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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第三場。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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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坐我對面的竟然還帶了家居外套,我靠!哎,你現在走不?”

“走。”丁萱點點頭,臉色有點蒼白。她不敢再回頭,拿起水杯匆匆和同學一起離開。

回到座位上,丁萱將王秋的水杯遞給她,坐下後握緊滾燙的杯壁,依舊感覺身體從裏到外都透著寒冷。

“你怎麽了?”對面的王秋看出她不對勁。

“沒事……”丁萱搖搖頭。

王秋刷刷在稿紙上寫了幾句話,推過來——“咱們院特有名的那個老教授劇作家,拿國家津貼的,好像叫古……記不得名字了,就是坐輪椅的那個,據說要正式封筆了。”

丁萱眉間閃過一絲詫異,迅速寫了個名字推過去。“古常坤教授?我論文正打算寫他的劇作。”

“這麽巧?就是他。我導師是他的弟子,前段時間古教授做心臟搭橋手術,三個孩子統統移民在美國,所以都是弟子守在手術室外的。反正好像說又是心臟病,又是帕金森癥的。”

“我記得他不是上個月才剛剛出了個耗時五年的劇本嗎?我導師也轉發了。”

“是啊,那就是封筆作了。”

封筆……丁萱還記得在大一開學典禮和大四畢業典禮上,她見過古教授。時間果然是無情的。大一時還精神矍鑠滿頭白發的老人,在四年後就坐著輪椅,一頭銀發幾乎掉光。但他依舊沒有放棄工作,甚至演講稿都是自己親自書寫修改。丁萱很是仰慕這位早年遭受文、革壓迫,而後繼續堅持創作,人生幾經起伏的學者。雖說達到古老這樣的人生追求有點太遙遠,但丁萱一直希望自己也能努力朝他靠齊。

她咬咬唇,關掉知網的頁面,轉而去新聞裏搜索古常坤的名字。果然跳出的第一條消息就是“我國著名劇作泰鬥八十高齡宣布封筆”。

而下一條消息是,古常坤的封筆之作話劇《蒼龍》,受到了影視界學院派人士明星的一致追捧。古常坤曾在一所著名影視學校作客座教授,其關門弟子,如今年僅二十七歲的影帝司南在由古老發起的慈善總會上就表示他願意以零片酬重回話劇舞臺,參演《蒼龍》,以謝師恩。

司南……

一個眼神透著憂郁,五官明朗清晰,但笑容卻又很陽光的演員。

院裏不少不打算繼續讀博的同學都已經在各種不同的影視公司實習,有的做電影,有的做舞臺劇,有的做模特經紀,還有的則自己在運營微博做直播賺錢。有些人也曾經見過司南,閑聊時說他很拼命,拍戲從來不用替身,爆炸戲車禍戲統統都是自己親自上陣。能夠這麽年輕大紅大紫,還拿到影帝獎項,不是輕而易舉的。

丁萱突然想起了曾經第一次在市區大熒幕上看到機場擺渡車自燃的消息時……前一條就是司南的手表廣告。

手機突然在桌上振動起來,來電顯示:汪寧。

丁萱拿起手機,幾步小跑出閱覽室,走到了窗邊。

“老師。”

“丁萱啊,你期末考試之後有計劃嗎?”汪寧問。

“還沒。”

“想做兼職嗎?”汪寧說,她知道丁萱一向是自己掙生活費。所以這時候其他要繼續讀博的學生都優哉游哉在宿舍刷劇時,丁萱卻一直在做實習。“市文化劇院,一出話劇排演,缺人手,可薪資不多。但是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就推薦你過去。”

“是古教授的《蒼龍》嗎?”丁萱問。

“你知道?”汪寧訝異,笑道,“有興趣嗎?”

