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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初始的風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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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著駭人寒意的火焰。

驚訝的不止是貴族、盧西恩和切諾,就連維克多也沒有從震驚中恢覆過來。

在和阿爾貝雷希特的一瞬間,皮膚與肌肉全都消散,只剩下骨架。無論是什麽因素造成的,總好過直接以維克多·聖歌的身份面對阿爾貝雷希特。

它……還沒做好準備。

“盧西恩,你該如何向阿納爾教皇解釋這個?一個完全轉化的亡靈。”將狼頭拋向臉色瞬間慘白的年輕聖騎士,阿爾貝雷希特依舊面帶笑容,完全看不出是生氣或有別的情緒。

“陛下……那是……那是……”盧西恩找不到合適的語言來替自己和父親辯解。

他一直擔心的問題終於被發現了……

不是教會,也不是教皇陛下,而是祖父。該如何收拾這殘局,以祖父的喜好和手段……

盧西恩心神大亂,不敢再想下去。

“祖父,佩雷爾私下結交亡靈,違反了帝國律法,這是死罪啊!”穆塔興奮得帶了顫音的話語遏止了盧西恩的恐慌。

“穆塔你……祖父!我這樣做也是迫於無奈,我只替費爾南德斯姑父保留秘密而已,請您看在藍蒂婭姑姑的面上原諒我。”佩雷爾急切地替自己辯解,他沒料到祖父居然已經知道了維克多亡靈的身份。

那張完全骨化的臉也確實嚇到他了。一個月前見到的明明還是人啊,怎麽會……

“真難看。”阿爾貝雷希特轉過頭,望向依舊跪在地上的兩個孫子。斂起嘴角的笑容後,祥和感也隨之褪去:“為了儲君之位,讓整個帝國陪你們一塊丟臉。世人一定在嘲笑,堂堂的諾丁,繼承人只有這點氣量。退下!在我傳喚你們之前,給我回驛館乖乖的待著。”

“是……”異母的兩兄弟第二次異口同聲,他們對視了一眼,先後起身離去。

“你也走,在我想好如何懲罰你之前,別在我眼前晃悠。”

“是的,陛下。”盧西恩邁動打顫的腳步,再也說不出求情的話。

維克多……不是我不想救你,面對祖父,我……無能為力,哪怕父親在場也無濟於事。

“盧西恩閣下,怎麽連你也出來了?”一直待在走廊上的薇安看到兩位皇子失魂落魄的走出宴會廳,正覺得奇怪,又看到盧西恩推門而出,臉色慘白,較兩位皇子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雖是卸任聖女,卻因為出身海德因的關系,與帝國數百年的交惡未經傳召是不得擅自覲見的。之所以待在聖歌一族的府邸沒走,也只是想知道阿爾貝雷希特為什麽突然蒞臨緹迪斯。

按照慣例,退位的皇帝通常都會被稱做神眷,獲得與聖歌同等的身份,在死之前一步都不會離開彩虹宮。

不過,沒看到邪惡的亡靈法師,薇安倒是有些意外的。難道是因為他的身份被發現了,所以三位繼承人才先後被斥退?

在她的記憶裏,阿爾貝雷希特雖然冷血無情,但卻是一部分法律和教條的擁護者,比如光明陣營的身份、瑪拉的教義,帝國的威儀等……就算不悅也是暗中下手,絕不會當著世人的面有什麽舉動。

“薇安殿下,您還是回去吧。祖父他心情不太好,正大發雷霆呢,您留在這裏,說不定會被我們引發的怒氣連累。”盧西恩長嘆一聲。

接下來祖父會怎麽做呢?

通知教皇陛下?

剝奪自己的第三順位繼承權?

好不容易看到的一絲曙光……就這樣熄滅了……

“誒?”大發雷霆?阿爾貝雷希特嗎?

