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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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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大俠,準確來說,應該叫秦將軍。所謂大俠,不過是他自己心中的一段夢,是夢,便終是虛幻的,他並沒有獨自一人闖江湖的瀟灑人生,他是秦寒,是身負重任一國將軍,被束縛、被牽絆。

秦寒和我的相遇的確是個偶然,可後來的相識他卻藏了別的心思。

秦寒的確是看中我了,不過這次的桃花運和我料想得大大不同,因為秦寒是替別的男人看中了我。

秦寒讓我進宮,讓我陪伴在當朝天子身邊。

秦寒說自從那日看見我轉身接過錢袋後對他淺淺一笑的樣子後,他便已經產生了這種心思,所以,他才會選擇與我同桌對飲,選擇與我繼續相熟。

秦寒那日對我說了很多話,他告訴我,當今皇上心底一直掛念著一個人,而我與那人的容貌甚是相似,那人是皇上心中的一根刺,別人看不見摸不著,但卻紮在皇上的心底拔不去。當今皇上君臨天下坐擁江山,卻始終沒能過了一個女子的坎兒,於情意也好,於家國也罷,秦寒願皇帝心底能好過些,若有個能替代那女子的人伴在皇帝左右,或許倒能一解皇上的相思之苦。

秋風從臉上吹過,我驀然間落了淚,這兩年裏,我刻意壓制自己的心,很少去想那個人、去想和他那時日不多卻刻骨銘心的相處,即便念起,也是小心翼翼,不敢過多觸碰,如今從旁人口中聽見他的消息、聽見他對我的思念,往事一股腦兒地浮上心頭,終是沒能抑制住心底的酸楚。秦寒似乎會錯了意思,他大抵以為我對他生了情愫,如今乍然知曉他接近我不過是為了將我送到別的男人枕邊方才傷心落淚,他向我表達了許多歉意,也對我說一切全憑我自己做主,只是末了又添上一句:“好花若是開在懂得欣賞的人身邊,才不枉綻放一場,陳姑娘若長年處在小小的同安縣,倒著實可惜了。”

我落淚雖非為秦寒,但終還是有些惱他的,我視他為朋友知己,原以為我與他的相識是場緣分,卻沒想到這一切不過是他的一場處心積慮。

我不假思索地擡眸與他對視:“紅顏一生困於宮墻才算不得可惜嗎?原以為你有情有義,如今看來,你根本不懂什麽是情,皇上念著別人與我何幹,把我塞過去皇上便會真的再不傷懷了嗎?讓我離開家鄉去一個我從未去過的地方嫁給一個我從未見過的男人,讓我做別的女子的影子,便是不枉此生了嗎?”

秦寒皺了皺眉,他避開我的眼睛,思索良久,方才望著天道:“我是皇上的臣子,是大俞的臣子,其次,我才與你為友,當然你現下你大概不願認我這個朋友了,你說我欺騙你也好,不懂情也罷,但作為大俞的將軍,作為皇上曾經的伴讀,這些年皇上經歷了什麽我都瞧在眼裏,我先前的所作所為的確是傷了你,但當今皇上所經歷的一切我都瞧在眼裏,你便當我是為君效忠才出此下策的吧。”

我順著他的目光擡頭看去,天邊夕陽微落,雲層遮住了落日淡淡的殘痕,心底無聲地笑了笑,悵然若失。秦寒臨走前望了望滿地落花,輕聲道:“秋桂已落,秦某走後,願你尋個有緣人,在來年春日梨花開時,能為你折下最美的一枝。”

深秋時節,滿樹的桂花落了一地,我與他並肩站在桂花樹下,許久,他擡手拂去落在我衣上的殘花,而後轉身離去。

“我答應你,讓我入宮吧。”這是我對著秦寒的背影說的最後一句話,秦寒的腳步頓了頓,他沒有回頭,我只瞧見他握著劍的手緊了緊,隨即縱身上馬,獨自離去,留給我一個望不盡的背影。

回到陳家後我什麽也沒提起,只道那位秦大俠已離開同安繼續闖蕩江湖去了,日子回歸沈靜,一切仿佛什麽也沒發生過。

日升月落,又是數月而過。我送走了蕭瑟飄落的落葉,望見了淩寒而開的冬梅,當迎來春天時,亦到了我的生辰。

算起來,這是我在陳家過的第三個生辰了。三年前,爹娘陪我在杭州姚府過了我的十六歲生辰,亦是我在那裏過的最後一個生辰。匆匆三年已過,我已經十九歲了。

生辰那日,我許下三個願望,一願陳家人身體健□□活安樂;二願能有人為我姚家早日洗清冤屈,還我姚家一個清白;三願我的生活不要再生波折,能安穩平靜地度過此生便好,雖然我知道,這第三個願望於我來說只能是奢望,因為我明白,大抵“安穩”這個詞自我離開杭州起,就與我再無關系了,我的生活也許註定是不能安穩下去的,我在同安不過住了須臾數年,命中註定該來的,終究會來。

