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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關 (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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懂得清源寺秘法,自己取出來,不過這法子不可能讓玉魂長時間地離開宿主,玉魂最後還是要回到宿主眼內;二是當宿主死去的時候,玉魂會自行離開,尋找最近的活人。貴派穆殿監年輕時因為機緣巧合,遇見上一代生佛圓寂,因為當時別無他人在場,所以生佛便將清源寺的秘法和玉魂都傳給他,與他約定,要去清源寺幫助找到下一代生佛。穆殿監是言出必行的人物,後來的確幫我寺找到了現世生佛,只是他如若不死,玉魂便會一直棲宿在他眼中,所以他曾答應過,他人生最後的時日一定會待在清源寺裏,這樣他死後,玉魂也會重回生佛的眼中。”

“那麽方丈希望謐如何做?”

同光臉上現出為難之色,猶豫一下,還是開口道:“唐姑娘與穆殿監的情形不同,姑娘的武功未成,現下傷勢又重,所以……”

“所以性命堪憂,隨時會死是不是?”白芷薇忍不住在一旁沒好氣地搶白道,“方丈就直說吧,到底是什麽意思?”

同光看一眼面前銳利如劍的少女,微笑道:“老衲想請唐姑娘到清源寺一直身體,還會請生佛教導唐姑娘清源寺的秘法,好讓唐姑娘以後在必要時,能夠自如取出玉魂幫助敝寺。但是為此老衲也要提一個不情之請,就是希望唐姑娘以後可以一直住在清源寺內。”

唐謐自然明白同光的意思是只有她始終住在清源寺裏,才能保證死的時候玉魂必定能夠重回生佛的眼裏,但是且不說以她的性子根本受不了一直幽居於廟內,就算因為現在害死穆殿監的人還未找到,她也是無論如何不能答應的,於是當即回絕:“實在對不住,這件事謐無論如何也不能答應方丈。並非謐不願意歸還玉魂,只是身負要事,故而無法前往貴寺。但是謐可以答應方丈,一旦到了方便時定然前往清源寺向生佛學習秘法,以備貴寺所用。並且,謐也可以像穆殿監一樣發下重誓,在人生的最後時日一定會居於清源寺,好讓玉魂重回寶剎。”

同光見這個癱在輪椅上的小姑娘雖然面色憔悴,可是頭腦卻清晰,言辭禮貌又恭敬,半分不落口實,心下倒覺得不可小覷,然而玉魂落在這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女眼裏終究不妥,便又道:“那麽可否請唐姑娘來清源寺醫病呢?”

未等唐謐作答,一旁的桓瀾便接道:“不可。此去齊國路途遙遠,她一個病人實在受不住這樣的顛簸。再者說,她一個女孩子獨自去陌生的清源寺,叫我等如何放心?在下的意思是,貴寺若是想拿回玉魂,還有別的法子。”

桓瀾這話說的模糊,眾僧人卻都明白了言下之意。

四大班首中以西堂僧同悟的脾氣最爆,立時怒道:“小娃娃你是什麽意思?我們要是有想害她性命取走玉魂之意,何必等到現在。清源寺若然真想要殺什麽人,難道還算難事嗎?那時候對穆顯就……”

“同悟,休得妄言!”同光厲聲阻止,雙手合十向唐謐和她身後的少年們微施一禮,“唐姑娘,實不相瞞,我等其實從心裏感激貴派的穆殿監和唐姑娘你。只因這玉魂不能離開宿主太久,如果前任宿主死亡了,而周圍又沒有其他人可供棲宿,玉魂便會很快消亡。所以,穆殿監和唐姑娘都算是保護了鄙寺傳承重寶的恩人。更何況,玉魂長期棲宿的那只眼睛將會漸漸失明,算起來,兩位真是為了清源寺犧牲不少。故此,請唐姑娘相信老衲和清源寺的誠意。”

