妃動也不敢動,木木的說道:“我聽兩位姐姐的。”

郭寧妃說道:“那麽這事就這麽定了。”

重要的事情敲定,郭惠妃和達定妃忙不得的立刻請辭,回到各自宮裏,閉門不出。

郭寧妃對胡善圍說道:“要是六局一司都向這兩個嬪妃一樣就好了。”

胡善圍卻沒有郭寧妃那麽輕松,“皇上指定這兩人協助娘娘打理後宮,可是她們都唯娘娘馬首是瞻,一點建議都沒有,並不是好事。一旦出錯,都是娘娘的責任。辦的好了,她們兩個自然會分一些功勞。”

郭寧妃拍案而起,“這兩個瞧著平時悶聲不響的,沒想到都打得一手好算盤。”

“娘娘息怒。”胡善圍勸道:“以惠妃和定妃的出身,若不是圓滑些,在後宮早就沒有立足之地了。娘娘要做的,是大膽的放手,把事情拋給她們去做,要她們自己拿主意,比如中秋家宴,要惠妃負責宴飲,要定妃負責席間的燈謎歌舞,娘娘只在背後統籌。”

郭寧妃不安,“本宮不放心,萬一這兩人搞砸了什麽辦?這是本宮操辦的第一個重大節慶。”

初掌大權,還總是受挫,郭寧妃恨不得做一件漂亮的大事,來顯示她的本領,讓洪武帝看見她的好處。

胡善圍勸郭寧妃改掉貪功的毛病:“以惠妃和達妃的性格,估計一切的事情都按照舊例辦,絕不會搞什麽花樣——皇上沒有過節的興致,做的再好也沒有人欣賞。娘娘現在初來乍到,不出錯就是有功了,來日方長,等明年孝慈皇後二十七個月的孝期一過、皇室除了服,娘娘再大操大辦不遲。”

胡善圍直言相勸,句句戳中郭寧妃的心上。郭寧妃覺得胡善圍確實有真貨,但確實被她傷到了。

郭寧妃說道:“你說的道理本宮都懂,‘不出錯就是有功’,李貴妃之前就是這麽做的,可是本宮和李貴妃不一樣,本宮家世顯赫,且育有皇子,難道也要學李貴妃的樣子?”

郭寧妃覺得被胡善圍傷到了,胡善圍還覺得被郭寧妃氣到了呢!就這種腦子,後宮大權遲早要完!

胡善圍不是傳統溫婉宜人、循循善誘、苦口婆心的性格,她更擅長當頭棒喝,直言說道:

“是的,娘娘的確和李貴妃不一樣,李貴妃執掌後宮時,是上將軍鞏昌侯郭興統領親君上十二衛,現在娘娘執掌後宮,十二衛立刻多了一個西平侯世子沐春當副將軍,這,就是區別。娘娘,您要比李貴妃更小心才是。”

郭寧妃臉色大變,捂住胸口,低聲喝道:“放肆!你膽敢議論朝政!後宮幹政則斬,鐵碑還在東西長街上立著呢。”

胡善圍想起孝慈皇後的教誨:後宮的事情,和前朝息息相關,互相影響。

胡善圍說道:“後宮有的是應聲蟲,娘娘請我回來,為的是什麽?娘娘若後悔了,覺得我是禍害,那就放我回孝陵餵鹿去吧。”

言罷,胡善圍拂袖而去。郭寧妃如此冥頑不靈,讓她覺得郭寧妃即將成為第二個死的不明白的李貴妃——被自己作死的。幕後兇手就是想推著郭寧妃上位,然後讓郭寧妃自掘墳墓。

一定是的,這才符合兇手一貫的行事風格,計劃縝密,一環扣一環,無懈可擊。

眼瞅著胡善圍到了門口,郭寧妃大聲叫道:“站住!”

胡善圍停住腳步,她本來就是做戲,給郭寧妃來一記猛藥。郭寧妃安逸日子過得太長,快要被養廢了,空有野心,妥妥的傻白鹹。

有人要郭寧妃自掘墳墓,胡善圍偏偏不要郭寧妃作死垮掉,倒要看看對方會使出什麽手段,只有對手動手,她才有機會剁手。

郭寧妃問:“你能助本宮當貴妃、當皇後嗎?”

胡善圍轉身,搖搖頭,幹凈利落的答道:“不能。”

郭寧妃露出失望的表情。

胡善圍定定的看著郭寧妃,“我只能幫娘娘做一件事,那就是打理後宮。其餘的,我都做不到。”

話說到這個份上,郭寧妃和胡善圍都攤開了。郭寧妃有淩雲之志,但要實現這個目標,打理後宮是基礎。

兩人對視良久,郭寧妃拍掌笑道:“難怪你能和曹尚宮分庭抗議,還真是棋逢對手。本宮相信你,你也要實現諾言。”

郭寧妃按照胡善圍說的去做,分權放權,郭惠妃和達定妃一再推脫,說她們沒幹過這事,一切聽姐姐的。

郭寧妃說道:“皇上要兩位妹妹為本宮分憂,本宮就不客氣了。一起姐妹多年,年年過中秋,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宴席歸惠妃妹妹,燈謎歌舞歸定妃妹妹,就這麽定了,兩位妹妹趕緊和六司一局商量著辦,三天就要過節,本宮就指望兩位妹妹了。”

中秋節皇室家宴,一切果然如胡善圍所料的中規中矩,洪武帝思戀孝慈皇後,興致淡淡,最後按照以往慣例,宮廷詩人們作詩紀念,洪武帝點了沈瓊蓮的中秋詩為魁首,給予賞賜。

崔尚儀大喜,引領著沈瓊蓮上前謝恩,沈瓊蓮已經有了醉態,拿了賞賜,還不肯走,小手一揮,“拿紙筆來,我還能寫。”

胡善圍鋪紙,沈瓊蓮提筆,不假思索,揮筆寫道:“尚儀引見近龍床,禦筆親題墨沈香。幸得唱名居第一,沐恩舞蹈謝君王。”

沈瓊蓮當了四年的宮廷詩人,早就琢磨出洪武帝的胃口,她寫的淺顯易懂,還十分應景,正好符合洪武帝這個文化水準的審美,龍顏大悅,終於在中秋家宴的末尾有了笑意,“沈教習天縱英才,大本堂的皇子們剛好學《尚書》,就由沈教習教他們《無逸》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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