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梵看著身邊的雷曉佳，側身擋住嘴,“問你個問題。”

“你說啊。”雷曉佳縮在角落，目光灼灼,“什麽？”

“你願意讓法醫解剖你的身體麽？”

“怎麽可能！”雷曉佳一下子跳了起來，因為太過激動魂魄穿過了地鐵，車瞬間開走。林梵張了張嘴,眼睜睜看著雷曉佳消失不見。

再次見到她是二十分鐘後,林梵站在醫院門口，天陰了下來。似乎要下雪，厚厚雲層壓在頭頂，天地之間,只覺狹仄。

雷曉佳才跑過來，指著林梵，“你真不夠意思。”

她要是人，現在就累死了,非得按著林梵打一頓。林梵說，“警察那邊沒法判定你是他殺還是意外，我怕你是被人殺了,你現在糊塗,也想不起來。”

雷曉佳瞪著林梵幾秒，“我不同意，想切我的身體門都沒有。”

林梵抿了抿嘴唇，“你早晚還是要燒的，燒成灰也是什麽都沒有。其實你已經離開那具身體了，怎麽樣都和你沒有關系，不是麽？你又不會疼。”

雷曉佳微微張嘴，一時間無言。

“你考慮考慮。”

因為在之前，林梵沒有見過鬼殺人。秦峰說過一句話，事出反常必有妖，她怕是人設計把雷曉佳弄死。林梵需要確認，確認雷曉佳的死因。

林梵往住院部走，雷曉佳追上來，“林梵。”

“嗯？”

“你要去哪裏？”

“見你父母。”林梵說，“你有話對他們說麽？”

雷曉佳怔住，短暫的沈默，她的眼圈紅了，“我媽媽暈倒了，她接受不了——林梵，這對她來說太殘忍了。”

“你一句話不說就走了，這對她來說也很殘忍。”林梵回頭看雷曉佳，“你有沒有想過，你不能投胎轉世，永遠在這個世界上飄？”

雷曉佳一怔，“這樣不好麽？我還能看到你，看到我爸媽。”

“也就我能看到你，如果有一天我看不到你了呢？你怎麽辦？沒有一個人能看到你，聽得到你的聲音。”林梵嘆口氣，“枉死的人不能進入輪回，查不到你的死因，你走不了。生生世世，你受不了的。”

不知道為什麽，林梵說到這句話就渾身戰栗，她似乎體會過。幾百年，無依無靠的飄蕩，沒有人能聽到她說話，沒有終點，沒有起點，她感受不到生命的存在。

那樣很可怕，這個世界沒有終點，她只能不知疲倦的飄蕩。

“你想過麽？”

“那讓他們切我的身體？”雷曉佳幾乎哭出來，她很害怕，她也迷茫。

“我只是想找到你的死因。”

人來人往，他們向林梵投來目光，大概覺得林梵是神經病。林梵也不想在這個地方繼續被人圍觀，連忙往後面安靜的地方走，“換個地方說話——”

“林梵？”

身後有人喊，林梵回頭看過去，周靜快步走了過來，“你怎麽在這裏？幹什麽呢？”

“去看雷曉佳的父母。”

周靜頓了下，面色才沈下去，點點頭，“這樣啊，你昨天也去學校了？”

“昨晚聽說後過去看了。”

周靜作為班主任，發生這樣的事，她同樣有責任。他們整個學校都跑不了，周靜嘆口氣，皺眉，“昨天你沒和雷曉佳一塊？你們關系不是挺好的？”

“我有事就先走了。”林梵看到一旁站著的雷曉佳，她躲遠了，不過還是看著這邊。“不知道後面發生了那麽多事，周老師，你也是來看她父母的麽？”

周靜一怔，才點頭，“嗯，那你去吧，我先走了。”

“再見。”

周靜走後，雷曉佳迅速跑了過來，看了周靜一眼，“周老師怎麽怪怪的？看起來臉色很差。”

“不知道。”林梵往後面走，“要見你父母說什麽？我可以代為傳達。”

雷曉佳目光又沈下去，“我怕我媽哭。”

“那不去了麽？回去？”

雷曉佳說，“去。”

林梵到了住院部，她根據地址找到病房，獨立病房，走廊裏很安靜。林梵敲了敲門，裏面響起個聲音，“誰？進來吧。”

男人聲音，身後雷曉佳哇的就哭了，情緒崩潰，“我爸爸——”

林梵推開門，裏面女人坐在床上，閉著眼，男人站著在抽煙，看到林梵蹙眉，“你是——佳佳的同學？”

林梵點頭，“叔叔你好，阿姨怎麽樣？”

男人似乎不太歡迎林梵，皺眉也不說話，床上的女人睜開眼看到林梵就崩潰了，哇的大哭。身後雷曉佳也哭，哭的天崩地裂，林梵關上了病房門。

“她媽現在情緒有些不太好，你過幾天再來吧。”男人下了逐客令。

“我見到雷曉佳了。”林梵說，“叔叔，她想和你們說說話。”

男人猛地擡頭，一臉詫異，“你——你胡說什麽？什麽見到她，她在哪裏？”

