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啞巴……”珍珠怕嚇到敖閃閃,再度落下來的時候，她的獠牙已經收了回去,面上仍舊是一副和善的樣子,見敖閃閃主動站了起來，她的臉上露出了笑容，“我就知道你還是愛……呃……”

五根銳利的指甲,瞬間洞穿了她的心臟。

高大的蜘蛛瞬間趴到在了地上。抱著珍珠脖子的敖閃閃和她一起摔了下來。

大口大口的黑色血液從她的口中吐了出來,敖閃閃都傻了,呆呆的看著她,不知道該做什麽反應，只是手下意識的一松，脫離了她的身體，落在了一旁。

珍珠的上半身化作了人形,用手撐著身子趴在地上，胸口的五個洞正在往外一陣一陣的噴灑著鮮血,她卻擦了擦嘴角的血，對著敖閃閃伸出了手,想要遮住她的眼睛：“不要看,很可怕。”

敖閃閃這才回過神來。

她擡起自己的手,上面還沾染著黑色的液體，那是從珍珠心臟裏流出來的血。

“我殺了你？”她不敢置信的說道。

“我殺了你……”她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我殺了你！”

淚水從敖閃閃的眼中拼命的湧了出來，一瞬間，她完全忘記了自己對蜘蛛的恐懼，努力伸手想要將珍珠胸口的洞捂住，卻發現自己按住了這個，按不住那個，血液仍舊止不住的從她的指縫中流出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珍珠的臉色變得蒼白，無數黑色的紋路漸漸爬上了她的眼角眉梢，往她姣好的面容蔓延。

然而盡管嘴角還帶著鮮血，她仍舊努力的揚起笑容，抓住了敖閃閃想要幫她捂住傷口的手，安慰道：“沒關系，沒關系的……”

“對不起，我止不住，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

敖閃閃癲狂的道著歉。

珍珠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按住了她，兩眼看著她，堅定的說道：“沒關系的……你別怕，你別看，有很多血，很嚇人……”

“怎麽會沒關系……”敖閃閃捧著一手的黑色血液，哭著說道，“我殺了你——”

“小啞巴，原來你，不是啞巴呀，”珍珠努力笑著說道，“我還是第一次聽你說話呢，你叫我一聲姐姐好不好？”

敖閃閃嘴唇翕動，卻像是突然被人掐住了喉嚨，怎麽也發不出聲音。

珍珠的眼裏一閃而過一道失望。

“沒關系的，”她說道，盡量將自己的失落收拾起來，視線落到了敖閃閃臉上金色的鱗片上，帶著懷念說，“小啞巴，你還記得姐姐給你講的金蝶的故事嗎？”

“我還沒有告訴你結尾。”

“裁縫制作蝶衣的秘密很簡單，就是將一件用世上舉世無雙的材料做出的華衣，用引魂針，將一只真正的蝶妖的靈魂縫進去……如果金蝶想要一件真正的蝶衣的話，就需要犧牲另一只蝶妖，她心地善良，是怎麽都不願意為了一件衣服而去傷害她人的，所以就歇了這個心思。”

“金蝶在化形成人之前，也就是在山中修煉的時候，結識了一只鬼面蛛，兩人結拜為異性姐妹，在得知她的願望之後，鬼面蛛決定為她狩獵一只蝶妖，送給裁縫，這樣裁縫就可以為她縫制一件天底下最好看的蝶衣……咳咳……嘔……”她又吐出了大口大口的黑色血液，敖閃閃和她的一身衣裳，全部被血液浸染成了黑色，“她有了天底下最好看的蝶衣，就會回到深山裏，陪著鬼面蛛姐姐一起繼續修煉了……”

“可是當裁縫將做好的蝶衣給她的時候，她卻愛上了裁縫，即使有了華麗的蝶衣，也不願意離開他了……鬼面蛛姐姐找她理論，卻不小心暴露了裁縫縫制蝶衣的蝶妖靈魂正是來自被鬼面蛛殺死的蝶妖，兩人發生了爭執，鬼面蛛一氣之下，就殺死了金蝶……”

她撫摸著敖閃閃臉上的鱗片，仿佛在透過她看向另一個人：“小啞巴，你不知道，她穿上那件蝶衣之後，有多麽漂亮……她化作原型之後的鱗片，就和你臉上的鱗片一模一樣……金光閃閃，煜煜生輝。”

敖閃閃完全不知道她在說什麽。

只是哭著捧著她的血液，一味的在說著“對不起”。

“沒關系的，沒關系的，”鬼面蛛伸手抱住了她，半個身體都靠在她的懷裏，“因為是妹妹，所以怎麽樣都沒關系的……”

“我殺了你一次，你又殺了我一次，這樣大家都公平了。”

“下輩子，讓裁縫再殺我一次，這樣的話，我們就又可以做好姐妹了。”

敖閃閃：“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金蝶，你說，這樣好不好……”

