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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機關算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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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曄自是不信,“賊喊捉賊,奢香,你此等掩耳盜鈴之舉,豈能騙過我。你們水西家就像蒼蠅似的盯著沐大人要債,都把他逼到水東家了,是你動的手。”

半個時辰以前,奢香夫人接到對岸劉淑貞的飛鴿傳書,請求她立刻出兵渡河,在後方壓陣,一來拖延時間,二來水東水西兩家聯手,馬曄想憑借武力硬來,沒那麽容易,三來有了水西家作為證人,馬曄不敢亂來。

能和平解決最好,如果馬曄實在執迷不悟,非要使用武力,水東水西兩家寧可戰死,奮力一搏,也不能白白當做馬曄封侯拜相的登雲梯。

劉淑貞和奢香兩個年輕寡婦能成為貴州掌權者,靠的可不是心慈手軟。

奢香夫人喊冤:“馬大人,債主一死,如何把吃進去的賄賂吐出來?一個死去的沐大人對我們有何用?我們需要活的沐大人。故,驚聞沐大人被人謀殺,我們水西家立刻趕來,幫助朝廷軍隊捉拿真兇,此處地形覆雜,我們水西家可以協助馬大人搜山。”

幕僚勸馬曄:“東翁曾經對奢香施加裸背鞭刑,此等奇恥大辱,她豈能忍?萬一是想借著搜山之名,渾水摸魚,報覆東翁,千萬不要上當,疑人不用啊。”

馬曄覺得有道理,大聲呵斥道:“朝廷命官被刺,自有朝廷料理此事,不需要你們幫忙。我沒有向你們水西家調兵,為何你們自行武裝,渡河來此?好大的膽子!還不快速速撤退!”

奢香夫人道:“馬大人,我們真的是一片好意,求馬大人明鑒。”

馬曄揚鞭道:“今夜你擅自調兵一事,已經壞了軍紀軍規。不過,念在你一片好意,為朝廷分憂的份上,本官寬宏大量,就不與你計較了,趕緊帶著你的兵撤退,沒有我的命令,不得再渡過鴨池河。”

水東水西兩家一旦合力,貴州衛十萬雄兵也難以抗衡,所以馬曄只能各個擊破的方法,打一個賞一個,如今對付水東家,對水西家這邊就要睜一眼閉一只眼,馬曄連說話都變客氣了。

“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奢香夫人琢磨著時間拖延的差不多了,水東家已經做好了準備,嘆氣搖頭道,“下官告退。”

奢香一走,馬曄打算再次下令開炮攻城,可是沒等他開口,城門轟然大開。

馬曄沒想到劉淑貞會這麽痛快的投降。平息叛亂和殺降軍是兩回事,殺將之名不好聽,而且,就憑沐春的身份,也沒有到需要“傾國傾城”的地步。

幕僚催促道:“東翁,乘著城防空虛,趕緊攻進去,不費吹灰之力。”

馬曄作為馬家最優秀的族人,並非輕易被人左右的人,說道:“不行,為了一個沐春屠城,殺投降軍民,師出無名。籌碼不夠,弄巧成拙,皇上追責下來,你我恐怕都要人頭落地。”

言語間,兩隊人馬魚貫而出,一隊是大明軍隊,以死而覆生的沐春為首,打著他“沐”家的旗幟,另一對的旗幟剛剛亮相,馬曄猶如兜頭一盆冰水,渾身冰涼。

是錦衣衛。

為首那人膚白貌美大長腿,正是錦衣衛出名的“玉面羅剎”紀綱,錦衣衛指揮使毛驤的心腹,心狠手辣,京城無人不識君。

錦衣衛旗幟鮮明,金線織就的飛魚服在火把和明月下能夠晃瞎人眼,繡春刀寒光閃閃,頗有震懾力。

紀綱面無表情,拍馬上前,右手高舉織金的聖旨,“有敕!跪下聽旨!”