唐謐聞言一楞,這才知道原來自己的這只左眼大概也要如同穆顯一樣慢慢地瞎掉,心中頓時一陣混亂,不知要如何開口。

張尉見她臉色越發差了,忍不住接口道:“方丈,我等相信貴寺的誠意,但是,現下唐謐去魏都醫治才是最好的選擇。如果方丈真的擔心她有性命之憂,在下向方丈保證,如若真到了那時候,定會讓玉魂寄於在下的眼裏,然後在下自回去清源寺履行諾言,關在那裏也好,死在那裏也好,總之不會讓貴寺的重寶遺失於寺外。”

同光見張尉如此說,也不好勉強,又勸了幾句卻仍是無果,便和唐謐約好痊愈後到清源寺學習秘法的事,這才率著四大班首離開。

當下,少年們分頭起程。慕容斐騎快馬往興安縣去追查史瑞的事情;唐謐他們四個則雇了輛馬車往魏國的都城大梁進發。

一路上靠著莫七傷留下的藥物調養,再加上桓瀾、白芷薇和張尉一日三次輪流為唐謐調息,在四天後到達大梁的時候,唐謐自己的內息已經恢覆得七七八八,四肢也微微有了感覺,能夠倚在車窗旁看看外面的風物。

大梁城比她曾經去過的楚國都城要大很多,因為身處北方的魏國地勢較高,大梁城實際上是一座建在逐漸向上升起的巨大緩坡上的宏偉城市。還未入得城門,遠遠就可以看到位於城市盡頭、地勢最高處地魏王宮,連綿一片的輝煌殿宇次第沿著緩坡向下伸展,在北方深秋透明的陽光下熠熠生輝,讓人聯想起睥睨凡塵的天神居所。

“桓瀾。”唐謐對馬車外騎馬並行的少年叫道:“你有沒有站在那裏看過風景?”因為手還擡不起來,唐謐只能用下巴往魏王宮的方向示意了一下,看桓瀾面露疑惑之色,似乎是沒明白自己的意思,她便接著道:“我是說王宮的最高處,那裏應該也是整個大梁的最高處吧?”

桓瀾聽了面色一動,只因王宮的最高處便意味著王宮正殿的禦座,如今能從那裏俯瞰整個大梁城的只有一人而已,就是自己的哥哥魏王桓滄。

唐謐看桓瀾沒答話,以為他還是沒有明白,又努力用下巴往宮殿的方向拱了拱,因為伸著脖子說話,聲音有些不連貫:“我是說,最高處,最高最高的宮殿的房頂上。”

桓瀾這才明白其意,看著唐謐古怪的姿勢,忽然呵呵大笑起來:“沒去過,不過想來風景應該不錯。”

“是麽,連你都沒看過啊,那今天晚上我們一起去看吧。”

車子入了大梁城,唐謐這才發現城市甚為繁華,偶爾還能看見一些高鼻深目、發色棕黃、打扮特別的異族。

“哇,真是一座國際化都市!”唐謐感嘆道。

“你說什麽?”白芷薇沒聽明白。

“我是說,這裏外國人真多。我說的不是你我這樣的外國人,而是那種有卷毛胡子的。”唐謐解釋道。

“那些大概就是從西域來的客商。”白芷薇答道,雖然她嘴上如此說,可是關於這些客商的事她之前只是聽說過而已,此時也扒著車窗好奇地向外打量著,“四國中只有魏國和東面的齊國與北方地草原、沙漠接壤。其中又以魏國北邊的邊境最長,這些客商都是千裏跋涉越過草原和沙漠,從西方過來的。”

唐謐在禦劍堂學已經學過這個世界的地理,知道這塊大陸的地理環境和自己的世界類似,也是西高東低,東南環海,西北環山的格局,此時航海和造船術還極不發達,這些異域之人只有從西北翻過高山,穿越沙漠和草甸來到此處。

