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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專把書經教小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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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古一帝朱元璋,唯一草根出身的皇帝,用人方式不拘一格,對官員的要求不拘出身和學歷,甚至性別,沈瓊蓮身為女教習,向來只教宮人公主等女性,洪武帝突然指定她去大本堂講《尚書·無逸》篇,這讓大本堂一部分迂腐的夫子們起了抵觸情緒,要洪武帝收回成命。

洪武帝自是不肯,十七歲的沈瓊蓮穿著女官的服飾,大大方方的去了大本堂給皇子們授課,崔尚儀最疼這員手下愛將,帶著胡善圍、黃惟德等女官一起送沈瓊蓮。

沈瓊蓮在中秋節寫“尚儀引見近龍床,禦筆親題墨沈香“之句,就把崔尚儀寫進去了,崔尚儀沒有白疼她。

沈瓊蓮授課是洪武帝的旨意,且她身為宮廷詩人,十三歲以第一名的成績考進宮,屢屢在各種宴會上吟詩作賦,在皇室裏早就是熟面孔,得孝慈皇後喜愛,皇子皇孫們可謂是和她一起長大的,故沈瓊蓮來講課,他們只是覺得新奇,並無排斥之意。

沈瓊蓮鎮定自若,《尚書·無逸》篇晦澀難懂,沒個三五天講不明白,她講了了一上午,漏壺的細沙到了盡頭,皇子們行謝師禮,下午他們還要練習騎射。

崔尚儀等人簇擁著沈瓊蓮回到了六局一司,眾女官皆向她祝賀,這是屬於女人的榮耀。

能夠得到認同,沈瓊蓮當然高興,午宴又喝多了,詩興大發,胡善圍為她鋪紙磨墨,沈瓊蓮提筆寫道:

“天子龍樓瞥見妝,芙蓉團殿試羅裳。水風涼好朝西坐,專把書經教小王。”

寫的就是她的教書經歷,眾人皆讚好詩,爭著抄錄傳頌。

面對讚譽,沈瓊蓮放聲大笑,頗有詩仙之豪邁,伸手道:“上好酒,我還能再喝一壇。”

沈瓊蓮年紀小,酒量卻極好,午宴到了尾聲,胡善圍等人都有醉意,故,無人陪她喝酒,她心性豁達,也不勉強別人,提起一壺酒,“大家散了吧,我回去自己喝。”

午宴一散,趴在桌上的胡善圍睜開眼睛,雙目清明,那裏有喝醉的樣子?下午還要當差,她是故意裝的。

她起身離席,發現身邊沈瓊蓮座位下方有一樣金光閃閃的物事,撿起來一瞧,是一件金七事,有耳挖、剪刀、牙簽等小小巧巧的七種黃金打造的日常用具,方便日常使用,也是一種裝飾。

胡善圍心想這一定是沈瓊蓮遺落的,她抱著酒壺離開,此時一定還沒走遠,胡善圍也想散一散酒氣,便拿著金七事去追沈瓊蓮。

秋光正好,胡善圍沿著沈瓊蓮的歸途一路尋找,瞥見前方假山石林裏有一角裙角飛過,宮中女官在比較正式的場合,大多穿著綠袍紅裙白玉革帶,頭戴烏紗帽,今日沈瓊蓮講課就是這個穿配。

只是那邊通往禦花園,和沈瓊蓮的居所南轅北轍……或許酒興所致,喝酒賞菊去了?

胡善圍拿著金七事去追,此處花木繁茂,加上綴以假山石林,多有岔路,追了幾步就跟丟了,胡善圍正欲呼喊她的名字,卻聽右邊乒的一聲,似有什麽東西砸碎了。

難道是沈瓊蓮喝多絆倒了,摔碎了酒壺?

胡善圍尋聲而去,卻聽到一個少年的聲音,“我誠心向沈先生請教詩詞,先生為何看都不看?”

宮裏的男子,不是太監就是皇子皇孫,東宮幾個皇孫都還是兒童,聽聲音,此人處於少年改變聲音的時候,明朗中帶著沙啞,應該是某位皇子。

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自打進宮以來,殿下就請教過我很多次了,殿下在詩詞方面天賦一般,寫一籮筐也不過是往火盆裏添點料,為賦新詩強說愁,毫無意義,殿下還是放棄吧,人各有所長,殿下的長處並不在此。”

說話一如既往的爽快毒舌,毫不留情,正是沈瓊蓮。

只是不知她所說的殿下是那一位?

那人似乎不死心,說道:“如今沈先生是我的老師了,學生不會,老師有教導的責任,先生可以教我,我一定聽話的。”

沈瓊蓮說道:“我是講經書的老師,又不是教詩詞的,殿下另請高明。”

那人死纏爛打,“不,我只要沈先生教我。”

沈瓊蓮似乎很不滿,“你剛才突然出現,嚇得我掉了酒壺,如今又攔著路不讓走,你們皇家就是這樣尊師重道的嗎?”