三月春暖花開,朝廷也終於傳出了采選之事。

這次選秀與歷年一樣的規矩,凡在朝廷為官者,其家中未出嫁且年歲未滿二十的女子需得參與,當然也不是所有符合年歲的官家女兒皆要參與,朝廷每年會列出一份名冊,被記入名冊的女子,無論願意與否,都必須前去走一遭,而這次,我恰恰名列其中。

陳家人是錯愕的,他們本以為,以陳老爺一介七品縣丞之位,宮裏應是看不上的,更何況陳老爺曾對榮王說過我身子不好,後宮擇妃向來忌諱身患災病的不祥之人,再者依照規矩,能被列入名冊的,基本皆是朝廷要臣家的女兒或姊妹,所以陳家人甚至從未思憂過我會被列入名冊。

陳老爺夫婦自然不會想到這是先前那位秦大俠幹的,更不會想到此事最終經過了我同意的。

陳老爺夫婦為此事急得團團轉,倒是竹桃想出了主意,她說她願代我前去,她的話被我堅決反對,我告訴她,只要此事敗露,陳家必定滿門抄斬,風險實在太大。

陳老爺憂心忡忡道:“可是你若前去,十之八九會被人認出,到時候恐怕是一樣的下場啊。”

誰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一時只得先散去。

夜裏無眠,數月前與竹桃的對話再度浮上腦海。

彼時秦寒在我心底還是那個快意人生闖江湖的大俠,他來到同安後遲遲未走,又總約我相見,竹桃便生了想法。一日夜裏,竹桃一邊替我更衣一邊說著:“秦大俠與小姐似乎格外投緣,像他這種四處游歷的俠客能安安穩穩地待在咱們這個小地方兩個月,小姐你說,是不是有什麽人讓他牽掛著才會如此啊?”見我不理她,竹桃又笑嘻嘻繼續道:“不過小姐,秦大俠的樣貌與氣質比宋公子更好上三呢!且秦大俠次次約你你都出去了,這跟你當初對待宋公子可不同,若是秦大俠來提親,小姐願不願嫁?”

竹桃的發問讓我的心莫名的疼了一疼,身上生出了幾許涼意。三年前,我在我本該出嫁的那日接到了火刑處死的旨意,那個秋日陰冷得可怕,蕭瑟晦暗,不忍回首。

我壓下心底的思緒,露出嗔怒的樣子連連推開她,“你這腦子裏整日在想些什麽東西,我看是該早早把你嫁出去才對!”

竹桃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才不呢,竹桃可從未想過嫁人,竹桃只想能日日服侍老爺夫人與小姐便好!”

我用手指點了點她的頭,道:“傻丫頭,哪有女兒家不嫁人的道理,你也到了該嫁人的年紀,倒時爹娘定會給你挑一個好人家!”

竹桃將頭靠在我肩上,說著:“竹桃真的不想嫁人,竹桃若嫁,也要等小姐先嫁。二小姐走前曾將小姐托付給竹桃照顧,二小姐希望小姐離開長安後能好好活下去,竹桃答應了二小姐,便定會好好照看小姐,可是小姐,宋公子那樣好的人你都看不上,你當真不打算嫁人了嗎?你若一輩子不嫁,那竹桃就一輩子跟著你,陪著你!”

我定定地看著她,許久後輕嘆道:“竹桃,你可曾愛過一個人嗎?你知道想忘記一個曾經深愛過的人有多難嗎?”

竹桃搖了搖頭。

我唏噓地笑了:“所以我大概這輩子也忘不掉了。”

“小姐是指,當今皇上?”

我低頭不語。

“他那樣薄情寡義!你明明沒有做錯任何事!可為何那樣的罪名能落到你頭上!小姐!他這樣的人,你何苦掛念至此!我以為你會恨他,沒想到……”竹桃霍然間站了起來,將我嚇了一跳。

我無可奈何地笑了:“你說的沒錯,我曾經以為我是恨他的,可自己的心哪是自己能控制得住的,愛上了便是愛上了,走進了心底的人,怕是這輩子都出不去了。他生在皇家,更是繼任大統之人,或許他不是不信我,只是不能信罷了。兒女私情在權勢地位與江山國土面前,大抵便沒了分量。”

竹桃握住我的手,認真道:“既然如此,那竹桃便照顧小姐一生一世!”

我刮了刮她的鼻子:“怕是等你遇見了你的良人,便不會這樣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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