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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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齊屏住了呼吸。
在顏謹發燒的那個晚上，她就隱約猜到了這個故事的結局，但是當她真正地從顏謹口中聽到轉述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感到驚訝和無限的惋惜。
“可以問一下……是什麽原因嗎？”宋齊握緊手裏的杯子，小心翼翼地開口。
“抑郁癥。”顏謹苦笑了一聲，“他從本科畢業的時候就患上了抑郁癥，可是碩士期間我卻沒有發現。最後等我察覺，已經工作很久了，來不及了。”
宋齊不知道怎麽安慰顏謹，也不知道該怎麽評論這個悲劇故事。她伸出左手，緩緩地搭在他的胳膊上，然後慢慢拍了兩下。
“最開始的時候，我根本想象不到他那樣的人會與這種病掛鉤。在我面前，他一直都是帶著笑的，遇到了問題也從來不會害怕，各種各樣的困難到了他手裏似乎都能輕易地迎刃而解。現在想想，還是我太不了解他。我把他當做是好友，卻沒能走到他心裏去。”顏謹說起那段經歷，話語中總是帶著自責的語氣。
“我不清楚來自哪方面的壓力成為壓倒他的最後一根稻草。我見過他的父母，叔叔阿姨看起來都是慈祥和藹的，我還跟南洲開過玩笑，說羨慕他有那麽好的爸爸媽媽。他當時只是隨意笑了笑，我以為他是謙虛，可其實不是。”顏謹嘆了口氣。
“他的父母會把自己的意志強加給他，從小到大他自己本身想做的事情一件都沒有做過，就算上了大學也是遠程遙控。參加什麽社團，報名什麽比賽，甚至選哪門課，都是父母直接命令他去做的。分數要求也是有的，如果低於90分，那麽回家後迎接他的便是打罵。”
“在我們讀大三的時候，他喜歡上了一個女生。那個女生是隔壁傳媒學院的，很優秀，也是個實打實的學霸。可是他的父母知道以後，硬是說那個女生的專業不好，放在古代就叫‘戲子’，還說了很多更難聽的話，逼著他分了手。畢業以後，他第一次自己選擇，在沒有經過他父母的同意下去了想去的公司，結果父母基本天天都會打電話過來教訓他。不過後來看在他發展很好，薪資水平也不差的情況下，責罵也輕了一些。”
“也許這會成為一個好的開端呢？”宋齊說道，“讓他可以慢慢擺脫原生家庭的控制。”
“可事情的發展根本沒有那麽如意。”顏謹說道，“那時候因為他在工作上做得太好，太顯眼了，帶他的老員工表面上對他好，其實暗中給他使了不少絆子。有一次讓他在公司一個很重要的項目上栽了跟頭，雖然他及時補救沒出什麽大亂子，但是對他一個完美主義者來說，還是一次難以接受的失敗。他想給父母打電話，想聽到父母的安慰，結果換來的只是父母的抱怨。說他現在都是自找的，如果當時他們的話，就絕對不會這麽丟臉。”
宋齊的訝異已經不能用語言形容了，她甚至在心裏默默雙手合十，感謝某位神仙幫助她投了個好胎。
“這樣的事情還有很多，所以最後在他完美地做完公司的一項案例後，就跳樓了。”顏謹想起那個夜晚，手還是會顫抖，“我知道這一切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還記得那個幽暗的晚上，顏謹陪著李南洲在樓頂，手緊緊拉著對方的胳膊，陪他說了一晚上的話，求他不要想不開。
可是李南洲卻說他是想開了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整整一個通宵，到天快亮的時候，顏謹的手都是麻木的。
李南洲拍拍他的肩膀，說謝謝他，他想好了，不會跳了。
顏謹的精神也支撐到了極限，聽到他說不跳了，手就松了一下。就這麽一秒鐘，李南洲就樓頂掉了下去。
留下已經呆楞的顏謹，仿佛還聽到風裏南洲的聲音。
他說這一晚上是他最快樂的晚上。
顏謹趴在頂樓往下看，樓下已經聚滿了人，大家打電話叫來110和120.