薇安微訝地看向緊閉的宴會廳大門,她與阿爾貝雷希特雖算不上特別熟,但好歹也認識幾十年。以她的了解,那個人是不會出現特別憤怒、特別高興這樣的情緒。比精靈,啊呀,不……簡直就像亡靈一樣,沒有正常人類應有的情緒。

能讓他生厭惡的,世上也僅有一個人。

“你叫維克多?”

無視其他在場的緹迪斯貴族,阿爾貝雷希特眼中依然只映著一個身影。

“維克多·伍德。”短暫的沈默後,巫妖開口了。用靈魂代替舌頭,也再一次讓大廳裏的其他人發出驚呼。

“說、說話了?”

“他之前不是一直都用舌棍的嗎?”

“布雷特居然把藍蒂婭逼到如此境地。連帶挑選人的眼光也變差,選擇了一個她無法掌握的男人做丈夫,弄出這麽多麻煩,還要我替他善後。我該怎麽處置你呢?交給阿納爾的話,肯定會被教會笑話。坐視不管的話,帝國的顏面又蕩然無存。果然,汙點還是應該直接抹殺掉比較好……”支著下巴,作出一副沈思狀,阿爾貝雷希特語驚四座的話讓切諾後背發涼。

這下是真的不妙了……

這些家事根本不應當著外人的面說的,可阿爾貝雷希特卻偏偏屏退了有直接關系的三位孫子,將本是外人的他和一群貴族留下。

我怎麽會犯這樣低級的錯誤……可惡啊……

直至這時,切諾才發現身為親王的緹迪斯居然沒在覲見的人群當中。

命運的岔道(下)

“不反抗嗎?”

阿爾貝雷希特拔出腰間的佩劍,指向已經暴露身份的維克多。

明眼人都可以看出他已經動了殺機,為什麽這個亡靈既不戰鬥也不逃走?

“雖然亡靈沒有痛覺,但我對無意義的戰鬥沒興趣。”早在進入這間宴會廳時,維克多就已經感覺到藏匿在暗處的親衛兵的存在。像影子一樣潛藏在幽暗處,只要命令一下,那些化身為影的東西就會用人類無法抵禦的速度行動。

不是皇帝的衛隊,而是只屬於阿爾貝雷希特一個人的專屬騎士團。由開國皇帝親手創建,從選拔到訓練都親力而為,絕對忠誠的護衛。在光暗戰中犧牲後,借助著瑪拉的神力轉變為類似魔像般存在的非生命體。傳說中的……由維因法典所操控的神跡軍隊。

其實真正左右維克多決定的,還是發生在身體上的異變。它對這具由亡者之書形成的虛假肉體有了新的發現,不止是單純的恢覆了生前的容貌,而是順應了它內心的想法。

無論是生前還是死後,維克多只有一個念頭,就是知道聖歌和自身的存在意義。這個貫徹了生命乃至靈魂的怨念使與亡者之書遵從了它的願望,變成了身為‘聖歌’時的姿態。

阿爾貝雷希特,我果然還是無法割舍對你的恐懼嗎……連同樣擁有聖物的克萊因與盧西恩都不曾使這具由聖物變化而成的形體發生改變,你只是輕輕一觸,就讓亡者之書遵從了我內心不曾隨歲月消逝的深層畏懼。

那三年非人的折磨,不只是被肉體銘記,也烙在靈魂裏。如果不徹底擊敗你,大概終其一生都無法抹去吧……

這樣想著,被阿爾貝雷希特勾起的不安也漸漸平覆下來。

真難看啊,就像那兩個不爭氣的皇子一樣,身為巫妖的我竟然也會感到恐懼,還是對一介凡人。只是這次不同了,阿爾貝雷希特。我再也不是那個任你搓圓捏扁、無力反抗命運的笨小子了。