不過這還是唐謐在異世界頭一次看到面貌與自己完全不同的人,不由令她興奮不已,頭歪在車窗邊看著道路兩邊鱗次櫛比的各色西人鋪面,和白芷薇嘰嘰咕咕說個沒完。

白芷薇和桓瀾,甚至遲鈍一點的張尉都發覺,這是這些天來唐謐頭一次真正顯得高興,聽著她絮絮叨叨、大驚小怪的聲音,他們各自心中竟也都跟著歡暢了起來。

入宮遠沒有住旅店方便。幾人在黃昏之前進入魏宮,等到各自安頓好,再草草用過晚膳,天色已經全黑了。唐謐地精神仍很好,差了伺候自己的宮女去把其他三人叫來,興致勃勃地說:“桓瀾,帶我們去最高處看風景吧。”

桓瀾知道她還是惦記著早些時候入城時說的話,想到夜裏去王宮大殿之巔還是頗為不妥,便推脫道:“你的身體還沒好呢,等好了再說吧。”

唐謐一臉不樂意:“你們可以背我上去啊。哎,你怎麽如此不理解一個驢友的心情呢?”

桓瀾想了半天也沒鬧明白“驢友”的意思,只是見唐謐原本游性盎然的面孔漸漸暗淡了下去,剛要張口答應,卻見張尉已經一步走到唐謐身前,將她扶上後背,說:“好,就背你去看看好了,這還不容易。”

張尉是山村裏的野小子,對王家規矩本就不甚清楚,加之覺得唐謐數日來難得如此高興,也不多想,背了唐謐就跨出門,躍上房頂向最高處的那座大殿掠去。白芷薇雖然懂得規矩,可是畢竟年少,見兩個夥伴旁若無人地在王宮重地的屋頂上疾馳,便也懶得理那些條條框框,飛身跟了上去。

桓瀾跟在他們後面,瞧見唐謐趴在張尉的背上,正貼近他的耳邊低低說笑,心中不知為何湧上一股不快,忽地又悔恨自己剛剛沒有早一步答應唐謐,這樣心思反覆間,竟已上到了正殿的屋頂。

張尉把唐謐放下,扶她坐在屋脊之上,白芷薇則坐在她的旁邊攬住她,以防她摔下去。桓瀾和張尉站在兩個少女身側,與她們一同俯瞰月色下的大梁城。

只見黑夜籠罩之下的雄偉城郭被燈火通明地街市分割成大大小小地方格,像極了一副橫亙在廣袤天地間的棋盤,而立於殿頂的少年恍惚間好像站在世界之巔,鳥瞰著萬家燈火蕓蕓眾生。

張尉忽然心有所感道:“原來站在高處看天下,真地猶如俯瞰棋局一般。所謂世事皆如棋,唯英雄與王者縱橫捭闔於其間,原來就是這樣的感覺啊。”

桓瀾也是第一次從這樣的角度審視自己的國家,那樣的壯闊景色,讓他驀然有些明白了自己的兄長坐在禦座之上的感覺,一時間也是心潮澎湃,難以言表。

這時候,唐謐猛地註意到遠處宮殿的夾道上有一隊人正緩緩走著。因為隔得遠也看不真切,只見前面看上去是兩個掌燈的內侍,後面還跟著兩個,似乎一起扛著什麽東西。她心中覺得奇怪,不知道這麽晚了在王宮中這些內侍在搬運什麽,便扭頭問桓瀾:“你看那邊,有人擡著東西在走動著,他們是幹什麽的啊?”

桓瀾順著唐謐眼神的方向看去,臉一紅,低聲道:“是去侍寢的。”

唐謐和坐在她身邊的白芷薇馬上明白過來,兩人饒有興趣地盯著那隊人越走越近,果然看見那兩個內侍正扛著一個卷成卷的厚毯子,裏面依稀露出一個烏發堆雲的腦袋和一截雪白細嫩的脖子。那腦袋隨著兩個內侍的步伐一高一低地顛簸著,看上去甚是有趣。

唐謐便不由得笑起來,對白芷薇說道:“芷薇你看,身為女子,最不堪的也不過如此吧。”

