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國當天，顏謹提前幫宋齊買好了機場大巴的車票，在Hellen公寓區外面的公交站等她。

宋齊這次只拎了個小行李箱，一身輕松。這是她第一次在學期的中間翹課回國，還可以去照顧媽媽兩天，心裏的激動興奮都寫在了臉上。什麽恐飛呀，暈機呀，全都消失不見。

“證件都帶齊了嗎？”顏謹溫柔地問道。

宋齊拍了拍自己的背包：“放心吧，都帶著了。”

機場大巴適時停靠，兩人帶著行李坐上了車。

臨近周末，卑爾根的魚市碼頭上停靠了許多私人游艇。這是屬於挪威人的閑暇時光，一家人坐在游艇上吃點小菜喝點香檳，或者幹脆來個游艇party，幸福指數不知道飆升到幾重天去。

宋齊靠窗坐著，看著外面碼頭的風景，嘴角保持上揚。顏謹就坐在她身旁的座位上，偶爾偷瞄一眼，然後回過頭自己悄咪咪樂半天，跟昨天去看心理醫生的那個顏謹簡直判若兩人。

快下車的時候，顏謹看了看手表：“咱們來得有點早，過了安檢以後找個地方歇一下吧？今天要在天上過十個小時呢。”

宋齊爽快地答應。

這次他們乘坐的是北歐航空，第一程從卑爾根到哥本哈根，第二程從哥本哈根到N市。

第一程的起飛時間臨近中午，短程小客機又不給經濟艙提供午餐，所以顏謹在購票的時候就直接買了商務座。

連著幾天都沒休息好，坐上飛機以後宋齊倒是安了心，吃完飯靠在靠背上不到十分鐘就睡著了，睡到下飛機的時候還是迷迷糊糊的。

“背包背好，”顏謹看著宋齊懵懵的模樣忍不住笑道，“出了挪威可就沒那麽安全了。”

“好，好。”宋齊嘴上答應著，用手揉了揉眼睛，然後看也不看就把背包往肩膀上一甩，跟在顏謹身後下了飛機。

“想喝點什麽嗎？中間轉機要等兩個多小時。”顏謹問道。

宋齊私下看了看各個咖啡店的價目表，連忙搖頭：“不用不用，剛剛在飛機上都喝飽了。學長等我一下，我去趟衛生間。”

一轉身，卻正撞在另一個旅客身上。

“抱歉抱歉。”宋齊有些不好意思，趕緊低頭跑了，生怕被顏謹看笑話。

她今天沒有化妝，從衛生間出來洗洗手，順便抹了把臉，還左右看了看自己的發型是否整齊。

沒想到向左一轉就傻了眼——她的背包拉鏈是開的。

剛好身後的一位北歐妹子這時也走上前來提醒她沒有拉住背包。

她立刻把包放在洗手臺上，往裏一看，心登時涼了大半。她檢查了背包的所有口袋，都沒有看見錢包的身影。

“你還好嗎？”身後的北歐妹子問候道。

“錢包！有人偷了我的錢包！”宋齊瞪大了眼睛。

“先別著急，你的飛機是什麽時候的？”北歐妹子問道。

“還有兩個小時。”

“那還有時間！你可以去嘗試找一下機場的安保。”妹子建議道，還順便小聲補了一句，“雖然可能沒什麽用。”

宋齊再次檢查了一遍，電腦還有其他電子產品都還在，唯獨沒有了錢包。她抱著背包跑出去，幾乎是百米沖刺去找安保，在找安保的路上還左顧右盼希望瞧見誰的手裏握著類似錢包的東西。

她的錢包如果只按價值來算那並不值錢，裏面總共不過八十挪威克朗的現金，其他全都是銀行卡，及時鎖定就可以。但是那裏面還裝著證件，包括在身份證和在挪威的居留卡。沒了這些東西，估計一周以後入境都困難，肯定會耽誤行程。

可是現在機場人太多了，而且小偷極有可能已經混著人流出了海關。

顏謹應該還等在原地，宋齊想著，如果自己真的丟了全部的證件，她都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跟顏謹交代。這次回國的機會是顏謹努力幫自己掙來的，可自己卻……

雖然理智上她並不想哭，但是情感上卻已抑制不住蓄滿了眼淚。

她幾乎是帶著哭腔對機場安保解釋事情，但是安保卻表示調看監控需要走一系列流程，還取出一張單子讓宋齊去旁邊慢慢填寫。那張單子上要求失主填寫各種各樣的信息。

照這個流程走完，飛機都從北歐飛到莫斯科了。

“宋宋，宋宋！宋齊！”身後傳來顏謹的聲音。

宋齊擱下筆回頭，又低下頭：“學長，對不起，我……”

還沒等宋齊解釋情況，顏謹就打斷道：“別著急，我猜你在找這個。”他晃了晃手裏的錢包。

“學長在哪看見的！”宋齊驚呼，從顏謹手裏接過錢包看了看，除了現金缺了五十克朗以外，沒有任何損失。

“剛剛故意撞你的那個人偷摸你的包，我看見了。”顏謹順了順氣，“我把錢包拿回來還喊了你兩聲，結果你溜地那麽快，硬是沒聽見。我就說等你從衛生間出來再給你，接過我就去接杯水的工夫，你就又跑了。”

“謝謝學長！謝謝！我以為在機場裏沒有事很安全，所以就……”

“沒關系，這次遇到了，下次註意就行。”顏謹微笑道，“現在北歐的客流量越來越大了，跟十年前的北歐沒法比。女孩子一個人出門在外，隨時隨地都得小心。”