拋棄人類無聊又無用的感情,背離已經不再給予眷顧的神祇,只追求和滿足自己願望,這樣的我應該可以追上,不!是超越你的步伐了。

“佩雷爾雖然一向愚鈍,但偶而也會發現好東西呢。”阿爾貝雷希特藍色雙瞳裏第一次出現訝色。

都說亡靈沒有焦躁、嫉妒、貪欲這些成為強者必須忌除的弱點,但眼前這個……似乎有點不一樣。不是鎮定得過份的理智,也不是越聚越多的寒意。

有什麽東西在腦海中一閃而逝,快得讓阿爾貝雷希特無法抓住。明明是第一次見面,卻有產生了‘熟悉’這種感覺。

隨著塵封了八十年的記憶漸漸開啟,阿爾貝雷希特瞇起眼。

是了,那個人也叫維克多。

明明是骯臟的存在,卻有那麽清澈的目光,幹凈到想讓人將他踩在烏泥裏。真討厭啊,居然又想起他了,明明是已經死掉的家夥,在屈辱和絕望中死去的廢物,我居然會把他和亡靈聯系在一起。

“殺掉似乎可惜了,不如考慮一下我剛才的提議怎麽樣?我的魔法顧問當中惟獨缺了亡靈系。”輕輕扯動嘴角,阿爾貝雷希特帶著招攬的語氣讓貴族和切諾再次震驚。

他瘋了!

這是所有人心裏一致的想法。

諾丁的前任皇帝居然想把一名亡靈收為部下,難道說和教會同為光明陣營守衛者的帝國墮落了嗎……

我該說‘果然是你的風格’嗎?阿爾貝雷希特。

如果不是情況不允許,維克多真想放聲大笑。

依然是當年那個狠絕的帝王呢。無論是什麽身份只要是阻擋在路上的障礙就一律除去,而若是有用的就吸納為己用。

你依然沒變,變的人,是我。

“皇帝陛下。”

依舊保持鞠躬的姿態,維克多將兩手交疊於胸前。既沒有回答,也沒有拒絕。

“真是出人意外的聰明吶……讓人很難相信你才十九歲。”鋒利的長劍沒有刺向維克多而是輕輕搭在它肩頭,阿爾貝雷希特此舉引發了新的一輪驚嘆。

這根本就是受封啊!變相的認同了維克多加入神秘的私人魔法顧問團。且不論私生子、無舌者這兩個阿爾貝雷希特最討厭的因素,僅是亡靈一項就夠出格的。作為光明帝國的前任統治者,居然要收一名亡靈做手下,是絕對不被允許的行為。即便,他是阿爾貝雷希特,史上最偉大的帝王也不能破壞陣營最基礎的條規。

“閱歷這種東西,不止是老年人的專利。見慣了死亡和背叛,活著時想不透的東西,死了反而看得很清。”對於貴族的驚嘆和不宵,維克多忍不住在心裏嘲笑。一群低能的蠢貨,連死到臨頭都不知道。阿爾貝雷希特讓他們目睹本該是辛秘的談話,壓根就沒打算讓他們活著離開。

“既然已經決意投到我的麾下,為何不跪?你從一開始就在藐視我的權威,維克多·伍德。”厲聲質問,附帶了無可抗拒的威壓,徹底斷絕了身後如鳥雀般唧唧喳喳的議論。

“如果您真的在乎這種象征性的禮節,會很讓我失望吶,皇帝陛下。我所尊崇的,是您的力量,而不是身份。”

“說的好,你如果真跪下去了,那麽你也和後面那些沒腦的白癡一樣,只配淪落為權勢的祭品。”收回佩劍,阿爾貝雷希特在那張巨大的靠背木椅上坐下:“這次聯合剿滅海盜的行動可真失敗,不僅沒一舉將其殲滅,還讓諸多貴族命喪海島。佩雷爾和穆塔作為繼承都不太合適呢。”

自言自語的同時,目光轉向已經嚇得說不出話的貴族們,阿爾貝雷希特的手指在兩側的扶手上輕彈著。

“就讓我見識一下傳說中的死靈術好了,還沒機會親眼目睹亡靈奪取生命的景象。”

走上前幾步,將置放在地毯上的狼頭揀起、重新戴回。維克多舉起和頭顱一同骨化的手掌,指向面色慘白的貴族。

“飛舞吧,死亡的幽魂,奪取生命,傳播恐懼,讓絕望的種子生根發芽。”青紫色的幽魂聽從召喚在巫妖身旁現身,只有頭顱的可怖幽魂哀號著飛向開始求饒的貴族。

“陛下!”