白芷薇明白唐謐的意思,笑道:“可不是,幸好你我永遠不會落到如此地步。”說罷,兩個驕傲的少女會意地看了對方一眼,肆無忌憚地在王宮正殿之上朗聲大笑起來。

而張尉不曾完全弄明白“侍寢”兩個字的含義,對唐謐和白芷薇的話也就不能完全理解,只是覺得那兩個少女笑得如此爽朗不羈,心中便也蕩起難以言喻的暢快,跟著一同笑了起來。

那時候,桓瀾站在唐謐身側,心中覺得有些奇怪,不知道為什麽,這個幾乎無法行動的家夥可以笑得如此沒心沒肺。可是那一剎那,她的笑容在月色下恣意綻放,竟然是驚心奪魄地好看。

少年看得一陣失神,才發覺,原來自己在不知不覺中,早就喜歡上了那個明媚的笑容。下一次幫她調息的時候就對她說,少年這樣想著,覺得腳下的屋脊也虛浮了起來……

回蕩在魏王宮上空的張揚笑聲嚇得那“侍寢”的隊伍一陣慌亂,隨即有尖利的聲音喊叫起來:“來人啊,抓刺客啊。”

這一聲可謂石破驚天,嚇得那兩個擡著人的內侍手一哆嗦,連人帶毯子摔在了地上。毯子裏頓時傳來女子的驚呼和咒罵,接著一個只穿白色褥衣褥褲的女子從毯子裏爬了出來,雲鬢歪斜,甚是狼狽。

唐謐和白芷薇在殿頂上看了,笑得更加放肆。

白芷薇高聲沖下面叫著:“真是膽小的奴才,出了事不用身子護住主子,倒先扔了主子,今日本魔女就先取了你們這幾個膽小鬼的性命!”

此話一出,那隊人看著頭頂大殿上四個黑黢黢的身影,只覺得他們的衣襟在夜風中獵獵翻飛,身形詭異得猶如妖魔,竟是信以為真,驚叫著四散而逃,唯有那要去“侍寢”的女子被扔在了原地,不知所措地瑟縮成一團。

這番響動立時引來了宮中巡夜的護衛,一時間,只聽見四面八方都有報警的金鑼聲響起,人聲大作,“抓刺客”的叫喊聲此起彼伏。

唐謐見四方都有人影向這裏匯聚,童心忽起,喊道:“快,大家蒙面,跟他們玩兒玩兒。”

桓瀾一看事情鬧大了,忙說:“別,我下去解釋。”

白芷薇正在興頭上,根本沒聽他的,已經撕下一塊衣擺,先幫無法行動的唐謐蒙上了臉,張尉則是一貫對唐謐的惡作劇采取聽之任之的態度,也沒多想,習慣性地就背上了她。

桓瀾見了,忽然心中一松:管他的呢,索性跟著他們胡鬧到底了。

四人剛準備好,正殿下方已經被侍衛們包圍了,十多道黑色的影子竄上殿頂,向他們襲來。

唐謐見了,仿佛跑步比賽的發令員一樣高喊了一聲:“跑!”張尉、白芷薇和桓瀾三人在唐謐的號令下,一起發足在殿頂上疾奔。幾人眼見著那些圍攻過來的護衛抽劍刺來,也不迎擊,單憑魔羅舞輕快詭異的步法四下趨避。

若說單打獨鬥,幾人武功或許勝不了宮中的高手,但是憑借魔羅舞逃命卻是綽綽有餘。侍衛們只覺得這幾人在夜裏真的猶如鬼魅。身形忽左忽右,眨眼間就沖出包圍,躍向緊鄰大殿的側殿屋頂。

大殿下的侍衛統領反應過來,高聲喝令眾侍衛放箭,可是此時月亮恰巧沒入了厚厚的雲層,侍衛們站在被燈火照得雪亮的回廊和殿墻下,看向殿頂的暗處,只覺得更是漆黑一片,放出地箭十有八九都是憑著感覺瞎射的,不但沒能射中唐謐四人,反而險些誤傷殿頂上追蹤他們的侍衛。