“有興趣。謝謝老師。”丁萱立即說,“麻煩您了。”

“不客氣。”

掛斷電話,丁萱望向玻璃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最近霧霾尤為嚴重,晚上出了十米幾乎看不到人。白天就是霧氣籠罩。

丁萱回頭看向走廊遠處的洗手間。

有些東西,她曾經根本就看不到。

而現在……

她深呼吸了一下,握緊因為寒冷而顫抖的雙手。

看天氣預報,接下來又是連日陰雨了。

作者有話要說: 新的篇章~~

☆、劇院

周六,天氣晴朗的下午。

汪寧帶著丁萱在劇院的內部座談會上見到了年事已高,深居簡出的古老。在場除了劇場負責人,就是話劇屆資深人士,數來數去就是丁萱學歷最低,也並沒有正式位置,只是搬來椅子坐在汪寧身後。本來以丁萱的資歷並不能參加這種會議,只是有汪寧在,大家便也默許了。

古教授依舊是坐著輪椅,戴著助聽器,帕金森的癥狀已經顯出來,端著茶杯的手不住地顫抖,但一雙眼睛卻依舊清明,話雖不多,句句在理。古老在場主要是聽大家商議,代理他向各位協商的是一位四十多歲,身材清瘦的助理,臉頰微微凹陷,鼻梁上架著一副黑框眼鏡,有種八十年代文人的感覺,一絲不茍,特別嚴肅。

他身邊坐著的是市話劇院院長,四十五歲上任院長,如今五年有餘,卻看著比實際年齡年輕,,國字臉,氣度特別儒雅,談吐不緊不慢,讓人容易聯想到詩詞書畫之類的東西。

座談會的主要中心就是話劇《蒼龍》,從選角到開演售票,無話不談。院方自然是希望多請古老的那些演員弟子,以期票賣得紅火,而汪寧這邊的學院派則是更希望為自己學院的學生爭取更多的機會,當然學生的價格比起明星來說要便宜得多。

丁萱的手機振動起來,她連忙劃掉了來電。

汪寧靠到椅背上,一眼掃到了她手機屏幕上飛快劃掉的“段律銘”三個字。“你出去接電話吧。”

“謝謝老師……”丁萱紅了臉,把筆記本放下,拿著手機出門。

“你還在劇院?需要多長時間?”電話一通,段律銘便問道。

“也就一個小時吧,快談完了。”丁萱回頭朝辦公室看看,“怎麽了?”

“我在後門口等你。”

“哦,好。”丁萱楞了一下。

話音剛落,那邊就把電話掛斷了。

“裘院長在這裏開會?”樓梯口匆匆上來一個婦女,語氣很沖,打斷了丁萱的出神。

“是的。”丁萱點點頭。

來人皺了皺眉,似乎在考慮什麽大事,猶豫不決。她頭發有點亂,大概是被風吹得。穿著一身黑色呢子,呢子上還起了球,沾著頭發。臉有些老相,再加上不註意保養,更加顯得眼袋深,皺紋重,臉色發黃。

婦女誇著個包,徘徊幾步後上前伸出手,終於下定決心一般要敲門,但最後還是停住了。

“您……有什麽可以幫您的嗎?”丁萱試探著問。

沒想到這人眼皮一擡,眉毛一橫。“少跟我套近乎。”又道,“你進去跟姓裘的說一聲,叫他回辦公室見我。”說完,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丁萱覺得這人真是太莫名其妙了,但進屋後,還是小聲給裘院長傳達了這個消息。

聽到這話,裘院長臉色頓時很難看,擺了擺手。“不用理她。”說完,繼續開會。

回到座位,汪寧拿著劇本低聲問她。“裘院長老婆來了?”