沐春所帶領的親信首先下馬,單膝跪地,劉淑貞也身披戎裝,帶領水東家軍民跪下。

馬曄渾身僵硬,慢慢彎曲膝蓋。

君命如山,指揮使都跪下了,貴州衛就像推倒的骨牌,頃刻間,十萬軍隊齊齊跪下,就連外圍的奢香夫人也領著水西家“增援”的軍隊停止撤退的腳步,跪下聽命。

紀綱展開聖旨,“貴州衛指揮使馬曄失德,弄權誤國,擾亂民安,辱撻奢香,撤馬曄貴州衛指揮使之職,命沐春代掌貴州衛,欽此。”

此時的沐春面容嚴肅,威風凜凜,平時疲懶的氣質為之一變,他亮出鐵質、圓孔、拴著紅絲絳、上刻雙龍,下刻二麒麟符牌,字跡皆飾以金粉:“此乃禦賜走馬符,調遣軍隊之用,凡有軍國急務,遣使者佩之以行。符令所至,即時奉行,不得違誤,違者必刑!”

走馬符一共四十面,金字、銀字各二十面,平時藏於皇城的內府,逢洪武帝調遣軍隊、更換將領之用。

看到聖旨和走馬符,幕僚心中大急,指著舉著走馬符的沐春:“人死不能覆生,他是冒牌貨,馬大人不要上當。”

沐春拔劍指向幕僚,“這是奸細散布的謠言!誰說我死了?誰親眼見到我死了?誰看見了我的屍體?”

無人出聲。

他們只是聽說而已,沒有親見。

沐春冷哼一聲:“我就猜到有人想弄死我,表面裝瘋賣傻,其實一直防著奸細,每晚都暗自變更住所,從來不在一個房間連睡兩晚。是誰告訴你我死了?這個人就是居心叵測的造謠之人!”

馬曄看著身邊的幕僚,目光覆雜。是幕僚最先告訴他的,口口聲聲說沐春在水東家出事,已經被殺,難道是他擅自行動,派人制造這次爆炸?

幕僚看到馬曄懷疑的目光,知道自己可能無法控制這個傀儡了。不過他並不死心,奮力一搏,說道:

“馬大人,一定是皇上對您有什麽誤會,您是皇後娘娘的親侄兒,皇上一向敬重皇後,帝後關系和睦,無人不知,怎麽不顧皇後娘娘的臉面,為了區區一個鬼方蠻女而撤了您的職位、當眾打您的臉呢?”

馬曄一怔,幕僚說的不無道理。我是皇後的親侄兒啊,皇後不可能不管我的。這天下那有自斷臂膀的皇後?

幕僚繼續煽風點火:“所以,我懷疑這是蠻女的奸計,偷偷上京告了您的黑狀。您要是坐以待斃,不做任何辯駁反抗,不僅僅您一個人要丟腦袋,恐怕會連累馬氏全族。大人,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建議您先自保,暫且保住兵權,明日上折子自辨,我親自將自辨的折子送到京城,呈給皇上。”

言罷,幕僚轉身,對著貴州衛眾將士說道:“各位,馬大人從洪武十四年開始就在雲貴之地屯兵,抵抗蠻族侵擾、北元犯邊,對各位不薄啊,凡有戰利品,先分給各位,從不貪私。凡有軍功,皆論功請賞。雲貴之地偏僻,道路難行,補給軍餉皆有拖欠,馬大人用俸祿墊付軍餉,每餐菜色不過兩味,官袍破了縫縫補補,舍不得買新的,說清廉如水都不為過。你們說是不是?”

眾將士皆稱是,頹廢的士氣為之一振。

因馬皇後嚴厲約束族人,勸洪武帝給予馬家豐厚的錢財,不要給官職,所以馬家人生活富足,馬曄不用貪墨,家人也過著好日子,因而一直保持清廉,在朝中風評一直不錯,馬皇後才會破例,不要馬家人做官的原則,任憑洪武帝重用這個親侄。

只是馬皇後沒有看到馬曄的缺點:馬曄對錢財毫無興趣,但他想要得到應得的承恩侯的爵位,權力地位得到提升。

人皆被欲望所驅使,有人利用了馬曄的欲望。

幕僚遙指遠方的田地:“貴州衛屯兵十萬,鎮守在此,數目龐大,補給總是不足,雖有水東水西兩家獻馬獻糧,也是杯水車薪,幸虧馬大人親自卷著褲腿,輪著鐵鎬開荒種地,身先士卒,至今一共屯軍田八千畝,解決眾將士吃飯問題,自給自足,這等好官皇上不要,非要沐春這個整天花天酒地、醉生夢死的代掌貴州衛?吾皇聖明!定是被小人蒙蔽,冤枉了馬大人,你們說是不是?”