那統領一看,馬上命人去找宮內總管,讓他調集所有內侍,用竹竿子在王宮各處挑高了燈籠照亮屋頂。

魏國王宮是在當年大周王宮的基礎上擴建而成,歷經數百年,龐大無比。唐謐四人在屋頂上跳來跳去,只覺得腳下的屋頂高低錯落,連綿不絕,任人飛躍。

一會兒,四人便看見各處的屋檐下面都升起了一根根掛著燈籠的長竹竿,而且,不知道從哪裏還冒出了一隊人,舉著挑燈的竹竿在地上跟著他們四處奔行。

唐謐看了更覺得有趣,大笑道:“好,好,舞臺和聚光燈都備齊了,就等著咱們的演出開場了!”說完,她慫恿往張尉往近處房頂上的幾盞燈掠去,底下頓時傳來一片驚呼:“在這裏,在這裏!”

只見下面那隊舉燈的內侍,還有大隊的護衛都急速地向他們擁來,屋頂上剛剛被甩掉的侍衛也縱躍著跟進。

張尉此時已經明白唐謐的心意,一見眾人被吸引過來了,立時閃身就沒入燈光照不見的黑暗,領著白芷薇和桓瀾襲向另一處被竹竿挑起地燈籠。

地下地眾人只覺得這些“刺客”忽地在這邊的屋頂上一閃,忽地又在那邊的房脊上一晃,詭異到了極點。就連在屋頂上追蹤地侍衛們,也被這東亮一塊西暗一塊的情形搞得頭暈眼花,常常是眼睛剛適應了黑暗,就不知從哪裏的地上有人捅了一只燈籠上來,雪亮亮一片照得人睜不開眼。而剛追入一片亮光之中,那幾個“刺客”又隱入了黑暗中,侍衛們由亮處看去,只覺得更加漆黑一片,哪裏還看得見“刺客”的身影。

於是,在殿頂追蹤的侍衛便大聲朝地上挑燈的內侍罵道:“他奶奶的,盡是些斷子絕孫的東西,誰叫你們點燈來著,全給老子們撤了!”

地上的內侍們大黑夜裏被侍衛統領喊來挑著燈滿世界跑已經頗為不滿了,現在又被侍衛正戳到痛處,也不只是誰脾性大一些,一甩長竹竿,就把一盞燈籠往房頂上的侍衛砸去。

房頂上的侍衛們品級都較高,平日裏就跋扈些,此時正追得窩火,見那些內侍竟然敢還擊,便隨手把屋頂上的瓦片丟下去,這些人手上都頗有些真功夫,一片瓦砸下來也能要人命。底下的內侍頓時傷了幾個。

這下子可犯了眾怒,地上的內侍們人多,呼叫間便聚集了一幫人,石頭、燈籠、竹竿……兜頭蓋臉往房頂上砸去。

雙方剛一開打,弓箭手們恰巧趕到,有機靈的內侍不等弓箭手明白情勢,就貓在人群中喊了一嗓子:“刺客在屋頂上,快放箭!”這一聲叫喚,把弓箭手也稀裏糊塗地拉進了戰局。一時間,火上澆油,幾夥人亂成了一團。

唐謐看著被他們攪和得天翻地覆的局面,臉上掛著惡作劇得逞的壞笑,高呼一聲:“天下大亂了,快撤吧!”

幾人在屋頂上高高低低一陣疾奔,漸漸遠離了是非之地,看準一處偏僻無燈的宮院,跳了下去。

少年們站在院子裏,才發覺剛才因為跑得又急又快,幾人都有些氣息不勻,此時再想想剛才的情形,只覺得又是驚險又是有趣,相視而望,忍不住都哈哈大笑起來。

桓瀾自幼生於宮廷,早已習慣了拘謹守禮,今日這番胡鬧,只覺得格外痛快,扭頭看見唐謐笑成了一條線的眼睛,忍不住就想:要是她能一直在自己身邊的話,這一生都會如此快活吧。

四人笑聲未落,黑夜裏一條人影已經悄無聲息地襲了過來!桓瀾的武功最好,感到有掌風掃過,回手就是一掌擋過去。不料那人武功極強,桓瀾與他一對掌,頓時被震得往後連退了三步,大驚之下,看向那人,只見她長發低綰,原來是個女子!