那人說道:“詩本子我都帶過來了,沈先生好歹點評幾句,讓我知道哪裏欠缺。”

沈瓊蓮說道:“明明是一鍋紅燒肉,殿下偏要我挑出幾片素菜來,這不是勉為其難嗎?”

那人說道:“誰說紅燒肉裏沒有菜?明明有蔥花的。”

沈瓊蓮越發怒了,“你越大越胡攪蠻纏了,讓開!”

那人:“不讓。”

胡善圍聽見場面僵持,悄悄後退了幾步,而後故意加重了腳步,走的卻稍慢,大聲叫道:“沈教習!你慢點走!丟了東西啦!”

待胡善圍走近時,太湖石壘成的假山旁邊只有一個碎了一地的酒壺和沈瓊蓮,那人匆匆跑了。

沈瓊蓮失了酒壺,手裏卻多了一卷詩集。那人臨走還非要把詩集塞進她的手裏。

胡善圍故作輕松,把金七事還給沈瓊蓮,“這可是你的?”

沈瓊蓮一看空空如也的腰間,“可不是?多謝胡司言。”

胡善圍瞥了一眼酒壺的碎屍,“喝多了吧,走路都不穩,別去賞景喝酒了,我送你回去。”

沈瓊蓮並沒有拒絕,扶額說道,“好像有點暈頭晃腦的,不如歸去。”

和胡善圍清清靜靜的小院子相比,沈瓊蓮的住處堪稱豪奢了,是個兩進的院子,一年四季花卉不斷,院子還養著幾缸子錦鯉和睡蓮,入秋了,睡蓮花瓣開始雕零,露出尖尖的蓮蓬頭,錦鯉則在散落的淡黃色花瓣中嬉戲穿梭。

沈瓊蓮笑道:“既然來了,喝杯茶再走。”

又吩咐小宮女,“我種了一盆薄荷葉,你摘一片和茶葉泡在一起,最是提神醒腦,解了秋困。”

宮女去泡茶,沈瓊蓮指著被飛濺的美酒浸透的裙擺,“你稍坐,我去換套常服。”

言罷,沈瓊蓮順手把手裏的詩卷擱在案幾上,去隔間換衣服。

卷成筒裝的詩集緩緩攤開了,成兩邊翹的瓦狀,胡善圍可以清晰的看見詩集上的名字:朱檀。

魯王朱檀,十四歲,郭寧妃的獨子。喜歡詩文,尤其崇拜魏晉風流。

朱檀兩個舅舅都是侯爵,舅家家世強大,郭寧妃只有這麽一個兒子,養的稍微縱容些。

皇子們並不和母妃住在一起,基本上七八歲就搬到乾清宮東五所和西五所居住了,平日上午在大本堂讀書,下午騎射,偶爾被洪武帝拉到田間地頭幹農活,憶苦思甜。

是的,洪武帝在大本堂附近拔了一些花花草草,專門開了幾塊田地,親自下地叫兒子們農桑之事。

除了偶爾給生母請安,皇子們基本不會出入東西六宮,尤其是已經十四歲、即將成年的魯王,要避嫌的。

所以胡善圍乍聽其言語,猜不到太湖石裏堵著路請教沈瓊蓮的少年是誰,少年變聲時說話聲本就是多變,現在看到魯王朱檀的名字,才豁然開朗。

皇宮那麽大,禦花園裏那一幕絕對不是巧遇,從對話來看,魯王時常以詩書請教沈瓊蓮,沈瓊蓮也的確教過,但她是天才少女,眼光高,魯王身份高貴,詩歌著實平庸,她沒放在眼裏,根本“吃”不下去。

她性格孤高,懶得和魯王虛與委蛇,說從魯王詩句裏找優點,如同紅燒肉裏挑素菜。

胡善圍是個情竇開過兩次的人了,兩次都轟轟烈烈的,過來人的她隱約感覺朱檀對沈瓊蓮動機不純,十四歲,也到情竇初開的年紀。

沈瓊蓮十七歲,相貌談不上絕色,宮裏美女如雲,天才少女只有一個,對她有愛慕之意,並不是什麽稀罕事……

正思忖著,沈瓊蓮換了一身常服回來了,梳著尋常少女的發式,飄然出塵。

胡善圍放下只剩下半杯的茶,“這茶果然提神,多謝款待,我還有事,告辭了。”

“胡司言是個大忙人,我就不強留你了。”沈瓊蓮親送胡善圍到門口,看著她的背影即將消失在宮墻拐角時,她卻定住了,回頭,目光正好和沈瓊蓮撞在一起。

胡善圍覺得不對勁,這一切太巧了,從遺落的金七事開始,就像……有人故意設計的一樣。

看著胡善圍充滿探視和懷疑的目光,沈瓊蓮沒有回避,直直的迎過去。

都是聰明人,有些事情不方便說透,確認過眼神即可。

得到沈瓊蓮的眼神回應,胡善圍知道了:這是沈瓊蓮設的一場局,她在向她示警求助。

沈瓊蓮冰雪聰明,她能感受到朱檀落在身上的目光不再單純了,郎有情,妾無意。

朱檀以請教詩歌為由,糾纏不休,他貴為親王,且母妃和舅家實力強大,郭寧妃執掌宮廷,她一個小小宮廷詩人,如何拒絕?