珍珠的頭垂在敖閃閃的身上，徹底沒了氣息。

最後一滴黑色的血液落在了她的掌心之中。

倏忽間。

一陣風不知從何處吹來。

敖閃閃身後的無數白繭瞬間化作飛灰消散。

隨即是地上、敖閃閃手中、還殘餘在珍珠體內的黑色血液，也隨之化作黑色的飛灰升騰而起，往洞口的方向飄去。

哭著哭著的敖閃閃覺得肩頭突然一輕。

她輕輕一動，靠在她身上的珍珠，突然整個人連帶下半身的蛛身，都在瞬間化作了齏粉，飄散。

她爬起來沿著飛灰的方向追去，這些灰仿佛有意識一般，指引著她往一個方向跑去。

最終進入的是一個敖閃閃熟悉的地方——暗河。

無數飛灰前仆後繼的湧入暗河，然後化作水流的一部分，消失在敖閃閃看不到的地方。

她楞楞的看著，直到最後一粒灰隨著水流飄走，她才蹲坐在地上，癡癡傻傻的喊出了一句“姐姐”。

聲音微不可聞，連她自己都聽不到自己在說了些什麽。

空曠的地下暗河裏，只有在石壁上回蕩的水流聲回應著她。

她抱著雙腿蜷縮在原地，直至一只拖著傷腿的兔子，出現在了洞口，踢動了一顆石子，才叫她回過神來。

敖閃閃沒有轉頭，她的視線依舊無神，只是說道：“姐姐走了，你走吧。”

兔子沒有離開，敖閃閃的腦海中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小傻子，鬼面蛛三言兩句就把你給騙了？”

敖閃閃知道是美男子，然而她已經沒心情去搭理他。

附身在兔子身體裏的美男子瞇起了眼睛。

從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就知道，這個人會是自己手裏的一把刀。

只是沒想到，居然……是個女娃娃。

這鬼面蛛倒也並非全無可取之處，至少看出了她隱藏的性別。

不過敖閃閃是男是女，對他來說並不重要，他更關心的是自己的刀能力夠不不夠強，刀鋒夠不鋒利，至於刀柄是什麽模樣的，他並不在意，刀身好用就行。

不過敖閃閃的反應，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他原本以為，敖閃閃反應遲鈍，是因為天生癡傻，未曾見過人的緣故，但是現在看來，敖閃閃的心智絕對不止他猜的那麽簡單。能夠對著鬼面蛛有著如此覆雜的反應，情感如此細膩，絕不可能是一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妖怪所擁有的。

看來，敖閃閃的身上還藏著他不知道的秘密。

“餵，小傻子，我腿斷了，你就真的不打算管我了？”美男子喊道，“我可是你的大哥好不好，小弟你還聽不聽本公子的話了？”

喊了半天，敖閃閃反應全無，目光呆滯的盯著水面，仿佛在回應了他一句之後，就聾了一般。

美男子知道她在裝聾作啞。

於是換了一個方式：“傻子，你不想知道那個洞穴裏面有什麽嗎？”

“不想。”這下敖閃閃終於有了反應，她沈默的低著頭，與地上的兔子擦身而過，往洞穴外的方向走。

兔子拖著一只腿艱難的跟在她的身後，美男子在她的耳邊罵罵咧咧：“救命啊，殺兔了，虐待兔子了啊……可憐我雙腿殘疾……如今慘被小弟拋棄，生無可戀……”

敖閃閃停住了腳步，回頭看了地上的白兔子一眼，歪著頭，突然說道：“那你怎麽還不去死？”

她涼薄的眼神讓美男子心頭一跳，這根本不像是他了解的小弟會說出的話，此時敖閃閃臉上的表情，仿佛內在的軀殼已經完全換了一個人一般。

“小弟，你竟然這樣說本公子，本公子表示很傷心，以後再也不給你烤肉了……”他在敖閃閃耳邊嗚嗚咽咽的假哭道。

敖閃閃置若罔聞。

走到最外面的山洞，伴隨著珍珠的死去，山洞裏面的所有東西也像是失去了生命一般，不管是床單還是桌椅，全都破敗的不成樣子，上面積滿了灰塵，像是放置了幾百年一般。

敖閃閃伸手輕輕噴了噴兩人平時吃飯的桌子，幾乎是沒怎麽用力，已經腐朽的木頭就四分五裂，散在了地上，濺起一地的灰塵。

她翻了半天，最後只在兩人睡覺的房間的紅木箱子裏，找到了一根金光燦燦的發簪。

這根發簪正是珍珠給她帶的那些蝴蝶發簪中的一只，但是奇怪的是，其他的發簪都在時光的流逝下腐朽，顏色不再鮮亮，唯獨它還是嶄新的，仿佛剛剛從手藝人手中接過來一般。

敖閃閃就著簪子，將自己的頭發挽在了一起。

將美男子上面的陣法可能有危險的話當做耳邊風。

“我說你這個人怎麽不聽呢？不聽公子言，吃虧在眼前……”

敖閃閃走出了山洞，在她踏出山洞的一瞬間，只聽“啵”的一聲，一道屏障悄無聲音的破碎。

山洞外，不再是白日裏她和珍珠嬉戲玩鬧的山谷，也聽不見山泉在石縫間流動的聲音。

四周寂靜無聲。

敖閃閃就站在夾縫的一頭。她知道在往前走幾步，就能夠聽到詭異的風聲。

就在她準備一探究竟的時候，許久沒有說話的美男子再度開了口：“你想不想離開秘境。”

敖閃閃停住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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