這女子白皙的瓜子臉上紋滿了纏繞彎曲地黑色藤蔓,一雙眼睛卻嫵媚動人,顧盼流彩。桓瀾心頭一緊,喝道:“你是什麽人?”

不想唐謐和白芷薇卻同時叫了一聲:“玉面姐姐!”

69、似是故人來

玉面有些驚訝地看向唐謐和白芷薇,問道:“你們是誰?”

白芷薇忙拉下自己和唐謐的蒙面巾,道:“是我們啊。”

玉面看清兩個小姑娘的樣貌,神情微動,有些不置信道:“你們來刺殺魏王做什麽?既然是你們,看在當年救命之恩的份兒上,放你們一次,只是下回再敢前來,就休怪我翻臉不認人!”

唐謐一聽此話,知道玉面是魏王的人,忙解釋道:“姐姐,你誤會了。我們不是刺客,而是客人。那是公子桓瀾,我們就是他的客人。”

桓瀾此時也除去了蒙面。玉面上下一打量,半信半疑道:“倒是有幾分像魏王,只是你們黑夜裏跑到王宮屋頂上做什麽?”

唐謐笑了笑:“不幹什麽,最近過得又郁悶又憋氣,想到最高的屋頂上透透氣,開開心罷了。”

玉面這才註意到唐謐一直是伏在一個少年的背上,遂道:“你受傷了?”

“可不是,要不為什麽會郁悶憋氣呢。”唐謐一臉調皮。

玉面伸手握住她的腕子,凝神片刻道:“內力恢覆了七八成,看來老莫的靈藥的確不錯。只是,你這個樣子,應該找高手每日為你調息,打通全身筋脈,怎麽不待在蜀山?”

唐謐知道玉面並非敵人,但是總不好告訴她自己正懷疑蜀山上的每一個人吧,特別是那三個武功最高的人。

她想了想,才道:“穆殿監剛剛過世,蜀山亂作一團,哪還有人記得我?桓瀾說魏王宮的醫官不錯,我們又恰巧在華山剛參加完和清源寺的比武,便就近來到此處養病。”

玉面聽了,布滿藤蔓文身的面孔抽動一下,克制住驚訝:“穆殿監怎麽會死的?”

“被巨大的妖猿打死的。”唐謐簡單解釋道,“當時我恰巧經過,所以也被那妖猿打傷了。”

“巨大的妖猿?”玉面低頭沈思,半是自言自語半是對唐謐道,“你看我就說過吧,天下即將大亂了,這些原先被鎮住的妖物都出來了。”

唐謐以為玉面知道妖猿是魔王的魂獸,忙問道:“玉面姐姐,那妖猿是三人高的樣子,像魂獸一樣可大可小,我看似乎是傳說中魔王的魂獸,你知道什麽詳情麽?”

玉面搖搖頭,肯定道:“人死後魂獸一定會消亡,那決不會是魔王的魂獸,可能是別的什麽妖物。你知道,因為墮……”說到此處,她忽然想起當年自己是在蜀山的屋頂上偷聽到墮天轉世已死的秘密,不可以隨便跟這些小娃娃說,便轉了話頭,“開山祖師當年布下的鎮妖之術也是有時限的,如今都過了一百多年,力量有些削弱,所以妖物中力量大的便鎮不住了。”

“玉面姐姐,開山祖師當年是用什麽方式鎮住魔王麾下的妖物的?”白芷薇問道。

“這個我也不知道。你們殿監如果在世,問他去最合適不過。好像開山祖師離世的時候,寫了一封信給繼任掌門和各位宗主以及禦劍堂殿監,布置自己的身後事,似乎有講到些此事。”玉面說到這裏,補了一句,“這些我也只是聽我爹略略提及。我爹是前任的氣宗宗主。若想了解詳情,除了蜀山,恐怕還要去一趟趙國,據說開山祖師去世前最後一次離開蜀山,就是去的趙國都城邯鄲。”

玉面講到這裏,猛地想起站在一旁的桓瀾,美目一瞪道:“小子,你怎麽見了我還不叫師父?”