她當然可以鬧到禦前,可是這樣做的結果,無非是洪武帝將魯王打罵一頓,而她卻會被“勸退”宮廷。天才又如何?宮廷的安寧最重要。

沈瓊蓮明白,只有在宮廷,她展現才華才是正職,如果回歸家庭,嫁人生子,寫詩畫畫就成了不務正業,她會被埋沒。

怎麽辦?沈瓊蓮開始自救,她性格灑脫,很少刻意去表現,但在中秋節皇室家宴上,她的詩得了魁首,還要再寫一首,表現驚艷,洪武帝由此欽點她去大本堂講課。

她端坐在大本堂西邊,以老師的身份給魯王等皇子講課,是想證明自己的志向和價值,她此生只想和詩書為伴、以學習為樂、她對愛情、婚姻均不感興趣,她只想當一個宮廷詩人,堂堂正正的展現才華。

她以為魯王會懂,但是大本堂上,魯王看她的眼神依然不對,依然充滿著欲望。

她開始想辦法向胡善圍求助,聽聞郭寧妃對胡善圍言聽計從。

午宴上,她故意將金七事丟在胡善圍腳邊,引她去尋,胡善圍果然中招,她提著酒壺,去赴魯王之約,她約在視野開闊處的涼亭,魯王卻心懷不軌,拿著詩本子將她堵在太湖石林處。

她沒有被魯王嚇到,酒壺是她故意摔碎的,弄出動靜引胡善圍找對地方。

魯王心虛,聽到胡善圍的叫喊聲就跑了,若心中坦蕩,何以懼怕外人看見?

沈瓊蓮越發確認魯王心有不軌。

後來邀胡善圍喝茶,借口換衣服,把詩集放下,就是故意讓胡善圍看見本子上的姓名。

看到沈瓊蓮肯定的眼神,胡善圍氣得連秋困都消失了:剛剛勸得郭寧妃開始聽話,願意以“不出錯就是做對了”的低調方式執掌宮廷,嘗試分權放權,又來一個更棘手的難題:魯王朱檀到了發情的年齡,可是找錯了對象,沈瓊蓮是他最最不該碰的人!

不是發情,是情竇初開——餵了一年禽獸,思維還沒調整過來。

幸好沈瓊蓮及時示警,倘若此事被對手知道,稍加利用,郭寧妃就要倒臺了——萬一對手已經猜到了怎麽辦?

防患未然,胡善圍要挑了兩個信得過的老宮人,都和黃惟德在宮裏相識微時,“沈教習每日都去大本堂講課,很是辛苦,你們兩個去沈教習那裏伺候,一應茶水飲食都要註意,路上也要跟緊了,入秋天氣多變,雨傘雨披厚衣服都要備好,切莫耽誤了沈教習的教學。”

老宮人應下,去沈瓊蓮那裏報道,沈瓊蓮知道胡善圍出手了,爽快收下兩人。

先保護好了沈瓊蓮,胡善圍回到鐘粹宮找郭寧妃,耳語了幾句,寧妃頓時嚇得六魂無主,“這個逆子!竟敢做穢亂宮廷這種醜事!”

胡善圍說道:“亡羊補牢,微臣有辦法……”

胡善圍帶夠了人手,甚至向紀綱借了錦衣衛,去了東五所魯王住處。

所有的皇子都去了校場練習騎射,不在寢宮。

胡善圍說道:“勞煩紀大人在外頭把門鎖死,不要放走一個人。”

紀綱問都懶得問,照做便是。

胡善圍命人把魯王寢宮所有伺候的宮女太監們叫到一個房間,也是反鎖,連窗戶都守著人。

眾人摸不著頭腦,問,“難道郭寧妃和魯王丟了什麽重要的東西?沒聽說過啊。”

胡善圍坐在中間的圈椅上,冷冷掃視一圈,說道:“不是少了什麽東西,只怕多了什麽東西,搜!”

突如其來被人甕中捉鱉,有人大聲嚷嚷道:“胡司言是尚宮局的,查案歸宮正司,輪不到你!”

作者有話要說:千古一帝朱元璋

尊師重道小魯王

聰明絕頂紀大人

溫柔賢惠胡善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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