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你和顏先生也開始做調研了。”前兩天的分工很明確地說了顏謹宋齊負責國內部分，Tobias和Daniel負責挪威部分。

現在挪威這邊進展飛速，中國部分沒道理停在原位。

“就快了，現在前期準備工作基本完成。再過兩天要回國一趟，跟中國的客戶進行具體溝通。”

這個操作雖然讓Daniel不爽，只要他想起宋齊要和顏謹獨處一周就莫名煩躁，但卻是在他的意料之中的，於是他問宋齊道：“從這裏飛去中國是不是得十個小時？我之前去過日本，飛得人好累的。”

“差不多，算上轉機可能得十一二個小時。不過沒關系，我這兩年都飛習慣了。在飛機上還能期待一下飛機餐。”宋齊發了個笑臉過去。

“Super cool！”Daniel回覆道，“你可以順路回家吃點你想念的美食啦！”

“那些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要把事情辦好，不耽誤咱們的進度。”話是這麽說了，可宋齊心裏還是為了能回家而興奮，N市離自己家很近，坐大巴也不過一個半小時，她甚至想著自己可以用兩天不眠不休換一個陪伴媽媽的下午。

作為標準的話題終結者，宋齊把話說得這麽官方，任是開朗如Daniel也不知道再用什麽詞來套近乎了，於是也同樣官方地噓寒問暖兩句就結束了對話。

不過在他關屏的一剎那，宋齊又給他發來一條消息。他“騰”地一下就從電腦椅的靠背上彈起。

“對啦，我忘記你上次說喜歡中國哪個牌子的調料來著？我這回回國幫你看看。”

Daniel的手機屏幕上反射出他的笑臉：“好像是叫十三香還是什麽，還有你上次做飯放的那個辣味的調味料……”

宋齊盯著Daniel的一大段描述看了半天，終於明白過來這孩子要的是牛油火鍋底料和豆瓣醬。

“沒問題！都給你帶！”宋齊答應地無比爽快。

另一邊的顏謹則在出差前一天請了假，因為要去看Tobias很早之前幫他預約的心理醫生。

在這裏，排隊等醫生很常見，像顏謹這樣半個月就看上病的都還算不錯。但是與這麽長時間等待相配的治療條件也是極好的，醫院的人性化建設幾乎考慮到了所有病患的全部需求。

如果你不知道某個科室怎麽走，路上隨便問一個小護士甚至是過來檢修電路的工人，他們都會熱心地把你帶到你預約的醫生面前。

“哦，顏先生，說實話我沒想到我們會在這裏再次見面，”顏謹的心理醫生詫異道，“先前你恢覆地很好，也很快。”

“其實我也沒有想到，”顏謹雙手交疊，有些不安地動了動拇指，“前兩天確實很難受，不過最近已經稍微好一些了。”

“那我應該為我們的公共醫療系統的效率說句抱歉。”醫生感受到了顏謹的緊張，所以開著玩笑試圖讓氛圍輕松一些，“可以跟我說說前段時間發生了什麽嗎？還做噩夢嗎？”

“我先從其他地方說起吧，醫生您還記得我之前說過的那個女孩嗎？”顏謹說道。

醫生溫和地笑道：“哦，我猜是你的白雪公主。”

顏謹也笑了：“對，就是她。今年聖誕節前後，我終於和她認識了。很巧合地，她剛好承做我們公司的項目。”

“那可真是奇妙的緣分。”醫生對顏謹的故事表現出好奇，“你沒有繼續發展一下？”

“我當然不會放棄這個機會，”顏謹揚了一下眉毛，“可是……我發現她好像哪裏有一些變化。”

“是和你想象中的性格很不一樣嗎？”醫生問道。

“我不知道該怎麽說，”顏謹的手在他自己都沒註意到的情況下慢慢收緊，“首先我認為我是一個對別人情緒體察很敏感的人，所以我覺得她的變化可能來源於一些外部因素。我很害怕她和南洲一樣，把所有不好的事情都歸責於自己。”