“那是院長老婆啊?”丁萱詫異地瞪大眼睛。

“如果看著比院長大十歲,那就是了。”汪寧篤定地點點頭,眼裏閃過一絲憐憫。丁萱下意識地覺得,這憐憫是為裘院長,而不是他老婆。汪寧和裘院長算是從本科就認識的師兄師妹,關系一直不錯。

半個多小時後結束會議,裘院長和兩個副院長一起,送大家出門,古教授已經乘坐專車離開。

“汪寧你下個本子有什麽打算?寫給話劇吧,我親自給你排。”裘院長邊走邊說。

“寫話劇太累了,費精力,”汪寧嘆了口氣,“我現在的目標是掙錢,還是寫電視劇輕松些。”沒辦法,在大城市養孩子的壓力太大。

“上次我聽到老餘說……”裘院長放低了聲音,笑起來眼角的紋路很柔和。

老餘就是汪寧的老公。既然說到家事,那就不是丁萱能探聽的範圍了。她禮貌地跟他們告別,正好已經看到了路邊不遠處段律銘的車。

轉身一路跑過去,她的心情很雀躍。看到段律銘開車門下車,她生生剎住了突然好想撲進他懷裏的想法。

“導師還在這兒呢,要送她回去嗎?”丁萱跑得有點岔氣,一手按著腰,一手把散開的圍巾再繞到肩頭。

“跟你導師說話的是誰?”段律銘望著那邊,微微瞇著眼睛。

“裘院長啊,市話劇院的。”丁萱不假思索地說。

段律銘站在沒動,視線也沒動。

“怎麽了?”丁萱好奇回頭看去。

“你還記得,我可以看到……命數這種東西嗎?”段律銘淡淡開口。

丁萱點點頭,正欲開口問話。“你是說——”臉色卻突然刷白。

說時遲那時快,不久前在樓上見到的那個女人突然從劇院大門內沖了過來,手裏寒光一閃。

與周圍人尖叫聲一同迸發的,是邱院長後頸噴薄的鮮血。

裘院長的表情很震驚,似乎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一手摸到後腦勺,然後就倒了下去。汪寧抹了一把臉上的血,頓時跪倒在地,她沒有尖叫,事出突然卻奇異地鎮定,用手緊緊捂住了師兄後頸的刀口,而從丁萱的角度看去,她渾身都在顫抖。

保安沖上來反手扣住了依舊拿著刀的女人,她神色茫然,突然腿一軟,拉扯著嗓音哭叫出來。

幾乎同時,丁萱迅速回頭,一把拉住段律銘的胳膊。“救人!”見他紋絲不動,語氣急促道,“趕緊救人!”

段律銘終於大步朝那邊走過去,一邊走一邊脫下外套,吩咐丁萱。“打120,順便報警。”

十分鐘後,呼嘯而來的救護車載上了已經昏迷失血休克的裘院長,臉色慘白卻還是堅持幫忙的汪寧,以及現場急救醫生段律銘。

段律銘根本來不及叮囑丁萱什麽。她站在電線桿下,衣服上有剛剛幫忙的血跡,還未幹透。北風一吹,徹骨的寒冷透著隱隱約約的血腥味,讓她渾身發涼,視野是失去色彩的一片淒厲的白。

周圍看熱鬧的人群依舊沒有散去,嘰嘰喳喳說著剛剛的慘劇。穿著制服的警察還在勘測現場。劇院門口那一大灘鮮紅的血跡刺眼得厲害。

一輛黑色保姆車靜悄悄停留在路口,半晌車門打開,跨下來一個男人。

“這裏剛剛出事了。你別下來,萬一被拍到就不好了。”助理匆匆從人群裏擠過來。

“什麽事?”男人靠在車門口,身材修長,耳朵裏塞著耳機,雙手插在牛仔褲兜裏,鼻梁上架著墨鏡。

“傳聞是這劇院裏一個頭頭跟小三在外頭私會,然後老婆把小三砍了。”助理說,然後發現他老板摘下墨鏡,視線好像根本不在人群的方向,“餵,你在聽我講話嗎?”

