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葉葉，班裏那個富三代打我。”

“打回去了嗎。”

“打回去了，打得他滿地找褲衩。”

“有點過了，不過比找牙省事。”

“我也覺得，所以避開麻煩的部位了。你看我格鬥擒拿學得這麽好，今天的晚課能不能不做了？”

“不能。”他毫不猶豫。

我氣得“哇”地一下撲了上去掛在小葉葉的脖子上就要捶他。他輕巧借力，一把就把我從他後背甩回了正面。我正打算采用第二套方案繼續用行動表示我的反抗，他擡手輕輕點了點我的額頭。

“晚課想不做也可以，但晚課的時間要隨我去一個地方，而且要安安分分，不要闖禍。”

我想了想，“那裏有寶貝可看嗎？”

“有，那裏是妖寶記真正的總店。”

我不禁好奇心大起。我來妖寶記當小徒弟已經半個月，雖說是小徒弟，可小葉葉只叫我去好好上課，平時晚上先學各種武術，還做很多好吃的一天叫我吃四頓。不過最後一樁我非常樂意完成，而且每天中午小葉葉來學校給我送午飯的時候，看著那一個個小姑娘的小臉紅得，又忍不住一直悄悄看他，我都可開心了。這是我大妖寶記當家，我師父！哈哈哈哈哈！

不過，晚課是我最煩的。我學得雖快，卻也覺得無聊。小葉葉說我之前流浪太久了，現在體質不好，所以要這樣好好鍛煉。啊呸，我會信？我可是我們這一帶的小霸王好嗎？所以我一直堅持鬥爭，誓要和小葉葉鬥智鬥勇、不取消晚課決不罷休！

在學校裏，又有人看我是轉校，還沒爹沒娘，老來找我茬，可我都沒在怕的。不過也因此，一天下來，只有那幾餐飯是最順我心的時候。

只是有時，小葉葉看我在那兒狂吃的時候，眼裏偶爾會閃過我說不清的一絲難過。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麽難過，反正我看了挺不好受，所以晚飯的時候也不老實，老是去鬧他，要麽就搜腸刮肚給他講學校裏那點破事，或者我在路上看到的事情。我講過一次以前的生活裏有趣的事情，但是效果特別不好，所以我再也沒說過。

除此之外，我對這裏的生活都挺滿意的，哈哈哈！我絕對是走了狗屎運了才能住進這樣的人家嘛。哦不對，除了一點，那就是沒寶貝可看。我來這半個月，見寶貝的次數比以前上房揭瓦的時候還要少，哼，不開心。

所以小葉葉跟我說只要規規矩矩就能看寶貝，我別提多開心了：“好好好！”

然後他就看著我笑笑，去端晚飯了。我就趁這時候做學校的功課。

吃完飯，他說，“程嬌，去換我上次給你的那身衣服，換完了出來我們就去總店了。”

我立刻照做，可是在臥房裏穿衣服穿到外套的時候我就傻眼了。這外套好看是好看，還有點華麗麗的，可是沒有什麽扣子這類的。我再瞅瞅我旁邊多出來的那些絲綢緞帶，忽然覺得可能是要用上這些緞帶才行。這時候我才想起來，這個外套的樣式我只在以前撿來的舊書上看到過，那書講的是老早老早以前的人穿的衣服了，但是書上那個外套遠遠不如我身上這件好看，所以一時都沒聯系起來。

亂七八糟一陣亂打結，我心想就這樣吧！就這樣穿著跟撿來的布拼出來似的外套出去了。

小葉葉看見我就笑了。這大概是我來這裏以後他笑得最開心的一次。可即使如此，也只是嘴角上揚，很溫和的那種笑容。我不禁想這笑容捏上去一定很柔軟，一定好像以前路邊開出的小花那樣的軟軟的。

“你過來。”小葉葉說，我聽話站到他面前。小葉葉單膝蹲下，開始幫我收拾外套上那些綢緞結。

“是我忘了，應該叫你穿上裏面那幾件就行了，外套是得我來幫忙的。”小葉葉一邊耐心地把我把那些個綢緞結打開、重新連、又再系上，打成好看的模樣的結。

“不要穿不就好了？裏面那裏裏外外好幾件，走出去完全就是個外衣了呀。”

“今天要去見妖寶記大當家，所以必須禮數周全。”他解釋。

“哼，我只想看寶貝。寶貝們從來不用這麽麻煩，我哪怕穿得破破爛爛撿來的衣裳，寶貝們都照樣在那裏。”

“嗯，有時候，寶貝是比人更近人情。”小葉葉說道，“好了，可以走了。”

他牽起了我的手。還是那樣寬大的手掌，輕輕一握就把我的拳頭包在了他的掌心。

不知怎麽的，我卻忽然有點不想邁步子。我想可能是夕陽太好，在整個屋子和小葉葉的身上，都鋪上淡淡的金，讓我覺得就像看到了真正的寶物一樣。我擡起另一只手放在小葉葉牽著我的那只手的手背上。

“小葉葉，我們到底要去哪裏啊？”

“你最長久的家鄉。”