“所以，你是擔心這個女孩會帶有一些，呃嗯，抑郁情緒嗎？”醫生盡可能選擇一些委婉的表達。

“是的。”顏謹的回答很肯定，“前段時間她的母親患了重病，但是她由於經濟因素沒能在第一時間回國，而我也沒能馬上幫到她。”

“你覺得這個責任在你？”醫生問道。

“多少，會有一點這樣的感覺。”

醫生微微點了點頭：“好的，還有其他情況嗎？比如你和這個女孩的感情進展順利嗎？”

“這也是我想說的。現在除了我之外，還有另外一個優秀又開朗的德國男生在追求她。我雖然不想放手，但是也會經常覺得也許像他那樣開朗的人才更適合她，而不是我這樣陰沈沒有生氣的人。”顏謹的臉上不再有平日裏對著宋齊時和煦的笑，他的嘴角是平的，看上去就覺得讓人難以靠近。

“你是從什麽時候再次開始做噩夢的？就以你說的這些事件為劃分。”

顏謹看了看斜上方，黯然道：“大概是從我知道她媽媽生病住院時開始的吧。”

“噩夢是關於她還是關於南洲？”

“都有，有時候還會把場景弄混，所以我上個禮拜還吃了好幾天的助眠藥。”

“那剛才你說這兩天好一些了，是指這種不好的感覺和噩夢在逐漸消失嗎？”

“並不是，”顏謹搖搖頭，“這些都沒有消失，只是會在看到她開心的時候忘卻一段時間，或者某一個晚上不用助眠藥也可以安睡。不過如果我將來還是這種狀態的話，我想我會重新考慮自己到底適不適合追求她。”

醫生在診療本上寫下了很多內容，然後放下筆，摘下眼鏡。

“顏先生，在這次治療之前，我想再次跟你聲明一個問題，這個問題在去年你第一次來我這裏治療的時候我也曾說過，”醫生說道，“把一個人當做治療的希望是很危險的，因為但凡這個人由於什麽原因不能和你想象中的形象相符，病情就會有極大概率發生反彈。眼下發生的情況我覺得跟那個女孩有很大關系，我希望你能對除了她之外的其他事情也感興趣，或者培養一些興趣。”

顏謹點頭：“我明白。”只是不太可能。

“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是可以被治愈的，顏先生要有信心。”醫生說道。

“謝謝。”

最後，醫生對他進行了催眠治療，並重新給他開了一些口服藥物。等他走後，又給Tobias打了電話。他曾是Tobias高中和大學時期的朋友。

“顏先生病情反覆，比你跟我說的可能還要嚴重一些。這些反覆與那個女孩的情緒狀態有直接的關系。”醫生直接道，“如果說去年這個女孩是顏先生的良藥，那麽現在可能恰恰相反，或者樂觀一點的話，他們處於磨合期，將來是往好的還是壞的方向發展都很未知。他難道就沒有對其他任何事情感興趣？”

“我沒辦法跟你形容他的狀態，”Tobias也有些為難，“他在工作上從來不會出現任何失誤，在下班後同事間的聚會上不會讓其他人看出任何問題，哪怕是一起爬山或者游泳他都比其他人快。這種性格是天生的。但是我可以感覺得到，他的所有‘完美’都是裝在表面上的。過去六年他明知道自己有PTSD卻還不去看，也不跟任何一個人說，就是因為他無法擺脫南洲的影子。現在好不容易有個可以替代南洲的人出現，他又怎麽可能放棄這個人，轉而去找其他的興趣愛好呢？”

醫生沈默了很久：“不過好在，他沒有再去回避任何關於南洲的場景和話題。這是個很大的進步。”

“我也這麽認為。”Tobias說道，“麻煩你了。”

“沒什麽麻煩的，我的患者，我得負責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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