桓瀾聽見唐謐她們都管這個滿臉文身的古怪女子“姐姐”,不明白自己為何要叫她“師父”,若是叫了,豈不是立時比唐謐低了一輩,ys 劍眉一橫道:“在下乃劍宗弟子,為何要叫尊駕師父?就是稱呼你為師叔也很勉強。”

“桓滄是我的徒弟,你是他弟弟,叫我一聲師父又有什麽不可?”玉面完全看不出桓瀾的心思,轉回頭又對唐謐說,“既然你在此處遇見我,也算是你的造化,以後就由我每天給你調息吧,也算報了你當年的搭救之恩。”

唐謐聽了,自然高興,馬上笑著應承:“那敢情好,謝謝姐姐。”

桓瀾卻忽然覺得好像心頭被人重擊了一下,緊張地跟了一句:“那,你還用得著我們幫你調息麽?”

唐謐點頭道:“是啊,你不問的話我都忘了。玉面姐姐,前一段是他們三個每日給我調息的,你看還需要麽?”

“不用,我一人足矣,人多了不見得好。”玉面答道。

“好,那大家就別來了。”唐謐說。

這句話仿佛一塊巨石,重重壓在了桓瀾的心頭,讓他在方才那一剎那鼓起的勇氣瞬息消失無蹤,

少年垂下頭,想:也許下次吧,下次和她單獨在一起的時候,如果周圍安靜,氣氛又好,最好月亮也是像此刻一樣躲在雲裏,我再對她說。

第二天一早,桓瀾便約了醫官石千明來給唐謐診脈。

說起來,雖說大家都說石千明和莫七傷的醫術旗鼓相當,但石千明在江湖上的名聲卻比莫七傷要響亮上許多。

莫七傷常年居於蜀山,除了蜀山派的人,鮮少為人醫病,而石千明則居住在這世上最繁華的都城內,結交者盡皆權貴豪門,聲望自然也高得多。

他看上去年紀不過四十上下,白凈的面孔上蓄著精心修剪過的美髯,相貌秀逸,言談溫和,與唐謐想象中看病要收百金的市儈大夫相差甚遠。

在診脈後,石千明用一只小銅錘在唐謐的各處關節輕輕敲擊一陣,點了點頭,似乎對她的恢覆狀況甚為滿意:“莫前輩的方子我看了,照著用就好。”

說到此處,他看似無意地瞟了桓瀾一眼,見那少年的眉頭依舊蹙著,便道:“但身子還是單薄了些,需要加些滋補的藥,以後每日一次冰糖燕窩是必不可少的,在莫前輩的方子裏多加一份百年赤芝就更好了。再讓醫女每日來給你做針灸推拿,這樣的話,大概不出一個月,就可以完全恢覆了。”

石千明的眼尾一掃桓瀾,發現這尊小佛的眉眼總算順了,這才淡淡一笑:“那麽,在下就留下醫女在此為姑娘針灸,暫且先告辭,以後有事隨時差人來便可。”

石千明起身正欲離開,張尉和白芷薇恰巧走進屋來,與他打了個照面。他一看到張尉,本已擡步的身子頓時僵在當場,如此失態的模樣連與他不相熟的唐謐都覺納罕。

她清咳一聲道:“石大夫,這是我的朋友張尉和白芷薇。我們都是蜀山的劍童。”

石千明片刻才緩過神來,尷尬地笑了笑道:“是麽?這位張少俠看上去極像我的一位故人。我與他少年相熟,剛才一見張少俠,還以為眼前出現了幻覺,竟是我那位返老還童的朋友來見我了。”

張尉聽了覺得有趣,問道:“竟有這等事。不知道石大夫的這位朋友叫什麽名字,現在身在何處?”

