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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回 莽太子出戰身死 賢君臣不曲親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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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昂無其父之多謀,而同其父之多疑。聞曹丕忠言,反做思慮,自度曰:“曹丕、曹彰,皆以武略聞;曹植、曹沖則以文才。吾寸功未立,且生母丁氏亦沒,若不能立功戰陣,儲嗣不穩。曹丕此言,乃專欲害吾也!”眾人知昂無大才,不敢直言,乃苦勸曰:“儲君且貴,不可輕出。”昂乃斥曰:“貴者任重,安可辭!”夏侯威乃勸之曰:“彼荼毒子民,殿下不忍視之,可謂至仁;然殺雞焉用牛刀乎!且待末將出城一戰,勝願為殿下之功,敗可為自身之罪。”

曹昂上城觀戰,見袁軍數千人,交錯城郊,衣甲不整,兵刃參差,乃自悔曰:“何以使彼立功乎!”近臣亦曰:“袁賊遠道而來,兵力必寡;如此數千,可謂全矣。夏侯將軍必一戰而勝。”只見夏侯威一馬當先,沖入袁軍陣中,淳於瓊截住廝殺;二人鬥了十七八合,瓊倒拖長刀而走。夏侯威乘勢掩殺,袁軍紛紛做鳥獸散。威心中生疑,不敢窮追,班師入城。曹昂怨色立見,乃謂眾人曰:“千裏奔襲,吾未聞有逾萬之眾;吾等覆以逸待勞,豈有不勝之理!淳於瓊須發皆白,老而將死,何以畏之若斯?汝等力阻吾建功沙場,居心何在!”夏侯威、費詩、曹丕眾人戰戰兢兢,不敢出言以對。昂覆曰:“淳於瓊方敗,必然無備。吾連夜劫營,可梟其首。”眾人苦勸無用。

是夜一更,曹昂引輕騎三千,步卒八千,出城劫營,人馬皆銜枚勒口,蹄裹棉絮,悄無聲息;見袁軍營中燈火通明,而守備稀疏。曹軍猝然殺入,淳於瓊等人不敢接戰,策馬奔逃。昂四下誅殺,斬獲無數,然不見袁軍將校。昂審問降卒,乃對曰:“淳於瓊分兵兩路,餘眾皆在城西,南門者止乃佯攻耳。待明日城中內應發作,則強攻西門,以奪CD。”曹昂乃謂眾將曰:“好梟賊!若非吾今夜劫營,探得虛實,明日CD危矣。吾當乘勢追殺,以盡誅餘孽。”夏侯威勸曰:“CD士民同心,豈有內應?彼不過虛言恫嚇,殿下不可全信。且吾聞淳於瓊善養死士,晝日彼一敗既潰;是夜一困則降,非彼常道。不若乘勝收兵,方為萬全。”費詩駁曰:“兵者貴氣,能一鼓而作者勝。既窺彼謀,何以縱之?況今日兩相懸殊,陰謀又敗;彼鬥志盡喪,亦非偶然。”曹昂催動三軍,急追過去。過十數裏,見數曹軍斥候,乃問曰:“汝可見袁軍大隊經此?”斥候對曰:“大隊軍卒未嘗見之;只遙見千餘人騎馬自此急掠,行色倉促。待往探查,已去遠矣。”曹昂大喜曰:“此乃彼之精銳也。暗夜之中,安有無故騎馬疾行之眾乎?”令夏侯威統禦步卒。夏侯威覆諫曰:“那斥候言辭不明,殿下不可輕信。如若中計,悔之晚矣。”曹昂不聽,自引三千精騎,直追過去。

覆出十餘裏,前軍數騎忽然墜入陷坑。曹昂方驚詫間,兩旁一聲擂鼓,數百只箭如飛蝗一般,鋪天蓋地而來。曹軍心驚膽戰,只等敵軍來攻;移時風平浪靜,不見其發。昂乃使數騎至道旁探查,既歸,乃對曰:“樹上系留弩機數百,其機括皆以絲線屬連。陷坑中亦有絲,懸槌鼓上;陷發而槌落,故而只聞一聲擂鼓。”曹昂轉懼為喜,仰天大笑曰:“老賊無路矣!今欲以此嚇退吾等。”一路窮追,至於青城山。斥候稟以山麓草木雜亂,見新踐之痕;泥濘中可見蹄印。昂更不多想,摧馬而進,果見數十名袁軍持刀殺來,為昂左右悉數誅殺。眾人曰:“此乃彼老弱疲力者,不堪逃遁,故而以死殿後也。”忽見東方似有亮光,昂以為旭日初升,乃嘆曰:“吾等一更出城,一夜而未滅之乎?”俄而四下裏皆有亮光,劈暴之聲,不絕於耳。眾人始覺山上火起;不由大恐,急忙折返,早有淳於瓊引兵伏於故道,令眾軍齊射。曹昂見其左右兵多,心中驚疑曰:“前日夏侯威一陣殺傷足有兩千,今夜營中誅殺亦甚眾。淳於瓊長途跋涉,避人耳目,豈敢眾行乎?殊無道理!”曹軍驚慌失措,有近者輒為亂箭所殺,四下潰散,曹昂喝止不住。近侍皆勸曰:“今無它法,唯有先至山頂,靜候夏侯將軍。山火方盛,不可冒進。”曹昂只得依言而行。豈止淳於瓊早遣人佯作曹軍使者,謂夏侯威曰:“袁賊為殿下追擊不疊,不明地理,逃上青城山;殿下放火燒山,自當絕其噍類。然山中多洞,恐遺漏網者,故而暫駐於斯。將軍可先行班師,以備慶功之宴。”言辭禮而藏鋒,頗肖曹昂口諭;夏侯威不敢怠慢,倉促回城籌備而去。