“不要啊,陛下,您為什麽要這樣做?”

“求您了,放過我們吧……”

幽魂獰笑著,發出可怕的嚎叫,每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便有一個人倒下、死去。

“為什麽?審視不清時事的人,留著也沒用啊……”聽著不絕於耳的淒厲叫喊,阿爾貝雷希特仰頭望向懸掛在大廳頂上的水晶吊燈。

“神……神不會允許的!”

“您這樣做難道就不怕遭到神懲嗎?”

“不允許?我一直是這樣做的。弒父殺兄,為了王權滅盡至親,為了鞏固統治征戰無數,手上染滿鮮血,可公正與仁慈的瑪拉卻並沒有降下任何懲罰。史書是如何稱讚我的,神眷之王。世人又是如何尊畏我的,最強的帝王。哼……弱者沒有資格質問的權利,閉上嘴安靜的死吧。”

凝望著在呼號與死亡中漠然回答的帝王,維克多仿佛看到了一面鏡子,它與阿爾貝雷希特一表一裏的存在,都是質疑神以及自身的存在。

真沒想到我們的再會,竟會是在這樣的時間、這樣的地點、這樣的情況下,又有這樣的結果。

出乎預料的平靜,沒有覆仇的心態,甚至連怨恨也提不起來。唯一有的,居然是興奮與好奇。

阿爾貝雷希特,我和你到底誰先完成目標?這一次,命運的天平又會傾向哪一方?

“維克多·伍德!使出你最拿手的法術,不要讓我有遺憾!”

切諾的大喝打斷了巫妖的思緒,他知道自己沒有生的希望,卻又不想放棄抵抗,唯一支持著他保持理智的,也只有身為法師的驕傲了。

“如你所願,切諾長老。”喚出剛制作完成的咒令書,維克多開始念動剛學會的新法術。

阿爾貝雷希特的私人魔法顧問。這頭銜不錯,比起塔蘭大公的私生子或是晶曜的守護者都強硬的後臺。光暗戰也好,擾亂世界的次序也好,都是最合適的人選。

阿爾貝雷希特,這可是你自己做的選擇,名為命運的岔道。

“永不知眠的精靈,躍動吧,起舞吧,揮動災難的翅膀,將你所看到的一切都燃成灰燼。”切諾的手指在發光,每個指尖都騰起一道耀眼的火焰,在空中凝成一支火鳥,高溫吞噬了燃點較低的地毯和木質品,貴族們抱做一團,有的甚至失態地哭喊,只求活命。

同歸於盡的火熾鳥,高等精靈召喚呢。你打算怎麽辦?我的新任魔法顧問。如果表現不好的話,可是無法離開這已經廢棄的聖歌老宅。

阿爾貝雷希特依舊支著下巴,一副等待好戲上演的模樣。他不怕剛接受招安的亡靈突然發難,太陽之心不但可以保持肉體保存年輕,也能抵禦死亡類法術,是光明系最強的三件聖物之一。

他當然不會認為維克多·伍德是真心歸順,但為了自己,這個亡靈一定會圓滿的完成監視門德爾父子與佩雷爾的任務。

“大氣的精靈,以薩特的名義,匯聚於此,奏響風暴的祭歌。”

“笨蛋!風系咒語無法熄滅火熾鳥的熱焰,在它們擊中我之前,你的軀體就已經先融化了……”切諾在席卷整幢建築的風暴中怒吼。

剛走出聖歌舊邸,盧西恩和薇安同時感應到了爆發的魔法元素,他們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裏看到了擔憂。

這時候進去非常不明智,即便明知可能有一場殺戮也……無能為力。

“我有說要用風系咒文擊敗你嗎?”