而對方充耳不聞,突然從兜裏掏出手帕,走到了幾米之外的電線桿下,站定,將手帕伸到了丁萱眼前。

“我以為,像你這樣的女孩,不會有人忍心讓你一個人孤零零站在這裏。”

☆、司南

丁萱沒有動,視線慢慢上移,從手帕到它的主人。

他突然牽起左邊的嘴角,露出一個不羈的微笑。掩在鴨舌帽陰影裏的這張臉,很英俊,很帥氣,也很熟悉,是丁萱經常在電視上電影裏見到的熟悉。

是司南,青年影帝司南。

“你好,請配合一下警方調查。”有個警察拿著個小筆記本和錄音筆走過來,明顯是看到了丁萱身上的血跡。

“我去,警察!”小助理一看警察來了,就跟火燒屁股一樣拽著他老板要拖走,“趕緊走趕緊走。”

“手帕你拿著。”離開前,司南還是執意將手帕塞到了丁萱手裏,指指她臉上的一絲血跡。

“丁萱?怎麽是你?”警察走近,才發現是熟人。

“邵警官?”丁萱喃喃道,原本空白一片的大腦慢慢蘇醒。

“你見到剛剛出的事故了嗎?”邵警官的語氣頓時放松了不少。

“看到了……”丁萱點點頭,可她能提供的信息不多。

“有什麽就說什麽,能具體就具體點吧。”

“好……”

一陣風吹來,她擡起頭,看到司南消失在劇院大門口挺直的身影。

……

裘院長出事後,他的日常工作被分攤給副院長。丁萱第二天接到導師汪寧的消息——他依舊未醒。而《蒼龍》還在按照計劃進行,只是原本古教授指定裘院長作導演,現在只好換人,人選未定。

丁萱的職位算是《蒼龍》舞臺監督的助理。舞臺監督這崗位說大沒導演大,說小也沒那麽小,負責安排話劇從排練到演出各部門的總體統籌協調與管理,比如根據導演要求擬定排練計劃、協調排練過程中各個部門的進展,監督舞臺裝修地面標記,涉及從演員到服裝燈光的所有範圍。

《蒼龍》的舞臺監督叫金海成,年已五十,算是劇院的老職工了,演員出身,長著一張一看就知道年輕時特別帥的臉,發髻發白,穿著年輕,牛仔褲加T恤衫和黑色羽絨服,雖然額頭也有時間抹不去的紋路,卻給人以年齡感之外的一種老男人特有的安心感,所有人都叫他金叔。

金叔人很和善,在劇院還帶著兩個徒弟,現在再加上來做他助理的丁萱,一共三個人。雖然導演人選還未定,但《蒼龍》的時間安排不能為了導演而停留。所以裘院長出事第二天,丁萱就正式上崗,早上九點準時到了劇院,然後就被使喚出來到大門口等今天報道的演員。

冬季一片灰白的天空裏,大門內一片草地上有灰色的鴿子在散步。看門保安大叔拿了一包玉米粒,丟到草地上,頓時好幾只鴿子撲棱著翅膀半飛半跑地紮堆過來。

“嘿,這邊不能停車!”保安大叔起身喊道。

丁萱立馬跑了過去——是一輛保姆車,肯定是演員。

果然下一秒,車門打開,長腿跨下來的是……昨天見過的司南。雖然昨天才接觸了一小會兒,但丁萱總感覺這人跟他平時憂郁中帶著點陽光的熒幕形象不太符合。

“喲,又見面了。”司南迅速摘下墨鏡,露出那張迷住千萬少女的臉,將墨鏡鉤到毛衣衣領扣,扭頭吩咐,“小林,跟司機去停車。”

“我……”助理小林一臉郁悶,只好縮回去關上車門。

“你好,”丁萱向司南伸出手,大方禮貌地露出微笑,“我叫丁萱,是《蒼龍》的幕後工作人員。”