宋齊抱緊錢包乖乖點了點頭，愧疚道：“抱歉，我好像總是給你添麻煩。”

“這哪裏算麻煩了，”顏謹突然拿出了大哥哥的架勢，安慰宋齊道，“我比你大，又比你早出來這麽多年，照顧你是應該的。難道還讓你留在這裏相信他們的安保不成？”顏謹右手搭著外套拿著水杯，左手招呼著宋齊，“走吧，我剛剛看到登機口那裏有座位。”

伴隨著顏謹的安慰，錢包小插曲就算過去了。

不過不知道顏謹是不是故意的，這次飛機的座位和他們上次在飛機上見面的時候一模一樣。並且這一次，顏謹也還是把自己的公務包放在前排座位底下，又幫宋齊把背包塞進行李架。

“學長有沒有覺得，稍微有一點點回憶感？”宋齊笑道。

“什麽回憶感？”顏謹明知故問想要逗一逗宋齊。

“沒什麽沒什麽。”宋齊以為顏謹忘了，立刻否認三連。

過了半分鐘，她聽到顏謹說：“有的。”

“有什麽？”宋齊不確定地問道。

“回憶感。”

顏謹對著她笑，宋齊只覺得羞得想往座位底下鉆。

這個顏謹學長！平時看起來一本正經的，沒想到調戲起人來也是一把好手！

飛機四平八穩地起飛，面前的小屏幕上顯示著航線。

宋齊抵擋不住困意，跟顏謹交代了一下吃飯的時候叫醒她，然後就渾然睡去。留下睡不著的顏謹實在無聊，叫來空姐買了兩個小時的機上WIFI翻看翻看財經新聞。

然而當飛機起飛五個小時後，顏謹還是毫無睡意，旁邊的宋齊已經呼吸平穩進入深睡狀態。

他知道自己的這種狀態是PTSD的反彈現象，但正是因為他清楚地了解自己的身體，所以無力感便越強。

他悄悄從自己的公務包中取出醫生開的藥，像是擔心被宋齊發現一般迅速吃了藥，接著戴上了眼罩，想要入睡片刻。

終於，在臨吃第二頓飛機餐前，顏謹睡了半個小時。雖然睡得並不安穩，還連著做了好幾個夢。

在夢裏，他的本科同宿舍好友李南洲拍著他的肩膀，笑著對他說：“你放心，我不跳了。都這麽久了，我也想通了。”

可是他剛一放手，李南洲就不見了。

夢境一轉，變成了和宋齊一起坐在學校側門，靠著海的小石椅上。宋齊因為媽媽的病而一直忍不住哭泣，他坐在一旁不知所措。

忽然，夢裏的宋齊擡頭看他：“學長，你是沒法幫我的，自然也沒法幫南洲。”

顏謹正想要對宋齊解釋，卻忽然發現石椅上只剩自己一個人了，連路燈都滅了。他想大聲地喊宋齊，一用力，就醒了。

“學長？”

聽到了宋齊的聲音，顏謹“倏”地坐起身來，眼睛裏還帶著驚慌和焦急，直到確認自己現在還在飛機上，宋齊就在自己身邊，才慢慢放下心來。

他打開瓶子抿了一口水，問宋齊道：“怎麽了？”

“學長沒事吧？”宋齊關切道。

“沒事，就是睡著了。”

“哦，我就是想說，剛剛空姐送來了早餐，我看你沒醒就自作主張給你要了葡萄汁。”

“好的，謝謝。”顏謹還沒能完全從剛才的夢境中緩過來，手微微顫抖著點開了面前的小屏幕，“就快到了。”他輕聲道。

“是呀！就快到了。”宋齊興奮道。

“如果以後遇到什麽問題，找我，別猶豫好嗎？”顏謹沒頭沒尾地突然來了一句。

“什麽？”宋齊懷疑自己聽錯了。

“沒什麽，”顏謹直覺自己失態，“吃飯吧。”

宋齊有些莫名其妙，心想顏謹剛才一定做了什麽很不好的夢。

飛機落地後顏謹又恢覆了常態。他把這一路的行程安排得特別好，什麽時候到哪，應該坐幾點的車，到酒店入住又應該是幾點全都清晰地寫在了行程規劃表上。給宋齊的任務分配也相當合理，甚至連她什麽時候去醫院看媽媽，到時候應該坐哪個車都寫得明明白白。

宋齊覺得，如果她將來能成為公司的高管，顏謹這樣的職員絕對是理想型中的戰鬥機。

“學長做事真是太周到了。”宋齊發自內心地感慨道，“如果將來我也能像學長一樣，我父母肯定就放心我一個人在外面闖蕩了。”

“我覺得你現在就挺好的，不必急著去像誰。”顏謹微笑，“不過叔叔阿姨不管你將來什麽性格，都不會有放心的時候的。”

“這倒是。”宋齊做了個鬼臉。

“今天咱們就先到酒店休息吧，倒一倒時差。明天早上約了客戶十點見，估計要麻煩你早起準備一下了。”

“不麻煩，應該的。”宋齊應下。

顏謹進了房間以後，除了問宋齊吃什麽以外，基本一整天就再沒出來。心理醫生算著時差準時給他打來了電話，問他有沒有異常情況，有沒有按時吃藥或者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顏謹如實講了些情況，讓醫生不要擔心，沒聊多久就掛了電話。

他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努力收拾好自己的情緒。這段時日他還需要帶著“精英”的外殼，讓宋齊看到自己最完美的一面。至於那些陰暗沒有陽光的角落，他一定會藏好，盡可能地不讓宋齊發現任何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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