屹立在旋風之中,一手持黑色封皮的咒令書,另一只握著法杖的手指向因為屋頂被吹飛而可以清晰看到的天空,巫妖用它沈悶而詭異的嗓音發出低喃。

“比夜晚更深邃,比黑色更幽暗,陰影與詭計的都鐸啊,我向您獻祭鮮活的生命與靈魂,請賜下背叛與欺詐的雙刃。哀嘆、悲鳴、絕望,在這漆黑的夜色中,沒有星光的天幕之下,讓喧鬧的塵世變成永寂。”

冗長的咒文每念一句,貴族們便感到喉嚨似被看不到的手扼緊一分,切諾和火熾鳥都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維克多用它低沈的嗓音朗讀完整個咒文,這是陰影之神的特殊法術,本身並沒有多強的攻擊力,卻能使聽者全身麻痹,無法操控肉體。

生命最後終結在巫妖發出的無聲尖叫中,人耳無法聽到靈魂嘶吼讓他們的心臟徹底停跳。

“表現不錯呢,連火熾鳥都靜止了。”阿爾貝雷希特輕輕擊掌,無論是火焰還是風暴,又或者亡靈法術都絲毫未能傷到他。切諾召出的火焰精靈在維克多的死亡法術攻擊下,被凝固成不會動彈的靜態,依然保持著扇動翅膀的姿態。

“任何有生命的東西都會死亡。”回望身後的阿爾貝雷希特,維克多依然保持它深入骨髓的漠然。

“還真是傲慢啊,我的新顧問。”阿爾貝雷希特對維克多的表現很滿意,唯一讓他不高興的,只有巫妖的名字:“我不喜歡維克多這個名字,賜予和你身份與能力對等的編號吧。期待你今後的表現,十九號。”

又是十九?

維克多敏銳地捕捉到了隱藏在這個數字背後的東西。

私人魔法顧問

維克多確信‘十九號’不只是一個單純的數字。

有什麽東西……一定有什麽隱藏在這個數字背後。

[這是身為守衛者的象征,上面附帶了識別法術,可以自由出入學院的所有區域好禁區。戴上它之後,你就晶耀編號十九的守護者,和維克多·伍德的身份說再見吧。]

在記憶中一陣翻刨後,巫妖終於抓到了讓它想要的信息。晶曜院長培羅當時的話,現在看起來別有一番深意吶。

晶曜學院的守護者從表面上,的確排到第十九位,但只要培羅不點頭,它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得到這個身份。費爾南德斯固然是塔蘭的統治者,但維克多很清楚它在決鬥中的表現以及給培羅留下的糟糕印象,還不足以讓晶曜院長這麽快就讓它如願當上守護者。如果不是偶然的話,這排行十九的編號……

“皇帝陛下,不知培羅大師在您的魔法顧問團當中排第幾?”

阿爾貝雷希特哈哈大笑。

“這次你可是給我帶來了真實的驚喜吶,十九號。雖然是我自己拋出的暗示,但我沒想到你這麽快就領悟了。沒錯,培羅也是我的私人魔法顧問之一,他的位置遠超你之上,排行第三。”

連身為大魔導師的培羅也只名列第三,前兩位又什麽什麽人物?