110為了排除他殺，還把他帶到警局去問話。
對於去警局這一部分的記憶已經模糊不清，但是南洲縱身跳下去的那一瞬間卻永遠地刻在了腦子裏。PTSD也是從那一刻開始得的。
但是這一部分，他不想對宋齊說，也不想讓宋齊知道。今天他之所以願意把南洲的事情講出來，無非是想讓宋齊知道在這個世界上，人無完人，每個人都有自己本身的模樣。不要刻意為了外在，為了別人的看法而去強求自己。
他也想讓宋齊知道，如果她遇到了什麽，他永遠是願意並且可以幫她分擔的那一個人。
“宋宋，苦難和缺點是人都會有的，但並不是所有苦難都是需要你一個人去感受去承擔，也並不是所有的缺點都一定要被改正。外表越完美的人，需要承受的壓力就越大，與其那樣，不如就當個不完美的普通人。”顏謹握住了搭在他胳膊上的那只纖細的手，“宋宋……”
顏謹還想說什麽，卻被Tobias的聲音打斷了：“Hey！顏謹，先過來一下，老板臨時叫你有事。”
“宋宋，等我回來。”顏謹輕輕拍了她的手。
宋齊點頭。
也許今天是個適合吐露真心的日子。她這樣想著。
“抱歉，占用了你的情郎。”Tobias走過來，調笑道。
宋齊搖了搖頭：“沒關系。”
她頓了頓，問Tobias道：“學長與李南洲的事，你也知道嗎？”
“他對你講了？”Tobias一下放大了眼睛。
“是……”
“聽完後很憂傷對吧，”Tobias說道，“我和南洲也算是好友，當年我聽到這個故事的時候比你還憂傷。不過好在，顏謹已經慢慢走出來了，這都要感謝你。你和其他的孩子還真是不一樣。”
“什麽孩子？”宋齊疑惑。
“顏謹這些年來總會幫助患有抑郁癥，或者是有抑郁傾向的後輩，是發自真心，不求回報的那種幫助。這些孩子中有在他的幫助下痊愈的，也有沒能走出來的，但是卻沒有一個人像你一樣，能讓他慢慢擺脫南洲的影子。”
宋齊的手很不自然地頓了一下：“他第一次見我的時候，一定覺得我……很不開朗吧。”
宋齊多想了，但是Tobias卻缺了心眼：“哎，他跟我形容的是，你有時候和南洲的樣子很像，所以當時他對你的關心簡直是我見過最強的。”
“這……這樣啊。”宋齊忽然心很亂，“那個，我突然想起來我還有事沒做，先走了，一會兒你幫我給學長說一聲。我就不給他打招呼了。”
“行，沒問題。”Tobias以為自己做了好事，還很得意地吹了個口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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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顏謹發燒的那個晚上，她就隱約猜到了這個故事的結局，但是當她真正地從顏謹口中聽到轉述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感到驚訝和無限的惋惜。
“可以問一下……是什麽原因嗎？”宋齊握緊手裏的杯子，小心翼翼地開口。
“抑郁癥。”顏謹苦笑了一聲，“他從本科畢業的時候就患上了抑郁癥，可是碩士期間我卻沒有發現。最後等我察覺，已經工作很久了，來不及了。”
宋齊不知道怎麽安慰顏謹，也不知道該怎麽評論這個悲劇故事。她伸出左手，緩緩地搭在他的胳膊上，然後慢慢拍了兩下。
“最開始的時候，我根本想象不到他那樣的人會與這種病掛鉤。在我面前，他一直都是帶著笑的，遇到了問題也從來不會害怕，各種各樣的困難到了他手裏似乎都能輕易地迎刃而解。現在想想，還是我太不了解他。我把他當做是好友，卻沒能走到他心裏去。”顏謹說起那段經歷，話語中總是帶著自責的語氣。
“我不清楚來自哪方面的壓力成為壓倒他的最後一根稻草。我見過他的父母，叔叔阿姨看起來都是慈祥和藹的，我還跟南洲開過玩笑，說羨慕他有那麽好的爸爸媽媽。他當時只是隨意笑了笑，我以為他是謙虛，可其實不是。”顏謹嘆了口氣。
“他的父母會把自己的意志強加給他，從小到大他自己本身想做的事情一件都沒有做過，就算上了大學也是遠程遙控。參加什麽社團，報名什麽比賽，甚至選哪門課，都是父母直接命令他去做的。分數要求也是有的，如果低於90分，那麽回家後迎接他的便是打罵。”