“你好,我是司南。”他握住她的手,盯著她的眼睛。他的面容輪廓很耀眼,眉宇裏帶著點囂張與不羈,自帶資深演員走到哪兒就是矚目中心的氣度。

說回《蒼龍》,因為司南是早就定下來的男主演——雖說名義上是零片酬謝師恩,但總歸還是有酬勞的,只是不高——所以他過來直接就可以去量尺碼做戲服了。丁萱一邊跟他解釋,一邊領著他往服裝師的車間走。

他聽得很認真,很配合。只是丁萱每次回頭看他,就見他帶著一邊唇角彎起的笑容,笑意盈盈註視著她,眉眼帶著點玩世不恭的邪意。

“還有什麽想問的嗎?”丁萱頓了頓。

“有。”司南立馬點頭。

“什麽?”

“你有男朋友嗎?”他不假思索地問。

“……”丁萱腳步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往前走,“工作問題。”

“你男朋友也在這裏工作?”

“……”丁萱沈默片刻,摁下電梯鍵,“不在。”

“看你的模樣,還沒畢業吧?”司南靠到墻壁上,吹了聲口哨,在胸前交叉胳膊,挑眉,“丁萱,是忘憂草的意思?”

一直盯著電梯門的丁萱終於分了一個眼神,有些詫異地看了看司南。

“我也是有學識的,”司南見電梯門開,禮貌地做了個“請”的手勢,體現他也很紳士,“女士優先。”

進了電梯,司南依舊是靠在轎廂上,似乎站著就沒個正型。“出事的裘院長,好些了嗎?”

“還沒醒。”丁萱想了想,“他妻子已經被刑事拘留了。”

司南哦了一聲,不像是感嘆,也不像是可憐。

“你昨天給我的手帕……”丁萱猶豫了一下,現在這年頭挺少見人用手帕的,“我洗幹凈了再帶給你。”

“不用了,你留下。”他眨眨眼,“作為我們第一次見面的紀念。”

丁萱不好說什麽了,也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麽。

到了三樓,丁萱直接帶司南見《蒼龍》總服裝師孫美。

“孫姐,好久不見。”司南踏進門就跟孫美打招呼,看樣子是熟識的。“什麽時候到這裏來工作的?也不告訴我。”

“去年夏天。”孫美心情極度愉悅,打發助手去取茶水,自己給他量身材,邊量邊聊天。“《蒼龍》是民國戲,我親自給你多做幾身軍裝。”

“讓工人做就行了,你何必親自來。”司南拿起桌上一條玫紅色的碎步悠閑把玩。

“那些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雖然會做,但未必能做成你想要的樣子,還是得自己上手。”孫姐拍拍他的肩膀,“等著,我把料子拿來你看看。”

孫姐前腳一走,司南就舉起手裏的東西問被留下來幫忙整理衣架服裝的丁萱。“好看嗎?”

丁萱回頭,發現他竟然把那碎布疊成了一朵玫瑰花,特別精致漂亮,不禁有點驚訝他竟然還會手工。“漂亮。”

司南若無其事地一手插兜,一手晃著玫瑰花,走到她面前,胳膊搭上衣架,正好摁住她正整理的那件衣服。“送你。”

“……謝謝,”丁萱盡量不去看他,往旁邊挪了一步繼續整理衣架,她並不習慣如此自來熟,“孫姐會喜歡這朵花。”

“我可不是布藝花批發廠——這個,專門給你。”他很是為丁萱感到遺憾,站直身子朝手裏的花輕輕吹了一口氣,趁丁萱不註意,將這花放進她的帽兜裏。

“司南,你覺得這兩匹布,哪個更好看?”孫美跨步進來。身後跟著端著果盤飲料的助理。

“不管哪匹,只要是你做的衣服,就好看。”司南從果盤裏拿出一個還沒切開的蘋果,聲音清脆地咬了一口,坐到桌邊。

背對著他整理衣架的丁萱聽到這話,手下動作頓了一下。

“櫻桃很甜。”趁著孫姐和助手討論樣式的時間,司南拿了一顆櫻桃,走過來舉到丁萱唇邊。

“……謝謝。”丁萱往後仰頭,用手接過他的櫻桃。

“你知道嗎?你的唇形,”司南用她剛剛碰觸的指尖在自己唇邊輕輕劃了一下,“特別適合拍吃櫻桃的廣告。”說完,舔了舔他自己的唇角。

“什麽意思?”