維克多沒有繼續追問,依它對阿爾貝雷希特的了解,絕不會允許第二次的逾越。剛才那一句,已是極限。

“怎麽,不接著問了?”雖然此刻的維克多臉上並沒有和能與表情掛上鉤的肌肉,但這並不妨礙阿爾貝雷希特猜出它內心所想的東西。

“我懂得什麽叫適可而止。”

“不必這麽拘束,我現在心情很好,準許你發言。”

話是這麽說,但維克多不會天真的以為,阿爾貝雷希特大都到可以讓它暢所欲言的地步。時間固然會磨礪一個人的性格,但根深蒂固在骨子裏的東西不是那麽容易變化的。只要一句話說不對,它就得和剛得到的新身份說再見。

“既然如此……那我還有兩問題想得到您解惑。第一,您的私人魔法顧問團的前任十九號,是否是珂林·拜爾?”

“那個啊……好象是叫這名字呢。”阿爾貝雷希特對於失敗者從不會給予尊重,一如不具備力量者在他眼中,只是如螻蟻和塵土一般的存在。

只是那個嗎……

記起珂林死時的景象。

維克多一方面對阿爾貝雷希特的稱呼暗暗不爽,另一方面又鄙夷自己的心態。

殺死他的,不正是你嗎,維克多。為何要衍生出抱不平的心態?明知要走的是一條充滿荊棘和血的道路,卻沒有足夠的覺悟本身就不值得同情。

雖然它想的很清楚,但那朵沒有生命、由水晶雕鑿而成的玫瑰卻如烙印一般,深深地印在記憶當中,揮之不去。

追求力量而拋棄了一切的邪惡法師,最後,還是無法割舍身為人的感情,哪怕已經被需求力量的心玷汙,已經被決然追求極至的意念汙染,那朵玫瑰卻從未從心裏真正拔出過。

“因為我的身份,私人魔法顧問團裏一直缺少禁忌的亡靈系。珂林·拜爾雖然具有野心,但卻沒具備和他野心相應的力量,為了獲得更高的排位,就鋌而走險的結果……哼……”

聽著阿爾貝雷希特帶著冷笑的回答,維克多心想,果然如此。

其實早在它抵達晶曜時就懷疑過。

珂林·拜爾身為邪惡法師雖然有拉姆德做靠山,卻遠達不到連身為公爵的門德爾都敢違抗的地步,那個只會嫉妒的老頭所依仗的也只是身為公主的藍蒂婭。珂林真正的靠山一定另有其人,若非如此,身為院次的培羅也不會對他肆無忌憚地殺害學員的行為不聞不問。

現在,真相終於大白。

是阿爾貝雷希特。

否則,以拉姆德的身份,完全不夠身為邪惡法師的珂林冒著得罪大公的危險,接二連三地對頂著大公私生子身份的維克多一再動手。

“第二個疑惑……”

經過一番仔細的斟酌,維克多還是決定按照計劃行事,接下來的詢問事關於盧西恩、費爾南德斯以及‘維克多·伍德’將來的命運。

“您打算什麽時候覆位?”

阿爾貝雷希特淺藍的眸子瞇起:“你似乎忘了自己的身份,十九號。”

“我是您新聘的私人魔法顧問,正是因為如此,所以更要問。”

“還自誇懂得什麽叫適可而止。這已經不是膽大了,而是愚蠢!在明知我可能生氣的後果下還提出這樣的問題,是因為亡靈沒有恐懼嗎?還是說,你依然掛心著你那的異母弟弟和父親?”只是與平常人一樣的皺眉,一樣的低喝,已經被破壞得不成樣子的宴會廳刻充斥了一股讓人生畏的威壓,仿佛一只無形的大手,要將所有立於身邊的事物按到腳下的威儀。

六十年的帝王不是白當的啊……八十年的時間,果然只將你這個天生為王者的氣勢磨礪得更加無可匹敵。如果不是了解你的性格,也不敢這樣問。阿爾貝雷希特,你喜歡野心更勝過忠誠,喜歡反叛多與遵從。

“皇帝陛下,我可從未承認過費爾南德斯是我父親,當然,也不會將盧西恩看作弟弟。沒有日積月累的感情沈積,他們於我只不過是可以提供不被教會追殺的靠山罷了,在加入到您的麾下之後,他們對我來說,只是敵人。”

“噢……我該稱讚一句‘不虧是亡靈嗎?’沒有忠心的十九號,你打算什麽時候背叛我?”