“在我們讀大三的時候，他喜歡上了一個女生。那個女生是隔壁傳媒學院的，很優秀，也是個實打實的學霸。可是他的父母知道以後，硬是說那個女生的專業不好，放在古代就叫‘戲子’，還說了很多更難聽的話，逼著他分了手。畢業以後，他第一次自己選擇，在沒有經過他父母的同意下去了想去的公司，結果父母基本天天都會打電話過來教訓他。不過後來看在他發展很好，薪資水平也不差的情況下，責罵也輕了一些。”
“也許這會成為一個好的開端呢？”宋齊說道，“讓他可以慢慢擺脫原生家庭的控制。”
“可事情的發展根本沒有那麽如意。”顏謹說道，“那時候因為他在工作上做得太好，太顯眼了，帶他的老員工表面上對他好，其實暗中給他使了不少絆子。有一次讓他在公司一個很重要的項目上栽了跟頭，雖然他及時補救沒出什麽大亂子，但是對他一個完美主義者來說，還是一次難以接受的失敗。他想給父母打電話，想聽到父母的安慰，結果換來的只是父母的抱怨。說他現在都是自找的，如果當時他們的話，就絕對不會這麽丟臉。”
宋齊的訝異已經不能用語言形容了，她甚至在心裏默默雙手合十，感謝某位神仙幫助她投了個好胎。
“這樣的事情還有很多，所以最後在他完美地做完公司的一項案例後，就跳樓了。”顏謹想起那個夜晚，手還是會顫抖，“我知道這一切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還記得那個幽暗的晚上，顏謹陪著李南洲在樓頂，手緊緊拉著對方的胳膊，陪他說了一晚上的話，求他不要想不開。
可是李南洲卻說他是想開了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整整一個通宵，到天快亮的時候，顏謹的手都是麻木的。
李南洲拍拍他的肩膀，說謝謝他，他想好了，不會跳了。
顏謹的精神也支撐到了極限，聽到他說不跳了，手就松了一下。就這麽一秒鐘，李南洲就樓頂掉了下去。
留下已經呆楞的顏謹，仿佛還聽到風裏南洲的聲音。
他說這一晚上是他最快樂的晚上。
顏謹趴在頂樓往下看，樓下已經聚滿了人，大家打電話叫來110和120.
110為了排除他殺，還把他帶到警局去問話。
對於去警局這一部分的記憶已經模糊不清，但是南洲縱身跳下去的那一瞬間卻永遠地刻在了腦子裏。PTSD也是從那一刻開始得的。
但是這一部分，他不想對宋齊說，也不想讓宋齊知道。今天他之所以願意把南洲的事情講出來，無非是想讓宋齊知道在這個世界上，人無完人，每個人都有自己本身的模樣。不要刻意為了外在，為了別人的看法而去強求自己。
他也想讓宋齊知道，如果她遇到了什麽，他永遠是願意並且可以幫她分擔的那一個人。
“宋宋，苦難和缺點是人都會有的，但並不是所有苦難都是需要你一個人去感受去承擔，也並不是所有的缺點都一定要被改正。外表越完美的人，需要承受的壓力就越大，與其那樣，不如就當個不完美的普通人。”顏謹握住了搭在他胳膊上的那只纖細的手，“宋宋……”
顏謹還想說什麽，卻被Tobias的聲音打斷了：“Hey！顏謹，先過來一下，老板臨時叫你有事。”
“宋宋，等我回來。”顏謹輕輕拍了她的手。
宋齊點頭。
也許今天是個適合吐露真心的日子。她這樣想著。
“抱歉，占用了你的情郎。”Tobias走過來，調笑道。
宋齊搖了搖頭：“沒關系。”
她頓了頓，問Tobias道：“學長與李南洲的事，你也知道嗎？”
“他對你講了？”Tobias一下放大了眼睛。
“是……”
“聽完後很憂傷對吧，”Tobias說道，“我和南洲也算是好友，當年我聽到這個故事的時候比你還憂傷。不過好在，顏謹已經慢慢走出來了，這都要感謝你。你和其他的孩子還真是不一樣。”
“什麽孩子？”宋齊疑惑。
“顏謹這些年來總會幫助患有抑郁癥，或者是有抑郁傾向的後輩，是發自真心，不求回報的那種幫助。這些孩子中有在他的幫助下痊愈的，也有沒能走出來的，但是卻沒有一個人像你一樣，能讓他慢慢擺脫南洲的影子。”
宋齊的手很不自然地頓了一下：“他第一次見我的時候，一定覺得我……很不開朗吧。”
宋齊多想了，但是Tobias卻缺了心眼：“哎，他跟我形容的是，你有時候和南洲的樣子很像，所以當時他對你的關心簡直是我見過最強的。”
“這……這樣啊。”宋齊忽然心很亂，“那個，我突然想起來我還有事沒做，先走了，一會兒你幫我給學長說一聲。我就不給他打招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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