“讓人想要……”司南挑了一顆櫻桃丟進自己嘴裏,“咬一口。”

啥啥啥意思?!丁萱整個人都震驚了,然而還不等她回神,司南就跟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從衣架上隨便拿出一件黑色燕尾服,套到了身上,站到鏡子前。

“孫姐,這件燕尾服的肩膀設計,我覺得很不錯。”他看著鏡子裏的自己。

“主要是墊肩和你肩部契合好,我回頭看看這衣服的記錄。”孫姐笑。

丁萱站在旁邊看,表情覆雜。

司南突然側頭,沖她揚揚下巴,微微瞇起眼睛。“帥嗎?”

“……”丁萱就跟沒聽到一樣,轉身匆匆將多餘的衣架放到儲物間。

……

一天的工作後,丁萱回到家已經是晚上七點。

她走進客廳,順手脫下外套搭到沙發靠背上,琢磨著明天有半天空閑要不要去醫院看看段律銘,還有裘院長。

有個紅色的東西從外套帽兜裏滾了出來。

是一朵玫瑰布花。

丁萱將這花拾起,遲疑了片刻,最終還將它放在了壁櫥的小儲物盒上。

☆、走向

早上又下雨了。灰蒙蒙的天空,細密的雨霧,纏綿而冰冷。

“我剛剛從學校出來,大概一個小時後到醫院。”丁萱給段律銘發完消息,將手機上的雨點抹去,裝進背包。

下雨天的地鐵站濕漉漉一片,連燈光也顯得暗淡。

到了醫院,她循著段律銘的短信去九樓——裘院長依舊未醒,汪寧今天正好來做陪護。

電梯到了九樓叮一聲,丁萱走出來,側身繞過一個拄著拐杖笑瞇瞇的老太太。

“孩子,我問一下,大門出口在哪邊?”老太太突然轉身叫住丁萱。

“下到一樓,直接右拐,直走就到大廳了。”丁萱耐心地為老人指路,說得很慢。見老人走得慢,她還順手攙扶了一下。

“謝謝。”老人站在電梯裏,微笑著朝她點頭,眼睛瞇縫成了一條線。

電梯門嘭一聲合上了。

丁萱看著銀白色電梯門上反射的自己模樣,拍拍被風吹亂的劉海,一轉身,還來不及邁步就看到了十米之外穿著白大褂的段律銘,以及他身後三五個實習生,包括好久不見的孫雯。

“嗨……”丁萱伸了伸手,本來打算打招呼,卻發現段律銘的情緒不對勁。

他皺著眉,緊繃著唇角,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她,臉上沒有絲毫的笑容,反而顯得很嚴厲。而段律銘身後的實習生們,也是各個面露古怪,好奇地看著丁萱。

段律銘突然擡腳朝她走來。緊跟著的孫雯顯然沒註意到導師的神色,小聲跟丁萱打招呼。“嗨,丁萱。你剛剛在跟誰說話呀?”

“我剛剛在跟——”丁萱下意識就要說剛剛有個老太太,然而下一秒她意識到什麽,話頓時說不出來了。

“孫雯負責,所有人去跟錢醫生巡房。”段律銘沒有回頭,直接將手裏的病歷夾拍到旁邊一個男生手裏,不等對方回話就大步走過來握住丁萱的胳膊。“過來。”語氣不容置疑。

丁萱根本來不及說什麽便被拉走了。

留下一群先呆後驚,竊竊私語實習生,還有一直沒有加入八卦的孫雯,她楞楞看著老師握在丁萱湖藍色毛衣上的手,直到再也不看見。

回到院長辦公室,段律銘嘭一聲甩上門,這才松開丁萱。

“什麽時候開始看得到的?”他盯著丁萱的眼睛,仿佛要從眼瞳中看出答案。

“就是……不久之前。”丁萱踟躕道。

“不久是多久?”