“我只忠誠於力量,也只追求力量。”

維克多的回答讓阿爾貝雷希特陷入了短暫的沈默。看著眼前這具完全骨化的亡靈,內心正在思考到底要不要現在就將剛上任的十九號現在就處理掉。

活了近百年,他是第一個敢這樣對自己說話的家夥。不論膽量還是狂妄,都遠勝過任何一個手下。

嗤笑出聲,阿爾貝雷希特打了個響指,一道金光從他指尖浮出,射向不遠處的維克多。

在抵抗和不動中,巫妖選擇後者,憑借著兩件聖氣,它有自信可以抗向來自阿爾貝雷希特的攻擊。

金光沒入胸前佩帶的法師徽章,很快就將原本銀色的金屬溶解,然後又蔓延到有魔力加持的法袍。

這是……發現身上的穿戴起了變化,維克多有一瞬的閃神。

“看好盧西恩和費爾南德斯,我現在還沒有殺他們的打算,當然,前提是他們不做什麽蠢事。”

目光從自身移開,大廳中唯一安好的座椅上卻已經沒有了阿爾貝雷希特的蹤影。就在維克多被那道光吸引的瞬間,他離開了。

“維克多!”

覺察到阿爾貝雷希特的離去,盧西恩返身沖進已經不能稱之為房間的宴會廳,在她身後,跟著決心看個究竟的薇安。

“這是怎麽回事?!”一地的死人,切諾長老也在其中,一望便知是被黑暗法術殺死。盧西恩對在場唯一能使用這類法術的巫妖發出質問。

“海盜殺害了前去深赤島上一時無聊跑參觀的緹迪斯貴族,而為了保護兩位皇子和親王,切諾長老已經殉職。”

“說什麽傻話?明明是你……”

緩緩轉身,巫妖黑色的法袍發生了劇烈的變化,依然是黑底,但用魔法描繪的徽紋已不再是代表晶曜的紫水晶和青隼。看到魔法凝聚出的最後形態,盧西恩正要上前的步伐猛地一頓。

他認得這個徽紋,世人也從未忘記。亮眼的金龍與交叉的雙劍,作為代表諾丁帝國皇權與軍權的帝王標志,這世上只有一個人能讓它突顯出真正的威儀。

“不要聽,不要看,不要問。我不希望從新主子那裏接受的第二個命令,就是殺掉你。”帶著腥味的晚風中,維克多低沈的嗓音以它特殊的腔調回覆。

“你……”要背叛我和父親嗎?眼球止不住地收縮,盧西恩問不出口。不僅僅是因為身後站著薇安,更因為,他知道……這位異母兄長從一開始就不是絕對的盟友。就像一把雙刃劍,隨時會傷到持劍者。此刻,即便維克多說出他已經轉投阿爾貝雷希特麾下,盧西恩也不會感到驚訝。

思緒飛轉間,肩頭搭上一只手。回頭,薇安神色凝重地輕輕搖頭,無需語言,只是眼神的交流就知道她想說什麽。

不要輕舉妄動。

是的,祖父將自己和另外兩位繼承人屏退,就已經足夠表明他此刻的立場了。至少目前,自己是安全的,門德爾一族也是安全的,未來會如何……盧西恩迷惘了。

“阿爾貝雷希特喜歡收集稀奇古怪事物的習慣還是沒變,我在幾十年前就一直在想,他到底什麽時候會找一名亡靈,把自己的私人魔法顧問團湊齊。”安撫了顯得焦躁而有些茫然的盧西恩之後,薇安上前一步,走到與聖騎士平齊的位置,雙眼緊盯著不遠處的維克多。

已經不能再用亡靈法師來代替了,這個家夥……的確的確是亡靈,不……應該說是巫妖才對,在肉體缺失舌頭的情況下,只有死人才能開口說話。

薇安心裏有些懊惱。

為什麽之前沒有發現呢?