曹昂於山上等了半日,火勢未銷,欲潰圍而出,則座馬為其射倒,昂太息曰:“今日之敗,皆以不從公淵、季權之諫也!吾欲求功,不意困死於此,豈非天命哉!彼大軍從何而來,不可勝籌;昂以必勝之師,剿必敗之匪,竟而失利,死不瞑目!”與從者百餘人徒步潰圍,為淳於瓊一陣亂箭,射死當場。淳於瓊見曹昂已死,志得意滿,謂左右曰:“吾之妙計,彼必不查。且紈絝公子,恃一時之勇耳,豈堪一用!”原是淳於瓊緝拿鄉中百姓,令其斬竹為兵,綴藤為盾,結隊佯作攻城之貌,而暗伏精兵於山下;又使死士守營投降、偽扮曹軍斥候、擬為殿軍之士。夏侯威不察,過午而不見曹昂班師,急披掛上馬,令偵騎四出;驚聞曹昂戰死,頓足痛哭曰:“古人雲主辱臣死;今日少主不幸,有個面目茍活於世哉!”當即除其袍服,令左右將其押入囚車,三木禁錮,送往漢中。費詩嘗勸曹昂追擊,自覺罪更甚之,惶惑不可覆加,便欲拔劍自殺。廖立急忙勸曰:“勝敗乃兵家常事。將軍勸諫而不見從,恃勇出戰,但可稟明魏王,以待正典;上大夫袒身被發,身辱事小,國辱事大。使罪刑不當,無可彌補,徒然增詬於主耳。”

卻說曹操坐鎮漢中,尚不知情,與郭嘉籌劃戰策。嘉曰:“天下三方,若倚木為支;斬其一者,則均勢可破也。吾聞劉表重用揚州士人;恰可以因以為用,引蛇出洞。彼主戰者多將士,今將相同心,必然出動。”曹亦裨之曰:“奉孝所言甚是。新晉之臣,好大喜功,故有晁錯、主父偃之亂也。”乃陰遣人稟與華歆,使其與諸人交游。會傳騎稟曰曹昂戰死,操愕然無語。待傳騎俱述其實,操捶幾而立,厲斥曰:“夏侯威、費詩皆無能之輩,何不代死!”滿寵上前扶其入座,諫曰:“君子不遷怒,不貳過;況主君哉?夏侯威、費詩皆嘗勸其勿出,太子不聽,固有此禍。其固有失,然罪不至死。”操悲怒之心階之而卻,乃問刑於毛玠,乃對曰:“著費詩不查敵情,慫恿冒進,然止以智略不足,無本惡,當貶官一級,削邑三百戶;夏侯威止乃諫意不堅,無罪。”操令頒行。夏侯淵聞之,乃面謁曹操,叩首曰:“昔韓厥斬卻氏家仆,襄苴壞國君之車,以正刑法。費詩為川中舊臣,獲罪而罰;犬子乃舊部,寬而免之,則世人不免論主公親親遠外之嫌也。請加罪於費詩同。”毛玠太息曰:“妙才年且耄耋乎?晉史曰‘刑以正邪’者,祁奚者‘內舉不避親’者,在此中矣。夏侯威勸阻有功,何以欲避嫌之故,專意罪之?法者主直,外曲者加罪無辜,乃謂曰濫;內曲者以親信立威,乃謂曰弱;明君固能不外曲;然不內曲者少。”遂正行不阿。川中果有論者不知內情,目夏侯威乃王親之故而減刑,意皆憤恨。獨有隱士劉巴曰:“曹孟德王且不霸,欲致天下未遠矣!”費詩亦私謂親信曰:“太子謝世,詩有慫恿之罪;今只減爵一級,可謂恩寵俱榮哉!彼流言者皆無能求仕,心懷不滿耳。”

且說周瑜一路猛攻,直至淮陰而後止,白馬湖以東之地,盡歸劉表所有。中常侍顧雍趁勢謁表奏曰:“主公新得江北揚州之地,可謂一喜;然襄陽陷落,可謂一憂。襄陽百姓,沈浸水火;上下將士,同仇一心。庶幾主公眕制內情,馮陵亂賊,收覆故郡,成千古之功,以安天下。況襄陽雖失,荊南四郡猶在,而亂賊連年侵攻,居於強弩之末也。”劉表乃令龐統為都督,顧雍為監軍、張昭為軍師成行。龐統等憎揚州眾人久矣,亦知事恐不可為,極力抗言。表乃善言勸之。統三辭不可,乃曰:“必欲行,則臣有三請,主公恩準,而後敢為。黃忠悍勇無匹,請調為先鋒,水陸並進。軍發於外,不宜遙控,敢請便宜。三軍數眾,當決於一。”劉表乃對曰:“黃忠精勇,準。大軍出征,自當隨機應變,準。惟其三者不可。合力勁盛,合智謀威,丞相豈自忘之乎?冀卿能常保睦氣,以求極策。”龐統不敢再陳,只得出兵。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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