林梵抿了抿嘴唇，說道，“她在我身邊，你們看不到。”她轉頭看雷曉佳，說道，“想說什麽就說吧，雷曉佳。”

雷曉佳嚎啕大哭，說不出話，蹲在墻角大哭。她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怎麽都沒想到，會死的這麽早。她計劃的名校，計劃的未來，計劃的孝敬父母。

雷家父母都傻住了，她媽媽甚至忘記了哭，“你說什麽？”

林梵說，“我能看見靈魂，昨天晚上曉佳的靈魂來找我，我才知道她出事了。她走的太突然，她有很多話想和你們說。”

男人看向林梵說話的方向，那裏空蕩蕩什麽都沒有。“你……你不是說假話吧？”

林梵看向雷曉佳，“你要不要說點什麽？我幫你轉告？”

“爸爸媽媽，對不起。”雷曉佳走向床邊，她想去抱父親，卻只是穿過了父親的身體，她狠狠擦了一把臉，蹲在床邊，“媽媽，你別這樣好麽？你不要生病。”

林梵把話傳達，說道，“她就蹲在床邊，可是你看不到她。”

“我也不想死，可我死了，我得離開你們。爸媽，我原本想畢業了，給你們買大房子，帶你們去國外旅游，現在全部辦不到了。”

白發人送黑發人，最痛不過中年喪子。

“媽媽，你要保重身體，別太難過。你和爸爸好好的活著，我一直看著你們，我就在你們身邊。”

母親想去抱雷曉佳，卻抱了個空，她捂著臉痛哭。

“我也想知道我是怎麽死的，如果可以請讓——”林梵的聲音突然頓住，停止了轉述，迅速看向雷曉佳，震驚，“你說什麽？”

雷曉佳站起來，“林梵，你說的沒錯，我不能逃避。我最後雖然看到的是她——”她咬牙，仍然是不能抑制恐懼，聲音顫抖，“但是我到底是怎麽死的，除了警察，沒人能弄明白。”

“佳佳呢？我的佳佳呢？佳佳，你過來媽媽這裏，讓媽媽再看看你好麽？佳佳你怎麽舍得離媽媽而去，沒有你媽媽活不下去啊！你讓媽媽怎麽活？”

雷曉佳吸吸鼻子，她又抹了一把淚，“你快點轉述，林梵我告訴你，你就是個電話的作用，你快點給我轉述。”

林梵扭頭看窗外，咬了咬牙才壓抑住情緒，“嗯，你說吧。”

“你們必須好好活著，你們要不好好活著我永世不得超生，我在地獄也受苦。”雷曉佳兇她，“快點告訴他們。”

林梵重覆了一遍。

“今天有個快遞，希望你們能收到，是我訂的，聖誕節快樂。”雷曉佳想去碰觸母親，可她碰不到，目光渴望的看著床上的人，“你們好好活著，媽媽，你一定要好好活著。”

林梵沒有轉述，她似乎聽到了雷曉佳的聲音，擡頭看向雷曉佳的方向，“佳佳，我聽到了。”

“那你就跟我聽著，你和爸都要好好活著！好好的活著。”在這個時候什麽話都顯得蒼白，“讓警察給我做屍檢，身體交給他們，人死不過一捧灰，身體對我來說沒用，我的靈魂在這裏。都幹凈了，我才能安心的走。媽媽，對不起，我太任性了，我不是個乖孩子。若有來世，我還想做你的孩子。你和爸爸要努力了，說不定過幾年我又回來了。”

林梵的電話響了，她抹了一把臉出去接電話。電話是秦峰打過來，林梵接通，嗓子還有些啞，“秦峰。”

“哭過了？”

“嗯，我帶雷曉佳過來，她太可憐了。”林梵捂著臉，“我舍不得，她才十七歲——”

“世事無常。”秦峰說，“下午我有事，不能去案發現場了，你不要自己去。”

“為什麽？”

“不準去，那不是尋常的鬼魂。”秦峰說，“晚上回去再和你說。”

“——好。”

掛斷電話，林梵剛要回去一轉身就看到雷曉佳，她低著頭站在走廊上，“我媽媽同意了，應該很快就會通知警察吧。”雷曉佳說，“現在你要去哪裏？”

林梵也有些迷茫，搖頭，“不知道。”

“你原本打算去哪裏？”

“學校圖書館。”林梵看著雷曉佳的眼睛，“我想弄清楚誰殺了你，那個紅衣女鬼是誰，她是幹什麽的！”

雷曉佳的臉瞬間就變了，她抱著頭，目光兇狠，“我說了不準去！你不準去！你會死的，她很可怕會殺人，你為什麽要去圖書館？你又不是警察。”

“雷曉佳？你怎麽了？”

她的面部扭曲，林梵跑過去想要抓雷曉佳，她往後退。臉上又變成了哭，幾乎是哀求，“你別任性，你要好好活著，你別死。你活著，你幫我好好看看這個世界。那個圖書館不是你能去的地方，她會殺了你，她很可怕……很可怕。”

雷曉佳為什麽那麽怕？她在死前經歷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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