如果在之前就湮滅他,或許……不,我在想什麽?阿爾貝雷希特豈會是因為一兩個棋子的缺失而改變主意的人。這場殺戮是無可避免的,維克多·伍德只是他看中的棋子、傀儡,除了弒神,這世上沒有他不敢做的事。

與今夜發生的事比起來,聖物丟失已不值一提。

或許,這是阿爾貝雷希特故意放出的信號,對她和盧西恩分別代表的海德因與教會,鐵血大帝在沈寂了二十年之後,終於要回歸了。

王兄,你的猜測果然是對的,那個擁有太陽之心的帝王,始終無法放棄他已經掌控了長達六十年之久的寶座。對於壽命偏短的人類而言,阿爾貝雷希特本身就是歷史,他代表了諾丁最全盛的時代。

※※※

“你究竟想做什麽,我已經厭倦這個問題了。”離開在魔法攻擊洗變得殘破的聖歌舊邸,盧西恩追上正快步返回自己寢室的維克多。

他不止一次問過,可維克多的回答總的很含糊。

從只是找個靠山,到想要顛覆,現在……他是真的無法看清異母兄長在想什麽了。

兄長?

或許,從父親決心拋棄維克多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失去了冠有這個頭銜的血親。身為亡靈的維克多更不適用‘兄長’這個讖緯。

“我也厭倦和你解釋了,盧西恩。”

回到距離聖歌舊邸不遠的臨時住所,維克多倚門而立,對身後一臉擔憂的青年如此回覆。

“和阿爾貝雷希特相比,你太弱了。不單是權勢、威望等這些靠時間就可以累積的東西,你的心和你的思想永遠無法追上那個人。超越他的夢想,乘早還是放棄吧。”

“你說什麽?!”盧西恩呼吸微滯,這話戳到他的痛處了。

“還不明白嗎?我以為我之前就說的夠清楚了。你心中的目標、你給自己定下的計劃,是那麽的遙不可及。在與阿爾貝雷希特見面後,我越發肯定你和費爾南德斯沒有一丁點的勝算。”氣量、智謀、能力……差的太多了,以盧西恩現在的性格,就算給他十年時間,也不可能達到能於阿爾貝雷希特對等的地步。

巫妖在心裏冷笑,如果不做改變的話,你真的沒有一點希望,盧西恩。不,是做了改變後,依然沒有多少勝算。

依現在的局勢來看,能擊敗阿爾貝雷希特的,只有神和他自己。

“這笑話一樣的圍剿結束後,我會返回晶曜研究魔法,短時間內不會再相見了。放心好了,我已經向阿爾貝雷希特探過口風了,他暫時沒殺你和費爾南德斯的打算,但那只是暫時。以後是生是死,你在這段時間裏要想清楚,別忘記我在海德因特使來之前和你談的那番話。”

眼睜睜看著木門在眼前關閉,盧西恩壓下喉間的疑問。

維克多的態度已經表示的很清楚,談話結束。而且,聽他的口氣,似乎並沒因為加入阿爾貝雷希特的魔法顧問團,就立刻轉變陣營。

但這樣的猜測並沒有讓盧西恩松一口氣,他捂住額,低嘆一聲。

的確該好好想一想了,將來的路……

親王(上)

聆聽遠去的腳步,感受著瑪拉之光的聖力逐漸遠去,維克多將手裏的咒令書拋丟在擺滿了各種魔法書籍與地圖的長桌上。

“我不是說過讓你回晶曜嗎?”帶著質問的話並非自言自語,角落的一張木椅上緩緩顯露出撤去隱身的克萊因。

“事出有因嘛,剛返回珍珠島,就發現有異常的神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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