貴州衛是馬曄一手建成的,向來自律自強,頗有威望,老實說,貴州衛裏除了沐春自帶的幾百個親信,其餘人都不服他,覺得他的官職都是有個西平侯父親得來的。

眾將士舍不得馬曄這個上官,紛紛舉著武器大呼:“冤枉!冤枉!”

幕僚振臂一呼:“馬大人冤枉!我必進京為馬大人喊冤,求皇後娘娘主持公道!”

這下連馬曄面上都有了躍躍欲試之意,野心死灰覆燃。

眼瞅著要起嘩變了,沐春冷冷一笑,“我就知道他們會用皇後娘娘做文章,來人,請胡司言。”

胡善圍戴著烏紗帽、穿著官袍緩緩從中間走出來,左邊沐春,後邊紀綱,兩位高級武將簇擁著她,以顯身份。

胡善圍打開明黃色的懿旨:“我是皇後娘娘身邊的尚宮局司言女官,奉皇後之命,來貴州傳懿旨,貴州宣慰府同知奢香、罪臣馬曄聽旨!”

馬曄是外戚,時常被馬皇後宣召進宮訓誡教育,他知道司言女官是馬皇後口舌,專門傳達皇後的意思。

馬曄最後一絲希望隨著胡善圍的出現破滅了。剛剛被幕僚煽動之下挺起來的腰身再次彎下去,俯拜說道:“罪臣馬曄聽旨。”

奢香夫人早有準備,趕來跪地說道:“微臣奢香聽旨。”

胡善圍說道:“驚聞宣慰府宣慰使劉淑貞進京告禦狀,侄兒馬曄仗外戚之勢,弄權誤國,擾亂民安,辱撻奢香,激發民怒,本宮深感憂心。貴州衛十萬軍人,彜人水東水西兩家,皆是我大明子民,凡我大明子民,不得互相殘殺。本宮特派司言女官前往貴州,攜厚禮安撫水東水西兩家。奢香乃朝廷大臣,也是誥命夫人,本宮宣奢香夫人進京覲見,並命侄兒馬曄自縛其身,一同進京和奢香夫人對質,聽候兵部查清事實,按照軍規治罪。”

洪武帝的聖旨和馬皇後的懿旨一剛一柔,互為映襯。洪武帝雷霆手段解除了馬曄兵權;馬皇後仁慈誠懇,有情有理,公平公正,安撫彜人,也平息了貴州衛的怨氣。

連馬皇後這個最後的靠山也倒了。馬曄爭名逐利之心蕩然無存,當即卸甲,摘下頭盔,“罪臣領旨。”

大勢已去!

幕僚冷冷的看著像一只烏龜般跪匍在地,瑟瑟發抖的馬曄:真是一個扶不起的阿鬥啊!娘娘高看了他的野心,此人乃眼高手低之輩,天高皇帝遠尚能擺擺威風,冒險一試。一旦天威降臨,馬曄連放手一搏的勇氣都沒有,就這樣被一道聖旨、一面走馬符、一道懿旨給鎮壓住了。

一年多機關算盡,竟是這樣的結果……罷了罷了,幸好我還有最後一手,能夠保護同仁和娘娘。

幕僚驀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驀地拔刀滑向了馬曄的脖子!

馬曄毫無防備,堂堂貴州衛指揮使,居然被幕僚所害,割斷了氣管,當即氣絕!

紀綱一直站在前面保護胡善圍,因而他離馬曄最近,第一個趕到,他緊緊握住幕僚拿著匕首的右手,就地一個漂亮的背摔,將幕僚制服,奪了匕首。

可是幕僚突然口吐白沫,身體猛地抽搐打擺子,脖子一梗,也死了。原來他在刺殺之前就已經服毒,一心求死。死也要拖個墊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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