小葉葉說完，我忽然覺得身邊刮起一陣旋風，而他握著我的那只手也稍稍一緊。我怕風吹塵沙進眼睛，便閉起眼睛躲在小葉葉的身側。

等到風止息，我聽見了好大的水落聲。我睜開眼，發現我腳下有一個特別大的瀑布，這瀑布繞來繞去，遠的都到了好遠的地方，我踮了踮腳也完全看不到那盡頭。瀑布落下的最下面還不斷有人走出來，在水上排了長長的隊伍，也一直到很遠的地方。我不禁好奇，轉頭想看看瀑布的另一邊是不是也不斷有人進去，卻只看到無邊的大海一樣的水面，裏面的水正從我們腳下不斷墜落。在湖面的遠方有一個隱約可見的拱形的東西在發光，但是在水汽中也看不太清。

“小葉葉！這裏真的好好看啊！”我擡頭大聲跟小葉葉宣布自己的發現，卻看到了他滿頭的白發。

“小葉葉……你的頭發怎麽了……”那頭發有隱隱流動的銀色，在這裏天空奇特的淺藍與紫色下也很好看，而且小葉葉看起來的模樣仍是人間的那青年模樣。

“這裏，就是你的家鄉，妖界。不用擔心我的頭發，已經很多年了，只是在人間怕你不喜歡，就用法術隱了。現在我們在的是妖界東境蛇身瀑，是妖界貫通諸界的大門，你看那湖上的光，就是東境大門。瀑布下面的人就是走一般路途來到妖界的人們。”他對我說道。

我不禁驚嘆：“啊？我是從這裏來的？那你呢？你也是從這裏來的嗎？”

“不，不過我到過這裏。那時候我是帶著背後千軍萬馬來的。”

“你，你來打人家啊？你來打我家啊？”

“對啊。錯在我。很多事情都錯在我。但我仍然很高興遇到了你，也很高興這千萬年來都是我去找的你，也都找到了你。順便也讓你的辛哥哥和歧巾哥哥可以歇一歇了。”

“啊？我有哥哥？”

“你看，他過來了。”小葉葉往遠處一指。我看到兩個穿著清淡顏色的長衣人，一前一後遠遠走來，也是懸空走著，腳下還有淺淺的白色霧氣。

小葉葉忽地就松開了我的手。來到面前的男人牽起了我的手。“嬌兒，我是你哥哥，程辛。這位是李歧巾，你要願意，也可叫他一聲哥哥。”

我看著他們倆不語。又看看小葉葉。小葉葉就說：“你不願意，就什麽都不用做。但是這兩個人都是很好的人，也都是會對你很好的人，這點，我做擔保。”

我聽了，就對面前兩個人說：“那好吧。我可是很不好哄的。你們要是帶我去看寶貝，我就跟你們一起玩。”

面前兩人都露出笑容。我看他倆的笑，雖然不及小葉葉好看，可看著也是不錯的人的樣子。那是暖和的笑容，是我喜歡的笑容。

小葉葉忽又蹲下，單膝跪在地上，面對面看著我。天空的此時已經變成了淺淺的櫻色和紫羅蘭色。我看到他的睫毛在很輕很輕的顫抖。

“程嬌，我還有急事，要去別的地方一趟。你先和你的哥哥一起生活一段時間，要好好吃飯，好好鍛煉，晚課沒東西學了，就跟你哥哥學法術，尤其你歧巾哥哥，比你辛哥哥厲害多了。別信你辛哥哥瞎吹，但是他教現在的你還是夠的。”

“葉令閻你小子！”辛哥哥一聲斷喝，好像真有點生氣的樣子，然後特別認真對我說，“嬌兒別信他的，我就輸給這臭小子一次。就一次！”

“好的我知道了。”我故意說，“跟歧巾哥哥好好學。”

我看到辛哥哥眉毛都歪了，哈哈哈。

“你辦完急事就回來，寶貝我替你看著。”我胸有成竹地對小葉葉說，一邊趁他現在和我同一高度，拍了拍他的頭頂。

他竟絲毫不生氣。只是又靜靜看了我一會兒，起身頭也不回地走了，沒一會兒一陣旋風起了，他消失在風裏。

不知道為什，他的白發在風中散開的時候，我心裏忽然有點怕，脫口對他的背影便喊：“你要回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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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以後，我就在妖界住著。有很多新鮮事，也有很多好玩的事。可我雖都無法放在心上。

又過一陣子，忽然有一天，所有人都一副深色緊張的樣子。

我聽周圍的小妖們竊竊私語時說，魔界的青城君走了。他們還說，那是個傳說一般的人物。還跟我講什麽“青城拂袖”。我聽了，只覺得莫名其妙有點羨慕那個被青城君那麽喜歡的秋棲。又有些格外想小葉葉，也不知道他事情辦得怎麽樣了。我都看完庫裏三間房的寶貝了，小葉葉還不回來。

直到有一天，那些喜歡聽各種秘聞的小妖們又有了新消息，說，青城君走的時候，已經不是故事中的滿頭青絲，而是鋪地的銀發。

我心裏忽然就很怕。很怕很怕。

他們還說，只有命途到了頭的大妖大魔大神仙，才會這樣。據說青城君是在一個叫落英峽的地方走的，魂魄散盡的時候，那滿樹的花盛開又雕零，滿地的落英都飛舞在空中。他走了以後，雷鳴電閃，整個獨山區域都暴雨不止。但是只有落英峽，只有那裏，一滴雨點都沒有落下。

那花兒，一直開得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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