“一個多星期。”

“有一些妖,比如九尾,擁有完全的人形態,所有人都能看得到。除此之外,你都應無法看到才對。”

“只是看到而已,也沒什麽。”丁萱擡頭看了看他。

“這是你創造的世界,”段律銘卻根本不覺得這事很輕描淡寫,語氣溫和,帶著一絲沈重,“你……還不懂嗎?”

丁萱滯住了,視線越過段律銘肩頭,落到桌上的仙人掌上,越來越模糊。她明白蝴蝶效應的遠離,也知道……可能事情的發展會越來越,糟糕。她的大綱,只是揭開了妖界一角,而現實會事無巨細地刻畫這整個世界。就如她根本沒有細提媚妖,現實卻將它仔細描摹。而她現在能看到其他東西的能力,也是她沒有在大綱裏提到的。所以……她將面臨什麽?

現實,是幽深不見底的黑洞。

“平時註意一下。”段律銘神色裏飛快閃過一絲覆雜,“不要像今天這樣隨便跟人交談。畢竟我不能隨時看著你。而且……”他頓住了話頭,斟酌著該說什麽。

丁萱第一次從他臉上看到了猶豫這兩個字。“而且什麽?”

“而且你跟我接觸多了,就算我身上的妖氣很淡,你還是會不可避免地沾染上——可能某些妖會發現。”他索性直接說了出來,眼神裏閃過一絲丁萱讀不懂的東西,覆雜,沒有色彩,隱藏在他幽暗的瞳仁裏,像是不可見光的在黑暗裏出沒的生靈。

丁萱握緊了手,她真想上前撫平他微蹙的眉頭,而突如其來的豁達與勇氣讓她呼吸間將窗外的涼意帶到胸口。“我願意。”她擡起頭來。

段律銘看著她,眼瞳依舊黑暗得幽深。

“我願意。”她再一次強調,與他對視。一種求而不得的哀傷與決絕在她心裏悄然滋生,如同呼吸的白氣一般裊裊飄散。

“在你的劇本裏,我的結局是什麽?”他慢慢開口問道。

“灰飛煙滅”四個字在丁萱腦海裏一閃而過,或許是主觀忽略,她突然想到自己之前的揣測——在張監制的會客廳裏,電腦黑屏前所有的改動才有效。所以,如果照這樣說,段律銘的結局就是……沒有?

而且,而且現在現實已經超出她的掌控了。

“沒有結局的。”她幾乎是在安慰自己,又像是在慶幸,“現實已經完全被打亂了。比如按照大綱走向,現在你應該是和顏妍相愛,為她赴湯蹈火歷經磨難——可是現在一切都沒有發生,對不對?”她期盼地看著他,企圖得到他的讚同。

然而段律銘沒有說話,緊繃的下巴在燈光下用陰影描繪。

“你不相信?”丁萱的聲音終於開始顫抖。她不明白怎麽今天突然就變成這樣了,明明一切都是好好的。

“有人來了。”他終於有所松動,避開了這個話題,拿起桌上的紙巾,走過來為她擦去臉上的眼淚。

丁萱這才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

而從她的淚水裏,段律銘已經讀懂了什麽,關於自己的未來,關於自己的結局。他出乎意料的……很平靜。

“別哭。”他低聲安慰。

丁萱死死咬住唇,哽咽,搖搖頭,不肯擡頭,不肯說話。

“段醫生在嗎?”門口傳來敲門聲,聽得出是邵警官的聲音。

“我出去一下。”段律銘的聲音依舊低婉。

聽著身後門啪的一聲輕響,丁萱兩三下抹幹了臉上的眼淚,用紙巾擦擦眼睛,調整呼吸,總算是能平覆心情後,出門。

門外,一身警服的邵警官正和段律銘聊天,正在咨詢他母親高血壓的用藥。

“丁萱也在啊。”見丁萱出來,邵警官和她打招呼。

“邵警官你好。”丁萱的聲音依舊帶著鼻音,“是來看望裘院長的嗎?”