石千明卻似乎不想多說:“這個朋友英年早逝,不提也罷,石某先告辭了。”說完,便匆匆離開。

張尉對這事倒是並不在意,只顧著走過來詢問唐謐的傷勢,可唐謐卻覺得其中另有隱情,當下記在心裏,想著以後有合適的機會,再問個明白。

之後,石千明每日都要來唐謐這裏問診,她便有意無意地旁敲側擊。問起他那位與張尉相像的朋友,可石千明卻總能不露痕跡地搪塞過去,似乎並不願意多說。這倒讓唐謐心中更加覺得蹊蹺。

本來她就一直懷疑張尉的身世,總覺得以他所說的普通人家,怎麽會有像沈荻那樣的寶物,更別說還能讓君家父女惦記著,如今以石千明的態度來看,張尉的身世一定沒有那麽簡單!

而另一個唐謐一直想多套些話出來的人,便是玉面了。

因為玉面臉上布滿了藤蔓刺青,唐謐一直猜不出她的年紀,後來在每日調息前後可以說話的時候,她便東一句西一句地與玉面閑聊,這才知道原來她的名字叫林婉,自幼長於蜀山,和蕭無極、穆顯以及司徒明是同一輩人,身為氣宗的五位長史之一。

“那,我們殿監小時候是個什麽樣的人呢?”她好奇地問。

玉面盤坐在榻上,歪著腦袋想著。每當這種時候,唐謐就覺得她身上自然地流露出一種天真,心裏覺得此人真真有意思,大約是從小就呆在蜀山,心中又只有武功,才能長到這把年紀還是如此的孩子氣。你叫她一聲“姐姐”,或者誇她一句漂亮,就能把她逗得樂呵呵的。可是有時候不知道被觸動了哪裏,玉面的情緒又會急轉直下,忽然地狂躁起來。

“我也說不好。穆顯從小就是那種想得很多、看得很多,但不太愛說話的小孩,可是心地應該是極好的吧,就連弱小的妖物也不忍心傷害。”玉面說道,忽然想起什麽,“對了,他還救過一只受傷的小窮奇。我記得當時我們都說,這是世上最邪惡的妖物,趁著還小又受了傷,還是趕快殺掉吧,可是他不舍得,最後不知道偷偷抱到哪裏去了,我猜一定是被他養了起來。”

唐謐聽了,眼睛一亮:“這事還有誰知道啊?”

“當時有好多人在場。我想想看,嗯,老莫在,司徒明在,他弟弟在,還有……唉,太久了,記不清了,大概蕭無極也在吧。”玉面搖搖頭,不肯定地說。

“嗯,那我們蕭掌門和司徒宗主又是什麽樣的人呢?”

“司徒明麽,從小就是老好人一個,現在想來,我們這些人中數他最有福氣,兒女成群,無欲無求。蕭無極呢,此人可沒意思得緊,從小就拘謹守禮,對開山祖師崇拜至極,大約從那時候起就一心要當蜀山掌門了吧。所以,在我的印象中,他好像總是在練武,不停地練武,真不知道岳瑩嫁給他,到底有什麽意思。對了,岳瑩,就是你們的掌門夫人,現在回來了沒有啊?”玉面問道。

唐謐搖搖頭:“山上的事我也不大清楚。對了,玉面姐姐後來找到那個會魔羅舞的人了麽?”

唐謐一問出這句話,玉面的神色馬上大變,即使臉上有無數纏繞的藤蔓遮蓋著,也可以從那些文身扭曲變形的程度知道,她此刻有多麽的惱怒。

猛地,玉面將手按在唐謐的手腕上,手指深深陷入她的肌膚,聲音裏帶著壓抑不住的恨意:“後來你們有沒有再見過那個灰衣人,就是教你們魔羅舞的那個?”

唐謐的手腕被抓得生疼,不由痛叫道:“姐姐姐姐,你先放手,疼,疼。”

玉面卻沒有松手,手上反而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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