“是的,本想等他醒了問話,估計還得等幾天。”邵警官說。

“他妻子的行兇原因調查出來了嗎?”段律銘問。

“懷疑老公出軌,說他在外頭有人。這夫妻倆女的比男的大兩歲。那前兒結婚還講究成分呢,女方家貧農出身光榮。男方家老頭是個地主,文、革時候被批、鬥怕了,硬是給兒子說了這樁親事。後來男的又是念書又是升遷,而老婆還就小學畢業。差距就來了嘛,怎麽可能有共同語言。”

邵警官已經司空見慣。“這種事兒真是在派出所見多了。女的在家疑神疑鬼,最後就吵到離婚。不過裘院長這位,精神都有點問題了,關押到現在天天歇斯底裏,後悔千不該萬不該捅刀子。怕她出事,我們還得專門派女警守著她,搞心理疏通。”

“我那天就覺得她很奇怪。”丁萱揉揉鼻子。段律銘拍了拍她的背。

“她那天動刀子也是一時沖動,後來審訊時說看到她老公跟——叫什麽來著?汪……就是裘院長的師妹。兩個人聊個天,他老婆就覺得有貓膩,舉著刀就沖上去了。”邵警官用鼻子哼了一聲,放低聲音,“不過……裘院長外頭,還真是說不好。我也正好要問你,段醫生,你們有醫生見過其他什麽人來探望過裘院長嗎?”

“除了他剛剛回國的女兒,還有一個將近三十歲的女人。”段律銘簡略說,“有監控。”

“麻煩跟保衛科打聲招呼,把監控調出來我們看看。”邵警官點點頭,從兜裏摸出煙。煙癮犯了。

“好。”

段律銘轉身去打電話,臨走又叮囑丁萱。

“你的——視力問題,”他一字一句地說,“別擔心,我會解決。”

☆、青蛇

裘院長醒了。汪寧終於松了口氣,給丁萱打電話時順道提到了這個消息。丁萱也很高興,接完電話,興沖沖朝排練室走去。才走近,就見得幾個話劇中心的小演員鶯鶯燕燕笑著推門跑出來,手裏拿著照片筆記本白色T恤衫之類的,都寫著司南的簽名。

“謝謝司大哥!”最後的小姑娘捂嘴笑著,順手掩起大門,和同伴嬉笑著離開。

司大哥?

丁萱好奇地看了看那幾個女生,推開門。

“嗬!”門內突然躥出來一個人影,骷髏頭面具上兩個黑洞洞的眼睛冒著綠色的熒光,嘴角血跡蜿蜒。

“……”丁萱握著門把手,盯著面前的骷髏頭,一動不動。

“你不害怕?”司南歪歪頭,一把拽下面具,有點遺憾,也有點驚訝。

“我又不是小孩子。”丁萱無語,轉身關上門。她是來找帶她的金叔的,結果人不在。

“按照我的設想,你應該是驚叫一聲,撲進我懷裏。”他一手拎著軟塌塌的面具,張開雙臂,朝向她。

“那你想多了。”相處這幾天,丁萱已經完全明白司南的個性。除了有點喜歡到處撩——據同事看來,他撩丁萱撩得最兇——平日裏司南根本沒什麽架子,也不講排場,特別好相處。

門外助理小林急匆匆闖進來,又是一副火燒屁股的狀態。作為司南的助理,他幾乎是身兼保姆,臨時司機,以及臨時經紀人的職位,平時總是穿著毛衣配黑色外套加牛仔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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